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徐州三中一进校门的林荫道有百余米。秋天,金色树叶落满地。扩音喇叭播放着罗马尼亚民歌《乔治参军去》,歌词有“风儿吹动树叶沙沙响”,在这歌声中走过林荫道时特有感觉。
徐州三中一进校门的林荫道有百余米。秋天,金色树叶落满地。扩音喇叭播放着罗马尼亚民歌《乔治参军去》,歌词有“风儿吹动树叶沙沙响”,在这歌声中走过林荫道时特有感觉。
体操与我
1958年的徐州城,空气中飘着煤灰与希望混合的气味。那年,我在“全国体育红旗校”徐州三中读初二。市业余体校张希文老师来学校选体操“苗子”,不知怎的选到了我。说实在的,在体育和美术之间,我偏向后者。美术老师李雪鸿先生喜欢我。他毕业于国立艺专,亲手把喻继高、张立辰二位学长送入了美术院校。而我,被命运的手轻轻一拨,便懵懂地岔入了另一条小路。
上图:78岁那年在三亚湾(侯贺明摄影)
下左图:初中时的我
下右图:我与三中体操队靳鹏飞(右)的合影
每逢一、三、五及周日的下午,我和来自各中学的同伴到云龙山体育场的室内馆去训练。六位男生的身体素质和运动基础差不多。练着练着差别出来了——不在筋骨,而在胆量。麻烦的是,我的痛感神经太发达了。第一次从2米6高的单杠上脱手摔下,疼得"哎呀"一声动弹不得。张老师急忙蹲下,捏了捏我的关节说道:“没摔伤。再来!”
六位同伴,二中小藏胆最大,跳马时摔得呲牙咧嘴,爬起来接着跳;一中赵立明最耐疼,两手血泡磨破,缠上胶布,戴上护掌接着练。我只剩下耐力。每次临结束前完成的一百个仰卧起坐,我再增加20个。第二天,腹肌痛得不能碰,笑一下都像撕裂一样。自由体操是我长项。12米见方的垫子上腾挪跳跃,风驰云卷。倒立笔直,空翻稳健。训练中,我学会了掩饰疼痛,本该发出的那声“哎呀”会生生地咽回去,换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教练为此赞许。
云龙山向西400米即是体育场。体育场主席台后是训练馆。暑假集训,我们在主席台上铺上垫子和凉席,数着星星入睡。有时听老师讲故事。我那时就知道奥林匹克和不败的吊环王子阿扎良了。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徐州体育场。后面的房子是业余体校,后来的徐州体专(远处即是云龙山)。
1960年去南京参加省少年体操锦标赛,徐州队获了团体冠军,我也站到了领奖台上。少年心性如浮云,那点荣光很快飘散。父母嫌耽误功课,中止了我的体操生涯。
这是南京老照片。花丛是新街口,向东400米即是中山东路体育馆。1960年的江苏省体操锦标赛在这儿举行。我参加了。运动员住在杨公井的江苏饭店。
几十年以后,美术编辑和绘画成了我的日常。
工作越来越繁忙,与运动渐行渐远。退休后,所谓的运动,也只是零星的散步。但年轻时的那点“底子”始终在帮我。极限训练培养出的韧性融入了筋脉,也融进了心里。八十岁的我,握笔一整天也不觉劳累。而长时间地悬腕,手从来不抖,那应是吊环和双杠的功劳。宣纸上的提按顿挫,何尝不是筋骨的记忆。“千里布云”是鞍马上的全旋,连绵且平稳。“高山坠石”是吊环落地的一瞬,而“断路犀象”则如自由体操翻腾的戛然而止。
节奏跌宕,透关手眼。身与心的交汇,垫子上和宣纸上是一样的。写生奔波于山水之间,好几次绊脚踉跄后竟能稳稳立住,学生惊叹,家人耽心。那一瞬,恍若隔世。原来,体操从未离开过我,只是潜伏在身体的某处,静候被需要的时刻。那些反复千万次的动作,早已刻入了神经末梢,半个世纪后仍忠实地履行着职责。
从三中或从三中附近的我家到云龙山体育场要穿行多半个徐州老城。要经过淮海路、中山路或者大同街、彭城路……时间充裕时登上云龙山往下看看。深宅大院里的市井烟火和石板路上的千年沧桑都留在了少年时代的记忆中。
有时会梦回童年,回到云龙山下的那个体操棚里,所有器械都泛着冷光。我跃上鞍马,支撑、摆动、全旋、腾跃,肌肉记忆全部复活,身体像舒展开的轮子。落地,稍有一点不稳,但终究站住了,还听到了稀稀拉拉的掌声。醒来正是清晨。当年的伙伴们,如今何在?他们的筋骨可还记得体操棚里的功课?
或许,体操给予每个人的礼物不同。而我得到的是这具老而不衰的躯壳,尚能支撑我继续在宣纸上纵横山河。
2025年8月于紫庐师心居
程大利《夕晖》
程大利《阿尔卑斯山》局部
程大利《四面开图画》
程大利《谁是知心者》
程大利《大壑壁立入云端》
程大利《长随秋思声声里》
程大利《莲花国土 满目菩提》
程大利《鸣泉图》
来源:易手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