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年小红结婚,村里人热热闹闹办了三天宴席。我当时只顾着帮忙端菜,见小红一身红嫁衣,坐在高头大马的奔驰车里,笑得像朵盛开的太阳花。
那年小红结婚,村里人热热闹闹办了三天宴席。我当时只顾着帮忙端菜,见小红一身红嫁衣,坐在高头大马的奔驰车里,笑得像朵盛开的太阳花。
谁也没想到,这一幕会成为我和阿明结婚的参照。
我叫小兰,市里人都管我们这叫”上村”,因为地势高。村里姑娘大多十八九岁就嫁人,我不一样,我高中毕业考上了卫校,学了护理,在县医院找了工作。
这份工作让我遇见了阿明。
他是位年轻医生,当时刚从省城医学院毕业,分到县医院实习。记得那天我值夜班,一个醉酒的病人突然发作,把输液架都掀翻了。是阿明冲过来帮我挡住了病人乱挥的拳头。
那晚他请我吃了泡面,消毒水味的办公室里,我们隔着塑料桌板,捧着热腾腾的面。他的眼镜上有雾气,笑起来像村口那棵杏树。
阿明没问我是哪里人,我也没主动提。其实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觉得没必要。直到他说要带我回家见父母,我才告诉他我是上村人。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上村?那不是产红薯最好的地方吗?”
我点点头:“是啊,我奶奶种的红薯,蒸出来香得很。”
阿明笑着拍拍我的手:“下次带我去尝尝。”
可惜,这个”下次”一直没来。
阿明妈妈——我现在的婆婆,是个退休小学教师,听说我是上村人后,脸立刻沉了下来。
“上村?就是那个还住土房子的地方?”
阿明赶紧解释:“妈,现在上村也都盖楼房了,小兰家…”
“我不管!”婆婆打断他,“咱们家几代人都是城里人,你爸是工程师,我是教师,你是医生,现在你要娶个农村姑娘回来?让我以后怎么在同事面前抬头?”
我站在阿明家客厅里,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客厅的瓷砖很亮,能照见人影。阿明家住在县城最好的小区,三室两厅,阳台上种着几盆我叫不出名字的花。
婆婆直接站起身,走进卧室,“砰”地关上了门。
那天回去的路上,阿明一直握着我的手:“别在意,我妈就那脾气,她需要时间接受。”
最后我们还是结婚了,只是没办酒席,领了证,在民政局门口拍了几张照片。阿明穿着白衬衫,我穿了条淘宝上买的连衣裙,纯棉的,一百多块钱。
婆婆没来,公公倒是来了,还红着眼圈塞给我们一个红包。
“老太婆就是倔,你别往心里去。”公公拍拍我的肩膀。
我们租了套房子住,离医院不远。每天早上六点多起床,我煮稀饭,炒个青菜,有时候阿明值夜班,我就一个人吃。
阿明很少提回家的事,每次过节,他都是自己回去,然后带些菜回来。“妈做的红烧肉,你尝尝。”他总会这么说,却从不提带我一起回去的事。
我也知道,婆婆还是不肯松口。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三年后,我们有了积蓄,买了套小房子,七十多平米,贷了二十年。搬家那天,阿明说:“等孩子出生,妈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孩子,我们一直没要。不是不想,而是我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第四年冬天,我收到一个电话,是县医院急诊科打来的。
“请问是李阿明的爱人吗?李老师住院了,情况有点紧急…”
我匆忙赶到医院,才知道婆婆突发脑溢血,是学校同事发现的。阿明刚好出差去省城开会,电话打不通。
看到婆婆躺在病床上,头发花白,脸色蜡黄,我心里一阵发酸。不管她怎么看不起我,她毕竟是阿明的妈妈。
“需要立即手术。”急诊医生说,“家属先交五万押金。”
我二话没说,拿出银行卡:“刷卡。”
那是我和阿明的全部积蓄,原本打算年底换台新冰箱,还有些家具。
手术室外面,我一个人坐着。天色渐暗,医院走廊的灯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
窗外是医院的小花园,冬天了,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松柏还是绿的。我想起村里的冬天,那时候炕热乎乎的,奶奶会烤红薯,外焦里嫩,甜得发腻。
“你是…小兰?”
一个虚弱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原来手术已经结束,婆婆被推出来了,居然醒了过来。
我赶紧站起身:“阿姨,您感觉怎么样?”
婆婆没回答,只是看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想起来要给阿明打电话,但还是先陪着婆婆去了病房。护工帮忙安顿好婆婆,我才走出去打电话。
阿明听到消息很着急,说马上回来,让我先照顾着。
回到病房,婆婆似乎睡着了。我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突然听见她说:“是你交的钱?”
我愣了一下:“阿姨,您别多想,阿明马上就回来了。”
婆婆闭着眼,眼角有一滴泪滑下:“我知道是你,你别骗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坐下来,帮她掖了掖被角。
“你知道吗,”婆婆突然说,“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农村人。”
我的手顿了一下,但没说话。
“我小时候家里穷,住在城郊,每天要走五里地去上学。”婆婆的声音很轻,“有次下大雨,我的布鞋全湿了,一个农村同学借给我她的胶鞋。第二天我妈知道了,把那鞋扔了,说脏,说农村人穷是因为不努力。”
我静静地听着,有点意外婆婆会跟我说这些。
“后来我考上师范,成了老师,嫁给了工程师,搬进了楼房。我以为我终于跟那些农村人拉开了距离。”婆婆的声音有些哽咽,“可你知道吗,每次看见你,我就想起那个借我胶鞋的同学,还有我那满是泥巴的布鞋。”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走廊上,有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车轮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对不起,”婆婆说,“我不是个好婆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冷,上面有老年斑,青筋凸起。
那晚我守在病房里,阿明凌晨才赶到。看到我,他立刻抱住我:“辛苦了。”
我摇摇头:“没事,我习惯了,医院里经常熬夜。”
阿明看了看熟睡的母亲,又看看我:“谢谢你。”
我知道他不只是谢我照顾他妈妈,还有那五万块钱。但我没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家里人嘛。”
婆婆住院两周后出院了。出院那天,她突然对阿明说:“今天我要去小兰家看看。”
阿明愣住了,我也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欢迎?”婆婆挑眉问。
我连忙说:“欢迎,当然欢迎,就是家里有点乱…”
就这样,婆婆坐着轮椅,被阿明推着来到了我们的小家。七十多平米的房子,家具不多,但收拾得很干净。
婆婆环顾四周,目光在墙上的照片上停留。那是我和阿明在上村拍的,背景是奶奶家的老屋,砖瓦结构,门前有棵杏树。照片里,我们笑得很开心。
“这是上村?”婆婆问。
我点点头:“是的,那是我奶奶家。”
“挺好的地方。”婆婆轻声说。
晚饭我做了几个家常菜,还特意蒸了红薯。婆婆尝了一口,眼睛亮了:“真香。”
吃完饭,婆婆对阿明说:“明天帮我收拾收拾房间,小兰搬过来住吧,租的房子退了,省点钱。”
我和阿明都愣住了。
“怎么,不愿意?”婆婆又露出那种挑眉的表情。
阿明赶紧说:“愿意,当然愿意。”
就这样,我们搬进了婆婆家。原本我以为会很别扭,但意外地还算和谐。婆婆会问我上村的事,有时候还会给我讲她年轻时的故事。
半年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婆婆比我还高兴,开始张罗着买婴儿用品,还说要亲自去上村看看,说孩子将来要认识外婆家。
某天晚上,我发现婆婆在阳台上抽烟。她很少抽烟,只是在心事重重时才会。
“怎么了,阿姨?”我走过去问。
婆婆吐出一口烟圈:“我在想,如果当初不是你,我可能已经…”
我打断她:“都过去了。”
婆婆把烟掐灭:“你知道吗,住院那会儿,护士告诉我是你交的钱,还说你是他们科室的同事,人很好。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我住院的楼层工作,只是我从来没注意过。”
我笑了笑:“护士嘛,哪儿需要哪儿搬。”
婆婆看着远处的灯光:“你这孩子,心眼太实在。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让阿明跟我断绝关系了。”
我摇摇头:“您是阿明妈妈,永远都是。”
婆婆突然红了眼眶:“谢谢你,姑娘。”
我有点不好意思,转移话题:“对了,我今天煮了红薯粥,您尝尝。”
婆婆笑了:“好,我去盛。”
看着婆婆的背影,我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不是每段关系都能一帆风顺,有时候需要时间,需要机会,也需要一点点善意。
就像村口的那棵杏树,年年开花,不问春秋。
后来,我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胖乎乎的,特别可爱。婆婆给她取名叫杏儿,说是因为我和阿明是在杏树下认识的。
其实不是,我们是在医院认识的。但我没有纠正婆婆,因为那个故事听起来更美。
有时候,婆婆会抱着杏儿,给她讲故事:“从前啊,有个农村姑娘,特别善良…”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暖暖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依然在医院上班,阿明升了主治医师,婆婆退休在家带孙女。日子平淡,却充满了烟火气。
有次,我同事问我:“你婆婆不是看不起农村人吗?怎么现在对你这么好?”
我笑了笑:“人都是会变的。”
其实我知道,不是婆婆变了,而是她终于看到了我的本来面目,而不是她想象中的”农村人”。
前几天,婆婆突然说要去上村看看。我带着她和杏儿回了老家。村里变化很大,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房,街道也宽敞了许多。
奶奶见到杏儿,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塞红薯给她吃。婆婆和奶奶居然聊得很投机,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说着各自年轻时的故事。
晚上,村里的广场舞队伍热闹地跳着舞,音乐声传得很远。阿明推着婆婆的轮椅,我抱着杏儿,奶奶拄着拐杖,我们一家人在月光下散步。
“真好。”婆婆突然说。
我知道她指的不只是这个夜晚,还有我们这个拼凑起来的家。
是啊,真好。虽然开始得曲折,但终点是温暖的。
就像我小时候奶奶教我的: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你播下的是什么,收获的就是什么。
我播下的是善良和包容,收获的是一个真正的家。
来源:魔法师戴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