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元前1500年,古埃及莎草纸记载着“多尿如泉涌、消瘦如枯木”的怪病,患者的尿液吸引成群蚂蚁——这是糖尿病最早的医学记录。
甜蜜诅咒下的文明抗争
公元前1500年,古埃及莎草纸记载着“多尿如泉涌、消瘦如枯木”的怪病,患者的尿液吸引成群蚂蚁——这是糖尿病最早的医学记录。
三千年后,加拿大医生班廷在流浪狗的哀鸣中提取出胰岛素,开启了人类驯服“甜蜜诅咒”的史诗。
百年间,从动物胰腺的腥膻提取物到基因编辑的精准疗法,从饥饿疗法的绝望到器官保护的前瞻,这场战役的每个节点都浸染着科学家的孤勇、患者的血泪与文明的反思。
胰岛素:救赎与困境的双面史诗
1.1 班廷的实验室:92条狗与1美元的救赎
1920年的多伦多大学顶楼实验室,30岁的班廷正面临人生至暗时刻。破产的外科诊所、离去的未婚妻、积灰的医学教材,逼着他赌上最后希望。受论文中“结扎胰导管可保留胰岛细胞”的启发,他卖掉汽车换来90条流浪狗。
酷暑中,他与助手贝斯特解剖了92条狗,直到第93条糖尿病犬注射提取液后血糖骤降。"它竟颤巍巍站了起来!"贝斯特的日记里,墨迹被泪水晕开。
1922年1月11日,14岁男孩伦纳德·汤普森因糖尿病濒死,成为首位注射胰岛素的人类。治疗次日,他竟能坐起进食,血糖从28.9 mmol/L降至6.7 mmol/L。然而鲜为人知的是,首批胰岛素提取液浑浊如泥浆,导致伦纳德全身脓肿。班廷团队连夜改进工艺,用酒精沉淀法提纯,才让男孩重获新生。
1.2 专利之战:理想主义与资本铁律的碰撞
当礼来公司以5美元/支的价格销售胰岛素时,班廷愤怒地将专利以1美元转让给多伦多大学,誓言“绝不让患者因贫穷失去生机”。
但现实狠狠掌掴理想:1923年美国工人日薪仅2美元,一支胰岛素需耗费半月工资。纽约贫民窟里,母亲们用回收的青霉素瓶分装黑市胰岛素,每毫升漂浮着20个细菌。
这幕场景成为医学史上最尖锐的讽刺——科学突破总是先于伦理成熟。
口服药逆袭:毒草、误解与平民救星
2.1 山羊豆的诅咒:从牧场杀手到降糖王者
1918年法国普罗旺斯的山坡上,紫花山羊豆毒死整群牲畜。植物学家坦纳特从中提取出胍类物质,却因胰岛素的风头被遗忘半个世纪。
1957年,糖尿病学家拉冯发现二甲双胍改善胰岛素抵抗的独特机制,但1970年代其“兄弟”苯乙双胍因乳酸酸中毒退市,牵连二甲双胍被打入冷宫。
转机出现在1994年,英国UKPDS研究证实其心血管保护作用,这个“科学弃儿”终以年消耗4万吨的规模登顶一线用药,日均成本仅1元。
2.2 磺脲类的兴衰:鞭打病牛的警示
1942年,法国医生詹博特发现伤寒患者服用磺胺类药物后突发低血糖,意外打开胰岛素促泌剂大门。
1955年甲苯磺丁脲上市,却暴露致命缺陷——过度刺激β细胞导致功能衰竭。1
998年UKPDS研究显示,磺脲类治疗组10年后β细胞功能丧失率达92%,犹如不断抽打疲惫的马匹。
这项发现迫使医学界反思:暴力刺激终将耗尽生命本源。
治疗哲学革命:从征服到对话
3.1 肠促胰素觉醒:被低估的生理智慧
1964年,科学家发现口服葡萄糖比静脉注射更能刺激胰岛素分泌,但学界嗤之以鼻:“肠道怎能指挥胰腺?”
直到1987年,Habener和Holst实验室鉴定出GLP-1——这种半衰期仅2分钟的肠道激素,竟是精妙的血糖指挥官。
诺和诺德研究员克努森在废弃实验室完成137次分子修饰,最终用脂肪酸侧链将GLP-1半衰期延长至13小时。面对动物致癌性质疑,她力排众议:“人体不是啮齿动物的放大模型!”
这场战役标志着医学从“强制调控”转向“生理模拟”的哲学跃迁。
3.2 肾脏革命:以退为进的战略转折
2015年EMPA-REG研究震惊学界:SGLT-2抑制剂恩格列净通过排尿排糖,竟降低心血管死亡风险38%。这颠覆了“降糖必须保糖”的传统认知。
日本科学家改造1886年发现的根皮苷分子,研发出首个SGLT-2抑制剂达格列净。一位肾病患者在社交媒体写道:“我的尿糖试纸总是紫色,但这紫色比透析机的管子可爱一万倍。”
东方智慧:针灸与草药的现代突围
4.1 李文瑞的“酸苦抑甘”法
2025年2月,97岁的国医大师李文瑞在京逝世。他创立的“酸苦泄热,甘淡养阴”理论,曾使胰岛素抵抗模型大鼠血糖下降40%。
他将黄连苦寒降糖与乌梅酸收敛阴结合,研制出参地降糖颗粒。临终前他仍在修订《糖尿病中西医结合诊疗指南》,强调“西医看见β细胞,中医看见天地人”。
4.2 针灸激活“第二胰腺”
2023年,《自然·代谢》发表突破性研究:电针足三里穴可使肠道L细胞分泌GLP-1增加3倍。这项发现为《黄帝内经》中“足三里治消渴”提供分子生物学证据。
上海中医药大学团队用红外热成像技术显示,针刺后胰岛区域温度升高0.8℃,这暗示了微循环的改善。
未竟之战:价格、偏见与希望
5.1 被数据抹杀的生命
2010年伯利兹民族志记录了两个被遗忘的生命:
21岁逝世的J先生因买不起胰岛素频繁减量注射,临终前惊厥发作;
36岁逝世的C女士因误诊为2型糖尿病延误治疗,最终在胰岛素过敏中离世。
他们的死亡未被计入全球数据,却折射出中低收入国家50%患者无法规律使用胰岛素的现实。
5.2 干细胞曙光:治愈的终极幻想
2024年Vertex公司宣布干细胞分化胰岛细胞移植成功,1型糖尿病患者莎拉·约翰逊胰岛素用量减少91%。她在社交媒体写道:“过去每天4次注射,现在免疫抑制剂成了新的枷锁。”
CRISPR技术更瞄准胰岛素基因修复,在猕猴实验中成功编辑突变位点。科学家豪斯汀坦言:“我们正在创造自然界从未存在的生命形式。”
理念颠覆:从数字执念到生命关怀
6.1 ACCORD研究的血色警示
2008年,ACCORD研究将2.5万患者HbA1c强降至6.4%,死亡率却反升22%。
这项耗资3亿美元的研究撕碎了“血糖越低越好”的迷信。主导者格尔斯坦教授反思:“我们像追求GDP一样追逐血糖值,却忘了医学的本质是延长有质量的生命。”
6.2 个体化医疗的黎明
2024年瑞金医院启用AI糖尿病诊疗系统,通过2000个生物标志物预测药物反应。患者老王感慨:“过去试药像买彩票,现在电脑告诉我司美格鲁肽+二甲双胍最适合。”这套系统将HbA1c达标率提升至78%,低血糖风险降低63%。
结语:百年药史的三重境界
技术之境:从绞肉机粉碎猪胰脏到CRISPR编辑基因密码,科技突破不断重塑治疗边界;
哲学之境:从“唯血糖论”到心肾代谢综合管理,治疗理念完成范式革命;
人道之境:当干细胞疗法遭遇医疗不公,科学终需回答班廷的初心——如何让每个生命平等触摸希望。
站在胰岛素发现百年的历史坐标上,人类从未真正战胜糖尿病,但在这永恒的博弈中,医学完成了对自身的超越。
正如多伦多大学广场上永不熄灭的“希望之火”所昭示:真正的胜利,不是消灭疾病,而是让每个挣扎的灵魂都能尊严地活着。
来源:糖尿病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