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是橡树资本联合创始人霍华德·马克斯(Howard Marks)在最近的《Money Ma》访谈中,引人深思的一句话。
“运气,就是当机会来了,你刚好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橡树资本联合创始人霍华德·马克斯(Howard Marks)在最近的《Money Ma》访谈中,引人深思的一句话。
他并不回避运气在投资中的作用,甚至直言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但他强调,运气并不是毫无缘由的,而是建立在持续准备的基础上。
霍华德回顾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从1969年进入花旗银行,到意外被调入债券部门,再到最终创立橡树资本,都是非常幸运的过程。
他认为,市场中的机会并不会主动降临到你身上,而是你要让自己站在正确的位置,做好准备,等机会到来时能够抓住它。
“你不能预测未来,但你可以为不同的可能性做好准备。”
这就是他对投资的理解:市场是不可预测,而投资者可以通过纪律、研究和思维框架,为各种情境构建一个稳健的投资策略。
霍华德多次强调,投资并不是寻找绝对确定性的答案,而是如何在不确定性中做出合理的决策。市场总是处于波动之中,情绪在“完美无瑕”和“毫无希望”之间摇摆,聪明的投资者必须学会在情绪驱动的市场里保持冷静。
霍华德还分享了巴菲特的投资哲学:找到最重要的几件事,然后深度研究,而不是试图掌握所有信息。
他说,“了解数据、信息、智慧或洞察之间的区别非常重要。但你必须尽早接受一个事实:成功并不来自于知晓一切,而是来自于掌握真正重要的事情。”
“你无法控制市场,但你可以控制自己。” 这句话,既适用于投资,也适用于人生。
有时候觉得霍华德·马克斯有点啰嗦,一些话题他会反反复复地讲,而且细节记得超级清楚。不管看他备忘录还是听访谈,都有出奇一致的表达。
但还是忍不住把所有内容都翻译过来,因为这些简单大道理,实在值得反反复复看。想起芒格说的那句话,“一个人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帮助他人多智多识”。霍华德绝对符合这一点。
尤其如果你是第一次或者只是偶尔看到他交流,这一篇不妨耐心看下去。聪明投资者(ID:Capital-nature)精译分享给大家。
年轻时学到的重要经验
布鲁尔
我们喜欢从回顾早年经历开始。我知道你出生在纽约皇后区,而且你曾告诉我们的老朋友尼古拉·坦根(点击阅读:《霍华德·马克斯vs最大主权基金掌门:如何判断决策的质量》),你是一个“左脑型”思维的人,逻辑性强,喜欢对称性。我很好奇,这种特质在你的童年时期是如何显现的?
霍华德 这可能最明显地体现在我16岁那年。
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在高中选修了一门会计课程。而会计的核心正是复式记账法,它是世界上最对称的系统。
我立刻就对其产生了共鸣,所有的原则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就能理解。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思维倾向。
布鲁尔
如果让你在拥有会计学位与CFA(注册金融师)证书的求职者之间做出选择,你认为哪个更有价值?霍华德 会计对于商业人士来说,就像一门优秀的英语课程之于想写书的人。它是行业的基础语言,因此是必不可少的,尽管它本身并不构成充分条件。
要真正掌握金融投资的精髓,你需要进一步学习,例如攻读 MBA、金融学硕士或者获得 CFA 认证。
但你不能在不懂英语的情况下就开始写书,对吧?
布鲁尔
你的职业生涯始于花旗银行,1969年加入,最初在股票投资部门工作,但几年后被调往可转换债券和高收益债券领域。在你的职业生涯中,这一经历为你提供了怎样的养分?霍华德 准确来说,我并不是主动选择去研究可转换债券的,而是被要求离开股票部门。
那时,银行热衷于投资“漂亮 50”股票,但表现惨不忍睹,因此所有参与该策略的人几乎都被调离。
不过,那时候美国的大型公司通常提供“终身雇佣制”,所以我并没有被解雇,而是被调到了债券部门,这被认为是“投资界的西伯利亚”(格外冷门)。
幸运的是,当时的首席投资官非常具有创造力。他在之前的雇主那里对可转换债券有过不错的投资经验,于是他让我创建一个可转换债券基金,而当时花旗银行并没有这样的产品。
我从一个庞大的股票研究团队,来到一个完全空白的债券市场领域,开始研究可转换债券。很快,我意识到它的独特之处,它既像股票,又像债券,结合了两者的特性。这种过渡让我逐步进入了固定收益市场,并最终走向了不良资产投资的世界。
所以,人们对我们所做的事情持怀疑态度,但当你做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情时,这种怀疑总是存在的。
怎么说来着?“先驱者总是会挨箭。”
但我学到的,这也是投资中最重要的经验之一:在投资中,获得非凡成功的主要方式,就是去做那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
从数学上来讲,这确实很难。但你仔细想想就会意识到,随大流是很难获得独特成功的。
决定何时卖的真正大问题
布鲁尔
当你采取逆向投资策略,建立了有利的仓位,随后市场周期开始回暖、价格修复,就会迎来一个挑战,如何判断应该持有多久呢?卖出的时机是极为困难的问题。你有什么退出的心得?霍华德 当你做出不同寻常的投资决定后,最大的挑战并不是何时退出,而是你能坚持多久,直到它开始奏效。
因为如果你做了一项投资,而它在六个月、一年甚至两年内都没有起色,你是否会怀疑自己?你是否能在商业上坚持下去?这些才是第一道难题。
相比之下,决定何时退出一个成功的投资其实是个小问题。真正的大问题在于,你能坚持多久,面对市场的短期噪音而不动摇?
我学到的第一句至关重要的格言,大约还是在上世纪70年代初期,那就是:“过早领先于时代,与错误几乎没有区别。”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要成为一名非凡的投资者,你必须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者以不同于大众的方式去解读市场。
你发现了某个投资机会,认为它比市场普遍认知的更有价值,于是你买入它。但这并不意味着市场会在第二天立刻改变看法,转而支持你,推高价格。这一过程可能会很漫长。
你如何熬过这个等待期?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答案是,你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坚定的意志,不能过于情绪化,同时要有决心坚持下去。
但如果你坚持了20年,它仍然没有起色,那么你可能真的错了,最终你会被市场淘汰。
这其中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回到你的问题:究竟什么时候该卖出?
有趣的是,在所有关于投资的书籍和文章中,我敢打赌,关于卖出的内容不到 1%。几乎所有讨论的都是如何买入——何时投资、投资什么、如何选择投资标的。
我曾专门写过一篇关于卖出的备忘录,大约在2016或2017年左右,标题是《什么时候该卖出》(Selling Out, When Do You Sell)。
我半开玩笑地说,大多数人卖出股票的原因有两个:一种是因为股价上涨了,另一种是因为股价下跌了。
股价上涨时,他们会说:“我最好卖掉一些,否则如果它又跌回去了,而我没有锁定利润,我会懊悔不已,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又或者,他们买入股票后,股价下跌了一半,他们会说:“我已经亏掉了一半的钱,最好赶紧卖掉,不然再跌一半,我就彻底赔光了,那我岂不是更像个傻子?”
很多卖出的决定并不是为了做正确的事情,而是为了避免自己感觉像个傻子。
你不应该仅仅因为股价上涨就卖出,因为如果它最初是一个好的买入机会,那么它可能还有进一步的上涨空间。同样,你也不应该仅仅因为股价下跌就卖出,因为如果它最初是一个好的买入机会,现在它变得更便宜了,可能反而是更好的机会。
所以,仅仅因为股价上涨或下跌就卖出,这两种行为本身都不是正确的。
当然,也有一些个人情况可能促使你卖出。
比如你需要现金,或者你计划退休需要1000万美元,而你现在有1500万(持股),如果市场回落到600万,你的退休计划可能就受影响了。
因此,有些卖出的理由是与投资本身的价值无关的,这些是合理的个人考量。
但如果你没有这些外部约束,而只是纯粹从投资本身的价值角度出发,那么显然只有一个正确的卖出理由:
你重新分析这项投资,回顾你的投资逻辑,看看你的原始假设是否仍然成立,看看它是否仍然有升值空间,或者你调整了你的投资逻辑后,判断它是否依然值得持有。
如果你的结论是“绝对不会买入这只股票”,那么你可能也不应该继续持有它。
但很多坚持既定投资原则的人,甚至有些自以为是的人会说,每个资产要么是买入,要么是卖出。我并不认同这个观点。
我认为有些股票确实适合“持有”,这意味着,你在10块钱时买入,现在涨到了20,你重新评估后发现,当时你的目标价是20,而现在你认为它可能还能涨到25。
你可能不会为了从20涨到25而去新买入它,但你仍然觉得从20到25的空间足够吸引人,因此继续持有。
这就像是橙子里还有一点果汁,你还能再榨出一些来。
市场总会反应过度,为投资创造机会
布鲁尔
你提到过艾尔(Alphonse Karr)的一句话:“历史不会重复,但人类总是会重蹈覆辙。”那你是否认为,由贪婪与恐惧交替推动的市场波动,将会一直持续下去?这是否意味着,市场总是会反应过度,从而给投资者创造机会?霍华德 你说的对。
我在《周期》一书中得出的结论是,市场永远都会有周期,因为周期源自于市场的过度行为,而这些过度行为最终都会被修正。
市场的这些过度行为通常是由情绪和心理因素驱动的——你可以称之为贪婪、恐惧,或者其他任何心理学术语。
事实上,经济本身的波动并不剧烈,GDP可能一年增长1%、2%,然后下一年下降 1%,再增长3%。公司的盈利波动幅度略大一些,可能是5%或10%,因为公司会受到经济的影响,而且它们通常有运营杠杆和财务杠杆。
但股市价格的波动却远超经济基本面。它们可以大涨50%,然后暴跌50%;也可以翻倍再腰斩。因此,股市的波动性要远远超过经济和企业盈利的波动性。
为什么市场波动这么大?因为情绪作祟。
人们总是过度兴奋,然后又过度悲观。我还写过一篇备忘录,标题是《心理治疗》(On the Couch),因为我认为市场时不时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在现实世界里,情况通常是在“相当不错”和“不是那么好”之间波动。但在投资者的认知中,情况往往是在“完美无瑕”和“毫无希望”之间切换。
当人们认为市场是“完美无瑕”的时候,那就是一种过度情绪,市场会对此进行修正,因为不应该有这种极端的看法。但人们的行为模式却往往从“理性”走向“绝望”,而“毫无希望”同样是一种极端的情绪。
但事实往往介于两者之间。
而只要是人类在决定证券价格,我们就会持续经历乐观和悲观的极端情绪,这会制造市场波动,而那些头脑冷静的人就能从中获利。
要保持“智识上的谦逊”
布鲁尔
你曾说过,如果可以的话,你会在投资委员会里禁止以下词汇:“绝不”、“总是”、“永远”、“不可能”、“不会”、“一定”和“必须”。为什么这些词是“罪魁祸首”?霍华德 因为它们都是绝对的,表现出一种确定性。而我坚信,在我们的行业里,没有任何确定性的空间,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
我对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可能有一点点概念。我对一年后的情况,可能有些猜测。但我绝不会认为自己能百分之百确定。
因此,怎么会有人敢说“必须”或“不可能”呢?或者“总是”或“永远”呢?
我认为,任何持这种想法的人,最终都会陷入麻烦。
马克·吐温有句极为重要的话,那就是:“让你陷入麻烦的并不是你不知道的事,而是你确信无疑、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的事。”
不懂某些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事实上,我今天午餐时刚和一个同事聊到,我有很多事情不懂。
而我认为,成功的关键之一,就是对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要极其诚实和坦率,这样你才不会陷入麻烦。
如果我要从伦敦开车去利兹,我会怎么做?我会拿一张地图,打开 GPS,问路,然后慢慢开车,确保自己不会错过出口。但如果我自以为知道路,我就不会拿地图,不会开 GPS,也不会问路,而是自信满满地狂飙。
如果事实证明我错了,我最终可能会开到德文郡。
布鲁尔
你刚刚几乎精准地描述了我的情况。不幸的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真希望在我很久以前刚进入花旗银行时,有人给我一篇你的备忘录。
我记得有种说法,有两种人最容易惹上麻烦:一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另一种是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的人。
霍华德 没错。认为“我什么都不懂”同样不是一个好策略。如果你觉得自己一无所知,你显然无法在这个面向未来的行业中取得成功。
塔勒布在《随机漫步的傻瓜》(Fooled by Randomness)一书中曾说过,如果你不擅长处理不确定性,你最好去当牙医。
在他看来,牙医学几乎没有不确定性。
所以,如果你什么都不懂,那你不会成功。但如果你觉得自己无所不知,同样也不成。
因为这样的人不会听取建议,也不会对冲风险,而是孤注一掷,把所有筹码都押在一个选择上,而这通常会让他们被市场淘汰。
我非常相信一种叫做“智识上的谦逊”的理念。简单来说,智识上的谦逊就是承认:对方可能是对的。
你无法预测,但你可以做好准备
布鲁尔
这也引出了你的另一篇非常精彩的文章——《知识的幻觉》(The Illusion of Knowledge)。我想知道,你认为有哪些类型的预测、情景模拟或战略规划是有价值的?霍华德 我在2002年左右写过一篇备忘录,标题是《你无法预测,但你可以做好准备》(You Can’t Predict, You Can Prepare)。
这其实是我从马萨诸塞互助人寿保险公司的一句广告语中借用的,他们是美国非常优秀的保险公司之一。
我认为这句话非常有启发性。
人们常常会说:“如果你无法预测,那你要如何准备?” 预测是理解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而准备是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好安排。如果你无法预测未来,那又该如何准备?
答案是:如果你认为自己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那你就是个傻瓜。
因此,“准备”并不意味着针对某一个特定的结果做准备,而是要建立一个投资组合,或采用一种生活方式,使自己能够应对一系列可能的结果。
这才是成功的关键。
但在投资行业里,太多人喜欢说:我认为经济会这样发展,利率会这样变化,市场会这样走向,这个行业会如何发展,这家公司会发生什么……
如果你能把这五件事都预测对了,你就能像吕底亚国王克洛伊索斯一样富有。但请问,你预测这五件事全都正确的概率有多大?
我称这种策略为“单一情景投资”。
如果你基于某个单一情景进行投资,并且确信自己是对的,但结果其中几件事的走向超出了你的预期,那么你所构建的投资组合很可能完全错误,甚至与市场走势完全背离,最终酿成灾难。
所以,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只为单一结果做准备是一种错误。作为投资者,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多种可能的结果做好准备。
我们希望构建一个投资组合,使其在我们认为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下表现良好;在其他我们认为可能发生的情况下,表现也不会太糟糕;即使在那些我们认为不太可能发生的情况下,也不会遭受毁灭性打击。
但这并不容易,因为没有任何投资策略能够让你在所有可能的情境下都做到最佳准备。
你必须问自己:我应该为哪些情境做准备?我认为哪些情境最有可能发生?如果我为这些情境做好准备,我能赚到不错的钱吗?又有哪些情境是我可以忽略、不必专门为其做准备的?
就定义而言,你不可能为所有情境都做好准备。
私募股权的“银弹”时代已经过去
布鲁尔
那我们就用这个视角来看当前的市场情况。我最近和UBS董事长科林·凯利赫(Colin Kelleher)有过一次交流。他提到,鉴于私募股权市场的估值下跌以及基金到期情况,或许会有30,000 家公司需要找到买家。现实情况是,投资者究竟何时能拿回他们的钱?估值倍数又会是多少?
霍华德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在我小时候,有个电视节目叫《独行侠》。主角戴着白帽子和黑色面具,骑着马四处惩恶扬善。他的枪里装的是银色子弹,而因为子弹是银色的,所以他从来不会射偏。
投资者总是在寻找这样的“银弹”——一种能够让他们无风险致富、永不失败的方法。
本质上,这种东西不可能存在。但正如我母亲常说的,“希望永远不会熄灭”。
从2004年到2021年,私募股权被加冕为投资界的“银弹”。
我在2022年12月写了一篇备忘录,标题是《沧海桑田》(Sea Change)。我在里面提到,1980年,我有一笔个人银行贷款,银行寄给我一张通知单,上面写着:“您的贷款利率现在是22.25%。”
到了2020年,也就是40年后,我可以从银行以2.25%的利率借款。也就是说,利率在40年里下降了20个百分点,而且几乎是单边下行的。
利率下降对资产持有者是极大利好,因为资产的价值是未来现金流的折现值。如果折现率下降,资产价值就会上升。
利率下降对借款人来说也是极大利好,因为他们的资金成本降低了。
那么,利用杠杆买入资产的投资者会怎么样?当利率下降时,他们享受“双重红利”。这就是私募股权行业所经历的黄金时期。
私募股权的盈利模式主要有四种:以低于内在价值的价格买入资产;通过杠杆放大股本回报率;通过运营优化提升资产价值;以非廉价的价格出售资产,甚至是在溢价出售。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私募股权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但请想一想,依靠杠杆投资资产的策略,正好是在低利率环境下的最优策略。
那些在这一时期从事私募股权投资的人,是因为他们早就预见到利率会一路下降,还是说他们只是选择了一种投资模式,恰好遇上了最适合这种模式的时代?
我更倾向于后者。
我认为,投资组合的表现,最终取决于它在未来环境中遭遇了什么,而这种遭遇更像是一种“偶然的邂逅”。
私募股权在那个特殊环境下的成功,几乎是一种“意外之喜”。
这个行业正是在这一时期诞生的。如果你发明了一种投资机制,然后恰好遇到了最适合它的环境,它取得巨大成功并不奇怪。
正如爱因斯坦曾说过:“疯狂的定义,就是重复做同一件事,却期待不同的结果。”
“疯狂”的另一种表现,是在不同的环境下做同样的事情,却期望得到相同的结果。
如果你是在1980年以后进入市场,那你几乎只经历过利率下降、超低利率,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直到2022年。
这一趋势对私募股权以及其他杠杆投资策略来说都是理想的环境,不仅仅是私募股权。
但我在2022年12月备忘录中写道,这种情况已经结束了。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你无法再用“整体下降”或“持续超低”来形容利率。
从2009年初美联储为应对全球金融危机将利率降至零,到2021年底他们决定加息以抗击通胀,这13年间,联邦基金利率几乎一直是零,平均大约在0.5%左右。
在我看来,这种情况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私募股权依然会对那些能以低价买入资产并提升其价值的投资者有利,但利率下降和超低利率所带来的红利将不复存在,它也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取得巨大的成功,也将被证明并非“银弹”。
优秀投资人的三个决定性因素
布鲁尔
我记得你还写过,“成功的投资更多依赖于对不可量化的、定性的因素做出优越的判断,并预测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我理解,这也是你对资产的一些更普遍的观察,但能否详细解释一下?
霍华德 2020年3月疫情刚开始的时候,我的儿子和他的家人搬进了我和我妻子的家里,我们一起度过了几个月的时光。
这种三代同堂的生活在今天已经很罕见了,但那段时间非常美好。
我的儿子是一名投资人,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价值投资。所以,我在 2021 年 1 月写下了这篇备忘录,标题是《价值的意义》(Something of Value)。
这个标题是个双关语,我承认(笑)。一方面,我们在讨论“价值投资”,另一方面,这段共同生活的时光本身也充满价值。
他非常聪明,见解深刻。但仅仅依靠这些,从数学角度而言,并不能让你成为一个非凡的成功投资者。
顺便说一句,如果你看看美国证交会(SEC)今天的监管方向,你会发现他们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确保所有投资者在同一时间获得相同的信息。
比如,公平披露规定要求上市公司必须同时向所有投资者披露重要信息。因此,关于当前市场的可获得的定量信息,并不能成为投资者之间的决定性优势。
如果你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投资者,那么什么才是决定性因素?我想,这就是你问题的核心,对吧?
我认为有三种可能的方式:
第一,你可以用更高的水平来解读相同的信息,并更准确地提取其中的重要性。
当然,现在每个人都有同样的计算机,使用相同的软件,能够执行相同的数据筛选,所以这并不会是秘密武器。
但回到我的儿子在大学时学习投资的经历,他放假回家时经常对我说:“我们应该买福特的股票,因为他们要推出一款非常棒的新款野马。”
我的回答总是一样的(主要是出于教育目的),我会问他:“安德鲁,谁不知道这个消息?”
如果你知道某件事情,而所有其他人也都知道,那么它可能已经被充分反映在股票价格中了。你无法通过投资来获利,因为市场已经将这一事实计入了股价,并对其进行了定价。
所以,你必须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或者你必须比别人更擅长解读相同的信息,并正确提取其中的核心价值。
第二点,也许你能够比其他人更擅长理解定性因素。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定性信息,而且从定义上来说,定性因素更难评估。
比如,哪家公司拥有最好的研发能力?哪家公司拥有最强的产品管线?哪家公司的管理层最优秀,最富有创造力?
我在2016年左右写过一篇备忘录,关于无人化投资,讨论了指数化投资、被动投资、算法投资,甚至最终的人工智能(AI)和机器学习。
我在里面提到,我不认为一台计算机可以拿到五家风投公司的商业计划书,然后事先判断出哪一家会成为亚马逊。
我认为,这需要独特的人的洞察力。
当然,大多数人也做不到这一点。如果仅仅把计算机从方程式中移除,然后把决策权交给人类,并不能自动解决问题。但至少,当一个人接受这样的定性分析任务时,他有可能做出超越常人的决策。
这就是第二点——定性分析。
第三点,就是面向未来。
如果所有关于当前的信息都是公开的,并且所有投资者都能获取,那么显然,最优秀的投资者就是那些比别人更了解未来的人。
但投资最大的悖论,或者说最大的问题是——投资究竟是什么?投资的本质就是配置资本,以便从未来的事件中获利。而我又坚信,未来是不可知的。
那么我们要如何投资呢?答案是,没有人能做到完美。
没有人能全知未来,但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具洞察力。我愿意相信,即使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计算机,也不会比最有洞察力的个体更聪明。
就整个投资行业来说,最聪明的计算机可能比80%、甚至90%的人类投资者都更具洞察力。
所以答案是,如果你不在投资行业的最顶端,那么你最好还是别进这个行业。
美国持续保持优势的可能性并不大
布鲁尔
剑桥大学贾奇商学院金融学教授埃尔罗伊·迪姆森(Elroy Dimson)曾告诉我:“在我们研究的多个国家的长期金融市场历史中,美国的表现最好。我们当时并不认为这种情况会持续下去,但它确实持续了。”他想问你:“马克斯先生是否认为这种美国的‘例外主义’会继续下去?”
霍华德 首先,我不是一个未来学家,我的思维方式也不是如此。所以,这类问题并不是我日常思考的重点。
如果你问我是否愿意为此押上10美分的赌注,我的答案是不会。
我曾写道:宏观预测的价值非常有限。但我也认为,有观点和基于观点下注是两回事。我可以有自己的观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为它下注。
我认为,美国拥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制度,而美国的成功,来自多个因素的组合:自由企业制度、私有制、资本主义、经济激励机制、法治(我们认为可以信赖的法治环境)、创新精神,也许还有美国较短的历史背景——我们只有 250 年的建国历史,而不是900年
再加上我们的教育体系,以及对开拓者和冒险精神的崇尚,这些因素共同塑造了美国的卓越成就。
从250年前的零起点出发,美国在过去100年里——自一战结束以来,始终处于世界的领先地位。这不仅仅体现在经济方面,还体现在各个领域的卓越成就,包括艺术、科学、技术等等。
我不会轻率地说,美国的卓越必然会持续下去,也不会悲观地认为它一定会终结。
从概率上来看,持续保持优势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树不会无限生长直冲云霄。
但目前,美国的情况仍然不错。而且,请帮我转告埃尔罗伊,我非常敬重他。如果美国要失去它的卓越地位,不仅我们自身的优势必须减弱,同时,还需要有另一个国家或地区站出来取而代之。
那么,会是谁呢?哪一个社会能够同时具备我之前提到的那些要素——自由企业、创新精神、激励机制、开拓精神、教育体系等等?
也许我们不会再像过去100年那样辉煌。20世纪被称为“美国世纪”,但我不会坚持认为21世纪也一定是“美国世纪”。
问题是,谁会取代我们?
运气的重要和如何让自己更走运
布鲁尔
这也引出了我想讨论的另一个话题——运气。我们这个行业里,承认运气在成功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人并不多。而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第一,运气在你的职业生涯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第二,你认为,人们如何才能“帮助自己变得幸运”?
霍华德 我是一个坚定的“运气信奉者”。我认为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2014年1月,我写了一篇备忘录,标题是《走运》(Getting Lucky)。这篇文章的前半部分完全在讲我对运气的信仰,以及自己有多么幸运。
我列举了十几种我曾经历的好运气,比如:我出生的地点和时间。
我的父母在二战期间怀上了我,而如果你读过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的《异类》(Outliers),他在书中讨论了“人口运气”,我把它称为“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仅仅是出生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就能带来巨大的优势。
如果你是在二战期间出生,那么你就在战后经济繁荣的浪潮中处于最有利的位置。
我在纽约皇后区的公立学校上学,接受了一流的教育,而且是免费的。后来,我申请沃顿商学院,有人告诉我进不去,但我最终还是进了。
再比如,我当年被花旗银行股票部门“踢出去”,被要求去负责高收益债券业务。当时,这就像是被流放到“西伯利亚”,但结果证明,这是我遇到的最大的一次好运。
之后,我在职业生涯中陆续遇到了杰出的合伙人。30年前,我们一起创办了橡树资本。
过去20年里,全球投资者开始对股票和债券不那么感兴趣,而是转向了“另类投资”。而碰巧,我们早就站在那里了。
布鲁尔
但这是否意味着,你们在2005年就已经预见到投资者会转向另类资产?
霍华德 当然不是。
我15分钟前才说过,私募股权的崛起并不是因为投资者事先预见到了低利率环境。
同样的,我们当年并没有说:“世界将会厌倦股票和债券,而是会追捧另类投资,所以我们应该提前布局,在2005年为他们提供这种产品。”
事实上,我们只是发现了一些我们擅长的事情,并相信自己能够在这些领域赚钱,于是我们去做了。而后来,市场告诉我们:“现在,我们需要你们提供的东西。”
布鲁尔
那么第二个问题,人们如何才能“帮助自己变得幸运”?
霍华德 关于运气,有很多经典的说法。其中一句是:“运气就是,当机会来了,你刚好已经准备好了。”
就像私募股权、就像高收益债券、就像橡树资本的另类投资一样,我们的经历都是如此。
我们并不是为了某个特定的未来而刻意做准备,而是为了能在市场环境发生变化时做好迎接机会的准备。然后,机会来了,我们已经站在了正确的位置上。
我更愿意把成功看作是这样一种过程,而不是归因于某种“天才”。
我曾在《走运》备忘录中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有个人走进酒吧,路过一个飞镖游戏区。这时,一个飞镖选手投掷失误,飞镖偏离了靶心。但就在那一刻,路过的人不小心撞倒了靶子,而当靶子掉落的瞬间,飞镖正好命中红心。
这就是运气。
但我认为,人生往往就是这样,而不是依靠深思熟虑、精心规划出完美的路径。你需要拼尽全力,努力把事情做好。而未来如何发展,将决定你是否能从中受益。
成功来自于明了真正重要的事情
布鲁尔
在我们今天生活的各个领域,尤其是在投资世界,我们每天都会被各种信息轰炸。这让我想起了T.S.艾略特(T.S. Eliot)的诗,其中有一句:“信息越来越多,知识却越来越少。”面对如此大量的信息,你是如何处理的?
霍华德 理解数据、信息、智慧和洞察之间的区别非常重要。你必须尽早接受一个事实——成功并不来自于知晓一切,而是来自于掌握真正重要的事情。
我从小就读华尔街日报,每天都会看。尤其是在财报季,当你翻开报纸,会看到一整页的数据,列出许多公司的营收、盈利和每股收益,每次财报季都会有10、20、30、40、50家公司的数据。
我以前会认真查看这些数据,但很快,我就不再看了。
因为我意识到,如果我不知道市场预期是什么,那么这些数据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比如,一家公司去年赚了20美元,今年赚了30美元。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市场原本预计它今年还是20美元,而它赚到了30美元,那就意味着一个巨大惊喜。但如果市场预期是40美元,而它只赚了30美元,那就是一个重大失望。
仅仅知道公司赚了30美元,并不能告诉你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那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看这些?
你必须放弃对琐碎细节的追求,不要以为掌握所有事实就意味着“信息充足”。
你需要学习,比如从巴菲特和芒格那里学习,尤其是查理·芒格。我很幸运能和他相处很多时间,因为我们都住在洛杉矶。
他曾说过:“智慧并不是靠背诵一堆事实得来的。”
有一本书叫《巴菲特之道》(The Warren Buffett Way),我被邀请为其中一个版本写序。我写了一篇文章,标题是《沃伦·巴菲特为何独一无二?》(The Exception: What Makes Warren Buffett, Warren Buffett?)。(点击阅读:《霍华德·马克斯撰文深谈自己眼中的巴菲特,如何如此独一无二……》)
在文章中,我谈到了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其中一个关键点是:他能找出最重要的那几件事,然后深入研究,而不是试图掌握所有的事实。
回到安德鲁·马克斯和“所有人都能获得的定量信息”这个话题,通常,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当前的数据,而是那些决定公司未来成败的力量。
所以成功的关键是:你需要非凡的智慧去找出最重要的那几件事,然后以卓越的洞察力去预测它们的发展方向。
这才是通往成功的道路,而不是变成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
财政问题是美国最大的隐患
布鲁尔
你经历了这么多市场变化,其中一定有让你惊讶的事情,比如全球政府债务的爆炸式增长,尤其是美国的债务。大家不禁要问,政府是否会通过货币化来解决?他们究竟打算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就你看来,一个强大的国家在无法实现财政盈余的情况下,会如何应对债务问题?
霍华德 美国上一次实现预算盈余是在克林顿卸任时,大约在2000年。
但从那时起,接下来的25年,财政赤字成了常态,而在过去几年里,赤字规模变得极其庞大。
应对新冠疫情导致了巨额财政支出,而当疫情结束后,政府似乎仍然在继续大规模支出。也许他们并没有明确地决定继续这样做,但无论如何,事实就是他们停不下来。
去年,美国的财政赤字接近2万亿美元,而经济仍然处于繁荣期。
被称为“财政赤字理论之父” 的凯恩斯,提出的理念是:在经济疲软时,政府可以适度增加开支,刺激经济增长,创造就业机会。但在经济繁荣期,政府应该减少支出,实现财政盈余,以偿还债务。
所以,这是一个循环——经济低迷时增加支出,经济繁荣时削减支出还债。
但现实是,所有人都喜欢“增加支出”这个部分,而所有人都忘了“削减支出”这个部分。
因为削减支出并不好玩,而不受欢迎的事情没人愿意做。
不幸的是,政客们已经意识到,他们的受欢迎程度与他们“给予选民多少福利”是成正比的。
而那些主张财政紧缩、站出来说“我们应该保持财政纪律,花费不能超过收入,甚至要用盈余还债”的政客,很可能不会再次当选,因为他会被描绘成一个“刻板守旧的道德说教者”。
这真的很不幸,这反映出的是我们领导力的失败,同时也是21世纪人们即时满足心态的体现。
现在的想法是:“我想要这个,我还想要那个。” 这种做选择、量入为出的生活方式,似乎已经过时了。那么,这种情况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改变?
布鲁尔
特朗普可能正在改变这一点。他正在大刀阔斧地削减政府开支。当然,他同时也希望削减税收。2月25日众议院刚刚通过的《美国财政蓝图》,计划在未来十年减少2万亿美元的支出,同时减税4.5万亿美元。霍华德 我不是未来学家。我再强调一遍,我不会预测未来,我不会在这个话题上下注,无论是用客户的钱,还是用我自己的钱。
但在我看来,美国今天最糟糕的问题,就是我们缺乏节制、没有耐心、以及长期的财政赤字支出。
我前面列举了美国的诸多优势,这些优势让我们成为全球主导力量。但与此同时,这些财政问题是我们最大的隐患。
不过,特朗普或许会成为一个转折点。也许未来,政客们竞选时不再是靠“承诺更多免费福利”来赢得选票,而是靠承诺合理的财政纪律。
最后跟人生相关的问题
布鲁尔
最后还有三个简短的问题。第一,你这辈子遇到过的最有趣的人是谁?
霍华德 雅各布·罗斯柴尔德(Jacob Rothschild)。他是一位杰出的投资者,精通金融,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文艺复兴式的人物”,对艺术、社会服务、国家事务都有深刻见解。
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并且在许多领域都享受与他的交流。
我很幸运,在 2006 年到2018年的十二年里,我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住在伦敦,我们在那段时间相处了很多。
布鲁尔
第二,如果你要推荐一本你最喜欢的书给一位亲密的朋友,你会推荐哪本?
霍华德 我会推荐《金融狂热简史》(A Short History of Financial Euphoria),作者是约翰·肯尼斯·加尔布雷斯(John Kenneth Galbraith)。
这是一本很薄的书,我喜欢薄的书,因为我是个读书很慢的人(笑)。
它大概只有100页,但它让我深刻理解了市场的心理波动。
这本书极大地影响了我,让我开始重点研究市场情绪对投资的影响,而这正是我过去 30 年 里一直坚持的投资原则之一。
布鲁尔
第三个问题,如果你只能给刚进入金融行业的年轻人一个建议,那会是什么?
霍华德 老实说,我可能会先建议他们“考虑一下自己是否真的想进入金融行业”。但如果他们决定要进入,我会告诉他们:
有一个作家叫克里斯托弗·莫利(Christopher Morley),他说过一句话,我很喜欢引用:“成功只有一种——那就是能够按照自己的方式过一生。”
这句话听起来很简单,但它的真正含义是:在选择职业道路时,你不应该被社会期待、朋友、同学、父母的期望所左右,也不应该单纯为了赚钱而进入某个行业。
你应该找到真正能让自己感到满足的事情。我不是指感官上的享乐,而是指能让你产生深刻的成就感和幸福感的事情。
当然,这很难。
毕竟,在20岁的时候,你很难准确知道,什么事情能让你在60岁时仍然感到满足。但我认为,尝试去寻找这条道路,远比盲目跟随社会潮流,或者单纯因为金钱驱使去选择一条自己根本不热爱的道路,更有意义。
—— / Cong Ming Tou Zi Zhe / ——
排版:唐唐
责编:艾暄
来源:聪明投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