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卖猪——摘自王行成文学作品集《千丝万缕》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3-19 19:48 1

摘要:王行成先生是一个上了“品”的官员,但没有一些当了官就找不到北的那股劲头。在任时不急不慌,不骄不躁,踏踏实实办事,一个官应该办的事。卸任后也不卑不亢,心平气和地走自己的平静,真真实实地与可交的朋友相处。其实行成的本事不少,会写,歌还唱得好,还会谱曲。但他从来不招

热烈祝贺王行成先生作品集《千丝万缕》出版!

王行成先生是一个上了“品”的官员,但没有一些当了官就找不到北的那股劲头。在任时不急不慌,不骄不躁,踏踏实实办事,一个官应该办的事。卸任后也不卑不亢,心平气和地走自己的平静,真真实实地与可交的朋友相处。其实行成的本事不少,会写,歌还唱得好,还会谱曲。但他从来不招摇过市。

不管咋说,行成不动声色地写出了这么多作品,小说、散文等题材。小说都独具格调,独具行成风格;散文,真实可信,文字劲道。行成还谱曲,那曲带有浓郁的草原韵味,还给微电影写主题歌。谱曲……

本《王行成文学集》共24余万字,收录了中篇小说、短篇小说16篇,散文26篇,谱曲、作词2篇,诗歌7篇。该文学集书名由著名书法家冀浩题写,大野无疆平台主编潘荣担任责编,云南师范大学美术系大三学生王正扬设计了封面、插图。可谓是图文并茂。

王行成先生认为:写东西不是为了张扬,而是抒发自己内心的追求和情感,或者是对自己一生的思考、总结。类似行成的作者们都有着丰厚的生活阅历,都有着看穿世俗的心态,都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有此的生活阅历和超脱的心态能写不出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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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脏兮兮的农用汽车拉着二十多头猪一溜烟跑了,蹚起滚滚黄龙。耿老汉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转身回到屋里,蹲下来打开保险柜,取出几沓钱来再数一数。刚才收猪贩子付他的钱时,已经用验钞机数过两遍,分毫不差。可是耿老汉就是想再摸摸那崭新的、带着墨香味的“花花纸”,过一过钱瘾!这是耿老汉的习惯动作了,每次出栏一批肥猪,他都会重复这个程序,数完钱他心里才会舒畅起来。

六十挂零的人了,眼睛看着票子还是满有神的。此刻,他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里溢满了笑意。他一张一张数着大钞,不大灵活的手僵在那里不动了,他想起四十多年前跟父亲卖猪的情景来……那年代喂个猪有多不容易呀,没有正经饲料,光靠拔野菜打猪草喂,哩哩啦啦喂上一年半载也卖不上几个钱。想起当年的卖猪心酸往事,耿老汉收起了笑意,四十年的情景在他的脑海里像精彩的电视剧一样播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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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刚过了十月一国庆节,坝上的天就变冷了。胡麻还在地里没来得及收割,土豆也在地里还没有来得及起,就飘起雪花来。每年这个节骨眼儿上,上级就会作出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去搞农田基本建设,一路在家收秋。耿老爹是请了一天假从十里外的农田基本建设“战场”上回来卖猪的。天刚蒙蒙亮,耿老爹就和媳妇起炕了。媳妇为了让猪多吃些食占分量压秤,头天就故意没喂饱它,现在她把夜里就和搅好的二十多斤稠糊糊的猪食,用木盆端到猪圈,哗啦啦倒进猪食槽里。随着“来,唠唠唠……”地叫着,猪窝里那头身上沾着莜麦秸秆的猪“嗷”地一声走了出来。猪不太大,不肥不瘦,看起来也不过百十来斤。这畜生早就饥饿难耐,径直跑向食槽,“当,当,当”吞食起来。媳妇又撒了把麸皮,那猪吃得更欢了。

耿老爹简单弄了点儿冷水抹了一把脸,用冰冷的手巾擦了擦,就喊:“愣根儿,起炕!”

媳妇瞅了耿老爹一眼,责怪地说:“呀!一说话就跟炸雷似的,就不能低声叫孩子?”

耿老爹唬着脸呵斥他媳妇:“你就惯着他!孩子不能惯,惯出的孩子没出息。”

“富有富惯,穷有穷惯,哪个孩子不惯能长大?”媳妇不同意他的说法,争辩道。

说着,她蹑手蹑脚走到炕沿边儿,轻轻推了推:“儿子,起吧,跟你爹去卖猪。”

“天黑洞洞的,再睡会儿。”愣根儿哼哼着,嘴里嘟囔着,翻身冲着墙卷曲在被窝里又不动了。媳妇见没了动静,又去推儿子起炕。

愣根儿是耿老爹的儿子,十一二岁,长得虎头虎脑的,最好看的是那双眼睛,黑珍珠般明亮,眼仁像两颗亮亮的黑珍珠。在娘的再三推搡催促下,愣根儿磨磨蹭蹭地爬起来,揉揉眼睛,蹬上裤子,披着薄棉袄胡乱洗了把脸。这工夫,从灶屋飘出一股糊玉米的香味儿来。愣根儿娘已把玉米饼贴熟了,催耿老爹爷俩快吃,吃了好逮猪。耿老爹犟得偏要先逮住猪再吃饭,就抓起早准备好的捆猪绳,和愣根儿一起到猪圈。耿老爹看猪食已经吃完,肚皮鼓鼓的,翻身跳进猪圈准备栓猪后腿。没想到他这一跳,惊了那头猪,那猪预感不好,“嗷”的一声,一个高高从圈里窜出来,愣根儿两手乍开没有截住,猪径直朝街里跑去。耿老爹急忙跳出猪圈,“哧”猪圈栅栏把耿老爹裤子挂了个三尖口子,耿老爹此时也顾不了许多,追了出去,愣根儿也跟着追赶那猪。爷俩追撵着受了惊吓的猪跑了一趟街也没有逮住,只累得耿老爹紫胀着脸膛,弓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愣根儿眉头挽个疙瘩,恼怒得接二连三地捡石头打那猪。兜了几个圈儿,最后还是起早的几个邻居帮着围追堵截,七手八脚把猪逮住栓牢了一条后腿。那猪嘴里吐着白沫,呼哧着,哆嗦着。

天已放亮,爷俩顾不上坐下吃饭,每人手里抓一个饼子连走带吃,耿老爹再用笼布包了两个玉米饼塞进捎码子,顺手别上旱烟袋,赶着猪匆匆上路了。

耿老爹他们村在公社正西方向,离公社所在地七里多地,因为路途较近,人们都是赶着猪去卖。公社供销社每月5号收猪,就一天时间。过了这一天就得等下个月的5号卖了。

迎着初升的太阳,耿老爹手里拉着栓猪绳跟在猪的后面慢腾腾地走着,猪一步一步地哼哼唧唧着,愣根儿劈根树枝赶着猪。那猪一来受了惊吓,二来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它可能知道这一去不定往哪里赶它,预感凶多吉少,慌急失忙地跑几步停一停,突然不知所措地一股劲儿往庄稼地里钻。愣根儿又气又急,专拣大石头打猪。

老爹就唬吓愣根儿说:“愣根儿呀,你别打它了,打死了怎么卖呀?你倒是个愣罐。”

“它不听话,不好好走,我就该打它。”愣根儿不服气地说。

“它是个畜生,你能跟它较劲儿吗?好歹把它赶了去卖了就得了。”不知为什么耿老爹不粗声大嗓了,也许听到了愣根儿的喘息,看到了儿子头上晶晶细细的汗珠。

2

等到了公社供销社收猪的南大院,那里已经堆挤着好多卖猪的庄稼汉。有远道赶车来的,有徒步赶着猪来的。天灰蒙蒙的,日头像个没有睡醒的孩子,泛着黄白的晕圈。地上一层薄薄的轻雪被踩得开始融化。耿老爹一打听,收猪的梁枣还没露面儿呢,耿老爹让愣根儿把猪赶到墙根儿背阴凉处好好看着,自己掏出烟袋锅在小石头上磕磕,又吹吹烟锅杆通气痛快,然后满满装了一锅烟沫子,跟人对了火,蹲下来大口大口抽着,和人们聊着年景,聊着家长里短等着。

梁枣是县食品公司收猪员,是从部队转业到食品公司的。这小子眼窝毒,听说在部队打枪特别准,到食品公司当上收猪员后,练就了一手绝活“一捏准”。他收猪时,看一眼猪,上手一捏猪的前脖再捏一把猪的后臀,就用剪子剪记号划等级,并随口估出分量来。过磅一称上下差不了二三斤。对于梁枣说出的分量没有人怀疑过,他划的“等级”就是“法律”。据说过去有一个人在家给猪过了称,到了梁枣的嘴里斤称就变了,这个人不服气,非要立马过磅,结果梁枣估得对了。这个故事被县里所有的养猪人熟知,故此没有人怀疑过梁枣的权威性。因为收猪质量过硬,梁枣还被评上供销系统学“毛著”积极分子。可是当地老百姓却对他很是不满,认为他收猪压级压价,就给他编了个顺口溜:“时气不好,碰见梁枣;猪膘不赖,卖了个等外。”那时收猪分五个等级,同样分量,一等比一等价高。五等猪必须够130斤才收购,不够130斤不收。如果够了130斤,猪瘦,那就是等外价格,也就每斤四毛三左右。

十点钟左右,“大红柜”班车才摇到公社站。梁枣下了车一瘸一拐往供销社走。这小子在部队立过功也落下个腿瘸残废。他先进供销社暖暖身子,喝一杯茶水,然后腋下夹着把大剪子才和协助员目不斜视来到收猪现场,没有看那群眼含企盼堆满笑意的脸。

梁枣四十多岁,赤红脸儿,眯缝眼。他嘴里叼着根烟卷儿,半天抽不上一口,就要那个“派头”。卖猪的庄稼汉连同他们的猪从供销社南大门沿石头院墙跟按先来后到早已排了一长串,人人手里牵着栓猪腿绳子。看梁枣他们来了,立刻骚动起来。有几个腿胯麻利的年轻人过来帮梁枣摆好过称的磅,有的帮梁枣抬来一块木板在磅上摆放停当。梁枣就开始收猪验质。只见他走到排在1号的猪旁,先是绕圈儿看了看那猪,随后弯下腰伸手去捏猪的前脖后臀,叼烟的嘴里迸出俩字:“四等。”

卖猪人马上把笑脸变得更为灿烂:“梁大爷,我这猪尽喂好的,你看这猪膘多好,给划个三等吧?”

梁枣哼了一声:“这年头你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能喂它什么好的?快说,卖还是不卖?”

一句话把那卖猪人噎了回去,只好依了梁枣。收猪协助员给过了磅开了票,卖猪人咬了咬牙,腮帮随着鼓了几鼓,无奈地拿着票讪讪地去领现金。

接下来连续收了二十几头猪都没有过了三等,不是四等就是五等。挨到23号卖主时情况起了变化,卖猪的是个姑娘,穿一身时兴的绿军衣,脚蹬洗得发白的黄球鞋。梁枣眯着眼,看了看猪又看看姑娘。姑娘青头皮大辫子,眼睛不大但水灵,好像会说话似的。在梁枣看她时姑娘对视了梁枣一眼,梁枣顿时像似触了电,心头一阵阵痉挛,这感觉以前在部队闹过一次。那是在全团打靶得了第一名后,团长在家设宴犒劳神枪手时,他见到在军部文工团当报幕员的千金时心脏痉挛的。还是团长递过来一瓶冰水才使得他镇静下来,几秒钟的非分妄想闪过后,梁枣暗骂自己的荒唐可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今天一见这姑娘,内心的“沉渣”怎么又会泛起了呢?梁枣本不能很好掌握平衡的双腿此刻更加倾斜了。他颇为迟钝地弯腰去捏猪臀,眼睛却没有离开姑娘,他心律加快,“砰”“砰”乱跳。

他心想:“要是能捏一捏她的屁股该多好,再……”

身体就燥热起来,脸更烫红了,心里安慰自己:唉!准算饱了饱眼福吧。

于是梁枣清了清嗓子,喊出“三等”两字。不知怎么,他身体晃动晃动下意识地伸出三根枯柴般的手指僵了一会儿。

周围的人立刻围拢过来。一个胆儿大的跟梁枣理论:“我的猪比她的猪分量重膘好,怎么给我的猪划个四等,她的猪就是三等?你是看猪呢,还是看人呢?”

一句话激怒了梁枣,梁枣通红的脖子青筋抖动,他“噗”的一口吐了烟蒂,爆粗口:“放你妈的屁!爷们收猪看的是猪。你的猪能跟人家的猪比吗?人家的猪是双脊梁箭杆肚,出肉。你那破猪是单脊梁大肚子,出杂碎,能一样吗?”

如此一说,卖猪人懵懂在那里。一伙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敢情这猪还分单双脊梁?还有这么多说道?”

大伙将信将疑:“没办法,人家说啥是啥吧,唉!谁让人家有这个权呢?”

眼看就轮到耿老爹的排号了,这时一个上身长下身短横向发展有余纵向成长不足的胖女人颤颤巍巍地走来。这女人三十来岁的模样,脸上的器官该在的都在,就是搭配得不太合理,不大协调。眼睛被周围的肉包围着,也看不清是大是小,分不清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下巴陷在了脸上嘟噜下来的赘肉里。脸目姿色倒也平常,就是一个愣打扮。一字领的深蓝色的确良上衣只能扣一道纽扣,胸前的两座“肉山”快要挤出来,凡尔丁的萝卜裤子外露着水红色腈纶秋裤脚。脚穿一双回力球鞋还不能系鞋带儿。最突出的就是嘴里那颗金牙一闪一闪,与金牙相映成趣的腰肢一扭一扭的,连带了硕大滚圆的屁股,也不知是招人喜欢还是让人讨厌?

梁枣看见了胖女人,心里嘀咕:“还扭达呢,你就是你姐夫的一盘菜。你有你姐夫半个,啥时候也匀给我半个?”

够丰满的女人是供销社主任的小姨子,主任原配刚刚病故,胖小姨子是来给主任连哄孩子带做饭顶班儿的。梁枣他们每月收猪都在主任家吃饭,起初胖女人还显得有点拘谨,不到半天就彻底放开跟梁枣打情骂俏起来。此时那胖女人是来叫他们吃午饭的,她从人群中搜寻着梁枣。

“嗨,梁伯伯,天快晌午了,快吃饭吧,你也不嫌饿得慌?”

梁枣回头瞥了她一眼:“你怎么来这地方?臭哄哄的,你也不嫌脏?快走吧!嗯,我知道了,这就回去吃。”

“快点儿啊!烙饼炒鸡蛋,一会儿就凉了,我可没工夫给你热。” 一边说着,一边端着她的囊肉扭动着身子先往回走。

卖猪的人听着他俩的对话,看着胖女人的背影诡秘地咯嚓起来。

“别看当面叫伯伯,背地肯定搞买卖。”愣头小伙说。

“这娘们一定是个骚货。那梁枣要是跟了这个肉蛋,还不成了干枣?哈哈,哈哈。”另一个年轻人附和着。梁枣听到这边笑声朝这边斜了一眼,没听清说些什么,也就不去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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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枣一顿饭吃了足足有两个钟头。期间耿老爹实在等着着急上火,就去供销社主任家找梁枣。主任不在,协助员也不在,屋里就梁枣和那胖女人。耿老爹从门缝儿一瞧,正看见胖女人夹着一块鸡蛋往梁枣嘴里送。梁枣像个撑开嘴的呆头鹅,接住鸡蛋咀嚼着,一边贪婪的眼神在胖女人身上乱转,一边端起酒盅和胖女人碰起杯来。耿老爹听得肚里咕噜一声,条件反射使他突然饥饿起来,口水在嘴里打着转转。他想推门,伸出去的手又慢慢缩了回来。心里就嘀咕:“还是甭惊动人家吧,惊动了对自己卖猪没好处,耐着性子等着吧。”

晕晕的日头偏西了,梁枣才慢腾腾晃悠出来,脸像一块红布包着,嘴里喷着酒气,看出来午饭一定喝得不少。耿老爹返回来蹲在墙根儿抽旱烟已经老半天了,那个铜烟锅始终就烫着,烟也没有散去。看梁枣来了,在鞋底上慌忙磕掉烟灰,满脸带笑地迎上去搭话:“梁师傅,给我这猪过过磅吧?”

梁枣努力地睁了睁十分难睁的醉眼,用眼角瞟了一下耿老爹,捏一把猪的脖子,皱着眉头对耿老爹说:“这头猪不能收。”

“为什么?”耿老爹急切地问。

“这猪一来不够分量,二来太瘦,脊梁比刀子都快。”梁枣说着就往下一排号走。

耿老爹连忙拉住梁枣恳求到:“梁师傅你抬抬手,收下这猪吧,我家里一点儿喂的也没有了,家里好多急事儿等着用钱呢!收下吧,啊?行行好吧!”

梁枣头也不回,扔出一句话:“收下也行,可是等外价啦。”

耿老爹笑僵在脸上,声音带着哭腔:“别价呀,好歹给划个五等吧?”

“五等?”梁枣扭过了有些僵硬的脖子,用鼻子哼他一声,“门儿都没有,就等外,爱卖不卖!”

愣根儿一听,瞪着眼睛说:“爹,咱不卖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梁枣听得真切,把已经归位的脖子又扭了回来,冲着愣根儿吼叫:“小兔崽子你说什么?!谁欺负你啦?你不卖拉倒,谁稀罕你这瘦干猴猪!”

梁枣的权威是不容冒犯的,耿老爹打了愣根儿一下,把拴猪的绳子塞到愣根儿手里,一溜小跑地挡在了梁枣的前面赶紧赔不是:“梁师傅,小孩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说着返回去又踢了愣根儿一脚。

“等我大了我什么也不干,就当收猪的。”愣根儿喊。

梁枣听得真真切切,冷笑着:“你,就你——”梁枣伸出了右手的食指,点着愣根儿,又点着耿老爹,“就你们爷俩?瞎佬背了个小耗子——一对灰板板。你收猪?回去上坟茔地多栽点蒿子,就能冒烟。冒了烟就能当收猪的了。”

愣根儿的眼睛都红了,他要往前走,耿老爹狠狠地瞪了愣根儿一眼,愣根儿刹住了脚步,恨恨地看着梁枣。耿老爹急忙跑向梁枣,还要说啥,梁枣抬起了胳膊,耿老爹后退了好几步,蹲在了地上,抱住了头。愣根儿怕爹吃亏赶紧跑了过来,好在梁枣没有动手。愣根儿就语无伦次地安慰爹:“爹,都怨我,你别生气了,要不咱把猪赶回去,我多拔猪菜,把猪喂得胖胖的,看他敢不收!咱家现在全凭你呢,你要是气病了,我娘腿脚又不灵便,可咋办呀?要不,我不念书了,我和爹一块扛家。”

耿老爹也不搭理愣根儿,心里五味杂陈,就后悔没有起早,没有早逮猪早来排队,十多个小时过去了,猪肚里那些猪食早就变成粪便拉、尿出去了,这会儿猪肚两侧都瘪塌了,谁还能看得上。耿老爹无奈跟愣根儿嘀咕了一阵儿又去找梁枣:“梁师傅,等外我们也卖吧。”

梁枣乜斜了老耿一眼,对协助员说:“收了他的猪,给他过磅吧。”

协助员过了磅却不给开票,而是写了纸条让耿老爹先把猪圈到大圈里的另一个小圈里,再去找供销社主任的胖小姨子算账拿钱。耿老爹觉得有点蹊跷,就问协助员咋回事。

“你这家伙,谁给的钱不是钱?甭问那么多,快去领钱吧!”协助员不耐烦地说。

耿老爹一头雾水找胖女人领钱。胖女人接过纸条看了,脸就像翻舔的熟透的西红柿开花绽笑。她从小红皮包拽出五张大钞,又从裤兜找出零钱递给耿老爹。耿老爹从兜里掏出块皱皱巴巴的手绢儿,小心翼翼地把这“五十三大毛”包好,中间停顿一下,又把那零钱留了出来,重新把那大票卷起来包好,搁塞进棉袄里兜深处。

耿老爹后来才打听到,原来那胖女人专门收那卖不了的瘦猪,然后通过她姐夫与粮库主任的关系买些陈胡麻烂谷子、陈化粮库底子喂猪,攒上个把月再卖给梁枣他们。梁枣自然不会亏待她,给个理想的价钱,胖女人也投桃报李给梁枣和协助员好处,真是三全齐美的好事。所以每次梁枣来,胖女人都极尽殷勤,梁枣也就得卡下几头所谓不够等级的猪来满足胖女人,同时封住协助员的口,瞒天过海欺瞒上级。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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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老爹算了账拿到手钱时,天气已经后半晌了。这时他的肚皮彻底泄扁了,且咕咕噜噜地叫,他想起那笼布包的玉米饼来,是的,愣根儿吃了一个还有一个。他伸手去捎码子掏笼布包,笼布掏出来了却没有了玉米饼。心想,大概是抖搂到捎码子里了?伸手再去掏那捎码子,乱摸了一阵儿,还是没有触碰到玉米饼,于是干脆把捎码子兜翻出来找,一无所获。

“爹找啥呢?那饼子早进我肚了。”愣根儿在一旁看着爹折腾,鬼笑着。

“你个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吃!”耿老爹听后骂。

耿老爹嘴上骂着,心里却说:“难怪呀,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孩子一整天了才吃了两个饼子,也顶不了多少饿呀!”他慈爱地看了看儿子,说,“走吧,咱爷俩也去下趟馆子,你平时也没少拔猪菜,爹犒劳犒劳你。”

爷俩来到当街唯一的红旗饭馆,靠墙角坐下,要了半斤油饼一碗鸡蛋汤。愣根儿他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着油饼了,上次还是过大年吃的一点点。就不顾油饼的烫手,撕一块吃起来。耿老爹更是饿得眼冒金星,大口吞着油饼,吃得太急竟被噎住了,伸脖子瞪眼咽不下去。他端起鸡蛋汤吸溜着烫嘴的鸡蛋汤,猛地一咽,果然有效,“咕”的一声咽到肚里,眼里挤出两滴生泪来。愣根儿光吃油饼没怎么喝汤。爷俩三下五除二就把半斤油饼消灭干净了。

出了饭馆,耿老爹问儿子:“吃饱没有?”

“才半斤,能吃饱?”儿子摇着头。

“我也欠的呢,回家再吃饭吧。”耿老爹抹抹嘴安慰愣根儿。

愣根儿没有说话,心里也愧疚着,因为他悄悄地吃了玉米饼,却没有给爹留下一块。

“愣根儿你不爱吃鸡蛋汤?”

“哪是,我害怕汤烫,喝不下去,你都喝了。”愣根儿委屈地说。

耿老爹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酸楚得很,他恨不能把那汤吐了出来。

耿老爹想到了愣根儿他娘,卖一回猪也该给她添点儿啥。爷俩就来到门市部花一块五毛钱给愣根儿娘买了双尼龙袜子,又去副食店买了咸盐,放在捎码子里搭在肩上往家里走去。

耿老爹兜里揣着钱,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老娘肺气肿大张嘴上不来气需要住院输液,老婆的寒腿一阵阵疼得下不了地在那里硬撑着,愣根儿马上开学去公社中学住校,眼下又快年关了,要账的又要找上门来,唉!耿老爹真不知道怎么开销着“五十三大毛”。

日头疲惫地躲起来,天渐渐暗下来。

耿老头从回忆中走出来,情不自禁地嚷了一嗓子:“狗眼看人低,老子是养猪大户。”

(《卖猪》曾在2015年首届河北省群众文学大奖赛获得二等奖)

责编/飘飘花语

来源:大野无疆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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