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孔乙己从鲁迅先生家出来,已是民国十年的光景。人人都道他死了,淹死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可他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一路漂泊到了H县。经人介绍,他在县L局谋得一份工勤人员的差事,负责打扫庭院、搬运物品、送递文件诸般杂务。
孔乙己从鲁迅先生家出来,已是民国十年的光景。人人都道他死了,淹死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可他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一路漂泊到了H县。经人介绍,他在县L局谋得一份工勤人员的差事,负责打扫庭院、搬运物品、送递文件诸般杂务。
局里是四类人的天下:公务员坐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技术人员摆弄着新式的油印机和打字机;管理人员调度指挥、安排事务;而工勤人员,如孔乙己之流,则是专门“工作”的人。
每日清晨,孔乙己总是第一个到局里。他扫地抹桌,将各办公室收拾得井井有条。公务员们九点才姗姗来迟,茶杯里早已泡好了热茶;技术人员需要的材料,孔乙己早已按类分好;管理人员吩咐的事,他没有一件不办得妥帖。
“孔乙己,加班!” “老孔,油印机卡纸了,快来修修!” “孔乙己,明天开会,今晚把会务搞好!”
孔乙己总是应着“嗻,嗻”,弓着背,忙前忙后。他那曾经用来写四种“茴”字的手,如今生满了老茧,指甲缝里塞满了污垢。
局里每年都有晋升晋级的好事。公务员按品级升迁,腰包日渐丰盈;技术人员凭职称晋升,薪水节节高;管理人员靠资历晋级,福利越发优厚。唯有孔乙己这样的工勤人员,仿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扫帚,无人问津。
每到年末考核,办公室里便热闹非凡。
公务员老王涨了三十块钱,却仍拍桌大怒:“才这么点!张科长的表弟去年就涨了五十!”大家围过来安慰:“是啊是啊,太不公平了,您这资历,该涨一百才是!”
技术员小赵评上了中级职称,却仍然不满:“比我晚来的小钱都评上了!”众人纷纷附和:“就是,您这水平,早该是高级了!”
唯独孔乙己,几十年工龄却仍拿着最低的工资。今年好不容易等到工勤人员也能评级的政策,他填了表,递了申请,却石沉大海。他怯生生地去问领导,却被一顿呵斥:
“你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工勤人员,能让你在局里干活就是造化!还想着评级涨工资?痴心妄想!”
孔乙己弓着背,喃喃道:“茴字有四种写法,我都会的...我也识字...”
那领导哈哈大笑:“会写茴字有什么用?你会下指示吗?会享受吗?搬你的煤球去吧!”
最让孔乙己难堪的是防汛防火值班,加班。
公务员们说:“我们是脑力劳动者,淋雨生病了耽误工作。” 技术人员道:“我们的手要操作精密仪器,受伤了损失更大。” 管理人员称:“我们要统筹全局,不能亲临险境。”
于是孔乙己和另外两个工勤人员被派去了。
事后总结会上,局长表扬了“全体同志奋勇争先的抗洪精神”,特别嘉奖了指挥有力的管理人员和创新技术方案的技术人员。孔乙己收到了一纸口头表扬,月底工资条上,却未见分文增加。
那天夜里,孔乙己独自在门房喝着廉价的烧酒,忽然想起多年前鲁迅先生家中的对话。他喃喃自语:“人人平等...公平...公正...”
恰巧行公务员加班晚归,听见了这话,冷笑道:“老孔,人人平等是说‘人人’之间平等。你是工勤人员,是专门工作的人,不算在‘人’里头。明白吗?”
孔乙己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他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世道,从来都是叫花子烤草火——只往胯里扒。暖和是暂时的,终究烧的是自己的肉。
翌日,局里传来消息——工勤人员评级结果出来了。全局人员,唯独孔乙己没有通过。理由是他的“文工勤人员,低人九等”。
公务员办公室里,孔乙己第一次挺直了腰杆:“我会写四种茴字,读过圣贤书,怎么文化水平不足?”
公务员拍案而起:“反了你了!一个工勤人员还敢顶嘴!不想干了是不是?”
孔乙己目光扫过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天下为公”匾额,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转身走出办公室,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有人说在邻县见到了孔乙己,他摆了个小摊,专卖茴香豆。孩子们围着他,他就教他们“茴”字的四种写法,一文钱也不收。
局里的人们偶尔还会提起孔乙己:“那个老孔啊,真是不知好歹。局里对他多好,居然自己不干了。”
然后继续着他们的晋升、涨薪、抱怨与安慰。
只有新来的小工勤人员偶尔会问:“为什么办公室里的先生们可以坐着工作,我们却要跑来跑去?”
老人就会拍拍他的肩:“傻孩子,他们是人,我们是工勤人员,是专门工作的人。这不一样的。”
院子里,树叶子一片片落下,盖住了孔乙己曾经扫过的地。冬天又要来了。
来源:三湘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