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西湖边,南山路,柳树成荫依旧。我站在星巴克门口,看着遮阳伞下那些捧着冰美式的年轻人,食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地滑动不停。老张走过我的面前,提着他那只喝了十几个年头通体褐黄的玻璃杯往断桥头的凉亭走去,那杯里依旧是已经吃了一天的西湖龙井。
西湖边,南山路,柳树成荫依旧。我站在星巴克门口,看着遮阳伞下那些捧着冰美式的年轻人,食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地滑动不停。老张走过我的面前,提着他那只喝了十几个年头通体褐黄的玻璃杯往断桥头的凉亭走去,那杯里依旧是已经吃了一天的西湖龙井。
这一幕让我想起茶圣陆羽,他在《茶经》里写道:“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五千年的茶文化,如今却在这咖啡与奶茶的夹缝中艰难求生。白居易在《琴茶》这样写:“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可如今,咖啡馆的软椅一席难抢,奶茶店的队伍人头攒动,茶的“故旧”成了记忆。
一
茶都迎来课题,茶文化如何“叫得动”年轻人?
杭州作为“茶都”拥有深厚的茶文化底蕴,不过我发现除了西湖景区周边的传统茶馆外,在CBD区域想找家方便的品茶场所,可选择的地方还是不多。之前有一次在滨江办事时,想就近找家茶馆小憩,发现最近的一家也有较远的距离。这让我想起大学老师在《文化人类学概论》课上的那句玩笑:“这个社会啊,研究咖啡杯子比认识紫砂壶的多,能准确说出咖啡豆是哪里产的,却说不出中国十大名茶。”
李磊,是我一位从事IT的朋友,同我一样84年生属鼠,他办公室的那片小乌金石上,总是散着迷人的茶香。他说:“代码写不下去时,泡茶比抽烟管用。看着茶叶舒展开来,就像看见自己皱着的眉头慢慢打开了。”他最喜欢武夷岩茶,说那“岩骨花香”的味道,像极了人生——先苦后甜,余韵悠长。
可是他有句话却说得实在:“现在的年轻人,不是不爱喝茶,是没那个时间啊!”确实,在这个外卖都要掐着秒表等的时代,谁有闲心守着茶壶看茶叶沉浮?更别说那些用一次性杯子泡茶的茶贩子,把上好的龙井泡得像隔夜菜汤,生生把年轻人对茶的期待都浇灭了。唐代卢仝在《七碗茶歌》里写:“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可如今,年轻人连“一碗”的耐心都难寻。
有次去茶叶市场,一个老板拍着胸脯说他的普洱是“15年陈”,结果被懂行的客人当场戳穿是“做旧茶”。这样的乱象,让多少想尝试喝茶的年轻人望而却步?明代张大复在《梅花草堂笔谈》中说:“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矣。”可现在的茶商,连三分诚意都难给。
二
茶乡毅然坚守,从千年古茶到现代传承。
我的家乡,是被19万亩茶园芳育的淳安,她与茶的“情诗”始于东汉。陆羽在《茶经》中写下“睦州有鸠坑”,让这片土地与茶结下了千年妙缘。
鸠坑茶,曾是历朝历代的贡品,宋代《太平寰宇记》记载的“鸠坑团茶”,让茶香浸润了历代文人的笔墨。而今,央视《体育新闻》也曾这样报道:“从古代的丝绸之路、茶马古道、茶船古道,到今天的‘一带一路’,茶这片小小的东方树叶穿越历史、跨越国界,深受各国人民喜爱。原产淳安的鸠坑种,就是制作龙井茶的重要品种,曾搭乘神舟五号飞船进行航天育种试验,多次被引种到国内外,有‘江南母茶’的美誉。”
我曾游走于鸠坑乡的茶山上,那棵800岁的“茶树王”依然枝繁叶茂。茶农老吴跟我说:“现在最愁的就是找不到年轻人接班。”他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杭州做码农,说“种茶太辛苦,来钱太慢”。范仲淹任睦州太守时曾感叹:“春山半是茶。”可如今春山犹在,采茶人的鬓角却已斑白。
但,总有人在坚持。
在淳安王阜乡的深山中,一种几乎被遗忘的茶叶正悄然复兴——严家大方。它曾是五代十国时的贡品,却无声沉寂了20余年,如今被故宫博物院的订单重新唤醒了生命力。
严家大方,专门采摘生长于海拔900米以上的高山大叶,因其独特性,严家大方是没有“明前茶”的。而炒制严家大方也需特制的“磨叽锅”,锅内凹槽塑造茶叶独特的扁长条形。如今全乡仅存8口锅,最年轻的炒茶师傅已54岁。2017年,当地成立严家大方茶业公司,在千米高山上划定300亩保护区,禁用农药,复原古法。一级茶售价高达千元每斤,茶农们也感慨道:“以前茶叶都烂在山里,没人采,现在一斤茶青就能卖上不少钱!”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龙冠茶“我在千岛湖有片茶园”项目上,我见到了95后茶艺师,她穿着汉服直播采茶。她说:“不是年轻人不爱茶,是要用他们懂的方式来讲。”这让我想起苏轼那句:“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茶的“佳人”之美,正需要新时代的诠释。
三
新茶事露心声,当千年茶香遇见Z世代。
前段时间去朋友阿强的互联网公司,发现他们把原来的咖啡吧改成了“代码茶馆”。产品经理小王给我演示他们的“debug茶会”:每解决一个bug就集体举杯“cheers”。他说:“现在组里00后都开始研究哪家店的冰滴茶好喝了。”
这种变化随处可见:写字楼下的全家便利店,东方树叶和康师傅无糖茶卖得比可乐还火;商场里的新式茶饮店,年轻人排队买“茶拿铁”;电影《泳往直前》里,演员们手捧清茶在千岛湖的美丽茶园中感受千年茶文化,而睦州玫桂红茶巧克力砖也成了我的日常口粮。
最让我惊喜的是,那次旅行到了下姜村“栀子花开”农产品陈列体验馆。在这里,我闻到了无处不在的栀子花香,这得益于2003年以来浙江省科技特派员的无私奉献,他们居然想到了为村里所有公共场所都装上“花香扩散器”。在体验馆里,95后的工作人员热情地为我泡了一杯下姜村的栀子藏红茶,其味道融合了红茶的醇厚与栀子花的清香,口感独到而迷人。其汤色泽红亮,入口顺滑,回味悠长。看着几个与我一同品尝的年轻姑娘,为我介绍的95后这样说:“我们真的希望年轻人知道,茶不只是‘爸爸们’的饮料。”
还有一个年轻的茶人,她的故事令人动容,她的梦想与茶有关。郭松梅,山东人,从海外归国,选择了一处令她迷恋之地,创立了一个令年轻人喜爱的茶品牌——“抹茶千家”,这个使她倾慕的地方就是淳安县枫树岭镇汪村。而我的同学卢先生,在他的家乡左口开了一家民宿,在前厅的柜台上,总会摆一些“抹茶千家”的茶点,而墙上挂着陆游的诗:“晴窗细乳戏分茶,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闲轩。”古韵与新潮,在此刻悄然交融。
四
老茶香焕新韵,在传承中寻找新路子。
看到这些变化和故事,我突然明白:茶文化的传承,不是要年轻人回到过去,而是要让茶走进他们的生活,走进他们的心。
日本茶道讲究“和敬清寂”,英国下午茶注重礼仪排场。中国茶道的精神是什么?或许就藏在那句“柴米油盐酱醋茶”里——茶可以是阳春白雪,也可以是下里巴人;能登大雅之堂,也入寻常百姓家。
我的心理咨询师朋友在诊疗室放茶具已成她的独到之处。“很多年轻人都很焦虑,我就请他们先看我泡工夫茶。”她说,“看着冒着白气的热水冲进洁白的骨瓷盖碗,茶叶于是顺势翻滚舒展,呼吸不自觉就慢下来了。”有患者告诉她,这比吃药管用。
去年夏天,受朋友邀请去参观鸠坑茶博馆,我看到一群小学生正在体验宋代点茶。他们笨拙地打着茶沫,笑声洒满整个展厅。这让我想起杨万里那句:“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或许茶文化的未来,就藏在这些稚嫩的手势里。
离开时,恰巧碰到了当地茶人们家喻户晓的“潮鸠茶娃”,他的父亲是鸠坑乡潮鸠农产品有限公司创始人,是一位对淳安的山水一见钟情,又出于对茶文化浓烈的热爱,而寄情于千岛湖畔鸠乡茶园的广东人。“茶娃”,是鸠坑乡自古以来对孩子们的惯称,“潮鸠茶娃”则是作为一个“茶人”父亲,为孩子赋予的灵动“茶气”。他说:“茶文化的传承,需要从娃娃抓起,从小就培养他们的兴趣,先让他们觉得茶可爱,他们才会喜爱茶,想要去了解茶的文化,在未来去把我们的茶文化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
回杭的高铁上,我泡了杯严家大方。看着车窗外的青山绿水,突然觉得,这片陪伴中国人五千年的树叶,一定能在新时代找到它的位置。正如茶圣陆羽所言:“天育万物,皆有至妙。”茶的未来,就藏在我们这一代一代人的选择里。
后记
卢仝七碗茶,喝出了羽化登仙的意境;东坡一盏茗,品出了人世清欢的滋味。茶,是神农解毒的灵草,是陆羽笔下的嘉木,更是今人安顿心灵的良方。当“潮鸠茶娃”遇见“代码茶会”,当抹茶蛋糕藏了千岛玉叶,当抹茶冰激凌染上了春的颜色,这片东方树叶的故事,才刚刚在狮贺两城的头顶上撩起波澜。
作 者:余墨墨
来源:百县千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