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亡后,陈岩以遗民自居,终身不仕元朝,元世祖忽必烈征召隐逸时,他避走江湖以示气节。晚年归隐九华山双峰下,筑九华书院,寄情山水,以诗文自遣。其诗作《九华诗集》辑录二百余首山水诗,被清乾隆年间《四库全书》收录,展现了“清新高逸”的艺术风格,如《香林峰》中“几许山花
陈岩(?-1299),字清隐,号九华山人,南宋末年至元初青阳(今属安徽)人。他自幼博览群书,但南宋咸淳年间多次应进士试不第。
宋亡后,陈岩以遗民自居,终身不仕元朝,元世祖忽必烈征召隐逸时,他避走江湖以示气节。晚年归隐九华山双峰下,筑九华书院,寄情山水,以诗文自遣。其诗作《九华诗集》辑录二百余首山水诗,被清乾隆年间《四库全书》收录,展现了“清新高逸”的艺术风格,如《香林峰》中“几许山花照夕阳,不栽不植自芬芳”借物言志,暗含对故国的追思。
本文陈岩的五首诗作:《双溪》描绘了山涧溪流的清幽,充满诗情画意。《石屋》则以山中石屋为题,展现了诗人对隐居生活的感悟,从初识自然的忘我,到观察古迹的时空对话,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百丈潭》描绘了潭水的壮阔景色,从视觉、听觉到触觉,多角度展现潭水的清澈与瀑布的震撼,并融入了诗人内心的感悟。《云岩洞》通过对山间小路的描写和对洞中仙客的设问,表达了诗人对自由自在境界的向往。《展旗峰》则以生动的笔触描绘了山峰的雄伟姿态,展现了大自然的壮美与神秘。
二水来从翠岭头,相逢涧谷却同流。
冷光如镜清人骨,探借山间六月秋。
《双溪》一诗,描绘山涧溪流的清幽景致,读来让人神清气爽。首句“二水来从翠岭头”以“翠岭”勾勒青山轮廓,呈现两股清泉从苍翠山巅蜿蜒而下的景象。此般写法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然风格相似,不加修饰却意境深远。次句“相逢涧谷却同流”的“却”字用得巧妙,既写出溪水分流的事实,又点出在山谷意外交汇的偶然,与苏轼“水光潋滟晴方好”同样擅长捕捉自然瞬间。
第三句“冷光如镜清人骨”是全诗精华。用“冷光”形容溪水不仅清澈,更传递出触感上的凉意。这如王维“清泉石上流”的意境,但“清人骨”三字让寒意更具体,仿佛能触摸溪水的冰凉。末句“探借山间六月秋”构思新颖,把溪水的清凉说成是“借来”的秋意,既呼应前句的寒冷感受,又用拟人手法赋予自然灵性。此般写法如《文心雕龙》所说“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将抽象感受变得具体可感。
全诗看似简单却蕴含匠心。双溪从分离到汇合的空间变化,形成清晰的画面层次;水流从翠岭到涧谷的轨迹,与谢灵运“石浅水潺湲,日落山照曜”的山水描写异曲同工。诗人融合视觉(翠岭)、触觉(冷光)、体感(六月秋),既有王维“诗中有画”的特点,又带孟浩然“微云淡河汉”的淡泊气质。
作为宋末元初的隐逸诗人,陈岩对山居生活体会深切。史料记载他“遍历九华胜景,品题殆遍”,长期亲近自然让“冷光如镜”的观察格外细致。“探借”二字展现天真意趣,既有庄子“天地与我并生”的物我交融,又以孩童视角把溪水变成可以借还的清凉信物。
这首诗的妙处在于把普通溪流写出丰富内涵。双溪汇合既是自然现象,也暗含“殊途同归”的人生感悟;“六月借秋”的想象既消解暑热,又抒发对山林的喜爱。如陆游所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陈岩用质朴语言让山水展现灵性,与他《九华诗集》其他作品一样,在简单中见真挚,在细微处显胸怀。
磊磈中间忽洞开,旧题字字照苍苔。
只言如我贪山少,亦有游人先我来。
《石屋》描绘山居趣味。首句“磊磈(lěi kuǐ)中间忽洞开”以天然岩洞喻隐士居所,“磊磈”既符合平仄规则,又通过字形三石相叠强化厚重感。苏轼“山色空蒙雨亦奇”的天然意趣在此得到呼应。
第二句“旧题字字照苍苔”展现时空交错之景:石壁青苔间隐约可见前人题刻。王维“来者复为谁”的怅惘在此转为从容,苔痕记录岁月流转,题刻承载文化延续。“照”字既写洞顶透光,也喻文化传承。
后两句“只言如我贪山少,亦有游人先我来”体现心境转变。前句尚有陶渊明归隐田园的独得之乐,后句顿悟山水知音自古不绝,这与欧阳修“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的感悟相通。诗人从自得转为共情,发现前人足迹时的讶异终化作会心一笑。
全诗通过石屋展现三重境界:初识自然的忘我状态,观察古迹的时空对话,最终达致天人合一的体悟。王安石说“世之奇伟瑰怪,常在于险远”,陈岩却在寻常山石中发现诗意。石壁苔痕如同自然史书,既记载季节更迭,也留存文脉传承,暗合张载“为天地立心”的哲思。
目观溶溶眩水精,耳根虩虩受雷声。
一杯更吸潭间味,并要胸中领此清。
《百丈潭》描绘潭水风光,以及诗人内心的感悟。诗中“目观溶溶眩水精”以叠字摹写波光荡漾,呈现阳光洒落潭面的闪烁景象。“耳根虩虩(xì xì)受雷声”借用《周易·震卦》“震来虩虩”的典故,既模拟瀑布轰鸣声,又传递对自然的敬畏。前两句融合视觉与听觉,既有水光的明净,又有雷声的震撼,暗合苏轼“静故了群动”的哲理。
后两句转向人与自然的互动。“一杯更吸潭间味”化用陆羽《茶经》“山水上”的品水传统,用“吸”字将潭水气息转化为可感知的滋味。“胸中领此清”打破物我界限,让潭水清澈涤荡心胸,呼应庄子“与物为春”的境界——水的纯净不仅是外在特质,更成为心性的映照。
全诗采用“以物观物”手法引导读者入境。如“眩”字既写阳光折射现象,又暗示心神被自然吸引的状态;“领”字既有领悟之意,又似衣襟沾染清露的触感。此般写法契合严羽《沧浪诗话》“不涉理路,不落言筌”的主张,用景物传达情感,含蓄而富有余韵。
陈岩晚年隐居九华山,此诗可视为其心境投射。全诗未直言归隐之志,却通过潭水与心境的共鸣传递超然态度。如陶渊明“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最终不点破“清”字真谛的留白,正体现东方美学精髓——如同百丈潭水,至清至深者往往难以言传。
卷曲山阿路窈深,春风随地散幽芬。
洞中仙客谁为伴,去去来来自在云。
《云岩洞》是陈岩的七言绝句。首句“卷曲山阿路窈(yǎo)深”以山路盘曲起笔,“窈深”既写山径幽邃,又暗含《诗经·七月》“取彼斧斨”的劳作声响,将嶙峋山色融入春风之中。次句“春风随地散幽芬”化虚为实,“散”字赋予春风播撒芬芳的具象,如辛弃疾“春在溪头荠菜花”所言,寻常景物自有天然意趣。
后两句“洞中仙客谁为伴,去去来来自在云”展现诗人哲思。洞天福地本属道家仙境,陈岩却以反问破执:何须刻意寻仙?往来白云便是最佳伴侣。这与陶渊明“云无心以出岫”意境相通,更多了历经世变的通透。“去去来来”四字既摹白云舒卷,又暗合《周易》“云行雨施”的宇宙循环,将瞬息云影与永恒洞天巧妙融合。
诗中“窈深”值得玩味。《说文解字》释“窈”为深远,与王安石《游褒禅山记》“有穴窈然”用法一致,写山路渐入幽境。“去去来来”看似口语,实则蕴含禅宗“云在青天水在瓶”的机锋,与诗人宋亡后漂泊经历形成对照。此般化俗为雅的手法,与杨万里“小荷才露尖尖角”异曲同工。
全诗点睛在“自在云”三字。云本随风而动,诗人却从中悟得真谛:如邵雍所言“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真正自在是与天地共生共息。此般心境与陆游“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相似,更多了沧桑后的从容。结尾白云意象既呼应首句山径幽深,又在岩壁间留下“天开图画”的注脚,如山水文章收放自如的笔意。
山形南去疾如驰,高处展开三丈旗。
山下行人争指似,龙蛇影动夕阳时。
《展旗峰》勾勒山峦动态。首句“山形南去疾如驰”用“驰”字活化山脉走势,呈现群峰向南疾速延伸的动感。此般描写与《诗经·小雅·车攻》“四牡騑騑”的奔马意象相通,既有李白“连峰去天不盈尺”的险峻之势,又保持山体延展的从容气度。
次句“高处展开三丈旗”赋予静物动态美。山峰顶部形似招展的旌旗,在云间呈现昂扬姿态。苏轼“横看成岭侧成峰”强调观察角度变化,此处“三丈旗”的比喻则突出山势雄伟,暗合庄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自然哲学。虚写尺寸的手法,更显气象恢宏。
后两句转入人文视角。“山下行人争指似”捕捉路人驻足仰望的场景,一个“争”字既表现观者惊叹,也侧面烘托山景奇绝。末句“龙蛇影动夕阳时”描绘暮色中山脊起伏的剪影,光影交错间产生游龙走蛇的视觉效果。此般明暗对比既有王维“长河落日圆”的苍茫,又带李贺诗风的奇谲色彩,落日余晖更添神秘气息。
全诗结构层次分明,从远景到近观,由自然转向人间。陈岩的山岳诗常有相似笔法,如《独秀峰》“一山夐出众山中”的孤高姿态,与“展开三丈旗”的壮阔形成不同风格的呼应。而“龙蛇影动”的光影描写,与白居易“影落明湖青黛光”同属捕捉自然瞬息之美的典范。如陆机《文赋》所说“观古今于须臾”,展旗峰在诗人笔下定格为永恒的艺术形象。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