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要举报我的合伙人周聂儒，医院是我们共同经营的，他却当成了自己第二个‘家’，不仅让他妻子在医院任职，而且把自己家里购买生活用品的费用、汽车加油费等都算在了医院的开支里！”吴磊豪对派出所民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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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原本是多年的合作伙伴
一方突然举报对方
在共同经营的医院中有违法犯罪行为
要求公安机关予以查处
公安机关在调查核实的过程中发现
这家医院“暗藏玄机”
突然翻脸的“老友”
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2023年1月18日，辽宁省辽阳市公安局某区分局的一个派出所突然接到吴磊豪的报案，称其合伙人周聂儒侵吞他们共同经营医院的资产。
“我要举报我的合伙人周聂儒，医院是我们共同经营的，他却当成了自己第二个‘家’，不仅让他妻子在医院任职，而且把自己家里购买生活用品的费用、汽车加油费等都算在了医院的开支里！”吴磊豪对派出所民警说。
据吴磊豪讲，他与院长周聂儒2016年开始了生意上的合作。当时，周聂儒在当地开了一家私营医院，因为想扩大规模，询问他能不能出资入股。吴磊豪实地考察后对医院未来的前景看好，就投入800万元成为医院的股东之一，同时担任医院的副院长。
两年后，周聂儒为了继续扩大医院规模，又拉来一名合伙人杨舒娜入股。杨舒娜也投资了1600万元用于购买医院设备、药材、基建项目等。
自此，原医院更名为阳光医院，三人明确了医院股份的占比，周聂儒在医院的总资产中占股51%，吴磊豪占股25%，杨舒娜占股24%。
然而，在医院实际经营的过程中，三名股东为了经济利益一直“面和心不和”。三人为了互相监督制衡，分别委派了自己的亲属进入医院担任职务，同时对医院的日常经营管理进行实时监管。院长周聂儒让自己的妻子担任副院长，负责医院的财务支出，吴磊豪和杨舒娜也分别在医院内安排了“自己人”。
2023年初，吴磊豪在查看医院开支情况时惊讶地发现，周聂儒的妻子采买生活用品等开支都使用了医院的钱，且金额不少于20万元。
除了举报周聂儒涉嫌职务侵占，吴磊豪还向公安机关举报周聂儒在阳光医院伪造住院患者在院治疗骗取医保基金。为验证举报是否真实，当地派出所立即组织警力对住院患者进行走访取证。
经查，证实吴磊豪举报情况属实。2023年2月8日，当地公安机关受理此案。
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阳光医院在经营过程中的更多违法犯罪事实也被挖掘了出来。辽阳市检察院提前介入此案，引导公安机关对证据进行收集。在核查相关账目时，办案人员发现阳光医院在经营过程中不仅涉嫌大额骗保，且举报者吴磊豪也是骗保行为的参与者之一。
特殊的“体检”到底是什么
根据所掌握的证据，早在2017年前后，阳光医院就存在骗保的情况。院长周聂儒曾经安排股东开会商量在医院内“骗保”，以增加医院的实际收益。
征得其他股东同意后，周聂儒又在阳光医院召开了中层以上人员参与的会议，商定整个医院导诊护士、医生等职工全链条参与“骗保”。周聂儒还要求医院各个科室之间按照职责分工相互配合，鼓励员工拉来亲戚朋友共同参与。
在周聂儒的要求下，医院里多名职工开始“拉人头”，他们联系大量医保卡卡主并获取了他们的医保卡信息。为了吸引更多人提供医保卡，介绍人对“患者”说，在医院挂个住院号并且交一笔住院押金就可以免费体检。
提交押金后，“患者”也不需要留在医院，到了“出院”的时候，医院会将“住院”押金全额返还，相当于“患者”享受了一次免费的体检。用这样的方式，阳光医院招揽了大量愿意提供医保卡的人。
事后，“患者”们查到医保卡里的钱并没有被动过，还可以获得体检资格，纷纷同意参与，甚至还叫来其他亲戚朋友加入。
通过体检获取“患者”医保卡信息后，介绍人来到医院导诊处进行登记，由导诊护士将医保卡信息对应的虚假患者分配到具体的科室。在医院内部，为了对虚假患者和真实患者进行区分，“体检”这个词成为这家医院的特殊“暗语”。
在这里，“体检”指的是虚假住院的“虚假患者”。医院还设计了两种住院登记本，其中“体检登记本”是专门为办理虚假住院的患者填写的，而“住院登记本”则由真实住院的患者填写。
随后，当班的医生开始根据虚假患者的信息编写假病志，开假检查、化验并开出注射药和口服药。医院药剂科工作人员会将医生给虚假患者开具的药品挑选出来单独放置，随后再将虚开的药品进行二次销售。
为谋取个人利益，医院相关科室人员按照这种方式分工协作、相互配合、集体作案，共同伪造虚假患者各项住院检查项目直至出院全部流程的信息。
虚假患者一般“住院”3天左右办理出院，“出院”后，由周聂儒安排人将相关住院患者的虚拟住院费用上报医保局，骗取国家医保基金。
在实施过程中，该流程内每名参与者都会依照责任分工得到相应提成。因阳光医院属于民办非营利性质的医院，股东不可分红，周聂儒等3名股东采取虚开采购发票的方式套取现金，按照股东持股比例将钱款进行分配。
刚开始，医院里有不少医生认为这是违法犯罪活动，担心被吊销医师执照，不愿意写假病志。周聂儒就让手下财务部门人员对他们进行劝说：“这是领导的安排，也不白让你们做，会给钱的。”一些医生迫于无奈只好照做。在此期间，周聂儒随时将提成表、登记册等材料进行收集，并交由吴磊豪进行保管。
为了不留下证据，2022年，周聂儒安排人来到辽阳市近郊集中焚烧销毁了大量涉案提成分配表、虚假患者登记名册、收支情况表等。
2023年2月9日，公安机关来到阳光医院，将周聂儒抓获。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公安机关陆续将其他涉案嫌疑人抓获。2023年8月15日，此案侦查终结，公安机关以被告人周聂儒等35人涉嫌诈骗罪、职务侵占罪、帮助毁灭证据罪向辽阳市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
“找回”被销毁的证据
辽阳市检察院刑事检察部副主任丁子芸在接手此案时，发现由于嫌疑人周聂儒销毁证据，此案在受理初期存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于是，丁子芸一边从现有材料中积极调查取证，一边准备讯问案件相关的几名主要嫌疑人，了解案件具体情况并查找证据。
由于嫌疑人吴磊豪曾经帮助周聂儒藏匿证据，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主要突破点之一。在讯问过程中，吴磊豪表示认罪认罚，并愿意积极提供证据，证据链条因此得到了补充。对此，检察机关认定其有自首情节。
在对阳光医院原院长周聂儒的讯问中，为了攻破其心理防线，丁子芸分多次进行提讯，并对其进行释法说理工作，周聂儒从一开始的拒不认罪到后来终于松了口。
周聂儒表示，他不仅自己愿意退赃，还愿意帮助其他涉案人员进行退赔。与此同时，该案其他涉案人员也都表示愿意积极退赃挽回国家损失。
而此案另一名涉案人员的女儿向检察机关提供了其中一个月分红的账本，上面有3名股东和代理人的签字，原本是为了证明涉案人当月提成的数额不大，却阴差阳错地成为指控其犯罪的证据之一。在检察机关的积极调查取证下，此案证据链条不断完善。
辽阳市检察院分别于2023年9月15日和2023年11月13日两次退回侦查机关补充侦查，最终固定了完整的证据链条。
为了确认骗保的犯罪数额，办案人员就阳光医院骗保人数及诈骗金额进行司法鉴定。2023年7月25日，相关鉴定机构根据现存证据进行了鉴定，并出具了《司法会计鉴证意见书》。经过审计，认定阳光医院自2016年到2023年诈骗国家医保资金1500余万元。三名股东均按照所持股份比例分红。经查，能够确认的重大嫌疑虚假住院患者达8453人。
“在涉案的35人中，大多数人都是听从院长周聂儒的安排做事，犯罪情节轻微且愿意全额退赃退赔。我们经过检委会研究后，对这些情节较轻的涉案人员做了不起诉处理。”丁子芸告诉《方圆》记者。由于此案涉案人数较多，检察机关在办理案件的过程中法律适用精准，准确把握罪与非罪、此罪与彼罪的界限。
此案于2023年12月22日由辽阳市检察院向辽阳市中级法院提起公诉。辽阳市检察院认为，被告人周聂儒、吴磊豪、杨舒娜等人共同骗取国家医保基金，共计给国家造成1500万余元的损失，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66条之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诈骗罪追究其刑事责任。由于此案涉及的其他罪名的犯罪行为可视为诈骗罪的手段，因此其他罪名最终被诈骗罪吸收。
庭审现场的“唇枪舌剑”
在庭审现场，有辩护人对鉴定意见书的可信度提出了质疑，认为委托内容不清晰不准确，鉴定机构的鉴定权限依据不足。丁子芸作为公诉人对辩护人的说法予以了驳斥，对鉴定机构和鉴定人的资质进行了答辩。法院随后认定鉴定为合法，并且予以采信。
随后，原本表示认罪认罚的周聂儒突然更换了辩护律师，并在庭审现场翻供。新的辩护律师认为，周聂儒没有实施诈骗犯罪的主观故意，“特殊医保提成”是一个营销方案，存在不正当竞争的市场经营手段，对于执行过程中产生的偏差，周聂儒承担管理失职的行政责任，但主观上没有以非法占有目的进行“医保诈骗”行为。对于此说法，法院认为没有事实和法律依据，因此并未采信。
此外，法院对于公诉人提到的吴磊豪主动投案，如实供述犯罪事实，认定为认罪认罚、自首予以采信。此案于2024年7月31日由辽阳市中级法院宣判：被告人周聂儒犯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并处罚金100万元；被告人吴磊豪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并处罚金15万元；被告人杨舒娜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责令被告人周聂儒、吴磊豪、杨舒娜共同退赔骗取的医保基金；其余7名从犯也分别被判处六年到三年的有期徒刑。
在此案的办理过程中，办案检察官始终以“高质效办好每一个案件”为目标，通过规范履职，实现“打击犯罪”与“保障人权”、“司法公正”与“社会治理”的平衡，为推进全面依法治国贡献检察力量。
此案办理后，检察机关向相关职能部门制发了检察建议，督促相关部门建章立制、加强医疗机构管理与规范医保资金使用，确保医保基金政策落实落细。与此同时，相关部门也召开会议，强化对全市医院、药店等规范化管理监督，坚决守护医保“红线”。
（文中涉案人员、医院均为化名。本文有删减，更多内容请关注《方圆》3月上期）
来源：常州武进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