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早,我拎着菜篮子去北门菜市场,葱叶上还挂着露水,凉凉的。排队等称土豆时,兜里的无绳话机忽然震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小区群里转了个旧视频——拱门高搭,红毯铺地,礼花“咝咝”地往天上蹿。琴姐穿着大红礼服,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边上那个小伙子举着剪刀手,一脸羞涩。满屏
清早,我拎着菜篮子去北门菜市场,葱叶上还挂着露水,凉凉的。排队等称土豆时,兜里的无绳话机忽然震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小区群里转了个旧视频——拱门高搭,红毯铺地,礼花“咝咝”地往天上蹿。琴姐穿着大红礼服,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边上那个小伙子举着剪刀手,一脸羞涩。满屏都是“恭喜”。摊主问我:“要几斤?”我回神:“两斤,挑结实的。”可手心却莫名发烫,想起这视频是三个月前她发的,那天她一口气在群里发了好多条,只写了“28”,后面跟着一串小心心。
琴姐比我小两岁,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孩子成家后搬走,家里一下子空落落的。那阵子,我们常在广场边的石椅上坐一会儿,风穿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她说,就想找个能说说话的人,别让屋子冷得像口枯井。后来她认识了尹小伙,在小区快递点干活。第一次上门,他帮她搬大纸箱,手背上全是被纸边划出的白印。她戴老花镜费劲地剪胶带,他说“我来”,三下两下就拆开了,纸板还叠得整整齐齐。她笑:“你手真快。”从此他送件到这栋楼,总在她家门口多站一会儿。她给他倒杯热水,杯口烫得直冒白气,两人聊些琐碎事:今天风大,明天要下雨。
渐渐地,头像换成了两人的背影合照。没多久,他们去领了证。那天她把视频发遍所有群,连我这个从不点赞的,也被她“按头”点了好几下。头一个月,甜得像蜜。他背她上台阶,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两人穿同款运动鞋,在商场镜子前比姿势;晚上一起去江边吹风,桥上的灯一路蜿蜒,她回来跟我说:“人一年轻,屋里都亮了。”我看她气色,像刚晒干的棉被,暖烘烘的。
可两个月后,那股亮劲儿慢慢褪了。他晚上不睡,戴着耳机刷手机,屏幕的光映得脸发青;她早起熬粥,锅里“煨煨”响,他还裹着被子不动。她说“快迟到了”,他“嗯”一声:“再躺五分钟。”她从超市买回四两排骨想炖汤,他一进门却拎着外卖,辣油把袋子染得通红。她默默把排骨塞进冰箱,拿勺子在锅里画圈,圈越画越小。
钱也开始拧巴。她习惯记账,花一块记一块;他看中球鞋,眼睛一亮,念叨“这双真帅”;还想换新无绳话机,说“摄影厉害”。她咬牙给他买了辆电动车,他骑得飞快,回来一头汗,往沙发一躺。她递毛巾,叮嘱“慢点,别闯红灯”。他笑笑:“没事。”这两个字听多了,像颗硬糖,含久了也不化。
朋友圈的照片也变了味。先是滤镜拉满的合照,笑得看不见眼;后来是清粥、小咸菜、两个鸡蛋,配文只写“还行”。我打电话,她不接,过会儿回:“补觉。”问她尹呢,她说“出去了”,声音像裹了层棉花。
第三个月,小刺一根根冒出来。一次她约好他陪体检,他嘴上答应得好,第二天却失联。她在医院门口等,风从玻璃缝钻进来,围巾裹了又裹。等她排到号,他人影都没见。下午他回来,笑着说手机没电,“下回一定”。她把抹布洗了又洗,搁在池边,没再多问。
还有一次,姐妹聚餐,她带了自家卤的牛肉,他低头刷手机,偶尔抬头笑一下。姐妹们识趣地夸“年轻真精神”,各吃各的。散场到电梯口,他朝前台喊“姐”,声音熟得很。琴姐站在旁边,笑僵了两秒,手指掐紧包带。回家路上她一直沉默,后来问我:“是我太爱张罗了?”我说:“哪有,你就这脾气。”
再后来,他临时说要跟朋友去外地玩两天。她嘴上说“注意安全”,夜里却在客厅来回走。电视新闻循环播,她按着遥控器不停换台。半夜发消息,卡在未读。锅里的粥凉了又热,热了又溢。清晨门响,他兴致勃勃给她看照片,说那边海鲜多新鲜。她只“嗯”了一声,把抹布叠了又叠,把桌子擦得发亮。那晚他们吵了一架,声音不高,句句扎心。他说“你别管这么细”,她说“我不是管,是惦记”。他甩出一句“我才二十八”。她愣住,眼眶红了,却把话咽了回去。
终于,民政局门口,台阶上坐着几对人。他穿运动服,背着小包;她穿灰外套,头发扎得一丝不苟。两人低头看手机,谁也没先开口。办完手续,他接了个电话,往边上走了一步,压低声音说:“算了,及时止损。”四个字轻轻落下,像门在身后合上。她没抬头,手里的纸巾角都揉烂了。我走过去扶她,她说:“回去吧。”
回到家,她把合照一张张从相框里取出,塞进抽屉最底下。红礼服套上塑料罩,挂回柜子深处。茶几上落了灰,她一遍遍擦。热水壶“煨”着,蒸汽糊了玻璃。老式闹钟“嗒——嗒——”走着。晚上我陪她看电视,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她起身进厨房,葱花下锅,“噼啪”作响。我说“别太咸”,她回“知道了”。两碗面端上来,她把那半颗鸡蛋推到我碗里:“吃吧,热的。”
有人问我怎么看。我不说空话,只说我看见的:过日子,眼睛得往对方身上看。鞋新不新不打紧,碗总得有人洗;晚上灯再亮,早上闹钟还得响。差几岁不可怕,最怕一个往前冲,一个只想把家收拾好。你拉我一把,我挪你半步,能坐一张桌子吃口热饭,就还行。拿手机里的光当依靠,热度一退,屋里只剩回声。
后来她让我帮她删了那条“晒证”的朋友圈。只留一张新照:一碗清汤面,半个小青菜,边上放着一只白瓷勺。配文两个字——“够了”。
晚上风大,我把窗户关到一条缝,窗台上的葱又长高了一截。她把保温杯灌满,递给我,说“喝口”。她笑,坦坦荡荡。我知道,这段,她翻过去了。
来源:晓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