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刘建国双手颤抖着,指着电视屏幕上的上海外滩:“淮海路378弄12号,二楼朝南的那间,那是我的房子!”
爸,您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刘小强皱着眉头看着父亲。
刘建国双手颤抖着,指着电视屏幕上的上海外滩:“淮海路378弄12号,二楼朝南的那间,那是我的房子!”
“您一个种了大半辈子田的农民,哪来的上海房子?”刘小花也觉得父亲是在说胡话。
“我不是农民!我不是!”刘建国突然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我有房子,在上海,真的有!”
王秀莲赶紧过来按住丈夫的肩膀:“老头子,你别激动,坐下歇歇。”
“你们不信是吧?那咱们就去!现在就去上海!”刘建国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二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坚定光芒。

01
江西赣南的春天来得总是比别处晚一些。三月的早晨,薄雾还笼罩在田野上,刘建国已经扛着锄头出门了。
他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踉跄。村里人都知道,二十六年前那场工伤让这个男人失去了很多东西,包括记忆。
“建国,今天又要去后山开荒?”张大妈在自家院子里晾衣服,看到刘建国路过就打招呼。
“嗯,趁着天气好,多开一块地。”刘建国停下脚步,礼貌地点点头。
张大妈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到篱笆旁边:“建国啊,你说你这个人,明明不是咱们村里的,可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比本地人还本地人。”
刘建国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脑勺,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像一条蚯蚓爬在头皮上:“大妈,过去的事我也记不清了,反正现在在这儿挺好的。”
“你这人真是心大。”张大妈摇摇头,“当年老刘村长把你从县城医院接回来的时候,你可是昏迷了三个多月呢。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村长给你起的名字——刘建国。”
刘建国听着这些熟悉的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些年来,村民们已经无数次地提起这段往事,他早就听习惯了。
“后来秀莲嫁给你,生了小强和小花,这一家子过得也算和睦。”张大妈继续说道,“就是你偶尔头疼的毛病,看着怪心疼的。”
“头疼是老毛病了,习惯了。”刘建国摆摆手,“大妈,我得去干活了。”
“去吧去吧,记得中午回来吃饭。秀莲昨天还说要给你炖排骨呢。”
刘建国点点头,继续往后山走去。春天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芬芳,田野里的油菜花开得正盛,一片金黄。他停下脚步,看着远山如黛,白云悠悠,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可是这种感觉转眼即逝,就像水中的月影,想抓却抓不住。
到了地里,刘建国开始翻土。他的动作很熟练,每一锄头下去都很有力。汗水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衣服,在春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爸!”远处传来女儿刘小花的喊声。
刘建国抬起头,看到女儿正朝这边跑来。小花今年二十二岁,刚从省城的大学毕业回来,正在准备考公务员。她长得像母亲王秀莲,眉眼清秀,性格也温和。
“小花,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刘建国放下锄头,用袖子擦了擦汗。
“妈让我来叫您回家吃饭。”小花气喘吁吁地说,“还有,哥哥从县城回来了,带了很多东西。”
刘小强在县城的建筑工地上班,一个月只能回家一两次。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城里的新鲜玩意儿,全家人都很高兴。
“小强回来了?”刘建国脸上露出笑容,“那咱们赶紧回去。”
父女俩一前一后往家里走。刘小花看着父亲的背影,有些心疼。这些年来,父亲一直很辛苦,除了种田,还要做一些零工补贴家用。虽然记忆全失,但他对这个家的责任感从未减少过。
“爸,您的头最近还疼吗?”小花关切地问道。
“偶尔疼一下,没什么大碍。”刘建国回头看了看女儿,“你别担心,爸的身体还结实着呢。”
回到家里,王秀莲正在厨房忙活,香味阵阵飘出。刘小强坐在堂屋里,正在摆弄一个新买的电视机。
“爸,您看,我给家里买了台液晶电视!”小强兴奋地说道,“以后咱们就能看高清频道了。”
刘建国走过去,仔细端详着这台崭新的电视机。屏幕比以前的老电视大了很多,画面也清晰许多。
“这得花不少钱吧?”王秀莲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妈,别心疼钱。我现在工资涨了,每个月能拿四千多呢。”小强拍拍胸脯,“以后我还要给家里买更好的东西。”
“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刘建国满意地点点头,“钱要花在刀刃上,别大手大脚的。”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王秀莲端上来她拿手的红烧排骨。刘建国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
“还是家里的饭菜香。”他感慨道。
“爸,您尝尝这个。”小花给父亲夹了一筷子青菜,“妈今天做的菜特别好吃。”
吃饭的时候,小强打开了新电视。画面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色彩也格外鲜艳。正在播放新闻节目,主持人正在介绍上海的城市建设。
刘建国原本在专心吃饭,当看到电视屏幕上出现上海外滩的画面时,他的筷子突然停在半空中。
那些高楼大厦,那条蜿蜒的黄浦江,还有江边的万国建筑博览群,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召唤力,让他的目光无法移开。
“爸,您怎么了?”小花注意到父亲的异常。
刘建国没有回答,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视屏幕。画面切换到淮海路的街景,熟悉的建筑物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每一个都像是在他的脑海里敲击着什么。
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刘建国捂住脑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建国,你又头疼了?”王秀莲赶紧放下筷子,过去扶住丈夫。
“淮海路...”刘建国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您说什么?”小强关切地问道。
“淮海路...378弄...12号...”刘建国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二楼...朝南...我的房子...”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

02
刘建国的头疼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不断闪现着一些模糊的画面。
有时候是一扇绿色的门,有时候是一个昏黄的楼梯,还有时候是一张陌生的脸。这些画面像碎片一样,零零散散,拼不成完整的图像。
“建国,要不咱们去县医院看看吧?”王秀莲坐在床边,用湿毛巾给丈夫擦额头。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刘建国闭着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小花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粥:“爸,您喝点粥吧,别饿着。”
刘建国勉强坐起身,接过碗慢慢喝了几口。粥是王秀莲亲手熬的小米粥,里面放了些红枣,甜丝丝的。
“小花,你帮我把电视打开,调到新闻频道。”刘建国突然说道。
“爸,您还是别看电视了,休息一下。”小花担心地说。
“我想看看。”刘建国的语气很坚决。
小花只好照办。电视屏幕亮起来,正好在播放一档介绍上海历史建筑的节目。当画面切换到淮海路一带的老式里弄时,刘建国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就是这里!”他突然激动起来,指着屏幕说道,“378弄,12号,我知道这个地方!”
王秀莲和小花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爸,您以前去过上海吗?”小花小心翼翼地问道。
刘建国摇摇头:“我不记得...但是我知道这个地方,我很熟悉。”
他开始描述那个地址的具体情况:“进了弄堂,走到第三个路口向右转,12号就在左手边。是一栋三层楼的老房子,我住在二楼。房间朝南,有两个房间一个厅,厨房和卫生间是公用的。”
说得越来越详细,连小花都开始怀疑了。
“爸,您真的记得这些吗?”
“我记得!”刘建国的声音很坚定,“我还记得楼下住着一个姓陈的老太太,三楼有个小伙子,好像是搞建筑的。”
王秀莲皱起眉头:“建国,你是不是看电视看多了?这些都是你想象出来的吧?”
“不是想象!”刘建国有些激动,“我还记得房间里的摆设。进门右手边有一张单人床,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绿色的台灯。客厅里有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还有一张圆形的餐桌。”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专注而认真,完全不像是在胡编乱造。
小强这时候也进了房间:“爸,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了一些东西,但还不完整。”刘建国用手按着太阳穴,“我感觉那个房子是我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江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要不这样,我上网查查您说的那个地址,看看是不是真的存在。”小花提议道。
她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上海淮海路378弄12号”。没过一会儿,搜索结果出来了。
“爸,还真有这个地址!”小花惊讶地说,“而且就在淮海路上,是一片老式的石库门里弄。”
她把手机递给父亲,屏幕上显示着街景地图。刘建国接过手机,仔细看着画面。
“对!就是这里!”他兴奋得声音都颤抖了,“你看,这个门牌号,这个楼梯,还有这个窗户,我都记得!”
王秀莲凑过来看了看手机屏幕,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这怎么可能?”

“妈,爸说得好像真的。”小花也觉得匪夷所思,“您看,他连周围的环境都能描述得这么准确。”
刘建国继续看着街景地图,越看越兴奋:“这里是小卖部,那里是公共厕所,拐角那里有个修车摊。对了,弄堂口还有个卖早点的小摊,老板娘姓张,人很热情。”
一家人都震惊了。这些细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得这么准确。
“建国,你...你该不会真的在上海有房子吧?”王秀莲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刘建国摇摇头,“但我觉得那个地方跟我有很大关系。也许...也许那就是我的家。”
小强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如果父亲说的是真的,那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可能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爸,那您还记得其他的吗?比如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有没有其他家人?”小花追问道。
刘建国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记不起来了。就是对那个房子的记忆特别清晰,其他的都是一片空白。”
王秀莲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的脸色很复杂,既有期待,又有担忧。
“如果真的有房子,那咱们...”她欲言又止。
“妈,您想说什么?”小强问道。
“我是说,如果真的有房子,那咱们岂不是...”王秀莲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上海的房子,哪怕是最破旧的老房子,现在也值不少钱。如果真的属于他们家,那这一家人的命运可能就此改变了。
“不要想太多。”刘建国睁开眼睛,看着妻儿,“就算真的有房子,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话是这么说,可您既然想起了这些,说不定还能想起更多。”小花说道,“要不咱们去县医院检查一下?”
刘建国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也好,去看看也无妨。”
第二天一早,王秀莲陪着刘建国到县医院挂了神经科的号。接诊的是李主任,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医生,在神经科工作了十几年,经验很丰富。
“刘师傅,您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李主任问道。
刘建国详细描述了昨天的情况,包括突然想起的那些记忆片段。李主任听得很仔细,时不时点点头。
“从您描述的情况来看,这可能是脑外伤后遗症的一种表现。”李主任解释道,“有些患者在受伤多年后,失去的记忆会部分恢复,这在医学上被称为逆行性健忘症的自然恢复。”
“那他说的那些是真的吗?”王秀莲紧张地问道。
“这个需要进一步验证。”李主任说,“但从医学角度来看,患者能够详细描述特定地点的情况,说明这些记忆很可能是真实的。我建议你们去那个地方看看,这对患者的记忆恢复可能有帮助。”
“去上海?”王秀莲吃了一惊。
“对,去实地看看。有时候熟悉的环境能够刺激大脑,帮助恢复更多的记忆。”李主任建议道。
从医院回来后,一家人陷入了沉思。去上海不是小事,需要时间和金钱,还要请假。
“妈,我觉得咱们应该去看看。”小强率先表态,“反正我现在工作也不忙,可以请几天假。”
“我也想去。”小花也说道,“就当是旅游了。”
王秀莲看看丈夫,又看看两个孩子,最后点了点头:“那就去吧。如果真的找到了什么,也算是了却了建国的一桩心愿。”
消息传开后,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张大妈更是逢人就说这件事。
“你们听说了吗?建国想起了自己在上海有房子!”
“真的假的?他不是失忆了吗?”
“千真万确!小花都在网上查过了,那个地址确实存在。”
“我早就说嘛,建国这个人不简单。当年老村长把他接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城里人的款式。”
“如果真的有房子,那建国一家可就发财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羡慕的,有怀疑的,也有祝福的。
老村长刘大爷听说了这件事,也来到了刘建国家里。他今年七十岁了,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建国啊,我听说你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老村长坐在椅子上,慈祥地看着刘建国。
“刘爷爷,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不是真的。”刘建国如实说道。
老村长点点头:“当年我去县城医院接你的时候,你昏迷不醒。医生说你头部受了重伤,很可能会失忆。醒来后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我记得,当时你身上的衣服很新,不像是干体力活的人穿的。还有你的手,也不像是常年做重活的手。”
“真的吗?”王秀莲惊讶地问道。
“千真万确。”老村长肯定地说,“我当时就怀疑你可能是城里人,只是不知道来自哪里。现在你想起了上海的事,说不定就是你的老家。”
这话更加坚定了一家人去上海的决心。
03
三天后,刘建国一家三口踏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这是小强和小花第一次离开江西省,也是刘建国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出远门。
火车上很拥挤,他们买的是硬座票,要坐十几个小时才能到上海。刘建国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神情专注而紧张。

“爸,您还好吧?”小花关切地问道。
“我有点紧张。”刘建国如实说道,“不知道到了上海会发现什么。”
“没关系,不管发现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小强安慰道。
火车越往北开,刘建国就越兴奋。当列车进入上海境内时,他已经坐不住了,频繁地向窗外张望。
“快到了,快到了。”他不停地说着。
到了上海站,一家人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惊呆了。这里的人流量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
“爸,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去那个地址看看。”小强提议道。
“不用,我们直接过去。”刘建国迫不及待地说,“我记得怎么走。”
他们乘坐地铁前往淮海路。令人惊讶的是,刘建国对地铁线路竟然很熟悉,知道在哪里换乘,哪个出口离目的地最近。
“爸,您真的没来过上海吗?”小花越来越怀疑了。
“我也不知道。”刘建国摇摇头,“但我就是记得这些路。”
出了地铁站,街上的景象让刘建国更加兴奋了。他指着各种建筑物,如数家珍地介绍着:
“那边是百货大楼,这里是书店,前面那个路口有个银行。”
每一个地方都被他说中了,连小强都开始相信父亲确实来过这里。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淮海路378弄。这是一片典型的上海老式里弄,石库门建筑保存得还算完好,但明显有些老旧了。
“就是这里!”刘建国激动地说道,“12号就在前面!”
他快步走进弄堂,家人紧紧跟在后面。弄堂很窄,两边都是老式的房子,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显得古朴而沧桑。
“爸,您慢点!”小花追在后面喊道。
刘建国走到一栋三层楼的房子前停了下来。门牌号码确实是12号,和他描述的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他指着二楼的一扇窗户,“那个房间就是我的!”

小强仔细观察着这栋房子。房子确实很老了,外墙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但结构还算稳固。二楼的窗户安装着铁防盗网,窗台上放着几盆花。
“现在有人住着呢。”小花指着晾在外面的衣服说道。
刘建国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房子不可能一直空着。但亲眼看到别人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还是让他有些难受。
“咱们先打听打听吧。”小强提议道。
他们在弄堂里找到了一个老大爷,正在门口下棋。老大爷看起来有六七十岁,应该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老爷爷,请问12号那栋房子您了解吗?”小强礼貌地问道。
老大爷抬起头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刘建国,有些疑惑:“你们找12号干什么?”
“是这样的,我父亲说他以前在那里住过,但失忆很多年了,现在想起来一些事情。”小强解释道。
“你父亲?”老大爷仔细看着刘建国,“以前住过?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二十多年前。”刘建国回答道。
老大爷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二十多年前啊,那时候我还没搬到这里来。不过我听说12号那房子换过好几任主人了。”
“现在住的是什么人?”小花问道。
“一个姓陈的老头,五六十岁,一个人住。人挺好的,就是不太爱说话。”老大爷回答。
听到“姓陈”,刘建国的眼睛亮了:“我记得楼下有个姓陈的老太太!”
“你说的可能是陈老太太的儿子。”老大爷说道,“陈老太太十几年前就去世了,房子留给了她儿子。”
这个信息让刘建国更加确信自己的记忆是真实的。
“老爷爷,陈老太太的儿子现在在家吗?我们想找他打听点事情。”小强问道。
老大爷看了看表:“这个时候应该在家。你们去敲门试试,他人还是不错的。”
一家三口来到12号门前。这是一扇绿色的木门,油漆已经有些脱落,显得很有年代感。刘建国看着这扇门,脑海里又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就是这扇门。”他轻声说道,“我记得这扇门。”
小强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敲门。
“咚咚咚。”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脚步声。
“谁啊?”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问道。
“您好,我们是从江西来的,想打听点事情。”小强大声回答。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他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有些花白,戴着一副眼镜。
“你们找谁?”男人警惕地问道。
“是这样的,我父亲说他以前在这里住过,现在想起来一些事情,想跟您了解一下情况。”小强解释道。
男人的目光落在刘建国身上,仔细端详了一番。突然,他的脸色变了,眼睛瞪得很大。
“你...你是...”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刘建国也看着他,觉得这个人很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男人慢慢打开门,走了出来。他围着刘建国转了一圈,越看越震惊。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您认识我父亲吗?”小花紧张地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快步走进房间。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相册出来了。
他翻开相册,找到其中一页,举到刘建国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虽然比现在的刘建国年轻了二十多岁,但五官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老刘?你...你还活着?”男人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眼中满含泪水。
刘小强和刘小花彻底懵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不仅认识父亲,还有父亲年轻时的照片!
更让人震惊的是,男人接着拿出了更多照片:刘建国在工地上的工作照,和工友们的合影,甚至还有一些生活照。

“我是陈志华,老刘,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男人激动地握住刘建国的手,“我们是工友啊,最好的朋友!”
刘建国呆呆地看着这些照片,脑海里开始涌现出更多的记忆片段。一个年轻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那就是眼前这个叫陈志华的男人。
“志华...陈志华...”刘建国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对!我是陈志华!”陈志华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老刘,你失踪二十六年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04
陈志华把一家三口请进了房间。这确实是一套老式的石库门房子,两室一厅,布局和刘建国描述的一模一样。
“老刘,你真的不记得了?”陈志华关切地看着刘建国。
刘建国摇摇头:“我只记得一些片段,大部分都想不起来了。”
陈志华叹了口气,开始向他们讲述二十六年前的往事。
“1998年,我和老刘都在上海的建筑工地干活。”陈志华的声音有些沉重,“我们俩是老乡,又是工友,关系特别好。老刘人很实在,干活卖力,攒钱也很拼命。”
“我爸当年是做什么的?”小强好奇地问道。
“建筑工人,专门做钢筋工。”陈志华回答道,“老刘的手艺很好,在工地上算是技术骨干。他当时一个月能挣八百多块钱,在那个年代算是高工资了。”
听到这些,刘建国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似乎想起了什么。
“志华,那我为什么会在江西?”刘建国问道。
陈志华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那天是1998年11月15日,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日期。公司接了个外地的工程,在江西那边,需要一批技术工人过去。老刘主动报了名。”
“为什么要去外地?”小花问道。
“外地工程的工资高一倍。”陈志华解释道,“老刘当时正在攒钱买房子,就是这套房子。他说要赶紧把钱凑齐,好安个家。”
陈志华指着房间的布局:“这房子当时要五万八千块钱,老刘已经交了三万块钱的首付,还差两万多。他想着去外地干几个月,就能把钱凑齐了。”
刘建国听着这些,脑海里的记忆开始逐渐清晰。他记起了当年攒钱的辛苦,记起了对这套房子的渴望。
“那后来呢?”王秀莲紧张地问道。
“后来就出事了。”陈志华的声音更加沉重,“老刘他们去了江西的工地,我留在上海。过了一个月,公司突然通知说工地出了事故,几个工人受伤住院。我想去看看老刘,可公司说情况不明,暂时不让探视。”
“再后来就没了消息。公司说事故很严重,老刘伤得很重,被送到当地医院治疗。我等了好久都没有消息,公司也不再提这件事。”
陈志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去公司问了好多次,他们都说老刘伤势太重,救不回来了。还给了我一些抚恤金,说是代表公司的意思。”
听到这里,一家人都明白了。当年刘建国确实出了严重的工伤事故,但并没有死,而是被当地的好心人救了。
“那这房子...”刘小强指着周围问道。
“老刘失踪后,我等了他七年。”陈志华说道,“七年后,房子被政府收回了,说是要拍卖处理。我当时想,万一老刘哪天回来了,总得有个地方住。所以我把房子买了下来。”
“您买下了我爸的房子?”小花惊讶地问道。
“对,我用积蓄买下了这套房子。”陈志华点头道,“我想着,如果老刘真的回不来了,这房子就算是我对他的纪念。如果他哪天回来了,房子还是他的。”
听到这里,刘建国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他能感受到这份深厚的友情。
“志华,这些年让你费心了。”刘建国哽咽着说道。

“老刘,你能回来就好。”陈志华也眼红了,“这二十六年来,我一直在等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梦到你回来了。”
陈志华起身去拿了个盒子,里面装着刘建国当年留下的所有东西:衣服、鞋子、手表、工具包,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这些都是你当年的东西,我一直保存着。”陈志华说道,“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那件蓝色工装,这是你的安全帽,还有你那把修钢筋的钳子。”
刘建国接过那些物品,仔细端详着。每一件东西都像是钥匙,打开着他记忆的大门。
“我记起来了一些。”刘建国轻声说道,“这把钳子,我记得它的手感。这件衣服,我记得它的颜色。”
陈志华又拿出了更多照片,都是当年拍的。有两人在工地上的合影,有一起吃饭的照片,还有在上海各个地方游玩的留念。
“老刘,你看这张照片,这是我们在外滩拍的。”陈志华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道,“你当时说等买了房子,就把老家的父母接过来,一起在上海生活。”
“我还有父母?”刘建国急切地问道。
陈志华的脸色暗了下来:“老刘,你的父母...他们在十年前相继去世了。我回老家参加了葬礼,他们到死都在等你回去。”
这个消息对刘建国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他捂住脸,痛苦地摇着头。
“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他们...”他低声说道。
王秀莲走过去,轻轻抱住丈夫:“建国,这不是你的错。”
“老刘的老家在安徽农村,父母都是农民。”陈志华继续说道,“老刘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对他期望很高,希望他在城里能闯出一番天地。”
“那我还有其他亲人吗?”刘建国问道。
陈志华摇摇头:“没有了。你是独子,父母去世后,老家的房子也塌了。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现在就只有...”他看了看王秀莲和两个孩子,“就只有他们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过去的真相虽然揭开了,但也带来了新的痛苦。
过了一会儿,小强开口问道:“陈叔叔,那这房子现在该怎么办?”
陈志华毫不犹豫地说:“房子本来就是老刘的。虽然法律上我是房主,但我始终认为这房子是属于老刘的。”
“不行,这房子你住了这么多年,还是你的。”刘建国连忙摆手,“我不能要你的房子。”
“老刘,你别跟我客气。”陈志华认真地说,“我这些年一直在等你回来,就是为了把房子还给你。这是你应得的。”
两个老朋友就房子的归属问题争执了起来。最后还是王秀莲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要不这样,房子还是志华的,我们定期来上海看看,权当是度假了。”王秀莲说道,“毕竟我们在江西也有家,孩子们也在那边工作生活。”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同。陈志华坚持要把房子以很低的价格卖给刘建国,刘建国坚持按市场价购买。最后两人商定,以二十万元的价格成交,这个价格远低于市场价,但刘建国坚持这是底线。
“老刘,有了这套房子,你就算在上海有个根了。”陈志华高兴地说,“以后你们可以经常过来,我也不会这么孤单了。”
当天晚上,陈志华坚持要请他们一家吃饭。他们来到了附近一家老字号餐厅,点了几道上海本帮菜。
“老刘,你尝尝这道红烧肉,是你以前最爱吃的。”陈志华给刘建国夹菜。
刘建国吃了一口,眼中闪过熟悉的光芒:“好吃,确实很熟悉的味道。”

“还有这道糖醋里脊,我们俩以前经常来这家店吃。”陈志华继续介绍着,“那时候我们工资不高,这算是改善生活了。”
随着更多熟悉的食物和环境刺激,刘建国的记忆恢复得越来越多。他想起了很多和陈志华一起工作生活的细节。
“志华,我想起你了。”刘建国激动地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工地的工具房里,你教我怎么绑钢筋。”
“对对对!”陈志华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你还记得吗?你当时笨手笨脚的,差点被钢筋砸到脚。”
“我还记得你喜欢抽红塔山,每天晚上都要抽一支。”刘建国继续说道。
“哈哈,现在戒了,年纪大了,不敢抽了。”陈志华开心地笑着。
看着两个老朋友重逢的温馨场面,小强和小花都很感动。
“爸,您的记忆恢复得真快。”小花高兴地说。
“是啊,看到志华,听他说起往事,很多事情都想起来了。”刘建国说道,“只是还有一些片段,想不太清楚。”
“没关系,慢慢来。”陈志华安慰道,“我们有的是时间。”
05
接下来的几天,刘建国一家就住在陈志华的家里。陈志华每天都会带刘建国到以前常去的地方走走,帮助他恢复记忆。
他们去了当年工作过的工地,虽然现在已经建成了高楼大厦,但陈志华还是详细地讲述着当年的情况。
“老刘,你看这栋楼,我们俩就在这里做过钢筋工。”陈志华指着一栋三十多层的大厦说道,“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空地,我们从地基开始干起,一直干到封顶。”
刘建国看着这栋大楼,想象着二十六年前的工地场景。虽然具体的画面还是很模糊,但那种在高空中作业的感觉,他能依稀记起一些。
他们还去了当年常去的小饭馆,虽然店面已经换了好几次,但位置还在。老板娘是个六十多岁的上海阿姨,听说了刘建国的遭遇,感动得不行。
“哎呀,真是太神奇了!失忆二十六年又想起来了!”阿姨感慨道,“这就是缘分啊!”
她坚持要免费请他们吃饭,说是为了庆祝老朋友重逢。
最让刘建国感动的是,陈志华带他去了一个地方——墓地。
“老刘,我每年都会来这里看看。”陈志华站在一座小墓碑前说道。
墓碑上刻着“刘建国之墓”几个字,下面是生卒年月:1969-1998。
“这...”刘建国震惊了。

“当年我以为你死了,就给你立了个衣冠冢。”陈志华解释道,“每年清明节和你的生日,我都会来这里坐坐,跟你说说话。”
刘建国看着自己的墓碑,百感交集。一个人能为朋友做到这种程度,这份情谊比血缘关系还要深厚。
“志华,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刘建国哽咽着说。
“不苦,只要你能回来,一切都值得。”陈志华拍拍刘建国的肩膀,“现在好了,我们又能在一起喝酒聊天了。”
他们在墓地里坐了很久,陈志华详细地讲述着这二十六年来的变化:上海的发展,老朋友们的近况,还有他自己的生活。
“我一直没有结婚。”陈志华说道,“可能是等你等习惯了,总觉得如果结了婚,万一你回来了,我就没有时间陪你了。”
“志华,你为了我牺牲了太多。”刘建国内疚地说。
“不是牺牲,是选择。”陈志华笑着说,“再说了,我现在也挺好的。有份稳定的工作,有这套房子,生活无忧。最重要的是,现在你回来了,我觉得一切都完美了。”
回到家里,王秀莲拉着陈志华的手,眼含热泪地说:“志华,我代表全家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建国的这段过去可能永远都是个谜。”
“嫂子,您别这么说。”陈志华连忙摆手,“老刘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不,这不是应该的。”小强认真地说,“陈叔叔,您为我们家做的事情,我们全家都会永远记住的。”
“是啊,您就像我们的亲人一样。”小花也说道。
听到这些话,陈志华的眼圈红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一个人生活,很少体会到这种家庭的温暖。
“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高兴地说。
在上海的最后一天,他们去办理了房产过户手续。虽然程序有些复杂,但在陈志华的协助下,很顺利就完成了。
拿到房产证的那一刻,刘建国的心情很复杂。这套房子承载着他太多的回忆和情感,现在终于回到了他的名下。
“老刘,房子还给你了,我也了却了一桩心愿。”陈志华说道,“以后你们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志华,你也可以随时来江西看我们。”刘建国邀请道,“咱们家虽然条件简单,但一定会把你当亲人一样对待。”
“好,我一定去。”陈志华欣然答应。
临别时,两个老朋友紧紧拥抱在一起。二十六年的分离,二十六年的等待,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重逢的喜悦。
“老刘,你要保重身体。”陈志华叮嘱道。
“你也是,志华。我们都不年轻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刘建国回答道。
火车启动了,刘建国一家透过车窗看着站台上的陈志华。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火车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回程的路上,大家都很安静,各自在消化着这几天的经历。
“爸,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小花轻声问道。
“很奇妙。”刘建国看着窗外,“我觉得我找回了一部分自己,但同时也意识到,过去的二十六年已经是另一段人生了。”
“那您后悔吗?后悔失去了那段记忆?”小强问道。
刘建国想了想,摇摇头:“不后悔。如果没有失忆,我可能永远不会遇到你妈,也不会有你们。命运就是这样,失去一些,也会得到一些。”
王秀莲握住丈夫的手:“建国,不管你是江西的刘建国,还是上海的刘建国,你都是我的丈夫,是孩子们的父亲。”
“妈说得对。”小强点头道,“我们是一家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回到江西的家里,村民们都围过来询问上海之行的结果。当得知刘建国真的在上海有房子,而且还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老朋友时,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建国,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张大妈感慨道。
“是啊,失忆二十六年,居然还有人等着你,还帮你保管房子。这种朋友上哪儿找去?”村民们纷纷议论着。
老村长刘大爷也很高兴:“建国,你能找回一部分过去,这是好事。但你要记住,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家才是最重要的。”
“刘爷爷,您说得对。”刘建国认真地点头,“我现在有两个家,一个在江西,一个在上海。两个家都很宝贵。”
从那以后,刘建国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的记忆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想起的部分越来越多。他开始教小强一些建筑技术,希望儿子能够掌握一门手艺。
“小强,做钢筋工不仅要有力气,更要有技巧。”刘建国耐心地指导着,“你看这个接头,一定要绑扎牢固,不能有丝毫马虎。”
“爸,您的记忆恢复得真不错。”小强惊讶地说,“这些技术活您都记得这么清楚。”
“可能是因为做了太多年,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刘建国说道,“技术这东西,一旦学会了就很难忘记。”
陈志华也经常和他们通电话,汇报上海的情况,询问刘建国的身体状况。有时候还会寄一些上海的特产过来。
“老刘,房子我每个星期都会去打扫一次,保持干净整洁。”陈志华在电话里说道,“你们什么时候想来,随时可以入住。”
“志华,真是麻烦你了。”刘建国感激地说。
“不麻烦,我喜欢做这些事。”陈志华笑着回答,“有了这些事情做,我觉得生活更有意义了。”
半年后,刘建国带着全家再次去了上海。这次他们住了一个星期,除了和陈志华叙旧,还带着孩子们游览了上海的名胜古迹。
“爸,上海真是个好地方。”小花站在外滩上说道,“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在这里工作。”

“那你就努力吧。”刘建国鼓励道,“年轻人应该有自己的理想。”
在黄浦江边,刘建国看着对岸的浦东新区,感慨万千。二十六年前,那里还是一片农田,现在已经变成了现代化的金融中心。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老刘,你说如果当年你没有出事,现在会是什么样?”陈志华问道。
刘建国想了想,说:“可能我会在上海成家立业,也可能会把父母接过来一起生活。但那样的话,我就不会遇到秀莲,也不会有小强和小花了。”
“是啊,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如果,只有结果。”陈志华感慨道,“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结果我很满意。”
“我也很满意。”刘建国笑着说,“我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有懂事的孩子,还有你这样的好朋友。这就够了。”
夕阳西下,黄浦江上波光粼粼。两个老朋友并肩站在江边,回忆着过去,展望着未来。
虽然时光不能倒流,虽然失去的记忆不能完全找回,但生活还要继续。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失去了,但有些东西,比如友情,比如亲情,会在时间的磨砺中变得更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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