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家乡青州没法儿呆,我也不愿草草嫁人,就又扛着镰刀一路北上,半挖野菜半乞讨过日子。
年轻时做土匪,不小心劫到王府。
正碰上官兵抄家。
原本要嫁进来的姑娘脱了霞帔就跑。
而我贪财,捡起衣裳就套在身上。
被官兵误认成王妃发卖。
我只好拖着王府老小谋生。
赁屋买驴,种菜绣花。
后来,小王爷终于平反。
漂亮男人盯着我:「我要娶的是小青梅,你是谁?」
我扔了锄头,气昂昂递给他一碗葱花馄饨。
「你娘子早跑啦,家里就俺做的这口大锅饭,你爱吃不吃吧!」
1\.
我叫容柳儿,五岁那年,我爹为救半块馍馍摔进水缸淹死了。
八岁那年,我娘不愿被逼为妓,也上吊死了。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吃百家饭长大。
十四岁时,满头花白的县老爷看我貌美,硬要把我买去做妾。
我不从,哭着拿镰刀四处乱砍,把老爷六指砍成四指。
通缉令贴了满街。
家乡青州没法儿呆,我也不愿草草嫁人,就又扛着镰刀一路北上,半挖野菜半乞讨过日子。
京城可真繁华呀。
随便扔一石头能砸死八个大官。
那天,我饿得快死了,心一横翻过墙,随地捡件漂亮衣裳披着,又从厨房里偷来只烧鸡。
刚要吃鸡,金吾卫就举着火把来抄家了。
「吾等奉圣旨,命信王府众人速速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我正慌张往嘴里塞烧鸡,还没咽下去,一箭飞来射中裙角。
火光随即亮起大片。
「珠钗霞帔,是王妃!快,快将她押上囚车!」
身后王府家奴哭喊声震天。
「作孽呀,她可是我们小王爷放在心尖尖的人,刚从江南接过来,还没完婚呢。你们,你们就等王爷回京,把你们全都五马分尸吧!」
金吾卫大笑:「楚遒他自身都难保,保不定明日就要掉脑袋!」
我像只死狗被拖上囚车。
天爷呀,这土匪当的,竟抄到王爷家来了!
2\.
我在诏狱里哭天抹泪呆了一晚。
没想到,天没亮,竟莫名其妙又被放回了王府。
听说是太后连夜向圣上求情,保下信王楚遒的命。
如今这谋反案还在细查,楚遒被关在诏狱,不许探望。
人人都说,楚遒宽仁君子,定然有冤。
只可惜,王府昨夜被抄没,今天已是树倒猢狲散。
仅剩王爷奶娘秦嬷嬷拉扯着三四个忠心家奴,找了间废弃宅院住下。
院子里还有俩小屁孩,男叫阿蛮,女叫团团,都是楚遒收养的弃婴。
阿蛮抱我大哭:「你就是江南林家来的漂亮嫂嫂吗?阿兄他怎样,可还活着?」
团团则挂着泪珠送我肉包子:「嫂嫂快吃早饭,团团不饿。」
我叹口气,拍着阿蛮的背:「你阿兄吉人天相,身子骨好好的呢。」
又哄着团团张嘴:「啊——把包子吃掉,乖,我吃过饭啦。」
秦嬷嬷流着泪叩头。
「林姑娘盖着盖头一路嫁来实在不易,与王爷刚要成婚就出了事。既然未入洞房,京中又险,不如,我遣人送姑娘回江南娘家吧。」
回娘家?
我娘家远在青州,县老爷正全城通缉要杀我呢!
王府虽倒台,到底剩些碎银糊口。
与其在外挨饿受冻,不如做假王妃混口饭吃。
我牵着阿蛮、团团,又望望这家徒四壁的废弃院子,一把拉秦嬷嬷起身。
「不回了不回了——
「往后呀,我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
3\.
那晚,我领着颓丧的众人擦桌扫地、砍柴生火,高高兴兴睡觉。
想当初,一个人,一把镰刀,都能从乡下闯来京城。
如今更没啥可怕的。
爹娘说过,我从小就像那黄沙屹梁上的野草。
这辈子呀。
涝不杀,旱不死。
可倔强着呢。
第二日,我又风风火火让秦嬷嬷把仅剩的钱盘算一番。
统共六两四钱银子。
也就够活三个月。
大冬天,要买米买菜,买被褥,买纸糊窗户,还要买炭。
众人的表情都欲哭无泪,唯有两个小孩自告奋勇。
阿蛮拍胸:「我八岁了,嫂嫂,我可以去街上翻跟斗卖艺!」
团团乖乖仰头:「我也六岁啦,我能帮嫂嫂绣花缝布。」
秦嬷嬷他们虽然过得很苦,却坚持不让我做活,使劲儿替人洗衣裳赚钱。
可我总觉得,劲往一处使,日子才能好起来。
那晚我去河边找几块废木板,用钉子钉成推车,再花几钱买猪肉面粉,小葱香油。
第二天,便支起了馄饨摊。
冬天洗衣裳手都要生疮,我让秦嬷嬷等人莫要再去,只管帮我包馄饨。
阿蛮和团团帮忙和面,我来熬汤。
从小做饭,我有手艺在身上。
在青州时被县太爷欺负,才没法支摊子赚钱。
如今,进了京,天地皆宽,便不一样了。
我很有主意,专门找书院,给学子们卖夜宵。
馄饨皮薄馅少,滋味全在汤里,有梅花的香、野乌菜的咸、蛋皮虾米的鲜。
冬天夜长,读书又累,吃一碗再舒服不过。
两个月后,生意就红火起来。
我用挣来的钱买了头驴,又让大家把院土翻新,种下芜菁,来年便有蔬菜吃。
就这样,我顶着假王妃的名头,带王府老小活得风生水起。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
那天,突然有两个男人提刀来摊子。
他们很客气,问候我近况。
末了,才冷冰冰说。
「江南林家清贵多年,绝不允许养出一位逃婚的小姐。
「不论姑娘你是谁,你要记住,你已自愿顶替了林雁然的身份。
「王府没落,你替我家小姐吃苦,自有厚赏。可王府若东山再起,王妃的位置,也只能是我家小姐的。」
4\.
他们肃穆立完下马威,便走了。
倒也不愧是大户人家,随手就施我十几两银。
我沉默地收摊,回家后又想了想,便说遇见好心客人打赏钱,请众人下馆子。
大家欢声笑语。秦嬷嬷连连叹着这世上也有好人。阿蛮与团团馋了许久,把腮帮子吃得像松鼠。
我看得高兴,却也难过。
自幼没家,这些天的热热闹闹,我很向往。
可是彩云易散,好景难长。
我到底只是小土匪容柳儿。日子到了,我也就该走了。
那年冬末,楚遒的案子竟有了转折。
听说圣上在宫宴上看见楚遒儿时玩过的红缨枪,心生垂怜,竟允楚遒妻子在除夕夜去探望。
楚遒是功臣后代,爹娘早死,幼时被太后接进宫中当作孙辈抚养,管圣上叫爹,宠极一时。
如今落魄了,却也是跌到谷底。
除夕夜,我便领着通牒,下狱去见他。
那诏狱深不见底,我很忐忑。
这几月,听王府老小讲楚遒的事,又见百姓暗中惋惜议论。
楚遒应是个性子清冷的人,不喜奢靡,很爱读书。
不晓得,他发现我假扮王妃,会是何种神情。
可见到他,我才发觉他不似我想象中颓靡。
人很清瘦,背上腿上都受了重伤。
但刑狱之苦,也没抹去少年意气。
模样实在好看俊朗。
我去见他时,他眼睛很亮,递来厚厚一沓破布,上面草棍蘸血,是他这些天写给林雁然的信。
我虽识字不多,也读得懂,密密麻麻,那都是楚遒对妻子的念想。
听说他母族就在江南,与林雁然识于幼时,青梅竹马。
可是他的妻早就跑了呀。
人都怕死,跑了也正常。但我心里仍生出一股无名火。
气昂昂把馄饨往他眼前一摆,咬着牙。
「你娘子早跑啦,被我这农户女捡到嫁衣成了王妃。
「现在家里就俺做的这口大锅饭,你爱吃不吃吧!」
5\.
楚遒怔了许久。
我以为他会发脾气,或是大闹,或是叫我滚。
可他只是平静地问完我事情始末。
随后把那沓血书重新压在被子下,斯斯文文吃完了一碗馄饨。
眼圈其实很红,手也在抖。
侧面望去,高而锋利的鼻梁骨,倔强又漂亮。
他说:「多谢姑娘照顾我家人。」
「不谢不谢。」我眯起眼睛笑,「阿蛮团团可爱得很,秦嬷嬷待我也好。」
楚遒点头。
他人不闷,随口聊着阿蛮与团团的趣事,逗得我直乐。
他也问我爹娘家乡,担心馄饨摊太累,又夸我聪明,手巧,能做出天底下这样好吃的饭。
那天我离开时,天已黑透,不知不觉过去四五个时辰。
我忽然有些伤心。
这样热闹的新年,楚遒却只能一个人。
「我走啦,小王爷,你多保重。」
楚遒坐在腥臭草堆里,戴脚镣,穿囚服,也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同我道别。
「你也是。新春快乐。我们来年见,柳儿姑娘。」
我没说话,只垂下眼,点头。
来年他还会活着吗?能沉冤昭雪吗?这世道会让好人长命吗?
我不晓得。
我只知道,我突然有点不想走了。
往后我会守着那个家。
我也愿意和他们一起等等他。
6\.
初春。
从前种下的芜菁已经发了芽。
我又买两颗光秃秃的柿子树,种在院里。
事事如意,是好兆头。
馄饨摊如今已安稳开起来。城西一家交给家奴阿福,城东由秦嬷嬷带着女儿秀莲看管。
大家赚了钱,各自买完衣食,剩下都交给我,攒到一块。
夏初,我用攒下来的钱便在闹市租间铺子,开起了小饭馆。
如今谋反案依旧没查出实证,皇上已经动摇。
经太后多次劝说,更是直接将楚遒从暗无天日的诏狱移至皇檀寺关押。
楚遒虽仍要带脚镣吃牢饭,但日子比从前好过太多。
皇檀寺守卫亦不甚森严,睁只眼闭只眼,常允许我带着阿蛮与团团去寺里看他。
太后身边的福华姑姑依照懿旨,每月初一十五悄悄来给楚遒送衣食膳药。
一来二去,福华姑姑便记住了我。
她很喜欢我,笑眯眯赠我宫里的甜糕与绢花。
「姑娘做得一手好饭菜,能开起饭馆养家,真是又心慈,又聪明。等小王爷平反了呀,太后娘娘就接王妃风风光光进宫赏花。」
我心虚地道了谢。
那晚,阿蛮与团团在殿里叩拜祈福,我坐在楚遒的寮房里吃着甜糕。
楚遒替我的小饭馆写菜单,又帮我想文雅的菜名。
他字写得真好看。
阿爹阿娘都是文盲,认字是我从小自学。一年来书院边卖馄饨,我也偷听过不少课。
我一直都是很渴望读书的。
楚遒带我握笔,又教我读诗。
那段日子,在外人眼里,我们当真如同少年夫妻。
虽然知道这一切终究是假的。
可安安静静坐在楚遒的小房子里,听着阿蛮与团团肆意顽闹,又见楚遒温柔对我笑。
心里仍旧翻涌起微渺的期盼,酸酸涩涩,也有淡淡的甜。
7\.
盛夏,陷害楚遒的贼人竟在兖州落了网。
虽没吐出幕后主使,但朝堂风评急转。
王府家奴们喜极而泣。
我亦激动,连夜去寺里探望。
楚遒如今仍被禁足,但从门可罗雀变成宾客盈门。
从前瞧不起他的、避之不及的,如今都趋之若鹜。
其中也包括江南林家。
那天下了大雨,我与阿蛮团团滞留寺中。夜深,有人来找。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只听楚遒猛然摔碎杯盏。
他鲜少发火。语气是我从没听过的冰冷。
「我不怨她,但你们也不必再来求情。更别妄想赶走容家姑娘。有我一日,便护她一日。」
雨声淅淅沥沥,而我心跳如擂鼓,整夜没有睡着。
又过了两个月,圣上去皇檀寺烧香,亲自见到楚遒,与他叙旧。
小院子里柿树结出硕大红果的那段时日。
满京城都传,小王爷要平反了。
他若回家来,那我这假王妃也就该走了吧。
那段日子我故意把自己变得很忙,忙到没有空去想楚遒,只管将酒楼弄得蒸蒸日上活色生香。
可总有些事情,并不是不去想,它就会消失的。
8\.
初冬,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圣上写了诏书,为楚遒平反。
他虽未恢复亲王身份,却被接触禁足令,明日就能归家。
秦嬷嬷等人请来樊楼师傅做席面庆祝,阿蛮与团团贴满庆贺的对联。
一派喜气。
第二件是,林雁然回京了。
她当年带着嫁妆逃婚,下落无音。如今又回来,模样没变,只是怀里多了个孩子。
她来访时,秦嬷嬷等人带着阿蛮团团上街沽酒买花。
小院子便只剩我。
我正在算帐,束着襻膊,长发挽起,简单插根木钗。
而她满头珠翠,一身绫罗。
我盯着她怀里刚满月的孩子,心里陡然拉紧一根弦。
林雁然漫不经心地笑笑。
「别紧张,孩子不是他的。」
「当然,也不是我的。」她慢悠悠让小丫鬟来倒茶。
「这是我大伯家的遗腹子。我和我夫君抱回家,当自家宝贝养着。」
「夫,夫君?」
我停下拨弄算盘的手,一时惊呆。
本以为,楚遒平反,她借机回京,是来要这个王妃的位分。
却没想到,竟早就嫁了人。
「也没什么奇怪的。八月份我阿爹和哥哥亲自去找楚遒,礼待至极,商议亲事。谁知他竟当场发火,摔杯砸盏要拒婚。」林雁然冷哼。
「我听到消息,立即让母亲另见媒人。半个月,就定下金陵谢家。谢家百年望族,如今我亦是伯爵家娘子,比做王妃也差不了什么。」
她洋洋洒洒说完。
我只皱眉:「你既已嫁人,又何必来见他。」
「错了。」林雁然摇头。
「容柳儿,我要见的是你。」
9\.
林雁然抱着婴孩站起身,环视这间小院子。
「来京路上我就打听过你。我骗夫家那边说你是我远房妹妹,因我生病,便代林家之名留京照应楚遒。
「可我没想到你能做的这么好。在闹市开酒楼,宾客盈门。又撑起楚遒的家,让这王府上下老小都服服顺顺。
「听说你是孤女,家里也穷。我本以为你爱财。可看你穿着衣食又朴素平常。说你想攀高枝,可你与楚遒至今仍分房而居。容柳儿,我想不通,你到底是图什么?」
我被她问得一时有些怔。
林雁然笑:「就是因为想不通,所以我一定要来亲眼见见你。」
我坐在木凳子上,看她身后簇拥着三两丫鬟,而她们身后是院子里覆了薄雪的柿树,往上是透蓝的皇城根儿的天。
在京城,能时时看到这样好的天。
留下来的原因,也许就这么简单。
我没回答。林雁然也没追问。她拍着孩子哄睡,半晌,自言自语。
「这孩子生下就重病。可我和夫君苦苦求药,不曾放弃。他若活着,以后我的孩子便不能袭爵。爹娘都说我蠢,可我依旧这么做了。我一向是以趋利避害为荣,从小被教养世家之女不可行差踏错。
「偏偏就这么一件事,做得荒谬些。
「我说不清为甚么,只是觉得和这孩子有缘。」
孩子睡得香甜,而林雁然垂下清冷的眼睛,叹气。
「善一瞬而起,情莫名而深。也许世上有些事,本就是说不通的。」
10\.
叫卖声从远及近地传来。院子里的雪已簌簌飘了满地。
她这番话着实有些触动了我。
可,难道千里跑来京城,就为了和我谈心?
我仍有些警惕,并不多言,只淡淡摇头。
「你既然明白,又何须专门跑来问我。」
「明白是一回事,可想亲眼看看又是另一回事。」
林雁然抿唇,将睡着的孩子放进仆妇怀里,走向我。
「我当年弃楚遒而去,从不后悔。可我也确实没脸再见他。我哥哥答应过,你代我照顾楚遒吃了苦,必有厚赏。林家说到做到。所以,我今日来,也并非与你闲聊,而是有事相告——」
她从怀里抽出张纸。
竟然是,我的通缉令。
「从江南来京,路过青州一小镇时看见这张通缉令。当时我就想,哪家姑娘这么彪悍,竟敢砍掉县老爷的手指头。没想到是你。
「我哥哥已命人撤去县老爷的职,也打了他板子。强抢民女,实在可恶。至于你,从此以后大大方方回青州,不必再害怕官府。」
我攥紧通缉令,心扑通扑通颤着。
「多谢。」
林雁然得意笑笑,懒洋洋摆手,转身就坐上马车。
她走了。
我盯着她笔直的背影,不知怎么想起闯进王府那天。霎那间喊杀震天,火光满城。林家送来几十抬嫁妆,她自然搬不走,只拿走些许首饰。剩下的,全被金吾卫哄抢一空了。
曾经艳羡江南的一对壁人。
如今楚遒已把写给过她的血书都烧光。而她也另嫁了旁人。
那天我继续算账,直到傍晚,才发现她喝过的盖碗茶底压了张银票。
嚯。
一千两纹银。
11\.
楚遒回家后的这几天,并不似想象中团圆庆贺。
来找他的人很多,他要做的事情也繁杂。毕竟冤案牵连无数。刑部处亦有结案文书要写。
他依旧没有复位,只按楚家嫡子身份袭了亡父的爵。
从小王爷变成小公爷,俸禄上,反倒比之前更富贵阔绰。
坊间都传,那是因圣上对他有愧。
毕竟这桩谋反案从头到尾都不明不白。
当时三皇子、五皇子与几个内臣一封密信告楚遒造反,圣上连夜命金吾卫从他外宅搜到伪造的虎符。后来陷害他的贼人在兖州落网,将伪造虎符一事揽下。可皇子们诬告之事,并无下文。
圣上只批评几句皇子们太过冲动,便当作惩罚了。
相比于楚遒受过的刑狱之苦,实在九牛一毛。
许多百姓替楚遒不公。
可我想,名声太好,反倒是楚遒的祸缘。
立储之争激烈。而楚遒只是个无血缘却有名分的养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楚遒从未抱怨过。
天家赠他极大极好的新宅子。这些日子,便陆陆续续搬家。
我心里不舍。
田里芜菁新种一茬。地窖里藏着粉棉的芋艿。光秃秃柿子树挂起彩灯笼。
用林家送我的银子拓展小饭馆,如今那儿已改名叫望云楼,取客似云来之意。
盖到五层高,可以俯瞰上京万千灯火。
虽有阴差阳错,命运助力,可也终究是我自己打拼的结果。
小院子里有我的一片天。
可侯府里呢,会有吗?
阿蛮团团依旧叫我嫂嫂,秦嬷嬷他们即使知晓我出身卑微后,也认我为板上钉钉的国公夫人。
楚遒与我之间,始终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
12\.
为免惹起楚遒伤心事,我没有把林雁然回来的事告诉他。
但林家那边,确实也来了通知林雁然成婚的信贴。
楚遒低头看完,在日落的院子里发呆片刻,轻轻地把信烧了。
他于斩断旧情一事,总很利落。
但,在我和他之间,却始终模糊。
我仍不明不白地住在王府,却没什么理由去质问楚遒。
身份上,我与他是云泥之别。
在我这人人平等,我当然自尊自重,并不觉得自己低他一头。
可再独善其身的人,到了婚嫁之事,也难免受着世俗的眼光。
楚遒待我很好,处处周到,温柔有礼,却总是太克制、太有分寸。
我见过他几次失控,都不是为我。
高嫁吞针,我怕楚遒仅为还恩而娶我。更怕这样不明不白地住下去,耽误彼此前程。
小院子被搬空那天,我最后留下,锁门。
却没有去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新国公府,而是驾着驴车出了城。
再过几天就是爹娘祭日。我盘算着,终于可以回青州,我要给他们修座坟。
然后我要短暂散散心,爬爬五华山,拜拜玉佛寺。
做生意很累,这一年多我三更起五更眠,没有歇息过。照顾阿蛮与团团也累。两个小东西闹人得很。
我没想过离开京城很久。
所以楚遒连夜策马、满身落雪来青州寻我时。
手里的那杯茶,惊得泼了满身。
他没说相思之情,也没诉离别之苦。和话本子全然不一样,他带来了恐怖的消息。
「团团和阿蛮为你找你离家出走。
「已经失踪......七日了。」
13\.
我第一次发现楚遒是这样有心计的大骗子。
我哭得厉害,随他立即回京找人
来源:艾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