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要做帝女,未来登皇位,就在京中拉拢世家子弟,还选了个贵族嫡子做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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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周最不受宠的公主,被父皇托寄给在西北的皇叔。
府中人人待我冷眼,堂兄更是对我起了觊觎之心。
为求自保,我找上驻守边关的少将军,对他剖白诉情。
借着他的声名护自己周全。
京中的兄弟姊妹争来斗去,竟是快折完了。
父皇终于想起我这个不受宠的公主,将我迎回宫中。
我要做帝女,未来登皇位,就在京中拉拢世家子弟,还选了个贵族嫡子做未婚夫。
未料想有一日,边关的少将军打了胜仗风光入京,夜里闯了皇宫入我床榻。
森森诘问我。
“帝女当真多情,可曾夜里想起夫君?”
1
我是大周最不受宠的公主。
上头有五个皇兄,六个皇姐,下头有两个皇弟,三个皇妹。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词,在我父王这里不大受用。
他处处留情,三宫六院莺莺燕燕都快住不下了,便想让我们腾位置。
边关要入冬,正好派个皇子前去,也能表天家垂爱犒劳之心。
可惜我那父王,只想要个好名声,并不舍得拔毛,给的物资也抠搜。
带着那些东西去慰问,只怕会惹人愤,以为带领者中饱私囊。
这么个破差事,没人愿意去的。
皇兄皇姐母族势大,皇弟皇妹年纪尚轻。
只有我是一个生母早逝、外家无权且刚好及笄的公主。
便理所当然的沦落到我的头上。
贴身宫女秋水愤愤然:“若是陛下赏什么,总没殿下的份,怎么这苦差事就扔给殿下做呢?”
“这差事总得有人做。”我宽慰她,“兴许大漠风光无限,你往后都不思归了。”
我又问其余人:“可有愿意跟着我同去的?”
无一人应声。
秋水勃然大怒,指着她们鼻子:“好你们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公主平日对你们多和气?可曾给过你们一句重话!现下主子要离京,就全当泥鳅往地里一刨了!”
“秋水,罢了。”
这一去边关,不知何时才能应召回京。
我这么一个无权无势、平平庸庸的公主,就是在边境历练几年,也做不出什么成绩。
人心不可强求。
若是真要他们跟在身边,日后说不定惹出祸事。
2
此去边关,我只带了秋水一个。
我名义上是监押物资的皇女,实际上不过跟在送资部队后做做样子。
头回出远门,我心中喜忧参半。
宫里的景色十年如一日,假山假水,我已经看厌了。书上写的大漠风光、风土人情我从未见过,自然向往。
长路坎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又怕自己不能够应付。
头几天,我还热衷于掀开帘子看青山密林,听鸟叫虫鸣。
再往后就觉得难受了。
行路驿站虽然很好,但我乍然换了地方,万分不习惯,夜里睡不好,白天马车颠簸,也睡不着。
眼下熬出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领队的贺大人问我可需停留休整两日。
我虽然心动,但还是咬着牙:“不必了。”
无势无权,无德无才,要是再被当成一个累赘,不知道旁人要怎么看我这个徒有虚名的公主。
过了半个月,我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与贺大人也熟悉起来。
他不像刚开始那会儿严肃,三杯酒下肚也有笑脸,冲我拱手作揖:“臣要给公主赔个不是。”
我摸不着头脑:“杜大人何出此言?”
他摸着长胡须,笑得极为不好意思:“臣一开始以为公主身份尊贵,定然极难伺候,这才每日绷着脸。”
“……无妨。”我咬牙切齿。
这还真是……意想不到。
我一开始确实是被他唬住了。
“只是我也没想到,宗室子弟如此之多,陛下单单选了您。”贺大人说,“恐怕是陛下对公主历练的一番苦心。”
我没忍心戳穿这位大人的幻想。
我那位心尖上美人无数的父皇,恐怕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
遑谈对我的历练。
“难道陛下有授您大统之意?”
文采卓绝天下的贺大人脑洞也大,连这个都敢猜了。
他敢说,我还不敢听:“贺大人慎言!”
驿站往来南北各级官员,兼有传信送印之职,恐怕连鸭子都打上了我各个兄弟姊妹的名字。
我可不想此西去,去的是西天。
3
第二日我就遇了刺。
是两个江湖人士,被俘后立刻吞毒自杀,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贺大人满脸歉意地赔罪。
我叹了口气:“大人,我是位身份尊贵且极难伺候的公主,您往后还是绷着脸吧。”
作为一个国家栋梁之材,贺大人文武双全极为合格。
但他这喝几杯酒什么都敢瞎说的嘴,我是不敢再交流了。
贺大人绷着脸。
我悬着心。
好歹接下来的路上没再出问题。
谁知入西北边城的路上,再次遇伏。
这回的人和江湖刺客不一样,他们不是冲着我,是冲着物资。
我父皇虽然有些爱美人不爱江山,但是国境之内敢打劫军需的盗贼恐怕还没出生。
这些人蒙着面,身形高大,训练有素。
恐怕是异族的士兵。
我命休矣。
马车外打杀声一片,我和秋水两个人抱成一团。
若有来世,我不想做个不受宠的公主。
只想做个富贵闲人。
祈求上天,若是此时有个盖世英雄从天而降。
我来世必定结草衔环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千钧一发之际,伸进马车里的刀被人一枪挑飞,贼人当场毙命。
平了乱战,一只修长的手掀开帘子。
半蹲着身着白色银甲的少年年约17、8,剑眉星目,意气风发,恭谨有礼。
“在下陆持。”
“让公主受惊了。”
原来这就是陆持。
镇远侯之子,14岁拜将的天纵奇才。
“多谢小陆将军。”
马夫被杀了,陆持说向我赔罪,亲自护卫,为我驾车。
4
有了陆持和他的兵随,总算平安到了第一边城,白榆关。
陆持要押解伏兵去牢里,我和贺大人则带着物资去见执掌全军的镇远侯陆印。
白榆关才秋半,天气已经冷得像是入了冬。
我解下白狐披风,身着单薄的素衣,哆嗦着进了侯府的议事堂。
除了镇远侯,还有各大小将领一应俱在。
打完招呼客套几句,果然有人明里暗里讽起那些不堪一提的物资。
我双目含泪,摇摇欲坠:“白榆关如何苦寒,我今日才知,唯恐将士衣薄衾寒,我叫宫女将我的狐裘当了,权当聊表对将士感恩之心。”
厅内一时无语。
恐怕大家都没想到我父皇真能够抠门到这份上。
刚才质疑我的大胡子将军眼里顿时愧疚不已。
好歹这关算是过了。
我刚放下心,眼前忽然一黑。
有人冲过来扶住我。
指尖碰到了冰冷的银铁。
怎么晕倒了?
我可只想卖个惨,没打算装病啊。
难道老天看不过眼,要让我死在这偏远的白榆关?
我半梦半醒,身上冷热反复,被人捏着鼻子灌下去一大碗苦药。
“粗鲁。”
我嘟哝着,顺口在捏我鼻子那手的腕上咬了一口。
床褥极软极暖,仿佛回到了皇宫里。
我没被指派到苦寒边关。
虽不受宠,但也没人短吃穿,偶尔和小宫女们打打牌投投壶。
日子还算安稳。
5
这一觉极长,仿佛要一股脑把先前欠下的统统补回来。
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秋水守在我身边,一双眼睛肿成了大核桃。
“殿下,您可算是醒了。”
她声音还带着哭腔:“吓死奴婢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笑笑,“难道大夫说我有不治之症?”
“殿下别这样说。”她着急道,“大夫说是受了惊又受了寒,骤然卸了心神,这才晕倒。”
“还有这狐裘。”秋水拿出我让她当掉的那件披风,“小陆将军赎回来了。他说边关冷寒,公主不可不珍重。”
我有些意外。
这位小陆将军倒是个照顾周全的人。
我病了这一遭,众人对我的态度大变。
贺大人日日前来问安,说是要等我好了再启程回京。
各位将领纷纷送来慰问之礼,既有称赞我一片诚爱军士的心,又有向我赔罪之前冒犯的。
总之,这个病虽是意料之外,却误打误撞化解了所有可能产生的误会。
也算是“及时病”。
倒是没有陆持的消息。
过了小半月我病愈,镇远侯办了一场篝火宴会。
我才知道陆持从打劫我们的人口中问出消息,这小半月将密谋春节前来犯的敌军彻底击溃。
6
全军上下庆贺,绕着篝火烤羊喝酒。
我吃了几口肉觉得腻了,趁着秋水不注意,抱着小坛酒去一旁偷饮。
还没喝上一口,便被人抽走了。
我随之望去,竟然是陆持。
“小陆将军?”
“公主大病初愈,不宜饮酒。”
他说着又递过来一小罐:“若是要喝,也应当喝热酒。”
“多谢。”
热酒驱寒,没一会儿我就觉得手脚都热起来。
“狐裘的事,多谢小陆将军。”
我向他道谢。
“不必。”
他喝起我坛中的冷酒来。
“公主。”过了会儿他又说,“镇远守军一应用度除朝廷拨给,还有各级供给,您不用担心。”
我的脸顿时红透:“哦。”
“但是多谢公主体恤,臣代各位谢过公主。”
“不敢当,小陆将军言重。”
我最开始这么做,只是为了摘去有可能贪饷的名头。
哪里像陆持说的这样光风霁月。
很快有士兵来喊他:“小陆将军!”
“臣先告退。”
陆持转身离去,又忽然大步折回来,掏出一个白绒绒的东西塞到我的手里。
我低头一看,是个兔绒的手炉。
外侧还绣着一只红色的鸟。
“是红鹰。白榆关特有的一种鹰。”
陆持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想绣个更秀气的,可张婶只会绣猛兽凶禽。”
“这个就好,我很喜欢。”
红鹰,红鹰,听起来就自由至极。
我扬起笑容:“我真的很喜欢。”
陆持偏开头,声音不太自然:“公主喜欢就好。”
7
我父皇把我打发到白榆关来,就没想过让我回去。
白榆关除了有戍边的镇远侯,还有我的皇叔,应王。
应王叔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
父皇美其名曰让他体会一下养女儿的快乐,把我托寄给皇叔。
我实在不理解。
物资上抠一下就罢了,怎么连养孩子都要让别人帮忙?
我甚至怀疑大周的充盈国库,就是这么挤出来的。
应王府的人一开始都以为我是父皇派来视察的,对我恭敬有加。
一转两个春秋,父皇都没派人来问问我,也没有要让我回京的意思。
大伙终于回过味儿了,原来是个吃白食的!
对我的态度一下子天差地别。
应王妃让我迁到一个偏远院落,下人见了我也只是敷衍点头,我那几个堂兄妹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
秋水几次气不过。
“再怎么样您也是大周的皇女,他们怎敢如此无礼?”
“人在屋檐下,自然低一头。”
我这十几年什么也没有学会,只有一个忍字练得出神入化。
五六岁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权势尊卑,三姐踢坏了我的小木马还不道歉,我告到父皇面前。
她挨了一顿骂。
后来,我的房间里的玩具悉数被砸,最喜欢的小兔子被剥了皮扔在我床上。
我知道是她做的,可有人替她顶了罪,我也拿不出其他的证据。
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那时起我知道,父皇对我们的爱都不多,可三姐还有她母妃的宠爱,外祖的宠爱,有人替她遮风挡雨,扫平前路。
我斗不了,就不斗。
8
我对麻烦退避三舍。
麻烦对我紧追不舍。
二堂兄忽然往我这儿跑得格外勤快。
有时送点吃的,有时送些小物件。
我不傻,能看出来他的心思。
若是止于礼也就算了,他话里话外挑逗的意思越来越明显,秋水去泡茶,他的手也不规矩。
“堂兄自重!”
我忍无可忍,用力拂开他的手。
“捧你两下还真当自己是天仙啊!”
他恼羞成怒:“白白在我家享受了这么多好日子,让你做我的侍妾还算你高攀!”
“你算什么公主,不过是个贱婢之女!”
“不许侮辱我娘!”
我气得发抖,扑上去和他扭打。
男女力量悬殊,我很快落了下风。
他扯开我的衣裳:“让你做了爷的女人,看你还能傲到哪去!”
“救命!”
“救命!”
秋水闻声而来,把水瓢用力地砸在他后脑上。
他没有防备,竟然晕了过去。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手脚发软,又惊又怒又怕。
明面上没人会对我怎么样,可是这应王府都是他家的,应王妃又格外溺爱他。
只怕有一个晚上,关了门锁了院,但凭我自己是如论如何都逃不了的。
难道宫中十年我没死,遇刺客我没死,遇伏兵我没死。
如今竟然要为了自己不受侮辱而自绝吗?
我绝不要!
与其在这王府中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不如狠下心去找一条生路。
哪怕那生路,也有可能是绝路。
“秋水。”我哆嗦着伸出手,“烧水,我要沐浴更衣。”
我梳妆完毕,让秋水把陆持给我的那个兔皮手笼拿出来。
秋水眼睛还红红的:“您这是要去找小陆将军?”
“嗯。”
我抚着柔软的兔毛,闭上眼。
是生机还是困境,我都要走一走。
9
一山不容二虎。
一个白榆关却坐着镇远侯和应王两尊大佛。
若有谁能在应王府手中庇下我,恐怕只有镇远侯家的人。
我与陆持自两年篝火宴后,只在应王府匆匆见过两面。
镇远侯和应王府之间的关系一向微妙,我住在皇叔家,和他不便多有往来。
所以,我的把握连一成也没有。
我跟秋水去了虞山。
陆持常驻于此习武练兵。
守将听到我的名号,连忙把我请进去。
陆持正在沙地上练枪。
他手上和脚上都套着铜块,红缨银枪却随着他的动作灵动自如,仿佛是主人心意所化。
不愧是大周第一少年将军。
我看得入了迷。
陆持收了枪对我行礼:“臣见过公主。”
我连忙扶他:“陆少将军客气,请起。”
“城中来虞山,乘马车少说也要一个时辰,公主风尘仆仆,可是有要紧事?”
“没什么要紧事。”我笑笑,“只是想出城散散心,我也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虞山这么远。”
陆持不知信了几分。
但是没多问,吩咐人给我备茶果点心。
我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深吸了口气:“少将军,我有一事,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
陆持很和气:“公主但说无妨。”
“我这阵子总是胸闷气短,大夫说要勤练肢体,听说少将军骑术无双,想请你做我的师傅。”
“臣不敢当。”陆持没拒绝,“公主若是想骑马,臣可以为您找一匹温顺的,臣会随侍左右,公主无需担心。”
这正合我的心意:“那就有劳少将军了。”
10
陆持给我牵的是一匹棕色的母马,十分温顺安静。
他牵着马让我骑了会儿,便让我自己握着缰绳。
“虞山地广,前面有一片枣林,公主想去看看吗?”
除了从京城来白榆关,我甚少见到城外景象。
虽是冬季,但尤有草木青。
风吹来,天地广阔,我心情也舒畅起来:“好啊。”
陆持牵了匹黑青色骏马与我同行。
枣林不远,很大一片,在马上都望不到边。
陆持给我摘了两个,很脆很甜。
两匹马在山泉边喝水,我和陆持坐在一颗叶子掉光的树下。
他摸了摸树干:“这也是枣树。”
我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枝桠:“真的吗?”
“当然。”陆持一笑,“这是野山枣,能做一种有独特酸甜味道的枣糕。”
“那我还挺想尝尝。”
“城里东三街林家巷,有家糕点铺子,他们家的酸枣糕味道最好。”
“既然少将军都这么说,那我一定要去尝尝了。”
我目光移到他腰间:“这红羽坠子好独特,是什么鸟的?”
世家子弟的腰坠都是各类珍贵金玉之石,像陆持这样挂着羽毛的,十分少见。
“是红鹰的翅羽。”
“红鹰?”我十分感兴趣,“是少将军跟我说过的那种鹰?”
“正是,先前侥幸猎得一只。”
“真漂亮。”我赞叹道。
陆持解下坠子递给我:“公主若是喜欢……”
我自然不好意思:“少将军喜爱之物,我怎能夺人所爱。”
陆持失笑:“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公主不嫌弃才好。”
我一抬手:“那便请少将军帮我系上吧。”
陆持微愣。
这动作过分亲密了。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的。
耳廓还泛着一圈红。
回到营中,秋水赶紧把手笼递给我:“公主暖暖手。”
陆持目光在我手笼上停了一下,然后道:“天色渐晚,臣派人护送公主吧?”
“那就多谢少将军了。”
11
二堂兄在我房间被砸晕的事,应王府上下全知。
这不是光彩的事,皇叔按下不许人讨论。
不过二堂兄睚眦必报,在我这里丢了脸,肯定气不过。
翌日一大早我就去了虞山,免跟他碰上。
我对陆持说来学射箭。
骑马掌握要领即可,射箭却并非一朝一夕之工。
有的是时间与他共处。
我是这么想的。
但陆持态度比昨天疏远:“臣不善教授,公主若是想学骑射,王府有良师。”
我噙着笑:“如果我非让少将军教我呢?”
他一顿:“臣不敢不从。”
陆持不愿教我,但真教起来的时候,又十分认真地告诉我要领,仔细纠正我的射姿。
我同他开玩笑:“往后不能叫少将军了,我该叫你一声师父。”
“臣不敢当。”他分外疏离。
“少将军对我可有什么误会?”我单刀直入,“昨日明明同我骑马游玩,今日对我避之不及?”
陆持显然没想到我这么直接,匆匆避开我的眼睛。
过了会儿,他才低声说:“王府有皇家之师,公主为何要跑到这偏远虞山来练箭术?”
原来是怀疑我的用心。
“我已17,我的皇姐们在这个年纪,早就选定驸马。”我仰头看着他,双目真挚,“我仰慕少将军,想与你亲近些,也有错吗?”
“……仰慕?”
他目瞪口呆,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全然没有平日英姿勃发的风采。
我趁机逼近:“少将军怀疑我的真心?”
“我没有。”他红着脸,落荒而逃。
没想到14岁名动天下的少年将军纯情至此,我都没有撩拨,他就招架不住。
我对自己的胜算有了更多把握,心情甚好地和秋水骑马去昨天的枣林采果子吃。
“公主对少将军说了什么?”秋水好奇地问我,“我见少将军走的时候还绊了一跤。”
我想到那画面,忍俊不禁:“我可什么也没说。”
回去的时候,我特意去和陆持道别,说我明日还会来。
他瓮声瓮气地“嗯”了声,就是不看我,只叫人好好护送。
12
次日我睡到日上三竿,疏于锻炼的身体在这两日奔波下浑身都疼。
秋水问我还要不要去虞山,我窝在被子里摇头。
我不去就山,山竟然来就我。
陆持的手下给我送来了一盒点心,说是东三街林家巷的酸枣糕。
“替我谢谢少将军的心意。”
手下小心试探:“在下替少将军问一问,公主可还要习骑射?”
我粲然一笑:“自然。”
没想到误打误撞,陆持主动邀约。
我心情好了许多,尝了块酸枣糕,入口即化,余味细腻。
滋味不错。得好好谢谢他。
晚上我早早躺下休息,准备养足精神去虞山。
刚熄了灯,院门重重响了几声,被人强行破开。
我心里一惊,披衣起来,二堂兄已经闯进我房里。
我惊愕不已:“李德渊!你疯了吗!”
他飞扑过来,满身酒气:“李和笙,这四周的人都被我遣散了,你那个婢女也被我手下摁住了。”
“今夜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他满脸淫邪。
“滚开!”我床上没有利器,被褥挣扎间都被掀到了床上,根本挡不住他。
他的猪蹄子摁住我:“你放心,我会向皇伯求娶,给你一个名份的。”
“你敢!你敢!”我强忍住眼里的泪,“父皇不会放过你!”
李德渊笑得猖狂:“哈哈哈哈皇伯连你是谁都记不起来了,他只会把你许给我。”
“我已经是陆持的人了!”
“我是陆持的人!”我嘶吼道,“你要是敢对我动手,他一定会杀了你!”
白榆关离京都千里,陆持的名头居然比我父皇的还管用些。
李德渊缓了动作:“你说什么?”
“看到那个了吗?”我指向床头放着的红羽腰坠,“那是陆持送给我的。”
陆持从不配玉腰坠。
李德渊没有全信:“如何说那是陆持给你的?”
“陆持明日邀我去虞山。”我强装底气,冷冷盯着他,“你要是敢动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天高皇帝远,李德渊压住消息,不怕我父皇。
可陆持桀骜不驯,和我的堂兄们不对付,没少让他们吃苦头。
李德渊狠狠甩开我的手:“小贱人,别让爷查出你撒谎!”
李德渊带着人离开。
我的眼泪簌簌落下,咬着唇没有发出声音。
秋水跑进来抱住我:“殿下!”
“秋水。”我冲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赌对了。”
至少,得到陆持,能庇我不受李德渊的侮辱。
13
第二天我如约去虞山。
陆持早早地等着我,扶我下车,又拘谨地收回手。
“日前多有得罪,还望公主恕罪。”
我反问他:“少将军何错之有?”
他支支吾吾:“臣怀疑公主用心。”
“少将军怀疑得倒也没有错。”我浅浅一笑,“我确实对少将军别有用心。”
陆持别开眼,耳根都沾着红:“请公主不要戏弄臣。”
他说不要戏弄。
我偏要戏弄。
眼看着陆持一整日都热着脸,士兵们还以为他生病发热,纷纷问候。
平日仰着脸神采飞扬的少将军恨不得把脸埋到地里去。
我还要凑近他:“少将军这么害羞,平日里怎么和姑娘说话啊?”
“臣平日,不和姑娘说话。”
陆持忽然认真地看着我:“白榆关虽然有很多异族歌坊,臣只去过一次。”
仿佛像是在对妻子解释似的。
我没由来地冒出这个念头,心里有点慌,连忙岔开话:“这虞山除了枣林,还有别的好玩的吗?”
陆持没意识到我的躲避:“东去二十里,有个打猎的好去处。”
我不受宠,春秋猎射常被落下,到头来也是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
现在有陆持陪着,说不定有点意趣。
“那依少将军之见,我能猎到东西吗?”
陆持斟酌了一下:“可以一试。”
猎不到也没什么,我只是想体味一下皇兄皇姐们作伴游乐的滋味。
正是冬季,这一带草木干枯,万籁俱寂。
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每次刚举起弓,就只能看见一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尾巴。
陆持忍不住笑出声,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把弓扔给他:“算了。”
他声音含笑:“公主想要什么?”
“我没有想要的。”本来也不是为了猎到东西。
陆持点点头,拉满弓,箭随弦出,仿佛破开了风,直直定住一只红狐。
他骑马去把猎物捡回来,是一只红狐。
14
陆持用猎到的红狐给我做了一个披肩。
内侧绣了一只展翅的红鹰。
我有些惆怅地摸着红鹰的翅膀。
它能够自由地在天上飞,没有父皇的昭命,我只能永远地拘在这一方土地。
幸好还有陆持。
原本乏味无趣的白榆关生活渐渐变得生动。
应王府如今完全漠视我,二堂兄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我有空就到虞山找陆持,喝酒射箭,骑马策野。
偶尔他回城中同我闲逛。
我们还去了他听过曲子的歌坊。
指给我看为他唱了一曲《相思衷情》的姑娘时,他手中的玉杯都快碎了。
“少将军何必紧张?”我贴近他耳边轻笑,“莫不是少将军还对这位姑娘留情,舍不得?”
我现在只有打趣他的时候才会叫他少将军。
陆持也知道,他无奈地将剥好的山核桃放到我盘中:“我对她本来就没有任何情意。”
“公主分明知道我心意。”他在我耳侧低语,又诚挚又撩拨。
这回轮到我差点握碎了杯子。
转眼冬去春来,桃花开得正盛的时候,是我十八岁的生辰。
父皇似乎仍未想起来我的存在。
我早已不抱期待。
白榆关不比京城繁华,但大漠落日,黄沙如河,春花秋月,明月皑雪,有一人常伴我身侧自由自在,不用在富丽堂皇的角落里畏首畏尾。
这样的日子,过上一辈子我也乐意。
“臣今生决不负公主。”陆持握着我的手,信誓旦旦。
15
入夏多暴雨,离白榆关很近的宁州遭了灾,陆持带着兵前去帮忙清理倒塌山石修铸河道。
他一去半月余,书信不通。
我夜里辗转,秋水把郎中给我调的安神香点上。
熏香味道悠悠绵绵,我渐渐有了困意。
却总睡不安稳。
暴雨夹着轰隆雷鸣,一道闪电忽然劈开漆寂夜空!
我蓦然惊醒,心跳如鼓。
“秋水。”我唤了声。
外面只有雷雨和狂风交杂的呼声。
我无端有点心慌,摸黑点亮蜡烛。
“秋水!”
她不在外间的床上。
我提了灯笼出门去找她,小院拢共没几步,却没看见她。
“秋水!秋水!”
我更加不安,撑伞出去。
院子门栓是开着的。
这么晚了,秋水出去做什么?
我下意识拉开门,一个人迎面朝着我倒下来。
手中的伞和灯摔到地上,我愣愣地抱着她。
闪电又一次划过,照亮她年轻的面容,总是笑意盈盈望着我的那双眼睛,死死地睁大着。
“秋水……”我不敢置信。
“秋水!”
这一定是噩梦!
“秋水!”
倒地时手蹭到地上,火辣辣地疼着。
“……秋水。”
她的音容笑貌无比鲜活地从我脑海里冒出来。
【我对她说:“兴许大漠风光无限,你往后都不思归了。”】
不思归却成了不能归!
我分不清脸上流淌着的滚烫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跪坐了多久。
天将亮的时候,我拿着陆持送给我的短剑,闯到我皇叔院中。
他吓了一跳,随后皱起眉:“和笙你这是做什么?”
“昨夜我的宫女秋水被人杀了,送回我院中。”我嘶哑道,“和笙求皇叔为我彻查此事。”
他显然意外:“被杀了?”
王府出了人命,关系他的安危,所有人都被叫起来。
问到李德渊的时候,他满不在乎地理理衣服:“昨天晚上是有个婢女去厨房偷偷摸摸的,手下的不小心打死了。”
“看清是公主妹妹院里的人,就给你送回去了。”
他仍旧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心中恨意滔天,刚拔出剑,就被下人按住。
“堂妹要杀我啊?”李德渊龇牙,“不过是一时手误,你别这么小气。”
“李德渊!”我被拦着,近不了他的身,只能怒吼,“我一定会杀了你!总有一天!一定会杀了你!”
“够了!”应王责骂了两句李德渊,又对我说会给我送两个新的婢女,派人把我强行扭送回院中。
16
我大病一场,风寒入体,高烧不退。
恍然间看见有人站在床畔。
“秋水……”我喃喃唤着,闭上眼昏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能够看清楚床侧的人了,是三年前和我一同押送物资的贺大人。
他告诉我,我上头的那十一个皇兄皇姐如今斗得各个俱伤,三皇姐和九皇姐两位最有力争大统。
我气息微弱,不想费心:“贺大人想说什么?”
“殿下可想争一争?”
我自嘲一笑:“贺大人千里前来为我逗乐吗?”
“殿下,臣不敢戏言。”他一脸严肃,低声快速道:“臣是奉封相的令前来请公主。”
封相与三皇姐的国公府和九皇姐的萧家素来不睦。
怕是要以我为棋,与他们再争斗。
“贺大人,若我去争,能杀了李德渊吗?”
他已经知道秋水的事情了,闭言片刻才道:“公主若是争得,这天下都在囊中,但此时您势单力薄,不宜再树对手。”
我双目冷然死寂:“好。”
为棋无妨,反正是互相利用,我要杀了李德渊,杀了那视我卑贱的所有人。
封相深得我父皇器重,他适时提起,我父皇当真想起了我,一旨召我回了盛京。
不知是有愧还是嘉奖,他封了我“云安”的称号,许我开府,位如我三皇姐与九皇姐之尊。
我这突然杀入京师的公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朝堂之局再次改变。
我府上日日门庭若市,观望的,打探的,示好的。
“下贱胚子永远做不了凤凰。”三皇姐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不以为意:“落了毛的凤凰可不如鸡,三皇姐可要看好自己那漂亮的鸟毛。”
17
有了封相的助力,我在朝中扎根的速度极快。
帮着其他皇子皇女争位的人不少,多少和另外两位皇姐结了仇,自然投向我。
我亲自拜会七次,请了大儒林方做我的老师,又广招天下有贤之士做门客。
京中势力盘根错节,除了在职的大臣,有爵位在身的公候,还有各种世家大族的年轻子弟,他们手握着的才是朝堂的未来。
我需要拉拢他们。
金家嫡子金恒办的平秋宴,是专供京中世家子弟聚赏游玩的。
金家是大族,在京中任职的官员就有13人,原州、宾州、望城的分支也十分繁盛。
他是世家子弟的中心之一。
此人痴迷箭术,是以平秋宴每年的重头戏都在比射。
平秋宴的比射五花八门,除了普通的站定射靶,还有在马上击球、射花、断线。
射金球铃铛响,断花茎瓣不伤,百步之外箭中悬在风筝上的银线。
这是机会。
并非我自负,有陆持那样一箭碎石,百发百中的师父,我这个弟子总不能太丢他的脸面。
我谨记陆持所教,除了断花,其余两样都拔得头筹。
“只知道云安公主的诗在京中盛传,没想到公主的箭术如此高超。”金恒主动来找我,“这般风流洒脱的姿态,不知师承哪位名师?”
“是位山中高人。”
金恒对这位高人钦慕不已,常拉着我一起去射场。
托了他的福,我因此结识了不少官家子弟,与他们交好。
一时间,我与两位皇姐分庭抗礼,不落下风。
这还不够。
我正急于打破这种平衡,养的探子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九皇姐的人,户部的萧历勾结地方官,私收贿赂,偷弄官银,还没洗干净尾巴。
我火速向父皇呈禀了这件事情,将物证一一列明,人证俱数扣押,没等九皇姐从中斡旋,萧历就在狱中自绝,空出来的位置让我和封相选的人坐了上去。
三皇姐和国公府趁火打劫,接连拔了她几处势力,让她元气大伤,无还手之力。
御书房外,我和三皇姐擦身而过。
她声音轻蔑:“你有两分本事,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来对付我?”
“三皇姐何必着急。”我笑意不达眼底,“您教过我的,凡事要学会忍,学会等。”
这句话从我那只死去的兔子开始,我从没忘记过。
18
除夕宴结束,父皇单独留了我。
“年后你就19了,这事原本应该早有决议的,是朕疏忽。”
我心里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朕听说你与京中各族子弟颇为亲近,可有心仪愿选作驸马的?”
“温家二公子温昀,文采斐然,儿臣引为知己,意趣相投,心中欢喜。”
“温昀?”父皇有些惊讶。
他沉思了会儿:“温昀束身自好,颇有贤名,你若是心悦他,也好。”
我的皇姐皇兄们的配偶都是请父皇指的,皇家的婚姻牵系众多,并非能够轻易随心所欲。
我和封相商讨过父皇最有可能为我指婚的人选,从中定了温昀。
温家乃八大家族之一,是真正的清贵家族,温老爷子门生上千,遍布天下,他从未在先前的党争中流露过倾向。但温昀这个他最疼爱的孙子与我成婚,温家门生自然向我靠拢。
皇宫高墙数十米,闷得人喘不过气。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我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红羽腰坠。
我与陆持已经半年不见了,他寄来的书信我一封都没回过。
去年的除夕我从应王府溜出去,和他去街上听说书,他带我去白榆关最高的楼顶喝酒。
那时我还是一个备受冷落的无权公主,身边只有陆持和秋水。
如今我身居高位、手握权势,什么都有,最想要的那两个人都不在这里。
“公主。”宫女春连递过来一方帕子,“您的眼睛怎么红了?”
我垂眸,收起鹰羽:“风沙吹进眼睛而已。”
才过十五,父皇派我去南州督修堤坝。
南州多雨,堤坝常坍塌,损毁农田民舍。
只是重新垒筑好之前的堤坝治标不治本,父皇把这件事情派给我,就是要我能够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我与幕僚考察了几日,几番商讨后决定,除了要将堤坝拓宽,原本用混凝石和木头砌的堤坝换成大理石,还要将把堤坝和通向延北的阔江相隔的山炸开,修一条水道,再设闸道。
雨水多时开闸分流,水少的时候关上闸门,不影响下游用水灌田。
我们找了最善绘制和工艺的老师傅画出图纸,又请了几百工匠施工。
从采买到施工,我和亲信全程紧盯,不敢出丝毫差错。
大概是没给三皇姐找到下手的机会,她在京中的小动作不断。
好在有封相坐镇,使我不用操心。
19
日夜施工,终于赶在六月完成。
我归京为父皇贺寿,带回了南州百姓献上的寿石。
父皇龙心大悦,除了各类珍宝锦缎,还特许我入宫不用听宣,并赐了我和温昀的婚事。
朝中政务,父皇逐渐让我与三皇姐接手。
我们俩你争我斗的,难分结果。
十月初,陆持大败阙西,得胜回朝。
父皇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还在预备在宫中设宴三天以示嘉奖。
一年多没见,他变得更沉稳,或许可以说是阴沉。
明明是打了胜仗归来,脸上却没有喜色,往日里神采奕奕的眸子泛着冷冽的光。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礼节性地向他敬了酒,就闷着头独饮。
三皇姐和他相谈甚欢,那欢笑声刺得我耳朵疼,我头回失态,没等宴会结束就借口匆匆离席。
一时喝得急了,酒意上涌,头晕得厉害,我干脆宿在宫中。
半夜刚醒,看见床头坐着一个黑影,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呼喊出声,黑影人一把捂住我的嘴,将我紧紧摁在床上。
我拼命挣扎,黑影淡淡道:“别动。”
这熟悉的声音……
陆持?
我一下子动弹不得。
他松开捂住我的手,声音森冷:“帝女当真多情,可曾夜里想起夫君?”
何止想起,无数次摩挲那个腰坠翅羽,我都希望他能够就在身边。
“陆持。”我声音忍不住颤抖,“我好想你。”
他掐住我的脖子:“还敢骗我?”
他手根本没有用力,像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我握住他的手:“陆持,我是有苦衷的。”
“我不信你。”他起身要走。
我伸手抓住他的衣摆:“陆持!”
我舍不得。明明是我不顾他,是我先抛下他。
我以为再见肯定不知道是几年后,他或许有了妻儿,我们的故事就葬在白榆关无需重提。
可他一出现,那些压在公务朝斗尔虞我诈之下的微弱心意,如同被火星溅到的干草,借了风势熊熊燃烧,无休无止。
为什么是现在?
偏偏是现在?
20
陆持紧盯这张仰头看着他的脸,他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脸,猛地俯下身去咬住她的唇。
“陆……呜……”
陆持好像食肉的猛兽,攻城掠地逼得我不能呼吸。
他许久才放开我,手指卷弄着我的发丝。
“你抛下我回到盛京争帝女之位,如今好像也没有结果。”
他的语气嘲讽,我却无法辩驳:“……是。”
“你要温昀做驸马,也是为了帝女之位?”
“是。”
他捏住我的下巴:“为什么温昀可以,我不行?我镇远军30万,哪里比区区一个温家差?”
“你说你爱自由,只想戍边守一方百姓。”我闭上眼,“我不想让你牵涉到这些纷争里来。”
他是天生的将军,最适合他的地方是战场,而不是党争这种阴暗诡谲的地方。
“我曾说过,这一生绝不负你。”他声音极低,里面似乎藏了万千委屈。
我情不自禁抚上他的头:“是我辜负了你。”
“你若是自觉辜负了我。”他低头叼住我肩颈的软肉,“明天就去退掉和温昀的婚事。”
我被他弄得又痒又疼:“不行。”
此时与温家退婚,无异于让温家蒙羞,我如履薄冰一路艰难走到现在,怎么能够轻易开罪温家?
“好。”他眸中翻涌着怒火,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笑意,“你的三姐姐给我送来了请帖,邀我去她府中赏花喝茶,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明白三姐的意思。
陆持不入京,就是只是一个普通的白榆关将军,但他是镇远侯之子,胜仗入京,父皇又有暂留他之意,拉拢了他,就相当于得到了整个镇远军的支持。
“别去。”我拉住他的衣袖,“你不要去。”
“求求你了。”
他沉默片刻:“若我求你与温昀解除婚约呢?”
我无言以对。
无论如何,要我现在和温家解除婚约,我做不到。
这是我在父皇面前亲口求的婚事,温老爷子桃李天下,许我助力的不少。
这不单单是退婚,而是牵一发动全身。
我攥紧身下的床单:“你要报复我,然后去支持三姐吗?”
“报复你?”陆持几乎被气笑了,“你觉得我会报复你?”
我试探性道:“难道不是吗?”
“是!”他用力叼住我的耳垂,恶狠狠地低语,“我这次回来就是报复你的!”
21
陆持的报复就是不停地咬我,不是特别疼,但是很痒。
待他几乎把我的手和脖颈咬了个遍,似乎消气了,我才小心翼翼问:“那你还会去赴三姐的宴会吗?”
“我曾说过,我绝不负你。”陆持答非所问,抵着我的额头,“秋水的事情是我没有顾虑周全,没照顾好你,你若想要报仇,我就能够帮你。”
“不一样,陆持。”我推开他,正视着他的眼睛,“这不一样。”
他眉间愠怒:“所谓的不一样,就是你要找另一个男人,来帮你报仇?”
“从前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所以应王府人人都可以冷落我,我堂兄欺辱我。知道我与你在一处,我堂兄不敢欺辱我,却打死了秋水。”
想到无辜而死的秋水,我愤怒地收紧掌心,指甲几乎要嵌到肉里才能勉强平静。
“你明白吗?受制于人,依靠着他人的庇佑才能安稳度日。我从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我们两心一处,在白榆关自由自在。可除了你我一无所有,甚至没办法护住一个小小宫女。”
“如今我的皇叔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的,更何况我的堂兄?可我还不能杀死他,我要是现在杀了他,就是将把柄送给三姐。”
“所以我要忍,忍到无需再忍的那一天,我要用权势这柄利器,杀死所有因权势而看轻我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陆持抓住我的肩膀,“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是掀了那把椅子,我也会为你做!”
“我不敢,陆持。”我忍不住鼻酸,“就像现在这样,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一开始就是蓄意接近你,我不想再利用你的心意。”
为我所用的人很多,可真正不掺杂任何利益对我一心一意的人,只有秋水和陆持。
秋水已经不在了,我不想让陆持也涉入这复杂的局势中。
就算我有朝一日落败,他仍可以在白榆关做他自由自在的少年将军,有光明圆满的一生。
22
陆持最终还是去赴宴了。
有人说他是出于礼节,有人说他已经支持三皇姐。
关于这些,众说纷纭。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两个人的交集越来越多。
贺大人登门拜访,委婉劝我:“臣记得公主与陆少将军私交甚笃,为何不放下过往,重修旧好呢?”
“这也是封相的意思?”
贺大人连连摆手:“这是臣草率主张。”
“贺大人,国公府这些年荣宠加身,父皇准老国公持兵十万,是也不是?”
“是。”
“国公这些年势力有壮大之势,我三皇姐在朝中的支持一直很多。我既有封相的支持,又有温家的婚约,与我三姐彼此对抗,互相牵制,难分高下。”
“我三姐与陆持接触,10万加上30万,你觉得父皇会作何感想?”
“陛下素来不喜欢外戚。”贺大人恍然大悟,“也不喜欢武侯私交。”
我和陆持的旧事在京中有不少传言,三姐大概是昏了头,怕落了下风,这才急急忙忙去与陆持示好。
国公府和镇远侯府靠得太近,足够让父皇不喜。
果不其然,父皇接连几日对三姐都很冷淡。
我不知道陆持究竟和三皇姐说什么,她仿佛没察觉异状似的,和陆持同进同出,还去游湖。
“深冬腊月的,在湖心吹风吗?”
陆持翻窗进来,带了一束寒梅:“湖心有雪,云安公主这儿怎么有些酸醋味道?”
那日和陆持说完心里话,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竟然去我三姐那里当暗桩。
我只能一再逼他起誓,任何时候不能不顾自身安危。
我好奇:“你是如何让我三姐对你毫无疑虑的?”
陆持反问我:“一个女人会对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毫不怀疑?”
“……喜欢?”
陆持没否认。
我闷声不语,真有些呷醋。
心知肚明只有他们之间的戏够真,父王才会更忌惮。
23
“公主莫恼。”陆持笑眯眯的,“我还带了一个好消息。”
我剪着寒梅枝,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消息?”
“国公的孙子严标,一直都在陇川私营火药兵器。”
我手一顿:“三姐居然连这个都对你说?”
“她怎么可能对我说?”陆持把玩着小巧的茶杯,“是我跟她去国公府时,溜进内院听到的。国公府戒备森严,有不少高手,我只模模糊糊听到一点,足够猜出来了。”
严标是三姐的表兄,他做的事我也早听到过风声。
可惜找不到确切的证据。
派去的人还差点折了。
陆持说:“我二姐夫就在陇川一带,我已经请他差人打探。他是江湖中人,比官中人更不易觉察。”
等了一个月,陇川传来好消息。
陆持的二姐夫不仅找到了他们铸造地点,还找到了他们把这些东西卖给蛮疆的走私线。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几乎要按耐不住,等了这么久的机会,终于出现。
我们着人安排了暗哨,在他们趁着未出新年的热闹将火药混在商队中送到蛮疆时,派兵截了商队。
父皇震怒,治了严标死罪,其从党株连三族,国公罚奉三年,严家子孙十年内不得科举武举入官。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不满得很。
这件事情可大不可小,我父皇却连国公的持兵之权都没有收回来。
陆持猜测:“皇上想让你和你三姐相互制衡?”
我摇摇头。
这可能是其中之一。
但我父皇一定还有别的想法。
他大多数时候流连后宫,荒唐起来连早朝都不上,但心中的沟壑从没人看清过。
我还在揣测,父皇突然下了一道圣旨,定了这数十年来纷争不断的继任者。
是我。
他为我拟的封号是“承德”。
承德帝女,承先祖宗训,以厚德载万民。
我期盼这一日盼了三年,夙愿得常,心中却没有多少欣慰。
24
我是帝女,却不一定能够稳稳坐上皇位,国公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姐虎视眈眈,容不得我松懈。
可隐忍这么多年,有一个仇该报了。
陆持在白榆关的手下,配合我最精锐的暗卫,在李德渊出门时,造了一场他被掳走杀害,尸身焚毁的大戏。
李德渊则被我的人秘密押送到东宫。
昔日不正眼看我,视我如草芥般随意轻辱的李德渊,跪在我的脚下涕泪纵横:“帝女饶命!帝女饶命!”
“堂兄何必如此生疏?”我笑着蹲在他面前,“堂兄从前可是唤我妹妹的。”
“小的有眼无珠!小的卑贱!帝女饶命!”
他哭着忏悔,又是骂自己又是掌掴自己,瞧得我都不忍心了。
“堂兄这张舌头倒是巧言善辩。”我吩咐侍卫,“割的时候轻一点。”
他惨叫声绕梁不绝。我命人把他绑起来做靶子。
近来和陆持比射,我的手没有生疏,左眼、下档、手指,次次都是一箭就中。
他断了舌的嘴巴痛苦地“啊啊”,喘出一股血。
我拉满弦,最后一箭对准他喉咙,忽然改了主意。一剑封喉真是便宜了他,该日日片肉,寸寸碎骨。
用名贵的药材吊了他14天,狱中传来消息,李德渊断了气。
大仇得报,去祭拜秋水的时候,我总算有颜为她倒酒。
解决完一个麻烦,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
我与温昀的婚约。
温昀无过错,婚约又是我父皇下旨,我刚做帝女就要作废这桩婚事,既不能对我父皇交代,又不能对温家交代。
陆持满脸郁色:“所以帝女是要让我做你见不得人的情郎日日偷欢?还是把我一起纳进府里一起伺候你?”
我捏捏他的手指:“少将军这提议倒是不错?”
他翻身将我压住:“臣倒是无怨言,就是不知道公主受不受得住?”
“受不住受不住。”我连忙讨饶,今日还要和封相等人共议治灾之事,要是跟他厮混起来,肯定要误了正事。
我在他唇上亲亲:“少将军大度,再给我些时间。”
25
我与封相在朝中拔除三皇姐培植的党羽,又切断她在江南的钱袋子。
父皇与国公不如从前亲近,更是许久不召三皇姐入宫。
狗急跳墙,中秋之夜国公带着他能调动的京师附近的军队,以勤王之名,围了皇城。
我没解除婚约,不能和陆持正大光明在一处,他就仍在三姐身边蛰伏。
许是“患难见真情”,三姐对他更为信任,我也因此得知了她与国公意欲举兵,除掉我,软禁父皇。
陆持的带回来的三千人假意相助,实则混在军中伺机乱斗,扰乱军心。
近卫一万,加上陆持的三千人,仍旧寡不敌众,兵刃之声几乎斗到了宫门外。
我暗自捏了把汗,祈祷陆持能够带人及时赶回来。
最近的越军营守将应飞是镇远侯的至交,有陆持出面,加上我手书上的亲笔印信,希望应飞愿意相信,带兵赶过来。
正等时,打斗声忽然一变,数百骏马踢踏而来。
有人高呼:“越军营救驾来迟!”
我饮尽杯中酒,掩下上扬的唇。
胜败已定,三皇姐在大殿之前被捉住,父皇携贵妃离席,说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由我处理。
落败的三皇姐钗环狼狈,一双眸子锐利未改:“这天下是我外祖和李家一同打下来的,我身为李家和严家之后,最有资格继承大统,凭什么要交给你一个身份卑贱的宫婢之女!”
我并不恼怒:“三姐,我好心好意提醒过你,千万要看好你最引以为傲的鸟毛。”
她抬起头,阴冷一笑。
说时迟那时快,压着她的人突然抽剑朝我袭来,护卫连忙护着我向后退。
三皇姐大笑:“你以为只有他陆持会扮我的人吗?”
劫了我,她就有了谈判之机。
26
我与她同笑:“皇姐觉得,我没有准备?”
这大殿之上,早就布下重重机关。
我袖箭射出,击中梁上的开关,乱箭齐射,她和那几个家兵躲避不及。
眨眼之间,就失了生机。
这“勤王”之名,我不是没想过用。只是我不及三皇姐人多势众,也没有保全他人性命之心。
若要我来用,满朝上下异心者,一个也不能留。
“帝女应变自如。”陆持走进来,“都没臣护卫之功了。”
我稍稍柔和:“解决逆党,少将军功不可没,当记首功。”
“那能否讨个恩典?”陆持煞有介事地行了个跪礼。
我自然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但这怎么好当着刚刚浴血奋战的众人的面。
我清了清嗓子:“日后自会论功行赏,少将军莫急。”
国公府及同谋者满门被抄,三皇姐生母被赐了白绫,原先与三皇姐走得近的官员人人自危,跑到我这里来表忠心。
父皇月余后谈起我的婚事:“让钦天监挑个日子,你和温昀完婚吧。此次国朝动荡,正是需要安稳人心之时。”
我正愁没有提起的时机,连忙道:“父皇,请恕儿臣有话要说。”
“说什么?”父皇懒洋洋地翻着书,“说你与陆持那两三事?”
他早知我与陆持之间,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我与陆持没有姻亲之名,白榆关就是白榆关,我与陆持的情谊还能够稳住与镇远侯府的联系。
但他受国公府之压多年,绝无可能任由我与陆持成婚,让镇远侯府成为第二个国公府。
见我没说话,他又道:“十三今年16了,也是该定亲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得花点心思帮她操持。”
这是隐晦的提醒我,他的皇子皇女众多,能够如我替代三皇姐一样,有人也能够替代我。
“父皇。”我低眉浅笑,“皇弟皇妹们平安喜乐就好,婚姻之事,等他们自己想拿主意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父皇的目光如寒剑袭来:“你是在威胁朕?”
“儿臣岂敢。”我连忙行礼,“儿臣日日求父皇没有烦忧,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我早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不受宠公主。
我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大权在握,掣制四方,未来的一切都要在自己手中,即便是我的父皇想要更改我的心意,也不可能。
他为了赢尽慈仁的民声,放任我把控朝政逼国公府反,就该想到如今的我,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27
我解除了和温昀的婚约,又赏赐了温家许多作为补偿。
陆持终于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出入东宫。
父皇纵然有所不愿,也奈何不得我。
他称病不朝的次数越来越多,我要处理的政务公文也日渐累积。
陆持常常抱怨絮叨。
“你与金恒不是很合得来吗?”我拿开他按住公文的手,“去找他比射,我特准了你们在宫内的箭场练习。”
“那个家伙,喜欢归喜欢,箭术太差了,还想拜我为师,我才不答应。”
陆持提起他,脸皱成一团,转过来看我的时候,目含春情:“我可是教过帝女的,四舍五入也算是帝王之师了吧?”
我含糊应付他:“是是,陆师父不若四处转转,兽园近日多了几只白羽孔雀,你可以去看看。”
陆持“哼”一声翻窗离去。
等处理完公务用晚膳时,迟迟不见陆持人影。
派人去找他,回禀的人说他回了侯府,还呈上一封他写得潦草的“诀别信”。
大意是我如何如何冷酷无情,他如何如何心碎。
还说他今夜要好好喝一喝白榆关的酒。
我不由失笑,收起信:“备车马,去镇远侯府。”
见到我,陆持装作惊讶:“帝女公务繁忙,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我一挑眉:“听闻少将军这里有好酒,不会这么小气吧?”
陆持嘴硬:“我这酒里可没有公文良策,恐怕不值得帝女屈尊。”
我捧起他的脸:“今夜不谈公事,只谈风月。”
我留宿在侯府,第二日起不来床,这般酸痛的感觉,让我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去找陆持习骑射后,也是骨头快散架似的。
一转眼这么多年了。
我还在回想,陆持捏住我的手,咬了一口。
“你当真是属狼崽子的。”我在他腰上用力一拧,“怎么动不动就咬我?”
“当年可是你先咬人的。”他振振有词,伸出手,“诺。”
我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分明没有印记,你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胡说,当时你就是说着‘粗鲁’,抓住我的手就咬。”
“我分明不记得。”
“那是你在病中。”
“胡说……”
“分明就是你咬的。”
两人闹着闹着,又厮混到一处。
28
两年后,与我相对的余党彻底肃清,封相也识趣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揽大权,逐渐退至幕后。
我父皇几乎完全放权于我,朝中内外一切和平。
我与陆持的大婚提上日程。
礼部加班加点处理着大小事宜,上百顶好的绣娘精心赶制婚服。
父皇下令大赦天下,免征税三年,举国同庆。
这场婚礼声势之浩大,前无古人,街头巷尾人人传唱。
我牵着他的手:“你如今满意了?”
陆持故意:“勉强满意吧,毕竟帝女之前也有未婚夫,这些是曾经想过为他准备的吗?”
我咬牙道:“我那时候哪有闲心想这些!”
“不像某些少将军,冬日里还同人湖心看雪,乘船游玩。”我手指收紧。
“那是为了获得她的信任。”
“我也是为了得到温家的支持。”
我们俩争斗得不相上下,也没分出输赢,约定好扯平,不许再提。
吵闹累了,互相倚靠着看庭院里的红枫。
认识到自己没有靠山,不受宠爱的时候,我学会了忍耐,习惯了忍耐,如同压在石头下的种子十年如一日默默无闻,直到用尽全力破石而出。
在我不起眼的时候,身边陪伴着的我的人真正在意我的人太少。
秋水那样不计回报的好姑娘为我而死,陆持救我、教我最后为我以身入险局。
幸而历经千帆,他平安陪在我的身边,春花秋月,冬去春来,岁岁年年。
“陆持。”我抱住他,“我此生,绝不再负你。”
“臣此生,定不负殿下。”
来源:橘子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