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崔阿婆常跟邻居念叨,这辈子最机灵的一次,就是在老头子入土那天“装傻充愣”。
崔阿婆常跟邻居念叨,这辈子最机灵的一次,就是在老头子入土那天“装傻充愣”。
那是个凉飕飕的秋日下午,殡仪馆里哭声杂乱。
她四个儿子全穿着一色黑西装,规规矩矩站在灵位两边,表情严肃得像统一练过一样。
崔阿婆坐在轮椅上,眼泪一滴滴地流。
她看着遗像出神,脑袋里却想着另外的事。
“妈,节哀顺变。”
大儿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声音温吞,像在哄个发烧的孩子。
崔阿婆仰起头,眼神恍恍惚惚。
她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发出几句模模糊糊的呜咽。
周围的亲戚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她怎么这样了?”
二儿媳压低嗓门问。
“三哥昨儿说,她受打击太大,从那会起就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三儿子摇头,一副无奈样。
崔阿婆继续装着糊涂,眼神游离,像完全不知人间事。
其实,她脑子比谁都亮堂。
头一晚,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听见客厅有低声说话的动静。
她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大儿子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人走了,这房子也该重新分配了。”
“那妈呢?”
“还能咋办,送福利院吧,总不能一直搁家里。”
崔阿婆听完这话,心像被泼了一盆凉水。
她什么都明白了,心也凉透了。
于是她做了决定,假装失常,不是为了逃避,而是想看清楚,这四个孩子到底有没有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她想等等,可谁知道这一拖,就是整整十年,直到——
葬礼结束那天下午,四个儿子围在医院病房里低声商量。
医生刚刚做完检查,说的话让整个房间陷入沉默。
“初步来看,是因为突发打击引起的认知障碍,简单点说,像是早期的老年性痴呆。”
年轻医生摘下口罩,语气平静地解释着。
“这种情况在丧偶的老年人中并不少见。”
老大和老二互相看了一眼。
崔阿婆用余光捕捉到了那个眼神。
那不是担忧,而是一种明显的轻松。
“这病有法子治吗?”
最小的儿子开口问。
“不能指望太多,有可能会慢慢恶化。”
医生收起听诊器,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家里人要有心理准备,照顾的事不能少。”
医生刚走没多久,兄弟几人就围成一圈,第一次“分配财产”的话题就悄悄展开了。
“妈这状态,房产证得赶紧处理一下。”
大儿子压着声音。
“别到时候她随手乱签,事情就麻烦了。”
“这说得对。”
二儿子点了点头。
“还有她那几张存折,也得想办法处理。”
“可谁来办?”
三儿子问了一句。
“这事当然老大去。”
二儿子拍拍大哥的肩膀。
“你是老大,你来最合适。”
崔阿婆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脸上没表情。
可心口的位置,一点点像被刀子慢慢划开一样疼。
她一个人带着这四个儿子长大,三十年前老伴拼命在矿里干活,为的是攒点积蓄,给儿子们打个底。
如今人刚下葬,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打起了她的主意。
第二天一早,大儿子推着轮椅带她去了房管局。
“妈,这里,您在这儿签个字。”
他说着把笔塞进她手心。
崔阿婆接过笔,故意让手不停地抖,笔尖在纸上划来划去,像是乱涂乱画的小孩子。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签名,立刻皱起了眉。
“这样的签名恐怕不符合规定。”
她皱着眉说。
“老人家目前状态不适合处理房产登记业务。”
“没关系,我们带了医院的证明。”
大儿子立马拿出一张盖章的纸。
上面几行字赫然写着“老年性痴呆,民事能力缺失”。
崔阿婆心里冷笑:这算盘打得够快。
不到一个星期,房本上“崔桂花”三个字就被换成了“崔建国”。
这是大儿子的名字。
那晚,四兄弟在客厅喝酒,像是庆功宴似的,声音也不再压着了。
“这下房子是咱的了。”
老大端起杯子。
“接下来就是钱的问题了。”
“三哥,你知道她还有多少?”
三儿子问。
“大概二十多万吧。”
老二回答。
“虽然不多,但也不能放过。”
“那钱怎么拿出来?”
“我已经有主意了。”
老二笑得意味深长。
“明天我带她去银行,说她要取药的钱。”
“她现在这样,银行那边能行吗?”
“她不行我来,我是她儿子,能代办。”
崔阿婆在房间里紧紧握着手指,指节发白。
她打开床头的小抽屉,拿出一个笔记本,颤巍巍地写下几行字:
“2014年10月15日,大儿子私改房产证,二儿子开始谋划存款。”
那是她记下的第一笔。
从那天起,她的“病”一天天“加重”。
不光说话开始含糊,连最简单的穿衣、吃饭也装得需要别人照顾。
可她的眼睛,始终在悄悄观察;耳朵,更是一句不落地听着。
不出所料,二儿子果然带她去了银行。
他对柜员说,老人要取点钱买药,就是手不太利索,操作不方便。
“老人家,麻烦您说一下身份证号。”
柜台小姐微笑着问。
崔阿婆张了张嘴,只发出含糊的声音,像是胡乱哼的调子。
二儿子马上接过话头,把号码背得溜熟。
“那请问,您知道银行卡密码吗?”
柜台小姐又问。
这回她连开口都懒得开,眼神空空地盯着天花板。
银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允许了授权代办。
就这样,二十三万转入了他个人账户。
当晚,崔阿婆在小本子上又写了一行:
“2019年10月18日,二儿子取走存款23万元。”
从最开始装傻的那天起,她心里其实并没有彻底死心。
再怎么说,那也是她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她总还抱着一丝念想——盼着他们有一天能回头。
可这十年下来,她忍着,撑着,看着……
装糊涂这事,比崔阿婆预想的还要艰难得多。
刚开始那阵子,她常常差点露馅。
比如有次三儿子故意把她的拖鞋放在门外,一般人见了都会纳闷,可“痴呆”的人,理应毫无反应。
她几乎脱口而出:“谁把鞋丢外头了?”还好及时刹住,扭头装作没看见。
“妈,你的鞋怎么跑外面去了?”
三儿子装出一副好心模样,语气里却藏着探试的意味。
崔阿婆空洞地望着他,眼神像没焦距的塑料娃娃。
“哎,别理她了,她现在啥也不懂。”
三儿子像是自言自语,却句句是试探。
类似的情况接二连三。
二儿媳有意把碗摔碎在她面前,想看看她是否会被吓到;
四儿子没事就朝她大喊一声,观察她有没有条件反射;
连邻居家小孩都被使唤来,在她面前又喊又跳,闹得鸡飞狗跳。
崔阿婆咬牙撑下来了。
最难的是绷住情绪的那一刻。
有一次,她听见三儿子躲在阳台打电话,说:“那老太婆现在一点用都没有了,吃喝都得人伺候,早点走了大家都轻松。”
那一刻,她手心出汗,牙关紧咬,差点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冲过去抽他一耳光。
可她只是呆呆坐着,舌头从嘴角露出一点,装作涎水直流的模样。
还有一次更让人寒心。
大儿媳坐在她面前,一边清点钱,一边笑着说:“这些都是咱们的了,她连数都不会数。”
崔阿婆手指紧扣在沙发扶手上,指甲深深掐进布套。
真正让她心凉透的是所谓的“轮流照顾”。
表面上看,四兄弟轮换着接她住,外人听了都说他们孝顺。
实际上,全是应付差事。
每天早上端给她的永远是水煮稀饭加几片咸菜。
“反正她舌头也不灵了,吃啥都一个味儿。”
二儿媳总是这么说。
洗澡呢?一个月一次。
“她又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麻烦事省一点是一点。”
三儿媳说得光明正大。
最离谱的是药。
本该降血压的药被换成了安眠片,钙片换成了面粉压的假货。
唯一没动手脚的是助消化的药片——因为他们得让她能吃得下饭。
“这些药她吃着有用吗?”
小儿子有一回问。
“当然了。”
大儿子边收拾药盒边回答。
“安眠药能让她安静,面粉片让她觉得自己被照顾了,不也挺好?”
崔阿婆全听进去了,一字不漏。
她的床头柜里,藏着一本被翻得发旧的记事本。
每天晚上,她都要在上面记几行字。
“2020年3月2日,大儿媳拿发霉的饭菜糊弄我。”
“2020年5月15日,二儿子假装扶我,实则故意让我摔倒。”
“2020年8月10日,三儿子往我牛奶里加了两片安眠药。”
这本子一页页填满,她的心也一寸寸凉透。
最逼近崩溃的一次,是在第三年的早春。
那天,她“无意中”听到屋外的一段谈话……
“妈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二儿子低声说道。
“咱是不是得想点别的法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大眉头一挑。
“我听人说,有种药,吃下去就像睡觉一样,人就安安静静地走了。”
二儿子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阴沉。
崔阿婆后背顿时一凉,冷汗湿透了内衣。
她心里一下就明白了——这畜生动了杀念。
可她脸上依旧装得无动于衷,哪怕内心已经愤怒翻腾。
“这样……是不是太极端了?”
小儿子声音有些踌躇。
“有啥不行?”
三儿子接口。
“她现在活着也是受罪,不如早点解脱。”
“说到底,对咱们也是一种解脱。”
大儿子跟着附和。
崔阿婆指尖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疼痛让她勉强维持冷静。
“所以就这么定了?”
二儿子追问。
“再观望观望。”
大儿子语气放缓了些。
“万一出事,咱四个可都脱不了干系。”
“那得等到啥时候?”
“等她真扛不住了再说。”
当晚,崔阿婆翻开小本子,写下她这十年里最沉重的一行字:
“2021年4月18日,四子密谋加害于我。”
从那天起,她对每一口食物都格外留心。
每次吃饭,她都偷偷打量他们的表情,尤其是看谁眼神不自然、神色闪躲。
一旦有可疑,她就会把饭悄悄藏进衣袖或兜里,然后装作吃干净了。
她甚至还学会了自己催吐。
那些不放心的东西,她会悄悄跑去厕所吐出来,不留一丝痕迹。
就这样,她咬着牙,又挨过了三年。
这几年,她看到的、听到的,全是让人寒心的事。
四儿子偷偷拿走她抽屉里的金戒指,去当铺换了钱;
大儿媳趁她不注意,把几本老照片册拿出去卖了;
二儿子居然用她的身份证去办理贷款,还在她名下开了银行卡。
每一桩,她都写在那几本日记本里,不落一笔。
那摞本子,已经厚得能垫高半个枕头。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藏在床垫底下,从来没让人发现。
到第八年时,她的“糊涂”已经演得炉火纯青,连专科医生都被糊弄了。
“她的状态在持续下滑。”
医生翻着检查资料说。
“建议家属考虑专业机构照护。”
这话正合四个儿子的心意。
“您说的专业机构,是不是养老院那种?”
老大试探着问。
“是,专门接收认知障碍老人的护理中心。”
“那每个月费用大概多少?”
“根据不同档次,从八千到一万二不等。”
崔阿婆瞧见老大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四兄弟又聚到一块儿开起了“家庭会议”。
“一年得十来万,太烧钱了。”
三儿子皱着眉。
“那……换家便宜的?”
四儿子说。
“便宜的那些地方条件差,要是出了事,被人举报,说我们虐待她,可麻烦大了。”
老二摆摆手。
“我看,干脆别送了,就在家凑合照看吧。”
老大拍了板。
“反正她现在也不知道好赖。”
崔阿婆坐在房间角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冷笑连连。
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连花钱把她送去个像样点的养老院都舍不得。
不过,她比谁都清楚,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这十年,她始终在等。
等一个能把他们一窝端的机会。
而现在,这个机会,就快到了……
到了第九年,崔阿婆隐约感觉到家里气氛有了新变化。
四个儿子私下聚头的次数变多了,谈话声也比以往压得更低。
她虽然坐在角落,听不清全部内容,但几个词她是听得明明白白的:“老宅”、“动迁”、“赔偿金”。
崔阿婆心里一下就亮了——他们把主意打到那套旧房子上了。
那是她和老头子当年新婚时单位分的房子,虽然位置偏,面积小,可近几年那一片被划进了城市改造区,眼看着一排排楼都拆了,赔偿金额也越来越高。
终于有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听清了他们的谈话。
“消息刚下,咱家那片确定纳入征收范围了。”
大儿子压着声音说。
“赔多少?”
二儿子问得迫不及待。
“按照新的方案,至少能拿三百万。”
老大顿了顿,“而且是起步价。”
崔阿婆听到这数字,心里也咯噔一下。
那套年久失修的屋子,居然还能值这么多。
“太好了!”
三儿子声音都变了调。
“三百万四个人分,每人七十五万,够爽的了。”
“等一下!”
最小的突然提醒。
“房产证上现在是谁的名?”
话音一落,屋里安静了几秒。
“还是妈的名。”
老大支支吾吾地说。
“你不是说过都换了?”
二儿子的语气立马冲了上去。
“我说的是市区那套,不是老宅。”
老大赶紧解释。
“这边一直没腾出空办。”
“那现在怎么办?”
三儿子问。
“还能怎么办?得赶紧再去办一次手续。”
大儿子一脸无奈。
“她现在这样,应该不会有啥阻力。”
“要是她反应过来呢?”
四儿子还是不太放心。
“反应个屁!”
老二冷笑一声。
“她现在连饭菜都分不清,还能知道房子归谁?”
躺在屋里的崔阿婆,拳头在被窝里握得死紧。
他们连最后一块属于她的地盘,都不打算放过。
第二天,大儿子就行动了。
他找到当初帮忙办房产手续的那位熟人,先套了套话。
“记得我们吧?几年前做过一次过户,当时我妈就是神志不清的状态。”
“记得。”
工作人员点点头。
“现在她更不行了。”
大儿子摆出一副无奈脸,“有时候连我们都不认得了。”
“这次还想过户?”
对方问。
“是,想把老宅也一块办了。”
“那得多准备点材料。”
工作人员皱眉。
“现在审查严了,不像以前那样简单。”
“都要啥?”
“除了医院的诊断,还得社区那边出个证明,最好邻居能作证,还得走公证程序。”
老大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流程一看就不容易走,还容易出问题。
“有没有别的门路?”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现在这块盯得紧,流程一步也不能少。”
大儿子只能悻悻回家,把情况如实告诉了另外几个兄弟。
“这么麻烦?”
老二一脸不耐烦。
“要不找找人?搭点钱,走捷径。”
三儿子建议。
“现在风声紧,咱也不敢乱来。”
大儿子摇头。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三百万打水漂?”
四儿子急得直跺脚。
这时候,老二眼睛一亮,压低声音说:
“这样吧,咱不直接办过户,先把房子过到熟人名下。”
“找个靠得住的,等赔偿款一到,再悄悄分。”
“能行?”
老大迟疑。
“当然能行。”
老二一脸笃定……
“我这边有人,专门做这种事,靠谱得很。”
二儿子说得斩钉截铁,脸上写满了信心。
“那妈那边呢?”
小儿子有些犹豫地问。
“让她签就行。”
三儿子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她现在那样,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干嘛。”
“可她要是胡乱划拉一通,怎么办?”
“那就一步步教她签。”
二儿子语气冷了几分,眼里闪着狠意,
“不行的话,咱们帮她签。”
崔阿婆窝在房间里,静静听着客厅那边的对话,每个字都像钉子钉在心上。
她知道,真正的较量就要开始了。
这些人,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可她清楚,要想彻底扳倒他们,仅靠现在掌握的那些日记和回忆,远远不够。
她需要铁证——他们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东西。
那天深夜,她翻出藏在床板缝里的一个小录音笔。
这是两年前偷偷托人买的,一直没敢拿出来用。
今天,她终于等到用它的机会。
第二天上午,四兄弟又聚到客厅里密谋。
崔阿婆提前把录音笔藏进茶几底下,然后靠在椅子上装作打盹。
“我都安排妥了,明天上午动手。”
二儿子开口。
“不过对方要先收五万定金。”
他补充。
“五万?那也太黑了。”
大儿子皱眉。
“人家也是冒着风险,怕被查出来。”
二儿子解释道。
“三百万的买卖,五万算啥。”
三儿子一锤定音。
“先交了,迟早能翻倍回来。”
“那咱妈明天怎么办?”
四儿子低声问。
“骗她说去体检,直接带去房产局。”
“她要是闹怎么办?”
“她那样能闹啥?”
三儿子轻哼一声,
“到时候就直接按住她,签就是了。”
“签字能对上吗?”
“我这几个月练她的笔迹呢,模仿得差不多。”
大儿子说。
“不行就握住她手,让她照着签。”
崔阿婆听到这,指尖已经嵌进掌心。
他们已经不只是抢钱那么简单,连她最后一点做人尊严都打算踩碎。
但她没有动,没有吭声,只是默默让录音笔继续记录。
没想到,后面的谈话更加触目惊心。
“妈要是哪天走了,就没人再管这事了,对吧?”
四儿子突然问。
“那当然。”
二儿子点头,
“人一没了,房子和赔偿就是咱自己的,谁也插不了手。”
“那要不要……”
三儿子比了个手势,在脖子上一抹。
“别瞎来。”
大儿子立刻打断他。
“这节骨眼上不能出事。”
“那什么时候能动?”
四儿子压低声音。
“等钱到手。”
大儿子语气沉稳。
“到时候说她病重离世,谁能说得清?”
“眼下先让她乖点。”
二儿子不紧不慢地说,
“我在她饭里多放点安眠药,保证明天她配合得像个木偶。”
屋里的崔阿婆,听着这一切,胸口剧烈起伏。
这些人,不光要夺她的屋子,连命都惦记上了。
可她并没有惊慌。
反而,她有种莫名的兴奋。
这一刻,她终于等来了。
十年如一日的隐忍和伪装,终于迎来翻盘的机会。
那晚,她翻开那个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小本子,用颤抖却坚定的手,记下了最后一句:
“明日——是清算的时刻。”
一大早,崔阿婆就感觉气氛有些反常。
平日都是大儿媳送早餐来,可今天却换成了二儿子,还满脸堆笑,格外殷勤。
“妈,吃了饭等会儿我带您去检查身体。”
他边说边把热腾腾的粥放在她面前,语气轻快。
“医生说得做个全套的体检。”
崔阿婆瞪着他,眼神空空,装出一副反应迟钝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早就有数——今天就是他们设定的“过户行动”。
粥刚端上来时还烫着,二儿子却一个劲催她快点吃。
她假装不小心烫了嘴,一抖手,把大半碗撒到了桌上。
“妈,您小心点。”
他皱了皱眉,又压下火气,重新去舀了一碗。
这回的粥有点苦味,崔阿婆一尝便知——药下多了。
她小口含着,趁他背身的时候,把粥一点点吐进了纸巾,动作悄无声息。
脸上却装出迷迷糊糊的样子,眼皮垂着,仿佛随时要睡过去。
“看来药劲上来了。”
二儿子满意地自言自语。
九点整,一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停在大门口。
四兄弟一边说话一边把崔阿婆搀扶上车。
“妈,带您去医院看看。”
大儿子一边扶她上车,一边笑着哄。
语气里充满伪装的亲切。
崔阿婆虚弱地点了点头,闭着眼靠在座位上,心里却清明得很。
车子一路行驶,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停到了市政服务大厅门前。
“怎么不是医院?”
小儿子皱眉问道。
“医生说,先来这里开个证明。”
二儿子脱口而出。
“等拿完了再去医院。”
这说辞拙劣得不堪一击,但他们都默认崔阿婆听不懂。
几人一拥而入,直奔房屋过户的柜台。
“这位老人是来办理房屋转让吗?”
柜台小姐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崔阿婆,语气有些迟疑。
崔阿婆眼神呆滞,不作回应。
“她情况不太好,有点老年痴呆。”
大儿子抢先开口。
“我是她儿子,我们几个想代为处理相关手续。”
说着,他递上厚厚一叠材料:诊断书、房本、身份证,还有一份签署过的委托授权书。
“这份委托是何时签的?”
工作人员仔细核对文件。
“上个月的事,那时候她还能说几个字。”
二儿子抢着回答。
工作人员低头对照签字,再抬眼看了崔阿婆一眼。
“老人家,您能理解我现在说的话吗?”
她依旧一言不发,嘴里轻轻哼着不成调的声音,仿佛真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您知道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吗?”
工作人员再问。
崔阿婆摇了摇头,眼神依然迷蒙空洞。
柜台小姐开始犹豫了……
按流程来说,这种情况下确实允许家属代办手续,但那名工作人员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崔阿婆,又看看眼前的四个男人。
“要不,你们再考虑一下?”
她斟酌着开口。
“毕竟这是老人名下仅剩的一处不动产了。”
“没关系。”
三儿子抢着答话。
“我们都商量好了,这房子年头太久了,想卖掉给妈换个条件更好的养老院。”
“是啊,都是为了她晚年过得更舒坦。”
四儿子赶紧跟上一句。
话音刚落,意外突发——
“请稍等一下!”
一个陌生声音从后方响起,众人纷纷转身。
只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神情严肃。
“我是辖区派出所的王警官。”
他亮出证件。
“刚才接到群众举报,说这边有人在逼迫老人办理过户手续。”
四兄弟脸上的血色瞬间淡了下去。
“警察同志,您可能误会了。”
大儿子强装冷静,试图缓解局面。
“我们这是按规定走的流程,材料齐全,合法合规。”
“真的吗?”
王警官不动声色,转头看向崔阿婆。
“老人家,您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崔阿婆继续装出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眼神游离。
但就在这时,她右手在轮椅把手上敲了三下——
这个暗号,是她昨晚躺在床上反复演练的。
王警官眼神一动,眉头一挑。
他蹲下来,声音压低:“如果您清楚我在说什么,请再敲三下。”
崔阿婆顿了一下,然后再次轻敲三下。
王警官神情陡然变得严肃。
“几位,请配合一下工作。”
他起身对几人说道。
“警官,可能有人理解错了,我们真没做什么违法的事。”
二儿子赶紧解释。
“是不是误会,我们查查便知道。”
王警官语气不卑不亢。
“现在请你们几位跟我们回所里接受问询。”
“那我妈怎么办?”
小儿子试探着问。
“老人家也一块儿过去。”
王警官平静地说。
“我们需要单独了解一下情况。”
四兄弟你看我我看你,脸色越来越僵硬,谁都知道事情不妙,可也不敢多说一句。
于是,一行人被带到了派出所。
王警官把崔阿婆安排在单独的屋子,让其余几人留在外头。
“老人家,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轻轻关上门,语气缓和下来。
“您现在可以安心开口了。”
崔阿婆抬起头,看着他。
原本散乱空洞的眼神逐渐聚起神采。
片刻后,她一字一句地说出久藏在心里的话:
“警察同志,我想报案。”
来源:雨林中猎奇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