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65岁佛山人,知道二婚妻子有外心,我却不离婚,把她当成保姆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8-27 08:48 2

摘要:六十五年,我在佛山这片土地上,活得像院子里那棵老榕树,根扎得深,枝叶也算繁茂。

六十五年,我在佛山这片土地上,活得像院子里那棵老榕树,根扎得深,枝叶也算繁茂。

我叫梁卫军,一个做了快五十年的木匠。不是工地上敲钉子的那种,是跟红木、酸枝打交道,玩榫卯结构的老手艺人。

我的第一任妻子,阿秀,在我五十八岁那年走了。肝上的毛病,发现的时候就晚了。她走后,家里一下子就空了,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儿子梁涛在广州做生意,忙,一个星期能回来吃顿饭就算孝顺。他劝我,要么跟他去广州住,要么再找个伴。

去广州,我住不惯。那里的高楼像一根根竖起来的棺材,把天都隔成了碎玻璃。我离不开佛山的老城区,离不开我那间飘着木屑香气的工作室。

那就找个伴吧。

经人介绍,我认识了陈芳。她那年四十二岁,从粤北山区来的,离了婚,带着个已经上大学的女儿。她人长得不难看,手脚也麻利,就是眼神里总带着一股子怯生生的、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的劲儿。

我们没什么爱情,就是搭伙过日子。我图个家里有口热饭,有人洗衣说话。她图我有个房子,有退休金,能帮衬她女儿一点学费。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是一场交易,公平得很。

婚后的日子,就跟那温吞的凉茶一样,不甜,也不太苦,就这么一天天地过。陈芳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饭菜也合我的胃口。我每个月给她五千块钱,算是家用和她的零花。她对我,恭恭敬敬,喊我“老梁”。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到我闭眼。人老了,不就图个安稳吗?

可水面再平,底下也会有暗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半年前。她开始爱打扮了,以前舍不得买的丝巾、口红,一样样地添。手机也不离手了,常常一个人躲在阳台上,压着嗓子打电话,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像花儿见了太阳一样的笑。

她说,是跟老家的姐妹聊天。

我没做声。我这辈子,跟木头打交道,木头不会撒谎。一根木料,有没有虫蛀,有没有暗裂,我搭一眼,敲一敲,听听声,心里就有数了。

人心,比木头复杂,但也一样有纹路可循。

有一天,她去参加什么“社区老年大学舞蹈班”,回来得特别晚。我坐在客厅的酸枝木太师椅上,没开灯,等她。

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陌生的、甜腻的男士古龙水味,混杂在她常用的廉价香水里,像一碗好汤里掉进了一只苍蝇。

“老梁,你怎么不开灯,吓我一跳。”她拍着胸口,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慌乱。

我没看她,只是盯着黑暗里茶几上那个青花瓷的茶叶罐。那是我和阿秀结婚时买的,用了几十年,口沿上有一个细小的磕碰,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回来了?”我的声音很平静。

“嗯,今天老师多教了几个动作,就晚了点。”她一边换鞋,一边解释。

我“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那天晚上,我睡在书房。我听见她在卧室里辗转反侧,最后,是压抑着的、细细的啜泣声。

我没过去。有些事,捅破了,就像打碎了那只茶叶罐,再也回不去了。

我六十五了,不是二十五。我没精力去吵,去闹,去像个年轻人一样为了所谓的爱情和背叛要死要活。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得省着点用。

离婚吗?离了,这个家就又回到阿秀刚走时的死寂。谁来给我做饭?谁来在我骨头痛的时候帮我捶捶背?梁涛一个月回来一次,指望不上。请保姆?一个外人,知根知底吗?会不会惦记我这点家当?

陈芳,至少我们还是法律上的夫妻。她图我的钱,图我的安稳,那她就不会把我怎么样。她有外心,那是她的事。只要她还尽着一个妻子的本分,把这个家照顾好,把我的晚年伺候安稳,我有什么不能忍的?

我心里那杆秤,拨拉得很清楚。爱情这东西,年轻时轰轰烈烈过一次就够了。到了我这个年纪,情啊爱啊,都是虚的,不如一碗热粥来得实在。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起床,在院子里打了套八段锦。

陈芳已经做好了早餐,陈村粉,卧了两个荷包蛋。她眼圈红红的,看我的眼神躲躲闪闪。

我坐下来,像往常一样吃着。

吃完,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了二十张一百的,放在她面前。

“这个月开始,每个月给你七千。”我说,“五千是家用,另外两千,是你自己的。你想买什么,想做什么,不用跟我说。”

她愣住了,看着桌上的钱,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没理会她的表情,继续说:“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个家,还得是这个家的样子。我的一日三餐,你得管好。家里该收拾的,你得收拾。我身体要是有个不舒服,你得在跟前。做得到吗?”

她猛地抬头,眼里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她是个聪明人,她听懂了。

我这是在告诉她:我知道了,但我不追究。我给你体面,也给你钱,但你得拿你的本分来换。

我们之间,那层叫“夫妻”的薄纸,被我亲手换成了一张写着“雇佣”的合同。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那眼神里,有羞愧,有难堪,有惊恐,最后,都变成了一种认命的灰败。

她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知道了,老梁。”

从那天起,我把她当成了一个保姆。一个我花钱雇来的、负责照顾我晚年生活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一章 裂纹的瓷碗

日子像佛山水道里那不紧不慢的流水,表面上无波无澜,底下却翻涌着各自的心事。

自从那晚挑明了那层窗户纸,我和陈芳之间,就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墙这边是我,墙那边是她。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时空的人。

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尽心。

每天早上六点,她准时起床,熬粥,煮粉。我工作室里那只紫砂壶,永远都续着滚烫的普洱。我换下来的衣服,她会马上拿去洗,叠得整整齐齐,像商店里卖的一样。

她不再在我面前打电话,手机也总是调成静音。她那些新买的丝巾和口红,被收进了柜子最底层,再也没见她用过。

她就像一个精准的钟摆,恪尽职守地履行着她的“工作”。

而我,则成了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我观察她,就像观察一块待雕的木料。

我看到她擦桌子的时候,眼神是空的。我听到她深夜里,在阳台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我发现她吃饭的时候,常常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走神,就是十几分钟。

她瘦了,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像干涸土地上的裂缝。

有时候,我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到底是惩罚了她,还是惩罚了我自己?这个家,比阿秀刚走的时候,还要安静。那是一种能把人骨头都冻住的安静。

梁涛的电话,打破了这种死寂。

“爸,这个周末我带个朋友回来吃饭,你让阿姨多准备几个菜。”他在电话那头,声音洪亮。

“什么朋友?”我问。

“一个……女同学。你别问那么多了。”他嘿嘿地笑。

我懂了。这是要带女朋友回家给我过目了。

我把这事告诉了陈芳。她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梁涛喜欢吃什么,我记着呢。”

周末那天,陈芳起得比平时更早。她去市场买了最新鲜的石斑鱼,买了走地鸡,还买了梁涛最爱吃的烧鹅。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响了一上午,等梁涛他们进门时,一桌子丰盛的粤菜已经摆好了。

梁涛带来的女孩叫小雅,广州本地人,长得白净秀气,说话细声细气,很有礼貌。她一进门,就甜甜地喊:“叔叔好,阿姨好。”

我点点头,心里是满意的。

陈芳也挤出一个笑,招呼他们坐。那笑容,我看得出来,僵硬得像一块刚解冻的肉。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梁涛和小雅不停地给我夹菜,说着公司里的趣事。我偶尔应和几句。陈芳则像个隐形人,默默地给大家添汤、换骨碟,一句话也不说。

小雅显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几次想跟陈芳搭话。

“阿姨,您这鸡汤炖得真好喝,放了什么药材吗?”

陈芳愣了一下,才回答:“……就放了点红枣和枸杞。”

“阿姨您手真巧。”小雅由衷地赞叹。

陈芳扯了扯嘴角,没再接话。

一顿饭,吃得梁涛都有些坐立不安。

饭后,小雅很懂事地要去厨房帮忙洗碗,被陈芳拦住了。“不用不用,你们去看电视,我来就行。”她的语气,客气得像对待酒店的服务员。

客厅里,梁涛终于忍不住了。他把我拉到阳台,压低了声音。

“爸,你跟陈阿姨……是不是吵架了?”

我看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榕树,它的气根密密麻麻地垂下来,像老人的胡须。

“没有。”我说。

“没有?那怎么回事?今天这气氛,尴尬得我脚趾头都抠出三室一厅了。小雅都看出来了。”梁涛有些急了,“陈阿姨跟个受气小媳妇一样,一句话都不敢说。你是不是又摆你那臭脾气了?”

我转过头,看着我的儿子。他长得像我,但性子不像。他急躁,外露,像一团火。而我,像一块木头,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年轮里。

“大人的事,你少管。”我淡淡地说。

“我能不管吗?那是我爸!你这日子过得舒不舒心,我能不操心吗?”梁涛的火气上来了,“当初让你找个伴,是想让你开开心心的,不是让你在家里搞‘一国两制’!你看你跟她,比陌生人还陌生。这哪是过日子?”

我沉默了。

梁涛以为我被他说动了,继续道:“爸,我跟你说实话。我一直觉得陈阿姨这人心思重,她跟你,不就是图你的钱、你的房子吗?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要是过得不开心,干脆离了算了!我养你!”

“离了?”我冷笑一声,“离了,谁来照顾我?你吗?你一个月能回来几天?”

梁涛被我噎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可以给你请保姆啊!现在家政市场那么发达,什么样的保姆请不到?”

“保姆?”我看着他,摇了摇头,“你以为家是什么?家是请个保姆就能撑起来的?梁涛,你还年轻,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你不懂人老了,最怕的是什么。”我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不是病,不是死,是折腾。我没精力再去折腾了。”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厨房门口,陈芳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站在那里。她不知道站了多久,脸上一片煞白,像纸一样。

她手里的那只青花瓷盘子,和我那个茶叶罐是一套的。盘子边缘,同样有一个细小的磕碰。

她听到了我们所有的对话。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她的眼神,像一只被猎人逼到悬崖边的鹿,充满了绝望和惊惶。

她猛地转过身,快步走回厨房。

“哐当”一声巨响。

是瓷器摔碎的声音,清脆,刺耳。

我和梁涛都愣住了,冲进厨房。

陈芳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碎裂的瓷片。一盘新鲜的橙子和哈密瓜,滚得到处都是。

那只陪伴了我几十年的青花瓷盘,碎成了十几片,再也拼不回去了。

一滴血,从她的指尖渗了出来,滴在一片白色的瓷片上,像一朵瞬间绽放又瞬间凋零的红梅。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疼。她只是蹲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用那只被划破的手,去捡那些锋利的碎片。仿佛那些碎片,就是她同样支离破碎的人生。

梁涛想上前去扶她,被我拦住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那个裂开的瓷碗,就像我们之间那道无法弥合的裂缝,被这一下,摔得所有人都看见了。

第二章 无声的契约

那只青花瓷盘摔碎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梁涛和小雅待到下午就走了。临走前,梁涛把我拉到一边,眼神复杂:“爸,你自己多保重。有什么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送走他们,我回到客厅。陈芳已经把厨房收拾干净了,碎瓷片和狼藉的水果都不见了踪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正拿着抹布,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擦着地板。她的动作很慢,很用力,像是要把心里的屈辱和难堪,都擦进这冰冷的地砖里。

那只被划破的手指,用一张创可贴简单地包着。

我走到她面前,影子把她笼罩住。

她停下动作,抬起头看我。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和躲闪,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老梁,”她先开了口,声音沙哑,“让你没面子了。”

我没接话,只是看着她。

“你和你儿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说得对,我就是图你的钱,图你的安稳。”

“我知道。”我的声音毫无波澜。

“你是不是……想让我走?”她问出这句话时,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沉默了。

这个问题,从那晚发现她的秘密开始,就在我心里盘旋。让她走,一了百了,眼不见心不烦。可然后呢?我的晚年,就要在无尽的孤寂和请保姆、换保姆的循环中度过吗?

我看着她,这个比我小了二十多岁的女人。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她的人生,想必也充满了艰辛和不如意。她选择走一条捷径,依附于我,却又耐不住寂寞,犯了错。

可恨吗?当然可恨。

可怜吗?也有几分可怜。

“我不赶你走。”我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一口枯井里发出来的,“我们之前说好的,还算数。”

她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蹲下身,和她平视。这是我们结婚以来,我第一次用这样的姿态和她说话。

“陈芳,我跟你说几句心里话。”我看着她的眼睛,“我这个年纪,活一天少一天。我不想再折腾了。什么情啊爱啊,我也不指望了。我就想安安稳稳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我需要一个人,知冷知热,照顾我的起居。你呢,需要一个地方住,需要钱给你女儿交学费,给你自己养老。”

“我们之间,不是夫妻,是一场交易。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

“你做错了事,伤了我的面子,也伤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按理说,我该把你扫地出门。但是……”我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留你,不是原谅你,是需要你。”

“我给你钱,给你住的地方,给你一个‘梁太太’的名分。作为交换,你要做好你分内的事。照顾好我,照顾好这个家。我们之间,就当是一份没有期限的合同。直到我死,或者你不想干了为止。”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冷静而残忍地,将我们之间最后一丝温情也剖开,露出了最赤裸裸的利益关系。

陈芳的眼泪,终于决堤了。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流泪。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也没有求我原谅。她只是哭,哭得浑身发抖。

我知道,我的话,彻底击碎了她作为女人的最后一丝尊严。但这也是我必须做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间屋子里,以一种全新的、畸形的方式,继续共存下去。

哭了很久,她才慢慢止住。她用手背抹了抹脸,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我。

“老梁,”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我明白了。”

她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还肯留我。”

那一刻,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种掌控一切的快感,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我们把婚姻,过成了一场最精明的算计。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那份无声的契约,正式生效了。

她不再是我法律上的妻子,而是一个被我高薪聘请的、拥有“合法身份”的保姆。

她做得比以前更加无可挑剔。家里的地板,干净得能照出人影。我的每一件衣服,都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我爱吃的菜,她变着花样地做。

她甚至开始研究养生,每天给我泡不同的养生茶,晚上用艾草水给我泡脚,缓解我的关节痛。

她不再叫我“老梁”,而是改口叫我“梁先生”。

这个称呼,像一根针,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之间的关系。

而我,也严格地履行着我的“雇主”职责。每个月一号,我会准时把七千块钱现金放在客厅的桌上。她女儿需要钱,只要她开口,数目合理,我都会给。

我们之间,没有了争吵,没有了冷战,甚至没有了多余的交流。

我们的对话,仅限于:

“梁先生,今天想吃清蒸鱼还是红烧鱼?”

“清蒸吧。”

“梁先生,您的降压药吃了吗?”

“吃了。”

“梁先生,明天要降温,我把您那件厚外套拿出来了。”

“好。”

这个家,安静,有序,高效,像一个精密的仪器。

只是,再也没有一丝烟火气。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工作室里,听着刻刀划过木头的声音。那“沙沙”声,曾是我生命里最动听的音乐。但现在,它听起来,却那么孤独。

我赢了吗?我保住了我的安稳,保住了我的体面。

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空得像一个被掏空的木雕,只剩下一个坚硬而冰冷的外壳。

第三章 儿子的风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滑过去,像工作室里刨下来的木花,卷曲着,没有分量。

我和陈芳之间的“契约”,运行得平稳而压抑。她像个影子一样,在我生活的各个角落里,无声地存在着。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梁涛的一次突然袭击,再次打破了这潭死水。

那是一个工作日的下午,我正在工作室里打磨一张新的太师椅扶手。红木的质地坚硬而细腻,在砂纸的摩擦下,散发出沉静的香气。这种专注,能让我暂时忘记家里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梁涛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公司没事?”我放下手里的活。

他没回答我,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把一沓照片,“啪”地一声,摔在我的工作台上。

照片散落开来,像一群受惊的蝴蝶。

照片上,是陈芳。

她和一个看起来比她年轻不少的男人在一起。那个男人,穿着紧身的舞蹈服,身材挺拔。他们在一个灯光暧昧的舞厅里,贴得很近,姿态亲密。有一张,男人正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笑得一脸娇羞。

我看着那些照片,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澜。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爸!你都看见了!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梁涛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工作室的安静里。

我拿起一张照片,仔细看了看,然后把它放回桌上。

“你想说什么?”我问,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说什么?”梁涛气得笑了起来,“我要说什么,你不知道吗?陈芳她给你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全佛山都知道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全佛山都知道了?”我皱了皱眉。

“对!”梁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给我看,“你看看!这是我朋友发给我的!都在本地的微信群里传疯了!说你一个做了一辈子红木家具的大师傅,被个外地女人骗得团团转!”

视频拍得很模糊,但能看清是陈芳和那个男人在跳舞。底下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评论。

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我可以不在乎她背叛我,但我不能不在乎我的脸面。我梁卫军,在佛山这片地方,活了一辈子,靠手艺吃饭,靠名声立足。我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别人嘴里的笑话。

“爸,你现在必须跟她离婚!”梁涛见我脸色变了,趁热打铁,“马上离!让她净身出户!不然,我的脸,我们梁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木屑的香气,混杂着愤怒和屈辱的味道,涌进我的肺里。

“她人呢?”我问。

“在楼上。我回来的时候,她正在给你煲汤。”梁涛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她还有脸煲汤!”

我没再说话,转身走出工作室,上了楼。

陈芳正在厨房里忙碌,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到我身后的梁涛,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尽了。

她显然也知道了事情已经败露。

“收拾你的东西。”我站在厨房门口,声音冷得像冰,“然后,离开这里。”

陈芳手里的汤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看着我,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爸,跟她废什么话!我找人把她的东西扔出去!”梁涛说着就要上前。

“你站住!”我喝住了他。

我走到陈芳面前,看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我们的‘合同’,到此为止。”我说,“这些年,我给你的钱,够你女儿读完大学,也够你自己生活一阵子了。我这套房子,你一分钱也别想。我们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

陈芳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没有求饶,也没有辩解,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老梁……梁先生……”她哽咽着,“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你别赶我走……”

“你还有脸求我爸?”梁涛在一旁怒不可遏,“你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还好意思留下来?我们梁家丢不起这个人!”

“我……”陈芳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绝望地看着我。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那股火,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熄灭了一半。

我想到她这几年,在我家里,像个陀螺一样地转。我想到她给我泡的艾草水,想到她在我骨头痛时给我捶的背,想到她在我生病时,守在床边,一夜不睡。

她是有错,大错特错。但她,也确实尽到了一个“保姆”的本分。

如果现在把她赶出去,她一个中年女人,没学历,没技术,能去哪里?她那个在粤北山区的家,恐怕也回不去了。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理智告诉我,必须离婚,为了梁家的脸面。但情感的某个角落,却有一丝不忍。

“爸!你还犹豫什么?”梁涛见我沉默,急得直跺脚,“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女人,你还可怜她?”

“你给我闭嘴!”我冲着梁涛吼了一句。

我这辈子,很少对儿子发这么大的火。梁涛愣住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转过头,重新看着陈芳。

“你先回房间去。”我的声音,疲惫不堪。

陈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梁涛,最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点了点头,逃也似的跑回了她的房间。

厨房里,只剩下我和梁涛。砂锅里的汤,还在“咕嘟咕嘟”地响着,像是在嘲笑这场闹剧。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梁涛的眼睛都红了,“你还要护着她?”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梁涛,你坐下,我们谈谈。”

“我不想谈!我只要你跟她离婚!”

“你必须谈!”我加重了语气,“我是你爸!”

梁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我给他倒了杯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这个家的名声好。”我慢慢地说,“但是,你想过没有,离婚,真的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不然呢?难道留着她,让全佛山的人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笑话?”我苦笑一声,“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个道理,我比你懂。但是,梁涛,脸面是给外人看的。日子,是关起门来自己过的。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脸面’,把我自己的晚年生活,搅得一团糟,值得吗?”

“我把她赶走了,谁来照顾我?再请一个保姆?你信得过吗?万一请来一个手脚不干净的,或者心思歹毒的,惦记我这点家当,把我折腾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陈芳这个人,是有错。但她的根,我还摸得清。她图我的钱,图我的安稳。只要我还能给她这些,她就不敢把我怎么样。她的软肋,被我捏在手里。”

“这……”梁涛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至于外面的风言风语,”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梁卫军活到这把年纪,要是还怕别人戳脊梁骨,那这几十年就白活了。日子久了,他们有了新的笑话,自然就把我忘了。”

“可是,爸……”

“没有可是。”我打断他,“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是我儿子,我希望你尊重我的决定。而不是像个外人一样,来逼我。”

我的话,说得很重。

梁涛低着头,沉默了很久。厨房里,只听得见砂锅的响声和他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挣扎和无奈。

“爸,我只是……心疼你。”他的声音,软了下来。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我知道。”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爸知道。但是,爸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了。就这样吧。至少,家里还有个人,还有口热汤喝。”

梁涛看着我,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他说,“我不管了。但是,你得答应我,她要是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你一定不能再心软了。”

“我答应你。”

这场风波,以我的妥协,或者说,以我的坚持,暂时平息了。

梁涛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听着从那个女人的房间里,传来的、压抑到极致的哭声。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从今往后,我们这个家,这道裂缝,是再也无法假装看不见了。它就摆在那里,横亘在我和她之间,也横亘在我心里。

第四章 刨花的声音

风波过后,家里的空气,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冷。

陈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没出来。饭不做,地不扫,人也不见。

我没去叫她。我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消化那份被撕开的羞耻和恐惧。我也需要时间,去平复我心里的波澜。

这两天,我的一日三餐,都是自己解决的。早上到巷口的老店,吃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中午和晚上,就在工作室里,用电饭锅随便煮点粥,配着咸菜疙瘩。

味道,自然比不上陈芳做的。但吃下去,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

工作室,成了我唯一的避难所。

我把自己埋在木头和工具里,从天亮,一直干到天黑。刨子推过木料表面,发出的“沙沙”声,像温柔的耳语,能抚平我心里的所有褶皱。

那些卷曲的、带着香气的刨花,一片片落在地上,堆积起来,像时间的碎片。

我正在做一套嫁妆柜。是城西张老板给他女儿订的。全套的缅甸花梨木,用最传统的榫卯结构,不用一根钉子。

做这个柜子,需要极度的耐心和专注。每一根卯,每一个榫,尺寸都要分毫不差。差一丝一毫,就严丝合缝不了。

这就像过日子。

我和阿秀的日子,就是一套完美的榫卯。彼此嵌入,互相支撑,严丝合缝,牢不可破。我们之间,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她会记得我喝茶的口味,我记得她爱吃的菜。我做木工活,弄得满身木屑,她从来不嫌弃,只会笑着帮我拍干净。我熬夜赶工,她会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糖水。

那些日子,现在想起来,就像这打磨光滑的红木,温润,厚重,带着岁月的包浆。

而我和陈芳的日子,是什么呢?

是两块尺寸不对的木头,被强行用胶水粘在一起。表面上看,是连着了。但内里,没有支撑,没有契合。一阵风,一场雨,就可能分崩离析。

我以为我能用金钱和契约,把这两块木头牢牢地粘住。但事实证明,我错了。人心,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第三天早上,我起床时,闻到了厨房传来的粥香。

我走过去,看到陈芳正在灶台前忙碌。她的背影,比前几天,更佝偻了一些。头发也有些凌乱。

她瘦得厉害,两边的颧骨都凸了出来,眼窝深陷,像是老了十岁。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回过头。

“梁先生,早餐好了。”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我没说话,在餐桌边坐下。

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碟炒米粉,两根油条。是我平常最爱吃的早餐。

我拿起勺子,默默地喝着粥。

她就站在我对面,低着头,绞着自己的衣角,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坐下一起吃吧。”我淡淡地说。

她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自从我们的“契约”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有同桌吃过饭。通常是她做好,我吃,她在一旁收拾。

“我……我不饿。”她结结巴巴地说。

“我让你坐下。”我加重了语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坐得笔直,只坐了椅子的一半。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不大的餐桌,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对不起。”她终于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对不起什么?”我没抬头,继续喝粥。

“所有事……都对不起。”她的眼圈,又红了。

我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陈芳,”我看着她,“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对不起,没有用。我不想再提了。”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给我说实话。”

她紧张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那个男人,你还跟他联系吗?”

她拼命地摇头,眼泪掉了下来:“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那天……那天梁涛来了之后,我就跟他断了。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我再也不见他了。”

“那就好。”我点点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从今往天,你安安分分地待在这个家里,做好你该做的事。外面的那些事情,都给我断干净了。要是再让我发现一次……”

我没有说下去,但我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她后果。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哭着保证,“梁先生,你相信我,我再也不敢了。”

我相信她吗?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这是我能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给我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吃饭吧。”我说完,就不再看她,继续吃我的早餐。

那顿饭,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勺子碰到碗的、轻微的碰撞声。

吃完饭,我照例回到工作室。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洒在满地的刨花上,金灿灿的,很温暖。

我拿起一块已经开好榫的木料,和另一块开了卯的木料,轻轻地对合。

尺寸,刚刚好。

两块木头,严丝合缝地,结合在了一起。我试着用力去掰,却纹丝不动。

这就是榫卯的智慧。它不是靠外力强行连接,而是靠彼此的结构,互相嵌合,互相支撑。越是受力,就结合得越紧密。

我看着这完美的结合,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我之前,错了。

我试图用金钱和契约,这种最简单粗暴的“胶水”,去粘合我和陈芳的关系。我以为只要我牢牢掌控住利益,就能掌控住一切。

但我忘了,人不是木头。人心,有它自己的结构和纹路。

我把她当成保姆,当成一个工具。我剥夺了她作为“妻子”的身份,也剥夺了她作为人的尊严。我把她逼到了一个绝境,一个只能向外寻求慰藉和认可的绝境。

她犯的错,固然不可原谅。但造成这个错误的根源,我,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我坐在工作台前,看着那对结合在一起的榫卯,久久地,没有动。

刨花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那声音,仿佛在告诉我,有些裂痕,或许永远无法修复。但有些关系,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重新去构建。

不是用胶水,而是去找到那个,能够彼此嵌合的、新的“榫卯”。

第五章 褪色的舞步

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沉重而缓慢地向前挪动。

陈芳变了。

她变得像一只受惊的鸟,整日里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我咳嗽一声,她会立刻端来一杯温水。我皱一下眉头,她会紧张地问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她彻底断了和外界的社交。那个什么社区舞蹈班,她再也没去过。她以前偶尔还会和老家的姐妹视频聊天,现在也听不到了。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栋房子,和我。

她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照顾我的生活中。

她开始研究药膳,从旧书摊上买回来一堆泛黄的医书。今天煲个杜仲猪腰汤,说对我的腰好。明天炖个天麻鱼头汤,说能缓解我的头痛。

家里的卫生,更是一尘不染。地板擦得能反光,窗户玻璃亮得像没有一样。我的工作室,以前她是不敢轻易进的,现在每天等我收工后,她都会进去,用软布把那些名贵的木料和工具,一点点擦拭干净。

她做得越多,越好,我就越觉得窒息。

这个家,不再像一个家,而像一个无菌的病房。而她,是那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护士。我,是那个被精心看护的病人。

我们之间,那份冷冰冰的“雇佣合同”,被她用一种近乎偏执的、赎罪般的方式,执行到了极致。

我开始失眠。

深夜里,我躺在书房的床上,听着隔壁卧室里,她那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我常常会想,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后悔吗?还是怨恨?

她现在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吗?用自由和尊严,换取一份安稳和衣食无忧,这笔交易,她觉得值吗?

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喝水,路过她的房间。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

我鬼使神差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她身上。她没有睡,而是坐在床边,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她的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我仔细一看,是一双半旧的舞鞋。

她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双鞋,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怀念,有悲伤,还有一丝不甘。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那个跳舞的男人,对她来说,或许并不仅仅是一场寻求刺激的婚外情。那段跳舞的日子,对她来说,可能是一种逃离,一种释放。

在那个世界里,她不是一个寄人篱下、靠男人脸色过活的中年女人,而是一个可以随着音乐旋转、可以放声大笑的、鲜活的个体。

而我,用我的冷漠和那份“契约”,亲手扼杀了她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快乐。

我悄悄地退了回去,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闷得发慌。

从那天起,我开始尝试着,去打破这种令人窒grim的平静。

“今天的鱼,烧得有点咸了。”吃饭的时候,我故意挑刺。

她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是吗?梁先生,对不起,我……我马上去重做。”

“不用了。”我摆摆手,“下次注意就行。”

又过了几天。

“陈芳,我工作室里那块酸枝木,你别用湿布擦,会破坏包浆。”

“啊?对不起,梁先生,我不知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她吓得脸色都白了。

“嗯。”我点点头,没再多说。

我开始制造一些小小的“麻烦”,说一些不那么客气的话。我宁愿看到她和我争辩,哪怕是和我吵一架,也比看她现在这副逆来顺受、毫无生气的样子要好。

但是,没有用。

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全盘接受,然后用加倍的小心和顺从来回应。

她像一个被驯化过度的动物,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反抗本能。

我的无力感,越来越深。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蹩脚的木匠,面对一块纹路混乱、内外矛盾的木料,不知道该从何下刀。我想修复它,却发现自己的每一刀,都可能让裂痕变得更深。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天。

那天佛山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天气又湿又冷。我的老毛病犯了,右边的膝盖,疼得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我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

陈芳听见了,端着一杯热姜茶走进来。

“梁先生,是不是腿又疼了?”她关切地问。

我“嗯”了一声,疼得不想说话。

她放下姜茶,二话不说,就蹲下身,开始给我按摩膝盖。她的手,很温暖,力道也刚刚好。按着按着,那股钻心的疼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

“以前在老家,我妈也一到下雨天就腿疼。我跟村里的赤脚医生学过几手,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她一边按,一边轻声说。

这是那场风波之后,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起她自己的事。

我看着她低垂的眉眼,花白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你……想家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她按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女儿,快放暑假了。”她说,“她说,想来佛山看看我。”

我的心,咯噔一下。

让她的女儿来这里?看到我们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看到她母亲在这个家里,活得像个没有灵魂的佣人?

“她……知道我们家的事吗?”我问得有些艰难。

陈芳摇了摇头:“我没跟她说。”

“那她来了,怎么解释?”

陈芳沉默了。她只是低着头,继续给我按摩膝盖。那双温暖的手,不知为何,让我觉得有些发烫。

我知道,她在向我求助。或者说,是在试探我的态度。

如果我拒绝,就等于彻底断了她和她唯一的亲人,在这座城市里团聚的念想。

如果我同意,那我就必须配合她,在她的女儿面前,演一场“夫妻和睦”的戏。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疲惫和祈求的脸,心里那块坚硬的、像红木一样顽固的石头,忽然就松动了。

我斗赢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我得到了一个完美的保姆,却失去了一个可以和我吵架、和我生气、有血有肉的同居者。这个家,冷得像冰窖。

或许,她女儿的到来,会是一个契机。一个让这个家,重新染上一点人气的契机。

“让她来吧。”我闭上眼睛,轻声说,“家里……也该热闹热闹了。”

陈芳的手,猛地停住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感激和喜悦的复杂光芒。

“谢谢你……老梁。”

她下意识地,又叫回了那个熟悉的称呼。

然后,她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慌忙改口:“谢谢你,梁先生。”

我没有纠正她。

我只是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褪色的舞步,或许再也无法旋转起来了。但生活,这支沉重而缓慢的华尔兹,我们终究还是要硬着头皮,一起跳下去。

第六章 一锅老火汤

陈芳的女儿,叫林珊。

她来佛山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好得有些奢侈,把院子里那棵老榕树的叶子,都照得油光发亮。

为了迎接女儿,陈芳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她把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买的床单被套。她甚至还去烫了头发,买了件新衣服。虽然颜色和款式,依然是那种小心翼翼的、不起眼的。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在我面前,活得像一株枯草。只有在面对她女儿时,才重新焕发出一丝生机。

林珊是个很爽朗的女孩,跟她母亲的性格截然不同。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扎着高高的马尾,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很阳光。

她一进门,就给了陈芳一个大大的拥抱。

“妈!我想死你了!”

陈芳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抱着女儿,拍着她的背,嘴里不停地说:“瘦了,瘦了,在学校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然后,林珊转向我,大大方方地鞠了一躬。

“梁叔叔好!总是听我妈提起您,说您对我们家帮助很大。谢谢您!”

她的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我看得出来,陈芳并没有告诉她我们之间那些不堪的内情。在她女儿面前,陈芳努力地维护着我这个“继父”的形象,也维护着她自己作为一个“妻子”的尊严。

“你好,小珊。快坐,当自己家一样,别客气。”我的语气,也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那一天,我们三个人,上演了一场堪称完美的“家庭和睦”戏。

饭桌上,陈芳不停地给林珊夹菜,林珊则叽叽喳喳地讲着学校里的趣事。我偶尔插几句话,问问她的学业。

陈芳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感激。而我,也努力地配合着她。

我甚至主动给陈芳夹了一筷子鱼。

“你也吃,忙了一上午了。”

陈芳愣住了,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下来。林珊则在一旁笑嘻嘻地说:“梁叔叔,你对我妈真好。”

我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晚上,我照例睡在书房。半夜,我听见客厅里有动静。

我悄悄打开门,看见陈芳和林珊母女俩,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同一条毯子,在说悄心话。

“妈,我觉得梁叔叔人挺好的啊,就是话少了点。你在这边,过得还习惯吧?”是林珊的声音。

“挺好的,你梁叔叔……他对我很好。”陈芳的声音,有些犹豫。

“那就好。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在这边受委屈。”林珊叹了口气,“妈,其实你不用那么辛苦的。等我毕业了,找到工作,我就可以养你了。你没必要……没必要为了我,委屈自己。”

“傻孩子,说什么呢?”陈芳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妈不委屈。只要你好好的,妈就什么都值了。”

我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一直以为,陈芳留下来,是为了她自己。为了那份安稳,那份衣食无忧。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她忍受着这一切,更多的是为了她的女儿。为了让她的女儿,能安心地读完大学,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母爱,有时候,真的可以让人卑微到尘埃里。

我悄无声息地关上门,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林珊在家里住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是我们这个家,这两年来,最有“家”的样子的时候。

家里有了笑声,有了争论(大多是母女俩因为一点小事斗嘴),有了属于年轻人的、鲜活的气息。

林珊会拉着我,问我那些木工工具的用法。会缠着陈芳,让她教自己做菜。她甚至还说服了我,周末带我们一起,去了一趟西樵山。

站在山顶,看着远处佛山城的轮廓,吹着凉爽的山风。我看着身边,正在和女儿说笑的陈芳,她脸上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灿烂。

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

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那些不堪,如果,我们也能像普通夫妻一样,享受着天伦之乐,那该多好。

可是,没有如果。

林珊要回学校那天,陈芳给她煲了一大锅老火汤。是广东人最看重的,用时间、用耐心、用爱意,慢慢熬出来的那种汤。

她让林珊用保温瓶装上,带到火车上喝。

“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别老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她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林珊抱着她,眼睛红红的。

“妈,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还有,要跟梁叔叔好好过日子。”

送走林珊,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但是,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客厅看电视。陈芳给我端来一杯泡好的茶。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就走。而是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们之间,依然沉默。但那种沉默,不再是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温度的平静。

“老梁。”她忽然开口。

我愣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我了。

“谢谢你。”她说,“谢谢你……这段时间,肯陪我演戏。”

我关掉电视,转过头看着她。

“那不是演戏。”我说,“至少,对我来说,不全是。”

陈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黑夜里,被点燃的星火。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女儿。”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是个好母亲。”

这是我第一次,肯定她。

不是肯定她作为一个“保姆”的尽职,而是肯定她作为一个“人”的价值。

陈芳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躲闪,也没有擦拭。她就那么看着我,任由眼泪流淌。

那锅为女儿熬的老火汤,仿佛也为我们之间,那段冰封的关系,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的暖意。

裂痕还在,伤疤也还在。

但汤的温度,似乎正在慢慢地,将那些坚硬的、冰冷的边缘,一点点融化。

第七章 未完的嫁妆柜

林珊走后,我和陈芳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冰墙,悄然融化了一个角。

我们开始有了一些除了“吃什么”和“药吃了没”之外的对话。

她会跟我讲一些她女儿在学校里的事,我也会跟她说一些工作室里,关于木头的趣闻。

我们依然分房睡,依然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但家里,不再是死水一潭。

那套给张老板女儿做的嫁妆柜,也进入了最后的组装阶段。

那天下午,我正在工作室里,给柜门上最后一道蜡。张老板带着他那个即将出嫁的女儿,一起来看成品。

女孩很漂亮,一脸幸福的模样。她抚摸着柜子上光滑的木纹,和那些精巧的雕花,爱不释手。

“梁师傅,您这手艺,真是绝了!”张老板由衷地赞叹,“这柜子,不用一颗钉子,就能这么牢固,真是神奇。”

我笑了笑,指着柜门和柜体连接处的一个榫卯结构,对那个女孩说:

“你看这里。”

“这叫‘穿销’。你看这根小小的木销,穿过了卯和榫,就把两块木头,死死地锁在了一起。但是,它又不是完全锁死的。木头会随着天气热胀冷缩,这个结构,就给了它一点点活动的余地。不会让它因为绷得太紧而开裂。”

“做家具,跟做人、过日子,是一个道理。”我看着女孩,意有所指地说,“夫妻俩,就像这两块木tou。要互相嵌合,彼此支撑。但也要给对方留一点空间,不能管得太死。管得太紧,逼得太急,最后,只会两败俱伤,一起开裂。”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张老板则在一旁哈哈大笑:“听见没有?梁师傅这不仅是教你用家具,还是在教你夫妻相处之道呢!你可得好好记着。”

我没注意到,陈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工作室的门口。

她端着一壶刚泡好的茶,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久。

我的那番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那潭沉寂的心湖。我看见她的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张老板他们走后,陈芳走进来,帮我一起收拾工具。

“刚才……你说得真好。”她低着头,轻声说。

“我只是个做木头的,懂点木头的道理而已。”我淡淡地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鼓起勇气看着我。

“老梁,我们……也能像那样的榫卯吗?”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期盼。

我手里的动作,停住了。

我看着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悔恨和不安。

我能说什么呢?

说能吗?那道背叛的裂痕,是那么深,那么刺眼。它就像一块木头上无法修复的虫蛀,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说不能吗?那这段时间,我们之间那点微妙的、好不容易才滋生出来的暖意,又算什么?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陈芳眼里的光,都快要熄灭了。

我才缓缓地开口:“木头坏了,可以修。但修好了,也还是会留下疤。”

我的话,很残忍。

陈芳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眼里的那点星火,彻底熄灭了。

“我明白了。”她低下头,声音里是无尽的失落。

那天晚上,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客厅里等我,而是早早地回了房间。

我一个人坐在工作室里,对着那套即将完工的嫁妆柜,一直坐到深夜。

我心里很乱。

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已经可以和她,以一种“室友”或者“合作伙伴”的方式,平静地相处下去。

但她那句话,像一根探针,又一次触碰到了我心里最深、最痛的地方。

我无法忘记那份屈辱。

我无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陈芳已经离开了。

桌上,留着一份做好的早餐,还温着。旁边,压着一张纸条和一把钥匙。

纸条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还被泪水洇开了。

“老梁:

我走了。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收留。你说的对,木头坏了,修好了,也还是有疤。我就是那块坏了的木头,不配再待在你这么好的房子里。

这些年,你给我的钱,除了给我女儿交学费,剩下的,我都存着。都在这张卡里,密码是你的生日。我知道,这些钱,买不回你的脸面,也弥补不了我的错。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那笔钱,就当我向你借的。等我女儿毕业了,工作了,我们娘俩,会一分一分地,还给你。

钥匙我放在桌上了。

对不起。也谢谢你。

祝你,保重身体。

陈芳”

我拿着那张纸条,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冲进她的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她的东西,已经全部被带走了。只剩下那张我给她买的新床单,叠得整整齐齐。

她真的走了。

以一种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结束了我们之间这段畸形的关系。

我瘫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赢了吗?

我终于把这个“污点”,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清除了。我保住了我的房子,我的钱,还有我那可笑的、摇摇欲坠的尊严。

可为什么,我的心里,会这么空?

这个家,又回到了阿秀刚走,陈芳未来时的样子。安静,空旷,死寂。

我看着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忽然觉得,这满屋子的红木家具,都散发着一股冰冷的、腐朽的味道。

那套嫁"妆柜,终究是未完的。

它还差最后一道工序——装上铜制的拉手。

就像我和陈芳的关系,也终究是未完的。

我以为我亲手画上了句号,却发现,那只是一个,让我更加茫然的,省略号。

第八章 照在旧木上的午后暖阳

陈芳离开后的第一个星期,我过得像个游魂。

家里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的脚步声,可以有那么大的回响。

我不再去工作室。那些名贵的木料,那些熟悉的工具,都让我觉得烦躁。我整日里,就是坐在客厅里发呆,或者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梁涛打来电话,问我陈芳去哪了。

我撒了谎,说她回老家探亲了,过段时间就回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这个谎。或许,是在我潜意识里,还留存着一丝她会回来的幻想。

一日三餐,又回到了叫外卖和下馆子的日子。那些油腻的、千篇一律的饭菜,吃得我胃里直泛酸水。

我开始想念陈芳煲的汤,想念她做的清淡小菜,甚至想念她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提醒我吃药的声音。

一个人的夜晚,尤其难熬。

我的膝盖又开始疼,疼得睡不着。我摸索着,想找点艾草来泡脚,却发现,我根本不知道她把那些东西,放在了哪里。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这才发现,陈芳的存在,早已像水一样,渗透到了我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里。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了她,依赖上了她。

我把她当成保姆,可哪个保姆,会记得你所有的喜好,会半夜起来给你盖被子,会用自己粗糙的手,去温暖你疼痛的关节?

我以为我付的是钱,她还的是服务。

现在我才明白,在那份冷冰冰的契约之下,她付出的,还有很多我看不见,或者说,我假装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忍耐。比如,关心。比如,一个女人在一个屋檐下,所能付出的、最后的温情。

而我,用我那套自以为是的“木匠理论”,用我的冷漠和骄傲,亲手把这份温情,给打碎了。

第二个星期,我开始出门,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佛山的大街小巷里乱逛。

我去了那个社区老年大学。舞厅里,一群大爷大妈,正在欢快的音乐里,跳着交谊舞。我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我又去了陈芳女儿的大学城附近。我不知道她租住在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到底在找什么呢?

找到了,又能说什么呢?

说“你回来吧”?我拉不下这个脸。

说“我原谅你了”?那份背叛的屈辱,我真的能当它不存在吗?

我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那天下午,我走得累了,在祖庙附近的一家凉茶铺里坐下。

铺子里的电视,正在播本地新闻。一则关于“佛山传统手工艺传承”的报道,吸引了我的注意。

记者采访的,是我一个老朋友,做石湾公仔的黄师傅。

黄师傅在镜头前,拿着一个半成品的公仔,感慨地说:“这门手艺啊,最难的,不是技术,是人心。现在的年轻人,都静不下心来。做我们这行,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本心。一件东西,有了裂痕,不能想着扔掉,要想着怎么去修补它,怎么让这个裂痕,变成一种独特的美。这叫‘锔瓷’,也叫‘惜物’。人啊,对东西要这样,对人,也该这样。”

“惜物”。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里的迷雾。

我这一辈子,都在跟木头打交道。我爱惜每一块木料,哪怕它有瑕疵,我也会想方设法,用我的手艺,去把它变成一件完美的作品。

可我对待陈芳,却连这点“惜物”之心,都没有。

我只看到了她身上的“裂痕”,却粗暴地,想要把她这块“坏木料”,直接扔掉。

我忘了,她也是个人。一个会痛,会哭,会犯错,也渴望被理解、被接纳的,活生生的人。

我从凉茶铺里冲出来,疯了一样地往家跑。

我回到家,冲进工作室,找到了那套未完的嫁妆柜。

我找出最好的铜料,点燃火炉,开始为它赶制最后的拉手。

我要把它修好。

我要把它完成。

这不仅是一套家具,这是我的一个态度。一个我对我自己,对这段关系,最后的交代。

我花了整整两天两夜,不眠不休。

当我把最后一个打磨得光亮的铜拉手,安装到柜门上时,清晨的阳光,正好从窗户里照进来。

阳光洒在那套精美绝伦的红木嫁妆柜上,也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这件完美的作品,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梁涛的电话。

“儿子,你帮我个忙。”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坚定,“你动用你所有的人脉,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

“陈芳。”

……

半个月后,梁涛在一个城中村的出租屋里,找到了陈芳。

我去见她的时候,她正在一个大排档里,帮人洗碗。

她看到我,像见了鬼一样,转身就想跑。

我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泡在油污的水里,变得又红又肿。

“跟我回家。”我说。

就这四个字。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也没有承诺。

她看着我,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拼命地摇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塞进她的手里。

“家里,那锅汤,该换新的了。”我说。

她愣住了,然后,看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那天,我把她带回了家。

我们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但又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依然分房睡。

我依然每个月给她钱,但不再是冷冰冰地放在桌上,而是亲手交到她手里,说一声“辛苦了”。

她依然叫我“老梁”,语气里,却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们开始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去公园散步。话不多,但彼此都觉得舒服。

我没有再提那段过去,她也没有。

我们都默契地,把那道裂痕,当成了一道无法抹去的、独特的纹路。

它提醒着我们,曾经犯过的错,也提醒着我们,这份失而复得的、平静的珍贵。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很好。

我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榕树下,喝着茶,看着我工作室里,那套已经完工的嫁妆柜。

陈芳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老梁,”她轻声说,“下个星期,我想去把头发染黑。”

我看了看她头上的白发,笑了笑。

“不用了。”我说,“就这样,挺好。”

她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阳光,透过榕树的枝叶,斑斑驳驳地洒在我们身上,洒在那些旧木家具上。

温暖,而安详。

来源:在山林悠然漫步的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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