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水槽里的碗碟堆成了座小山,油腻的泡沫顺着苏青葙的手腕往上爬,冰凉又黏腻。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是婆婆陈婉玉最喜欢看的家庭伦理剧,女主角正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婚姻的不幸。
水槽里的碗碟堆成了座小山,油腻的泡沫顺着苏青葙的手腕往上爬,冰凉又黏腻。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是婆婆陈婉玉最喜欢看的家庭伦理剧,女主角正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婚姻的不幸。
苏青葙叹了口气,关掉水龙头,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已经是她和沈知聿结婚的第三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就像这水槽里的碗,被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反复冲刷,磨掉了所有光彩。
“青葙啊,那碗洗干净没?待会儿知聿回来了,看到水池里乱糟糟的,又该说我这个当妈的懒了。”陈婉玉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穿透电视剧的嘈杂,精准地刺入苏青葙的耳朵。
【她自己看电视看得起劲,倒先给我扣上一顶帽子。】苏青葙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但脸上还是挤出个温顺的笑,扬声回答:“妈,快好了,您放心吧。”
她和沈知聿的婚姻,始于一场相亲。彼时她二十五岁,被家里催得紧,而沈知聿,这个在大学时就让她偷偷仰慕过的学长,竟成了她的相亲对象。他斯文儒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说话总是不疾不徐。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怀揣着一丝“暗恋成真”的窃喜,嫁给了他。
可婚后的生活,却和想象中截然不同。沈知聿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一家研究所工作,早出晚归。他们之间客气得像合租的室友,说过最多的话是“我回来了”和“路上小心”。而婆婆陈婉玉,则像一台永不停歇的监视器,全方位监控着她的一举一动。
从她几点起床,到晚饭的菜是咸是淡,甚至是她晾晒衣服的顺序,都能成为陈婉玉挑剔的话题。苏青葙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好,足够顺从,就能换来家庭的和睦,换来沈知聿的一点点关注。
所以,她辞掉了自己喜欢的设计工作,当起了全职主妇。她学着婆婆的口味做菜,把家里打理得一尘不染,对陈婉玉的种种刁难都选择忍气吞声。
哗啦——!
一个失神,手中的瓷碗滑落,在水槽里磕掉了一小块。
苏青葙的心猛地一沉。这套青花瓷餐具是陈婉玉的心头好,当初特意从景德镇托人带回来的。
果然,客厅的电视声瞬间停了。陈婉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审视的压迫感。
“怎么回事?这么大动静!”她探头一看,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个缺口的碗,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哎哟我的碗!苏青葙,你是不是诚心的?知道我喜欢这套,就故意给我摔了?”
“妈,我不是故意的,手滑了一下……”苏青葙急忙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手滑?我看你就是心里不舒坦,拿我的东西撒气!”陈婉玉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她的鼻子,“我儿子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你就在家享福,连个碗都洗不好!娶你回来有什么用?连个蛋都下不出来!”
**“连个蛋都下不出来!”**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苏青葙的心里。结婚三年没有孩子,一直是陈婉玉攻击她的主要火力点。可她和沈知聿,根本就……相敬如冰。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血色褪去后又是一片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死死逼了回去。她知道,在这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只会换来更刻薄的嘲讽。
“妈,对不起。”她低下头,声音嘶哑。
“对不起有什么用?碗能回来吗?”陈婉玉不依不饶,叉着腰,一副准备长篇大论的架势。
就在这时,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沈知聿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白衬衫,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难辨。看到厨房里剑拔弩张的婆媳俩,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怎么了?”他问,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陈婉玉立刻换上了一副受尽委屈的表情,抢先告状:“知聿你可回来了!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把我最喜欢的碗给摔了!我说她两句,她还给我甩脸子!我这把老骨头,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现在倒好,在这个家里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了……”
苏青葙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沈知聿多半会像以前一样,说一句“妈,您别生气了”,然后转头对她说,“青葙,跟妈道个歉。”他总是这样,一个标准的和事佬,从不问对错,只求尽快平息战火。
她攥紧了湿冷的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等待着那句熟悉的、让她心寒的判词。
然而,沈知聿却一言不发地走到水槽边,拿起那个缺了口的碗,仔细看了看。然后,他把它放回原处,又从碗堆里拿起了另一个完好的碗。
砰!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厨房。
苏-青葙和陈婉玉都惊呆了。
沈知聿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任由那个完好的青花瓷碗在水槽里摔得粉碎。
他转过头,看着目瞪口呆的母亲,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意:“现在碎了两个,扯平了。这个月的奖金,我给您重新买一套。”
说完,他看也没看苏青葙,径直脱下外套,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整个厨房只剩下陈婉玉粗重的喘气声和苏青葙擂鼓般的心跳声。
陈婉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书房的门,又指着苏青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世界终于安静了。
苏青葙靠在冰冷的琉璃台边,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她看着水槽里那个摔得粉碎的碗,又想起沈知聿刚才冷峻的侧脸。
【他……是在为我解围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不可能的。沈知聿怎么会为了她去顶撞自己的母亲?他大概只是……嫌烦了吧。对,一定是嫌她们太吵了,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来终止争吵。
可即使这样,心里某个沉寂已久的角落,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很久很久都没有动。水槽里的油污已经凝固,就像她这滩死水般的婚姻。可是今晚,沈知聿亲手砸碎的那个碗,像一块石头,在这潭死水里,砸出了一个微小的、却真实存在的漩涡。
那一晚,苏青葙失眠了。
沈知聿的行为像一个无解的谜题,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陈婉玉已经坐在了餐桌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早餐的气氛压抑得可怕,母子俩谁也不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苏青葙默默地喝着粥,食不知味。
沈知聿吃完,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忽然开口:“青葙,下午收拾一下,跟我出去一趟。”
苏青葙愣住了。
陈婉玉的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质问道:“去哪儿?她一个家庭主妇,不好好在家待着,出去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大学同学聚会。”沈知聿看了一眼母亲,语气平淡却坚定,“组织者特意说了,要带家属。”
陈婉玉还想说什么,但对上儿子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苏青葙心里五味杂陈。同学聚会?带家属?这是他们结婚三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要带她进入他的社交圈。
【他到底想干什么?是因为昨天的事,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所以补偿一下吗?】
她胡思乱想着,机械地答应下来:“好。”
下午,苏青葙打开了几乎快要发霉的衣柜。里面挂着的,大多是方便做家务的棉质T恤和家居裤。她翻找了半天,才从最底层翻出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还是结婚前买的。
她换上裙子,站在镜子前。镜中的女人面色有些蜡黄,眼角也隐约有了细纹,曾经清亮的眼神,如今只剩下疲惫和麻木。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慌。这三年,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一个只为家庭运转而存在的零件。
她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许久未用的化妆品,笨拙地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当口红点上双唇的那一刻,镜子里的人,似乎终于找回了一点生气。
沈知聿开车来接她时,看到她的瞬间,镜片后的眸光似乎闪动了一下。
“走吧。”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自然地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车内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苏青葙紧张地绞着手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那个……昨天的碗,对不起。”她还是没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沈知聿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目视前方,淡淡地说:“不是你的错。”
“可……”
“我妈的性格,我知道。”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不用事事都顺着她。”
苏青葙的心猛地一跳。
【你不用事事都顺着她。】
这句话,她等了三年。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带任何安慰或心疼的成分。
她自嘲地笑了笑,【苏青葙啊苏青葙,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聚会的地点在一家高档会所。推开包厢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看到沈知聿,立刻有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哟,知聿,我们研究所的大学霸可算来了!这位就是弟妹吧?真是漂亮!”一个看起来很爽朗的男人拍了拍沈知聿的肩膀,笑着打量苏青葙。
苏青葙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沈知聿很自然地介绍道:“我妻子,苏青葙。”
这是他第一次在朋友面前如此正式地介绍她。苏青葙的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有些痒。
席间,大家聊的都是工作、项目、学术前沿,苏青葙完全插不上话。她就像一个漂亮的摆件,安静地坐在沈知聿身边,微笑着,喝着果汁。她看着沈知聿和他的朋友们谈笑风生,和平时在家里的沉默寡言判若两人。他博学、风趣,偶尔露出的笑容,让她看得有些失神。
这才是她记忆里那个光芒万丈的学长啊。
“弟妹是做什么工作的?”一个女同学好奇地问。
苏青葙脸上一热,有些窘迫地说:“我……现在没工作,是全职主妇。”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桌上的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虽然大家很快就用“那也挺好的,知聿有福气”之类的话圆了过去,但那种被审视、被轻视的感觉,还是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知聿,发现他正皱着眉,似乎有些不悦。
【他也是觉得我给他丢人了吧。】苏青葙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聚会进行到一半,苏青葙借口去洗手间,逃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环境。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妆容也掩盖不住憔悴的自己,一股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
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为了一个刻薄的婆婆,放弃自己的事业和梦想,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快不认识的黄脸婆?
正想着,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两个女同学走了进来,一边补妆一边闲聊。
“欸,你看到没,沈知聿的老婆,感觉跟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是啊,我还以为沈大学霸会找个女博士呢?怎么找了个家庭主妇?你看她刚才那局促的样子,估计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吧。”
“可惜了,当年沈知聿可是我们系的系草,多少人追啊。我听说,他大学的时候好像有个暗恋对象,写了好几本日记呢,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真的假的?谁啊?快说说!”
“我哪知道……走了走了,别八卦了。”
两人说笑着走了出去,留苏青葙一个人僵在原地。
**暗恋对象?日记?**
这几个词像惊雷一样在她脑中炸开。她一直以为沈知聿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对感情之事向来淡漠。原来,他也有过那样炽热的、深埋心底的情感。
那个人……会是谁呢?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混合着嫉妒和失落,在她胸口蔓延开来。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三年的婚姻,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娶她,或许只是因为到了年纪,需要一个妻子,一个能照顾他母亲、打理家务的女人。而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另有其人。
苏青葙回到包厢时,脸色白得吓人。
沈知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苏青葙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没有,有点闷。”
聚会结束后,回家的路上,两人依旧一路无言。只是这一次,沉默的性质变了。苏青葙的心里堵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车子停在楼下,她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沈知聿却突然叫住了她。
“苏青葙。”
她回过头,看到他正凝视着自己,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明。
“今天……委屈你了。”他缓缓说道,“那些人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苏青葙愣住了。他听到了?他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
“你不觉得我给你丢人吗?”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沈知聿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在我心里,你比她们任何人都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在她心里激起千层浪。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安慰我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他已经收回了目光,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上去吧,外面冷。”
苏青葙浑浑噩噩地回了家。陈婉玉大概是睡了,客厅里一片漆黑。她没有开灯,摸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沈知聿那句话却在耳边反复回响。
“在我心里,你比她们任何人都好。”
这句突如其来的肯定,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安慰,反而让她更加混乱。如果他真的这么想,为什么这三年来,对她一直如此冷淡?
带着满腹的疑问和那个关于“暗恋日记”的秘密,苏青葙再次失眠了。她隐隐觉得,自己和沈知聿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而裂缝的背后,藏着她从未了解过的真相。
第二天是周末,沈知聿难得没有去研究所。苏青葙顶着黑眼圈做早餐时,心里还在想着那本日记的事。
【会在哪里呢?书房吗?】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缠绕着她的心脏。她知道偷看别人的隐私不对,可强烈的好奇心和不甘心,驱使着她,让她无法平静。
吃完早餐,陈婉玉拉着脸出门去打麻将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知聿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工作上的事,便进了书房。
苏青葙的心砰砰直跳。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她假装去阳台收衣服,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书房的方向瞟。书房的门虚掩着,能听到沈知聿压低声音讲电话的声音,全是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走进他们的卧室,沈知聿的书架就在房间的一角。他的书很多,大多是专业书籍,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她装作整理书籍的样子,手指一本本地划过书脊。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一个上了锁的盒子?还是一本封面特殊的笔记本?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书架的最顶层,那里放着几个积了灰的纸箱,看起来很久没有动过了。她搬来椅子,踩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取下其中一个。
箱子没有封口,里面装的都是些大学时的旧物——教材、笔记、还有一些证书。她翻了翻,就在一叠厚厚的专业书下面,她摸到了一个硬质的本子。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看起来很旧了,边角都有些磨损。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上锁。
苏青葙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清隽有力的字迹,是沈知聿的没错。
日期是十年前。
“九月三日,晴。今天开学,见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学妹。她穿着一条白裙子,在香樟树下看书,风吹起她的头发,像一幅画。她叫苏青葙。青葙,一种很别致的草药名字。我记住了。”
苏青葙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呆呆地看着那段文字,大脑一片空白。
学妹……白裙子……香樟树……
那不就是她吗?她清楚地记得,大一开学那天,她确实穿着一条白裙子,坐在图书馆前的香樟树下读一本借来的诗集。
她继续往下翻。
“九月二十日。在图书馆又看到她了。她似乎很喜欢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她身上,连发梢都是金色的。她看书很专注,偶尔会蹙眉,嘴角会不自觉地抿起来。很可爱。”
“十月十二日。公共课,她就坐我前面两排。我一整节课都在看她的背影。真没出息。”
“十一月五日。她好像感冒了,一直在咳嗽。想给她买药,又怕太唐突。”
一页页,一字字,全是关于她。记录着她自己都快忘记的日常,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她在食堂吃了什么,她在晚会上唱了哪首歌……那些她生命中平平无奇的瞬间,竟被另一个人如此珍重地收藏着。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那个她仰望着的、光芒万丈的学长,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
他不是对感情淡漠,他只是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那个叫苏青葙的女孩。
而那个女孩,就是她自己。
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一小团墨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巨大的震惊和困惑席卷了她。如果他从大学时就喜欢她,为什么从不表白?为什么在相亲时表现得那么平静?为什么结婚三年来,对她如此疏离?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正想继续往下看,书房的门突然开了。沈知聿讲完电话走了出来。
“青葙?你在干什么?”
苏青葙吓了一跳,手一抖,日记本“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知聿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日记本上,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慌乱和一丝狼狈的复杂神情,是他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的样子。
“你……”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捡起日记本,紧紧攥在手里,声音都有些不稳,“你都看到了?”
苏青葙看着他失态的样子,心里那点偷看的愧疚,瞬间被巨大的委屈和不解所取代。她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我,却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用那样冷淡的方式,和我结婚?”
“这三年,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敲打在沈知预的心上。
沈知聿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下意识地避开她灼人的目光,眼神里满是挣扎。
看着他沉默的样子,苏青葙的心彻底凉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个沉浸在自我感动和自我怀疑里整整三年的傻瓜。
她惨然一笑,转身就走:“我明白了。你不必说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知聿终于急了,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心滚烫,力气大得惊人。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这样碰她。
苏青葙用力挣扎:“放开!你让我觉得恶心!”
“青葙,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把我当成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还是解释你其实心里爱着别人,娶我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她口不择言,把最伤人的话都说了出来。
沈知聿的脸色一白,拉着她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他把她拽进怀里,用一种近乎禁锢的姿势抱住她,不让她挣脱。
“我没有!”他低吼道,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苏青葙的挣扎停了下来。她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紊乱而有力的心跳声。
“那到底是为什么?”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哭腔。
沈知聿抱着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苏青葙以为他不会再回答。
然后,她听到他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声音说:“因为我父亲。”
苏青葙愣住了。沈知聿的父亲,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她只知道他父亲也是个科研人员,别的就不清楚了。
“我父亲……是遗传病走的。一种罕见的神经系统疾病。”沈知聿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痛苦,“这种病,有百分之五十的遗传概率。医生说,我最好不要生孩子。”
苏青葙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他。
“大学毕业时,我就想跟你表白。”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浓情和痛苦,“可是那段时间,我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些症状,和父亲当年很像。我去做了检查……虽然最后排除了,但那种恐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害怕,我怕自己会像父亲一样,英年早逝。我更害怕,如果我有了孩子,会把这种痛苦遗传下去。”
“所以,我不敢靠近你。不敢让你和我一起,承担这种未知的风险。”
“那……那相亲呢?为什么又同意了?”苏青葙哽咽着问。
“是我妈。”沈知聿苦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件事。她只知道我年纪大了,一直不成家。她用自己的身体逼我,说如果我再不结婚,她就活不下去了。那天去相亲,我本来是准备拒绝的,可我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
“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所有的防线都崩溃了。我自私地想,就算不能像正常夫妻那样,就算不能有孩子,只要能每天看到你,能让你待在我身边,也就够了。”
“所以,我跟你结了婚。我刻意疏远你,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我怕我们有了感情,有了亲密关系,你会想要一个孩子。我给不了,也不敢给。”
“我以为,只要给你一个安稳的家,让你衣食无忧,就是对你好了。我没想到,我妈会那样对你。我更没想到,我的冷漠,会伤你这么深。”
他说完,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青葙,对不起。是我太懦弱,太自私了。”
真相像剥洋葱,一层层揭开,辛辣刺鼻,却也让人泪流满面。
苏青葙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心疼。她心疼那个独自背负着沉重秘密,默默爱了她这么多年的男人。
她伸出手,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这三年的委屈,仿佛都要在这一刻尽数倾泻出来。
沈知聿僵硬地任由她抱着,感受着胸前衣襟的湿热。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这一天,他们说了很多话,比过去三年加起来的都多。
秘密被揭开,压在两人之间的那堵墙轰然倒塌。虽然前路依旧有阴霾,但至少,他们终于可以坦诚相对。
傍晚,陈婉玉打完麻将,哼着小曲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儿子和儿媳妇坐在沙发上,虽然没说话,但气氛却和以往截然不同。
苏青葙的眼睛还是红肿的,但神情却很平静。沈知聿坐在她身边,姿态是一种不容忽视的保护。
陈婉玉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人……今天不对劲啊。】
晚饭时,苏青葙只做了两个菜,一个清炒西兰花,一个番茄炒蛋。
陈婉utils的筷子在盘子里扒拉了半天,不满地撇撇嘴:“就这两个菜?打发叫花子呢?连点荤腥都没有。”
换做以前,苏青葙肯定会立刻起身,道歉说马上去加个菜。
但今天,她只是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西兰花,淡淡地说:“妈,医生说您血脂高,要多吃点清淡的。对身体好。”
陈婉玉被她噎了一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这是在教训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苏青葙抬起头,直视着她,目光平静而坚定,“以后家里的饭,就按健康的来。您要是不习惯,可以自己做,或者我给您点外卖。”
“你——!”陈婉വു气得拍了桌子,“反了你了!沈知聿,你看看她!”
所有人都以为沈知聿会出来打圆场。
没想到,沈知聿夹了一大筷子番茄炒蛋放到苏青葙碗里,头也不抬地说:
**“妈,我觉得青葙说得对。”**
陈婉玉彻底傻眼了。她看着同仇敌忾的儿子和儿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家,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变了。
那个晚上,苏青葙第一次主动搬了枕头,睡到了沈知聿的床上。
两人躺在床上,中间还隔着一点距离。黑暗中,谁也没有说话,但都能听到彼此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知聿。”苏青葙轻声开口。
“嗯。”
“孩子的事,我不在意。”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郑重,“我想要的,只是你。”
沈知聿翻了个身,面对着她。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
“我也是。”他在她耳边说。
这是一个迟到了十年的拥抱。
心结解开后,苏青葙整个人都变了。她不再唯唯诺诺,也不再刻意讨好。她开始重新拾起自己的专业,在网上接一些设计的私活。
她不再围着厨房和陈婉玉打转,而是有了自己的工作和节奏。每天下午,她会关上房门,专心致志地画图。沈知聿下班回来,会先敲敲她的门,然后给她端一杯热茶进去。
陈婉玉看着这一切,心里又气又失落。她习惯了被苏青葙众星捧月般地伺候着,现在突然被冷落,极不适应。她想找茬,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由头。
苏青葙不再跟她正面冲突,而是用一种“软钉子”的方式,让她所有刁难都落了空。
比如,陈婉玉嫌她做的饭菜不好吃。苏青葙就笑着说:“妈,我的厨艺确实一般。要不以后您来掌勺?您做的饭最好吃了。”
陈婉玉被捧得下不来台,又拉不下脸真的天天下厨,只能自己生闷气。
又比如,陈婉玉的姐妹们来家里打麻将,故意大声说:“婉玉啊,你这儿媳妇真清闲,天天待在房间里,也不出来伺候一下我们。”
苏青葙就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来,笑吟吟地说:“王阿姨,李阿姨,你们有所不知。我们家知聿心疼我,说我在家工作也辛苦,不让我干杂活。他还说,要给妈请个保姆呢,妈心疼钱,一直不让。”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沈知聿,又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还暗示了陈婉玉“苛待”儿媳。几个老姐妹面面相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陈婉玉气得脸都绿了,却又发作不得。
沈知聿对苏青葙的改变,是全然的支持。他甚至把自己的工资卡都交给了她,说:“家里的事,你说了算。”
他们的关系,在这一次次的联手“对抗”中,反而越来越亲密。
周末,苏青葙会拉着沈知聿去逛公园,去听音乐会。沈知聿虽然性格内敛,但只要是苏青葙的要求,他都会答应。他们会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手牵着手,在夕阳下散步。
苏青葙这才发现,这个沉默的男人,其实有着非常浪漫的一面。他会记得她无意中提过想看的电影,会买来她喜欢吃的街角那家蛋糕店的泡芙。他的爱,不说出口,却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
当然,改变并非一蹴而就。陈婉玉依旧会时不时地作妖,邻里之间也免不了闲言碎语。
住在对门的白芷姐是个热心肠的人,有一次拉着苏青葙悄悄说:“青葙啊,我最近老听见你婆婆在楼下跟人抱怨你。你可得当心点。”
白芷比苏青葙大几岁,为人爽利,看人也通透。
苏青葙笑着摇摇头:“谢谢白芷姐,我知道了。没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看着她自信从容的样子,白芷也笑了:“你呀,真是变了。不过,这样挺好。”
【是啊,这样挺好。】苏青-葙想。当她不再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再试图去讨好所有人时,她才真正找到了自己。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月后。
沈知聿的妹妹,沈知遥,一个被陈婉玉从小宠到大的娇娇女,带着男朋友回家了。沈知遥对苏青葙这个嫂子,向来是看不上的,觉得她配不上自己优秀的哥哥。
一进门,沈知遥就把一个名牌包包甩在沙发上,颐指气使地对苏青葙说:“嫂子,去,给我倒杯水。”
苏青葙正在电脑前改图,闻言头也没抬:“饮水机在那边,自己倒。”
沈知遥愣住了,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嫂子说出的话。
“你什么态度啊?”她顿时火了。
陈婉玉也立刻帮腔:“青葙,你怎么跟小姑子说话呢?快去给遥遥倒水!”
苏青葙保存好文件,关上电脑,站起身来,看着她们,忽然笑了。
“妈,知遥。我不是你们家的保姆。”她一字一顿地说,“以前我忍着,是希望家庭和睦。现在我明白了,一味的忍让,换不来尊重。”
她走到沈知遥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知遥,我是你哥的妻子,是你的嫂子。我们可以是家人,也可以是陌生人,这取决于你的态度。”
然后她又转向陈婉玉:“妈,我尊敬您,是因为您是知聿的母亲。但这不代表,您可以无止境地对我提要求,甚至是指责谩骂。这个家,不是您一个人的,我和知聿,也有话语权。”
**“从今天起,这个家的规则,要改一改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下来。
沈知遥和陈婉玉都惊呆了,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苏青葙。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沈知聿走了出来。他自然地走到苏青葙身边,握住她的手,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沉声说:
“青葙的话,就是我的话。”
那一刻,苏青葙看着身旁男人坚定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知道,她再也不是孤军奋战了。
沈知遥的男朋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尴尬不已。最终,这场家庭闹剧,以沈知遥灰溜溜地拉着男朋友离开而告终。
陈婉玉气得回了房间,一整天没出来。
晚上,苏青葙和沈知聿躺在床上。
“我今天是不是太过分了?”苏青葙有些不确定地问。
沈知聿把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不。你做得很好。是我,让你受了太多委屈。”
他顿了顿,又说:“青葙,我们搬出去住吧。”
苏青葙愣住了:“那妈怎么办?”
“我们在这附近买个小点的房子,离得近,方便照顾。但是,我们需要有自己的空间。”沈知聿看着她,眼神无比认真,“我不想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苏青葙的眼睛湿润了。她点了点头:“好。”
买房子的过程很顺利。沈知聿拿出了他多年的积蓄,苏青葙也用自己接私活赚的钱添了一部分。他们买下了一个离旧小区不远的两居室,带一个洒满阳光的小阳台。
搬家的那天,陈婉玉全程黑着脸,一句话都没说。苏青葙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但这一次,她没有妥协。有些边界,必须建立起来。
搬进新家的第一个晚上,苏青葙在阳台上种下了几盆青葙花。沈知聿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
“为什么喜欢种这个?”他问。
苏青葙笑着说:“因为它的花语是,热切的盼望。我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
沈知聿收紧了手臂,在她耳边低语:“我也是。”
没有了婆婆的掣肘,两人的小日子过得甜蜜又温馨。苏青葙的设计工作室渐渐有了起色,她找回了自信和价值感。沈知聿也仿佛卸下了多年的重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他们会一起逛超市,为晚餐吃什么而争论;会窝在沙发上,盖着同一条毯子看一部老电影;会在周末的清晨,被阳光叫醒,然后交换一个慵懒的吻。
这才是苏青葙曾经幻想过的,婚姻的模样。
偶尔,他们会回去看望陈婉玉。距离产生美,这句话一点不假。没有了朝夕相处的摩擦,陈婉玉对苏青葙的态度,竟然也缓和了不少。她会拉着苏青葙,抱怨自己一个人住的孤单,虽然语气还是不太好,但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尖酸刻薄。
苏青葙也想通了,她无法改变婆婆,但可以选择和她相处的模式。保持距离,彼此尊重,是最好的方式。
关于孩子的事,他们也深入地谈过一次。
“知聿,我真的不在意。”苏青葙认真地说,“两个人也很好。如果以后医学发达了,或者我们想通了,去领养一个也可以。”
沈知聿握着她的手,眼眶微红:“青葙,谢谢你。”
他心里那个最沉重的枷锁,因为她的理解和爱,被彻底打开了。
一年后,苏青葙的一个设计作品拿了国内的大奖。颁奖典礼那天,沈知聿穿着一身正装,坐在台下,看着聚光灯下的妻子,眼里的骄傲和爱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苏青葙站在台上,手握着奖杯,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找到了他。
她举起奖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沈知聿,你看,没有你,我或许也能过得很好。但是有了你,我的世界,才真正完整。】
典礼结束后,两人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他们大学的校园。
夜色下的香樟树,散发着清幽的香气。他们手牵着手,在当年她看书、他偷看她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我那时候,就在那边的二楼窗户后面看你。”沈知聿指了指图书馆的方向。
苏青葙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沈知聿,你这个闷骚的胆小鬼。”
沈知聿笑了,低头吻住她。
这是一个迟到了十年的吻,辗转缠绵,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回到家,苏青葙洗完澡出来,发现沈知聿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个深蓝色的日记本。
“在看什么?”她走过去。
他抬头,笑着把日记本递给她。
她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上面多了几行新的字迹,日期就是今天。
“十年暗恋,三年婚姻,方知情深。前半生,我为你写尽了我的青春。后半生,我愿与你,写下我们的一生。吾妻青葙,见字如面,爱你如初。”
苏青葙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只是这一次,是甜的。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沈知聿,我也是。”
窗外月色温柔,室内灯火可亲。
生活或许永远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坦途,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磕绊和难题。但苏青葙知道,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只要他们手牵着手,心连着心,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她从一个逆来顺受的家庭主妇,成长为一个独立自信的职业女性;他从一个背负着沉重秘密的冷漠丈夫,变成了一个懂得表达和承担的温柔爱人。
这场先婚后爱的婚姻,像一株向阳而生的青葙花,在经历了风雨之后,终于绽放出了最绚烂的色彩。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苏青葙在沈知聿的怀里醒来,看到他熟睡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悄悄起身,为他准备早餐。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烤得金黄的吐司,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
当沈知聿走出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暖的画面。他的妻子穿着围裙,在晨光中为他忙碌,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早。”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
“早。”苏青葙转过头,回了他一个吻,“快去洗漱,准备吃饭了。”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最平凡也最珍贵的幸福。
正吃着饭,苏青葙的手机响了,是白芷姐打来的。
“青葙啊,出大事了!”白芷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怎么了白芷姐?”
“你婆婆,刚才在楼下买菜的时候,突然晕倒了!现在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你快来看看吧!”
苏青葙和沈知聿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惊。他们立刻放下碗筷,赶去了医院。
急诊室外,陈婉玉躺在病床上,已经醒了过来,脸色依旧苍白。看到他们,她的眼神有些躲闪。
医生告诉他们,是高血压引起的短暂性昏厥,没有大碍,但以后必须注意饮食,按时吃药。
沈知聿去办住院手续,苏青葙留在病床边照顾陈婉玉。
“妈,您感觉怎么样?”苏青葙给她倒了杯温水。
陈婉玉撇了撇嘴,没接话,眼神却一直往门口瞟。
苏青葙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说:“知遥我已经通知了,她说她马上过来。”
果然,陈婉玉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沈知遥很快就来了,一进门就扑到床边大哭:“妈!你怎么了妈!你吓死我了!”
陈婉玉看到女儿,眼泪也下来了,拉着她的手,开始控诉:“遥遥啊,你都不知道,妈一个人住有多苦。生病了都没人知道,要不是邻居发现,我今天就……”
沈知遥立刻瞪向苏青葙:“嫂子!我妈都病成这样了,你和我哥怎么当儿女的?还搬出去住,你们就是想甩掉这个包袱吧!”
“知遥!”沈知聿办完手续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脸色一沉,“胡说什么!妈生病我们也很着急。但这件事,跟我们搬出去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你们不在身边,妈会……”
“够了!”陈婉玉突然打断了她,声音有些虚弱,“都别吵了,我头疼。”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苏青葙和沈知聿轮流在医院照顾。苏青葙煲了清淡又有营养的汤送来,细心地为陈婉玉擦洗。沈知聿则负责处理所有的医疗事宜。
反倒是沈知遥,来了两次,每次待不了半小时,不是说公司有事,就是说男朋友约了她,留下一堆“妈你要好好休息”的空话就跑了。
陈婉玉嘴上不说,但眼里的失望是藏不住的。
一天晚上,苏青葙喂陈婉玉喝完汤,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陈婉玉忽然开口叫住了她:“青葙。”
“嗯?妈,您还有事?”
陈婉玉看着她,眼神很复杂,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一句:“那个……汤挺好喝的。”
苏青葙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您喜欢就好,我明天再给您带。”
出院那天,沈知聿和苏青葙来接她。沈知遥又是因为“工作忙”,没来。
车子开到旧小区的楼下,陈婉玉看着熟悉的环境,却迟迟没有下车。
“妈?”沈知聿问。
陈婉玉沉默了半天,用近乎于蚊蚋的声音说:“我……我一个人住,害怕。”
苏青葙和沈知聿对视了一眼。
苏青葙开口道:“妈,要不,您先搬过去跟我们住一段时间吧。等您身体彻底养好了再说。”
陈婉玉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不敢相信。
沈知聿也点了点头:“青葙说得对。您先过去,等我们给您请到合适的住家保姆,您再决定要不要搬回来。”
最终,陈婉玉跟着他们回了新家。
苏青葙把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的床单被套。
陈婉玉住进来后,一开始还很不自在,处处小心翼翼。她发现,这个家里,没有了以前的压抑和争吵,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温馨。
她会看到儿子给儿媳妇吹头发,会看到儿媳妇靠在儿子肩膀上撒娇,会看到他们为了一个电视节目争得面红耳赤,然后又笑着和好。
她慢慢地,也不再那么尖刻了。她会主动问苏青葙工作累不累,甚至还学着自己热一下剩菜。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正好。苏青葙在阳台给她的青葙花浇水,陈婉玉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
“青葙啊,”她忽然开口,“以前……是妈不对。”
苏青葙浇水的动作顿住了。她转过头,看到婆婆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歉疚。
“妈……”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陈婉玉摆摆手,“我这辈子,好强。你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他们兄妹拉扯大,就怕别人看不起。知聿他性子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总怕他吃亏。看到你,我总觉得……觉得你抢走了我的儿子。是我糊涂,是我小心眼。”
“现在我想明白了,你们过得好,才是真的好。”她说着,眼眶红了,“你们放心,我以后,再也不瞎掺和了。”
苏青葙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粗糙的手。
“妈,都过去了。”
那一刻,多年的婆媳矛盾,终于在这一片温暖的阳光中,冰雪消融。
又过了半年,陈婉玉的身体彻底康复了。她主动提出要搬回自己的老房子。
“我在这儿,总打扰你们小两口。”她笑着说,“我自己住,自在。你们有空,常回来看我就行。”
苏青葙和沈知聿没再挽留。他们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
送走陈婉玉后,家里又恢复了两个人的甜蜜。
这天晚上,沈知聿从研究所带回来一份报告。
他把它递给苏青葙,神情紧张又期待。
苏青葙疑惑地打开,那是一份基因检测报告。她看到了最下面的一行结论:
**未检测到相关致病基因突变。**
“这是……”苏青葙的手开始颤抖。
“我把我们两个人的样本,都送去做了最全面的基因测序。”沈知聿的声音也有些不稳,“青葙,我们……是安全的。我们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苏青葙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沈知聿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我们可以了,青葙,我们可以了。”
他们生命中最后一片阴霾,也终于被驱散。
一年后,初夏。
苏青葙和沈知聿推着一辆婴儿车,在小区的林荫道上散步。车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婴睡得正香。
陈婉玉和白芷在一旁的长椅上坐着聊天,看着他们,满脸都是笑。
“你看那小两口,多好。”白芷感慨道。
陈婉玉笑着点头,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慈爱:“是啊,真好。”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苏青葙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沈知聿。
沈知聿也正低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我爱你,沈太太。”
“我也爱你,沈先生。”
风吹过,阳台上的青葙花开得正艳。
这个关于爱、成长与和解的故事,终于迎来了它最圆满的结局。
来源:草地舒心放风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