摘要：在直播镜头前，她们是“甜妹”“小白花”，喊着“哥哥好”“老公抱”，笑得灿烂。但关掉摄像头后，没人能看到她们一天十几个小时的疲惫、被偷拍的宿舍、合同上的高额违约金。
在直播镜头前，她们是“甜妹”“小白花”，喊着“哥哥好”“老公抱”，笑得灿烂。但关掉摄像头后，没人能看到她们一天十几个小时的疲惫、被偷拍的宿舍、合同上的高额违约金。
她们多是初中没读完就辍学的农村女孩，被所谓“月入过万”的诱饵吸引，稀里糊涂地走进了这个圈子。一脚踏进，才发现是一张织得密密的网，挣不脱也逃不掉。
如果说城市里的职场人是在谈“找工作”，那么她们面对的，是一场赤裸裸的“围猎”。地点锁定在山东济南、河南周口等地，目标人群清一色：初中没读完，家庭经济困难，缺乏家庭支持。
比如15岁的赵晴，没见过母亲，从小是祖辈带大的，初中辍学后在作坊里扎塑料花，一天挣9块钱。看到直播公司宣称“新人月入2万”，她眼睛亮了。
这些公司不是请你来当明星的，它们的“面试”门槛只有一个：颜值过关。学历、才艺、经验？统统不重要。只要肯配合“立人设”，比如“无辜萝莉”“纯情初恋”，穿着清凉，跳点热舞，再喊几句“哥哥约吗”，就能开播。
被问起年龄，工作人员一句“用你妈的身份证注册就行”，就轻松绕过平台规定的16岁门槛。比如李小丽，才14岁，就被教唆用母亲身份注册账号，签下了她人生中第一份“合同”，也是最沉重的一份。
这些女孩并不笨，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她们信了“保底6000元”“新人包住包吃”的承诺，签了字，却连合同副本都没留下。有的甚至被要求代替监护人签字，自己都说不清到底签了个啥。
直播间里，观众刷屏调戏，“再露一点”“给我跳个舞”，女孩们“笑着”回应。但她们不是自愿，而是被运营强制安排。一位女孩说，培训时就要求她们立“纯情人设”，开播要穿吊带、短裙，跳热舞PK。拒绝者，老板会拿铁棍砸椅子恐吓。
直播不是自由职业，而是一份高强度的劳役。合同写着每月27天、每天6小时，实际上，她们常常要从凌晨开始播，到天亮后还要陪“大哥”通电话，日均工作超过10小时。累了？有人发烧了也被灌药继续上岗。
骚扰不是例外，而是系统性。老板在工作群里开“黄腔”，运营对女孩“动手动脚”早已不是新闻。某14岁主播甚至被男老板一把抱起倒立展示，“可爱吧”，被灌药后仍被要求继续播。宿舍里也不安生，老板时不时突击查寝，拍视频发工作群，连内衣都暴露在镜头下。公司辩称“为了用电安全”，但谁都知道那是借口。
别以为她们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一旦想离开，合同就成了“杀手锏”。纸上写着：合作5年，违约金50万。停播、跳槽、跨平台直播，统统算违约。
一个14岁女孩干了半年不到，公司就要她赔1.7万，而她当时工资总共才拿到1.3万，更坑的是，口头说好“保底6000元”，合同却写着“流水达标才发薪”。也就是说，不打赏、不达标，就没有工资。有人播了半个月，一分钱没看到。
更阴的是，公司还靠打官司赚钱。2021年，济南某公司状告一名未成年主播，法院判赔19万。这不是合同，这是“司法套利”。
签约流程也是一地鸡毛：不给合同副本，不让拍照，甚至不让家长知道。女孩王畅畅签合同时，工作人员直接让她自己“替监护人签”——这在法律上本应无效，但现实中，很多法院却并不这么认为。
好消息是，司法态度开始松动。岳阳楼区法院明确指出，直播公司明知对方未成年，还签合同，造成的后果自己担责。合同条款明显超过未成年人的理解能力，不能强制执行。这类判例，对行业来说是警钟。
但另一方面，法律仍有灰区。有法院认为，16岁以上、或以收入为主的未成年人，其签订的合同可能有效。这就给了公司操作空间，继续把“卖身契”当武器。
平台的责任也不能撇清。虽然早有《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明令禁止16岁以下直播，但平台审核形同虚设。2025年，仅某平台就清理出8441个冒用身份的账号——说明问题早就存在，只是没人管。
也有地方检察院开始出手。比如郑州二七区检察院对涉案公司罚款3.5万，并推动“辍学跟踪+司法救助”机制。这类公益诉讼，虽力度仍有限，但至少迈出了第一步。
有人说，这些女孩“自己愿意干的”，但真相是，她们根本没有选择。从“月入过万”的海市蜃楼，到“颜值面试”的低门槛，从“喊哥哥”的职业操守，到“50万违约金”的合同陷阱，整个系统就是为她们量身定做的牢笼。
她们年纪小、资源少、没退路，成了直播公司眼中“最合适”的目标。而平台、监管、法律，多年来都不够给力，让这场“围猎”变得太容易。
但也不是没有希望。赵晴决定重返初中，李小丽后悔没去培训学校兼职，越来越多的女孩开始维权、曝光、反抗。舆论也在发声，部分公司迫于压力终止了合作。
这些声音还不够响亮，但已经在撕开一个裂口。真正的问题，不是她们的“选择”，而是整个行业设计了一个让她们无法选择的局。这个局，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参考资料：
羞辱、“黄腔”、违约金，直播公司围猎未成年人乱象调查
2025-08-27 新京报
来源：明法言案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