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攥着菜篮子站在单元楼下,仰头望着六楼那扇熟悉的窗户。春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晾衣架上,老伴老陈那件藏青色夹克正在风里轻轻摇晃。这本该是再普通不过的午后,却成了我六十年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我攥着菜篮子站在单元楼下,仰头望着六楼那扇熟悉的窗户。春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晾衣架上,老伴老陈那件藏青色夹克正在风里轻轻摇晃。这本该是再普通不过的午后,却成了我六十年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妈,您回来得正好。"推开门的瞬间,继子小军破天荒地在门口迎我。他手里攥着个计算器,屏幕上的绿光映得脸色发青。客厅茶几上摊着大红色烫金请柬,喜糖盒子堆成小山,老陈坐在沙发正中间,手里捏着半截香烟。
老陈掐灭烟头,浑浊的眼睛透过老花镜打量我:"淑芬啊,小军下个月办事,咱们做长辈的总要表示表示。"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万,转我卡里就行。"
"老陈你糊涂了?"我手一抖,刚买的青菜撒了一地,"我退休金每月六千,这些年给小军买车、贴补房贷,存折里就剩八万养老钱。"
"装什么穷!"小军突然拍桌而起,震得茶杯叮当响,"当年你嫁给我爸,不就是图我们陈家这套学区房?现在我要娶媳妇,拿三十万出来天经地义!"他脖颈青筋暴起,和十年前求我帮忙带孩子时判若两人。
老陈慢悠悠端起茶壶:"你要觉得为难,主卧衣柜第三个抽屉..."我浑身发冷,那个抽屉里锁着房产证,户主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这套老房子,是我用亡夫车祸赔偿金买的最后保障。
"想都别想!"我退到玄关,后背抵着冰凉的防盗门,"当年说好这房子算我的婚前财产,你们父子现在是要吃绝户?"
"啪!"老陈的紫砂壶在地上炸开,褐色的茶渍在瓷砖上蜿蜒成河。"滚!"他额头青筋直跳,"带着你的棺材本滚出我家!"
我冲进卧室时,小军正在翻我的床头柜。存折、身份证、降压药散落一地,他手里攥着房产证,活像逮住猎物的鬣狗。"给我!"我扑过去抢,被他猛地推搡在衣柜角。后腰撞上金属把手那刻,我清晰听见自己骨头"咔"的脆响。
"老不si的..."小军朝地上啐了口痰,"要不是我爸拦着,早该把你那破屋子过户了。"他从裤兜掏出手机,"给你半小时收拾,不然我叫开锁公司来。"
我蜷缩在24小时便利店的塑料椅上,怀里的拉杆箱装着降压药、两件换洗衣服和裂了缝的结婚照。玻璃窗外暴雨如注,雨水顺着霓虹灯牌往下淌,把"幸福家园"四个字冲得支离破碎。
三小时前,继子小军举着手机录像,把我装存折的铁盒子摔在地上:"街坊们都看看!这就是我爸娶的好媳妇!"老陈蹲在玄关抽闷烟,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躲闪的眼神。我知道他在等什么——等我服软,等我把房产证双手奉上。
"滚啊!"小军突然揪住我衣领往门外拽,我踉跄着撞上对门王婶刚买的君子兰。泥陶花盆碎裂的声响里,我听见老陈沙哑的吼声:"让她滚!"
"张老师,该量血压了。"清晨六点,护工小周端着药盘进来。阳光从米色窗帘透进来,给蓝白条纹的床单镀上金边。我盯着天花板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陈家那个朝北的次卧。
走廊飘来小米粥的香气,混着不知哪间屋传来的《茉莉花》钢琴曲。对门赵阿姨探进头:"妹子,晨练去不?"她脖子上系着墨绿色丝巾,手里转着两支太极扇,银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攥着养老院统一发放的淡蓝色毛巾,跟着人群往活动室走。三十年前我教语文时,总爱穿这种天空蓝的的确良衬衫。镜子里的自己穿着松垮的睡裤,裤脚还沾着那天被推搡时蹭的墙灰。
周末手工课上,我跟着林老师学钩针。毛线团在指间穿梭,钩出第一朵歪歪扭扭的太阳花时,养老院刘院长举着单反进来:"张阿姨看镜头!我们要发抖音啦!"
视频里我系着女儿送的枣红围巾——那还是她出国前买的,针脚都开线了。没想到这条旧围巾让我在抖音上火了一把,评论区都在问:"奶奶的围巾哪里买的?"
我开始定期开直播教钩针,观众里有带孙子的奶奶,也有996的年轻白领。有个叫"北漂小月"的姑娘天天来打卡:"张妈妈,等我攒够钱就接您来北京玩!"
立冬那天,我在直播教钩毛线手套时,手机突然跳出十几条陌生来电。小周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张老师,您家老陈中风了!"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子发酸。重症监护室门口,小军瘫在塑料椅上,西装皱得活像腌菜,手机屏幕还亮着网贷催债的红色弹窗。护士说老陈半夜脑溢血,是小军和讨债人推搡时撞的。
"张姨..."小军扑通跪下,露出腕上结痂的刀伤,"他们说要砍我手指..."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着婚戒——那姑娘早跑了,听说卷走了彩礼钱。
老陈转到普通病房那天,我带着钩好的毛线袜去看他。他半边脸像揉皱的报纸,嘴角淌着涎水,浑浊的眼珠追着我转。护工正在给他换尿不湿,那股酸臭味让我突然想起,当年他说最烦老人身上的"棺材味儿"。
"陈建国,医药费我垫了三个月。"我把缴费单放在床头,"记得让你儿子还。"转身时衣角被枯树枝似的手勾住,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动。
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就像当年他掰开我攥着房产证的手。走廊尽头,我的老姐妹们举着新钩的毛线向日葵,正等着我去拍重阳节联欢会的宣传照。
如今我在养老院开了编织班,二十个学员里有大学教授,也有菜场卖鱼的阿婆。上周市妇联来采访,镜头前我展示着学员们的作品:抗癌阿姨钩的假发套,失独老人织的爱心围巾,还有给山区孩子织的彩虹手套。
记者问我怎么走出低谷,我指着活动室墙上的十字绣——那是我们集体绣的《千里江山图》,"你看这些丝线,单根一扯就断,拧成股就能绣出山河。"
窗外玉兰花开得正好,去年今日我还困在陈家厨房熬中药。现在的我能对着镜头说:"姑娘men记住,女人六十岁才是好年华的开端。"
后记:
昨天小军又来了,举着房屋过户合同。我让保安调出三年前的监控——画面里他正把我的降压药扔进垃ji桶。现在的我住在养老院阳光最好的南向套间,每月退休金用来买进口毛线和资助贫困学生。
那些曾让我滚的人不会懂:女人的底气不是房产证上那个名字,而是哪怕只剩个拉杆箱,也能把日子过成锦上添花。
大妈掏心话: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