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跪伏金砖,凉意直透骨髓,泪将坠未坠,只盯着御案那一点烛焰,仿佛又瞧见小郡主临终时灰白的唇。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朱红宫墙被暮霭浸得发暗,我攥紧裙幅,指间那朵金线牡丹被揉得起了毛边。
方才跨过宫门,半空忽现白字,一排排悬在眼前,叫人目眩。
——【皇帝最厌宠妾灭妻,速将那负心人掀出来。】
——【坐等狗男人血溅三尺。】
——【想想你那被活活逼死的小郡主,这回别再手软。】
旧景如潮,帕上残血、妾室冷笑、谢锦城漠然拂袖,一一撞入胸口。
“夫人,圣上传您。”内侍尖声如针,刺破回忆。
我提步入殿,龙涎香与檀烟缠成厚幕。御座之上,帝王目光沉如寒铁。
“谢锦城纵妾凌妻,可有实情?”
我跪伏金砖,凉意直透骨髓,泪将坠未坠,只盯着御案那一点烛焰,仿佛又瞧见小郡主临终时灰白的唇。
“回陛下,世上本无弃妻之夫,”我颤声答,“唯有不能得夫君一顾的可怜人。”
1
金殿深处,鎏金盘龙柱映着烛影,皇帝忽地将折子摔在青玉案上,冕旒一阵乱晃。
“谢锦城竟要把爵位给那贱婢的儿子,你还替他求情?”
他眉心深锁,龙袍下摆扫过冰砖,忽又放软嗓音:“你但说无妨,朕替你作主。”
鹤形铜炉吐着细烟,我眼前却跳出几行字。
【皇帝都开口了,你还怕啥?】
【他当年为了那女人扇你耳光的事忘了?】
【耳光算什么?那女人还让人糟蹋你女儿呢!】
我挺直脊背,指尖抵着掌心的旧疤,含笑抬眸:“陛下言重,锦城待臣妾不薄。爵位虽非我亲生,终究是他的血脉,传之无妨。”
皇帝眯起眼,靴跟一下下敲着青砖,半晌方止:“你为人母,竟肯把孩子的前程拱手让人?”
“夫妻同心,锦城之意便是臣妾之意。”我垂眼望着裙角褪色的缠枝莲,那是新婚夜亲手绣的。
皇帝按了按额角,广袖滑下,露出明黄中衣:“罢了,你且退。”
“陛下,锦城无辜,可否让他早日归家?孩儿们念得紧。”我伏地叩首,额头贴着冷砖。
龙椅吱呀一声,皇帝长叹,衣袂拂风,大步而去。
我刚出宫门,李公公便追来,拂尘在暮色里乱晃:“夫人留步!陛下已松口,即刻放人!”
“夫人,回府么?”车夫扬鞭,马蹄击石,清脆如玉。
我望着天边火烧云,指腹摩挲袖中半块玉佩:“去诏狱。”唇角轻扬,“夫君要回家了,我去迎他。”
车里早铺好锦城素日最爱的月白细布长衫,新蒸的枣泥酥散着甜香,混着车里一点檀香。
诏狱铁门吱呀而开,我几乎认不出那形销骨立的人。谢锦城玄袍上满是草屑,发冠歪斜,只那双眼睛还亮。
“夫……夫人?”他扶住铁栏,嗓音粗哑。
我疾步上前,披风裹住他单薄的肩,指尖触到嶙峋胛骨,眼眶骤热:“快上车,回家。”
他粗糙的手攥住我腕子,喉结滚动:“李公公说,你在御前为我求情,我……对不住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低头替他系紧披风,瞥见他袖口浅浅的牙印——去年女儿病中咬的。
马车刚到府门,赵姨娘已倚着朱柱,珠钗微颤。她怀里的钰哥儿挣脱,跌跌撞撞扑进谢锦城怀里。
“爹爹!”
“夫君!”
母子泣不成声,谢锦城一手搂一个,指腹抹去赵姨娘泪珠:“莫怕,我回来了。你身子弱,再哭又要病倒。”
赵姨娘抽噎,声若雏鸟:“妾无事,只是莲儿想父亲,病了多日……”
谢锦城面色骤变,猛地望我,满眼怒意:“你做主母的,怎能让莲儿病这么久?”
如徽一步挡在我前,裙角扫过夕阳:“母亲为父亲奔波,您怎能怪她?”
谢锦城怔住,目光落在她发间褪色的绒花,终低声道:“你们先回,我去瞧莲儿。”
他牵着赵姨娘,锦靴踏碎一地银杏。我望着那背影,指甲陷进掌心。
“大人的良心被狗叼了,一见赵姨娘就忘了夫人的好。”翠袖跺脚。
我望着最后一抹霞色,忽而轻笑:“夫君怜子之心,原也该的。”
2
庭中梧桐叶在薄暮里簌簌作声,我倚窗看那落日把窗棂镀成暖橘。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茶盏边沿,自午而暮守着的铜炉,烟缕已淡得像一缕叹息。
“母亲,先用些吧,父亲大概不来了。”
麟儿跪在软垫上,墨袍铺成一朵暗莲。我抬手,指腹扫过他眉下淡淡的青影——这孩子昨晚又熬到子时。
“先生说,你近日长进不小。”
他垂眼,睫毛在下睑投出两小片蝶翅:“先生抬爱。”
砚里墨已结皮,案头《礼记》密密麻麻写满小楷。他五岁那年开蒙,便能过目成诵,书房匾额已摞得比人高。
“读书要紧,孝道亦不可缺,”我抿了口茶,温汤却暖不了心口的凉,“他是你父亲,不可怨他。”
麟儿猛地攥紧膝上锦料,暗纹在指下扭曲。他低声:“那儿子现在去给父亲请安。”
“带上点心。”我示意红绡捧过檀盒,桂花蜜与奶香缓缓溢出,“都是你父亲爱吃的栗子糕、杏仁酪。”
红绡递盒时轻声补一句:“夫人亲手做的,全是大人平素最爱的。”
“别说是我做的。”我望向窗外渐沉的天色,檐角铜铃伶仃作响,“他向来嫌我手笨。”
麟儿接盒的指节泛白,转身那瞬,我瞧见他眼底翻涌的锋刃——那不该属于十五岁少年的恨意。
门扉阖上,如徽却跌跌撞撞闯进来。鬓边珠串乱颤,素裙沾了残花。
“母亲。”她嗓音湿软,一头伏在我膝上,发间沉水香被风吹得四散。
“怎的这么快回来?”我替她拢好碎发,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她缩成小小一团:“他们一家四口在园里放风筝,笑声像刀子。我站在回廊,倒像多余的影子。”
月光漏进窗棂,在她眼角碎成银屑。她与早夭的阿绫双生,性子却南辕北辙。阿绫若三月山茶,如徽似雪夜白梅。
“母亲,我非嫁定国公府不可么?”她忽然撑起身,泪珠滚落,“我不喜欢他,他只是个不解风情的武人。”
我抚她后背的手顿住。前日送到的聘礼,此刻还堆在库房,红绸金器映得满堂生光。
“是你父亲定的,违不得。”
“父亲明明晓得我与子言情投意合!”她猛地坐直,珠花硌得我腕骨生疼,“他舍不得三妹妹嫁不喜欢的人,便拿我填债。子言如今连我面都不敢见,说不能负如莲表姐。”
乌云掩月,屋内一暗。我握住她发颤的指尖,像握住一根将断的丝。
“父亲向来偏心,”她哽咽,“毁我姻缘,还要把爵位给钰哥儿,我恨他。”
“住口!”茶盏重重落案,茶汤溅开,湿了《女诫》,“再让我听见一句忤逆,你就跪祠堂去。”
如徽霎时噤声,泪珠砸在衣襟,晕出深色花。我望着她单薄的肩,恍惚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跪在祠堂,求父亲收回与陆家的婚约。
“来,试试嫁衣。”我起身推开樟木箱,金丝银线的凤凰在烛光里振翅。云锦流光,十名绣娘绣了整整一年。
如徽的泪还挂在腮边,指尖却已抚上那璀璨:“真好看……”
“我如今只剩你一个女儿,”我替她挽发,簪上点翠,“自然要把最好的给你。”
她忽然抱住我,茉莉香混着泪湿:“母亲待我极好,可在你心里,父亲永远最重,我嫉妒。”
铜镜里,我与她身影交叠,细纹在烛下若隐若现:“傻孩子,路长着呢,别只盯眼前。”
她歪头,眼里仍有疑云。
我未再解释。
有些坑,得她亲自摔过,才知疼。
转眼大喜。唢呐破晓,红绸铺街,我立在门廊,看女儿顶着凤冠被扶上轿,明珠晃得眼眶发烫。
秋阳斜照,回廊下如莲倚栏,看仆从抬妆奁,指节攥得发白,眼底妒火几乎烧穿红绸。
谢锦城负手而来,玄袍扫过青砖:“不是说府中亏空?徽儿陪嫁怎如此丰厚?”
我抚过嫁衣云纹,温声答:“外祖父早年备的,昨日才送到,我也惊了一跳。”
指尖捏着冰凉的玉扣,抬眼却见他面色阴沉,唇线紧抿。
送亲那日,秋风卷叶,府门寥落。来的只有父亲旧日门生,朝臣马车一辆未至。唯有谢锦城恩师一份贺礼,红绸在风中猎猎,像一记耳光。
谢锦城笑着接礼单,指节却因用力而青。我覆上他手背,柔声劝:“夫君才名在外,陛下不久必再起复,莫为一朝得失挂怀。”
他愣了愣,肩线慢慢松了,长叹:“但愿。”
三日后回门。徽儿着新绸裙,珍珠流苏轻晃。
“姑爷待你如何?”我拉她坐下,细看她眉眼。
她颊染绯色,低声:“尚算体贴。”
“公公免了我晨昏定省,”她摆弄袖口,“陆少陵自幼失母,我一嫁过去便主母。”
话锋忽转,“可母亲,”她扑进我怀里,声音哽咽,“我还是忘不了子言。”
我示意红绡。门扉阖紧,屏风后转出一人,眉眼竟与宋子言七分像。
“子……子言?”徽儿惊呼。
我按住她肩:“只是像。”取下一支玉簪,“这是母亲给你的新婚礼。他已服了绝子汤。少陵随驾出巡,这几日你可随性,但须应我——”
“少陵归来,立刻斩断情丝,做稳你的国公夫人。”
窗外秋蝉聒噪,弹幕又飘。
【你对女儿这么通透,自己咋还吊着?】
【感觉女主在憋大招】
3
铜漏声在西厢房一声一声滴着,像冷雨敲檐。谢锦城执紫檀戒尺,立在花梨木屏风前,鹰似的目光钉在伏案临帖的如徽身上。
“横若游丝,竖若枯藤,哪一点像大家闺秀的字!”戒尺啪地落在案沿,浓墨溅开,如徽指下的《女则》顷刻污作一团,“写字修心,你却拿来打发辰光,成何规矩!”
她低眉顺眼,指尖把羊毫攥得死紧,指甲在掌心掐出四道月白痕。
谢锦城待子女苛刻,尤以如徽为甚。她与子言那点情愫,不过灯市人潮里遥遥一瞥,连衣角都未擦过,她却固执地把那影子揣在心口。小女儿贪新鲜,愈够不着愈惦念。
翌日正午,蝉声沸反。如徽着月白窄袖襦裙,立在正堂日影里,身后跟着那名眉目肖似子言的男子。金亮的日色穿过雕花棂,碎在她脸上,像贴了一层薄金。
“明儿子陵归京,你亲口答应过太太什么,可还记得?”我把腕上翡翠镯子转了一圈,沁凉镇住心口微乱。
她咬唇,羽睫轻颤:“那他呢?”声若游丝,风一吹就散。
我不动声色掠向红绡,她低眉顺目,袖底匕首寒光一点,又倏地隐去。“太太自会赏他银两,打发回原籍。”我尽量让语调软些。
如徽忽地勾唇,冷笑像冰线:“不妥。唯有死人,才最让人放心。”
这话砸得我胸口一闷。我看向眼前女儿,高髻堆云,眼锋却带刀。
旧景忽如潮涌——父母灵堂白幡翻飞,六岁的如徽攥我裙角,把泪蹭在并蒂莲纹里;噩耗传来兄长马革裹尸,她踮脚替我拭泪,小手抖得像风中落叶……
“母亲,我查清楚了。”她声音凉得渗人,“此人嫌六旬老母累赘,亲手推她入塘,伪作失足溺亡。”泛黄案卷在她指间展开,纸页簌簌,“这般豺狼,合该偿命。”
我怔怔看她,这才惊觉,这些年我自以为的庇护,原是将她往深渊里又推一步。父母早逝,兄长折戟,萧家只剩一群黄口。谢锦城趁我新寡未暖,抬了赵姨娘与她一双儿女进门。十年深宅,如徽学会了察色,学会了设局。
“母亲,定国公府的婚事,是您熬尽灯油才谋来的。”她忽然扑进我怀里,茉莉香混着滚热泪珠,浸透我衣襟,“女儿绝不叫您为难。我要做您的刀,您的盾。”
廊外春风卷进佛堂,玉兰花瓣落在供桌长明灯上,噼啪轻响。我恍惚又回那个瘟疠横行的深秋——七岁的鸢儿蜷在破草席,小脸烧得通红,仍抬手擦我泪:“阿娘别哭,鸢儿不疼。”她咽气时,指尖还停在我潮湿的眼角。
4
“夫人,老爷和赵姨娘往咱们院里来了。”红绡声音压得极低,指尖颤了颤,险些打翻手里的托盘。
赵姨娘扶着丫鬟的手迈过门槛,月白的裙角荡起柔波,鬓边那支细珠步摇晃得人眼花:“姐姐这就要去安化寺?”她扫一眼供桌,素斋清清淡淡,嘴角便掠起一点讽意。
“今儿是鸢儿的三周年。”我抬眼望向谢锦城,他却侧过脸,玄袍下摆擦过青砖,沙沙作响。
赵姨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语气软得像要滴出水来:“姐姐,如今府里进项紧,实在腾不出多余的银子。”
“姨娘是说给我姐姐点灯是糟蹋银子?”廊下忽地转出一人,如徽提着裙摆,风一样卷到跟前,“若这般算糟蹋,那钰哥儿年年换先生的束脩才叫打水漂,白养出个一问三不知的木头。”
“如徽!”谢锦城一声怒喝,腰间玉佩撞上桌角,脆响惊心,“长辈面前,哪有你插嘴的份!”
如徽脊背笔直,眸子亮得逼人:“父亲,当年那场瘟疫来得古怪,姐姐病得更是蹊跷,您就不肯再查?”
赵姨娘指尖一紧,死死攥住谢锦城的袖口。当年那个染病的小丫头横死井边,一家子连夜搬走,痕迹抹得干干净净,本就经不起细究。
谢锦城反手拍了拍赵姨娘的手背,转而冷声斥道:“你如今出了阁,便忘了谁是娘家主子?”他目光又扫向我,“此事早已盖棺定论,你竟没同孩子说明?”
我嗓子里像塞了把碎沙,哑声道:“你姐姐是命数不济,意外罢了,往后谁都不许再提。”
“母亲!”如徽眼圈霎时通红,泪珠将坠未坠,“您为何偏要护着他们?”
“够了!”谢锦城一掌拍在桌沿,茶盏翻倒,水渍漫开,“从今往后,安化寺不必再去,死人占不着活人的光!”
我垂首福身:“谨遵老爷吩咐。”
如徽气得浑身发抖,一跺脚,绣鞋碾碎阶前落花,转身跑了出去。
红绡抹着眼角:“小姐也是心疼夫人。”
我抬眼望向庭中那株玉兰,花开得正好,雪堆似的压弯了枝。指尖抚过粗糙树皮,声音轻得像风:“真相早烂在泥里了。”
花影里,我慢慢收紧手指:“可欠命的,一个也跑不了。”
5
晨雾未散,铜盆里的水映着青灰天色。红绡捏着桃木梳,梳齿卡在我鬓边:“明日如莲姑娘就要出门子,老爷昨夜又歇在赵姨娘屋里,连嫁妆都没再瞧一眼。”
我望着镜中渐亮的天,指尖拂过耳垂上蒙尘的珍珠:“别乱说。”
“奴婢知错。”她嘴里应着,手上却不停,将缠枝莲银簪插进发髻,眼角却扫向案头麟儿抄的《春秋》批注。
谢锦城给钰哥儿请的许先生,曾伴太子读书。可麟儿的功课,都是一盏一盏熬出来的。那日我求他让麟儿也去听,他冷笑,茶盏磕在青石案上:“主母这般上心庶子,是想让麟儿踩着亲弟弟往上爬?”
前厅铜炉里龙涎香袅袅,如莲与钰哥儿已立在滴水檐下。如莲月白襦裙,腕上羊脂玉镯叮咚;钰哥儿墨缎长衫,金线云纹倒比老爷还体面。
“母亲安。”
“母亲安。”
我去扶,指尖触到如莲冰凉的手。檀木匣里翡翠镯子温润,她捏着帕子笑:“多谢母亲。”可我转身斟茶时,分明听见她低声:“不过旧物。”
茶汤在白瓷盏里晃。我望着钰哥儿腰间新换的和田玉佩,想起当铺掌柜的话:“夫人这支金步摇,抵不上赵家姑娘一支银钗。”
“钰哥儿,听说你那位许姓友人回京了?”
他抚玉佩的手一顿,眉间不耐:“是。”
“少与他来往。”我放下茶盏,“他兄长苛妻被贬,他也不成器,别牵累了你。”
钰哥儿忽而大笑,玉佩晃得人眼花:“母亲忘了父亲说过什么?后宅的手,别伸太长。”
红绡攥帕的手发抖,我按住她,听二人脚步远去。窗外石榴树被风摇得簌簌,残红落在如莲遗落的绣鞋上。
如莲的嫁衣是茜色软烟罗,并蒂莲金线再亮,也不及如徽那件繁复。昨夜我路过她院子,赵姨娘正哄她:“等你过去,要什么没有?定国公府……”
“老爷出事,赵姨娘一文不拔,”红绡换了冷茶,“我还当她多痴心。”
我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烛火在纱帐上乱跳:“痴心最害人,她精得很。”镜里,我眼角的纹又深了一分——这些年为谢锦城四次奔走,卖的不止是嫁妆,还有碎成齑粉的真心。
三日后暴雨倾盆。谢锦城浑身湿透闯进来,我正对着萧扶砚送来的水利图出神。他发梢滴水,衣摆洇湿青砖:“夫人,拿五百两银子!”
图纸被风掀起一角。我望着他眼里的血丝,想起前日如徽哭着说子言顶罪:“府里情形夫君清楚,我的首饰早当干净了,一时哪来这么多?”
“能不能先向你外祖借?我十倍奉还!”他攥住我手腕,疼得钻心。窗外雷声炸响,雨幕里传来钰哥儿的哭声。
我指尖划过图纸上“萧扶砚”三字:“砚儿有此才,不能埋没。”
谢锦城盯着图纸,喉结滚动。他一把夺过,衣摆扫落砚台:“我这就拿给老师看!”
雨声里,萧扶砚从屏风后走出,青衫带水汽。他望着满地狼藉,声音发颤:“姑母,侄儿若走了,您有事找谁商量……”
我望着镜中雨幕,想起如徽昨夜那句“大理寺卿与少陵同窗”。指尖摩挲腕上红痕,笑:“还能更糟么?”
三日后,码头风腥。萧扶砚官服猎猎,腰间银鱼符生寒。他忽然跪下,额头抵湿板:“姑母,侄儿这一去,您……”
我弯腰替他系紧斗篷,摸到后颈未干的泪:“砚儿,姑母不给你添压,可你弟弟才十二,妹妹也到了年纪,萧家往后,全在你身上。”
江面船帆成黑点。红绡递来手炉,我望着翻涌的浪,想起二十年前跪在祠堂的自己。风掠过鬓边,吹干眼角湿意——这一局,该我落子了。
6
秋雨缠丝,敲得青瓦叮咚。钰哥儿空荡的袖管在风里打晃,倚着醉仙楼的朱漆门槛,酒气混着潮腥:“王掌柜,再赊两坛女儿红——”话音未落,便被伙计搡出门槛,泥水溅了他一身旧青衫。
岭南瘴雾里,许公子拖着铁镣,一步一踉跄;京中大牢,子言的惨叫夹着鞭声,一声声戳到人心窝。消息像腊月冰锥,把赵姨娘房里的鎏金炉子都吹得发灰。如莲披头散发冲进我院子,扑在锦褥上哭得上气不接:“母亲,我往后可怎么活呀!”
谢锦城再来时,鬓边霜发乱如枯草,眼尾纹路深得能夹住雨丝。他盯着檐下倒挂的冰凌,半晌才哑声道:“麟儿后年要下场了。”
麟儿正临《九成宫》,狼毫悬墨未落。他抬头,唇角弯出少年该有的惊喜:“是,父亲。”可我瞧得真切,他垂睫之下,眼底凝着一层霜。
谢锦城翻他案上的策论,指尖发颤,忽然哽咽着拍他肩:“你四哥如今…… 谢家门楣,只剩你能撑了。”
麟儿搁笔,温顺垂首:“儿子必不负祖宗。”
“还有钰哥儿和你三姐姐……”谢锦城喉结滚了滚,“他们无依无靠,你多照拂。”
麟儿眉间不耐一闪而逝,旋即温声道:“父亲放心,骨肉连心,儿子省得。”
话未落地,赵姨娘身边的绿莺喘着粗气奔来:“老爷!姨娘咯血了!”谢锦城的衣角掠起风,转眼没入雨幕。
麟儿望着空门槛,忽然问:“母亲,父亲会把爵位给四哥么?”
我揭开攒盒,推过去一碟桂花糕:“给你父亲送些点心,他早间未用膳。”
麟儿盯着糕面腾起的热雾,唇角慢慢扬起:“儿子这就去。”他接盒时,指尖擦过我手背旧疤——十年前为他挡赵姨娘的人,留下的。
两年一晃。京门洞开,扶砚策马归来,玄袍边尘未掸,双膝砸在青石上:“姑母!砚儿不负您!”
我抚他肩头的银丝云纹,御赐的荣耀刺得指尖发烫。不出一月,张首辅捧旨入门,为荣安郡主与扶砚赐婚,惊得满朝侧目。
昔年冷清的萧府,如今车马塞巷。我携子侄跪父母坟前,纸灰混着雨丝飞上天。如徽攥我手:“母亲,这漫天纸鸢,像不像父亲当年放的?”
转眼春闱。麟儿着新裁湖蓝襕衫,在贡院前叩首:“母亲,孩儿去为您争口气。”
“去吧。”我扶正他冠带,“无论金榜如何,你都是娘的麟儿。”
放榜那日,朱雀街人潮如沸。如徽掐得我手疼:“母亲快看!三哥的名儿!”
“一甲第三!” 欢呼声浪涌来。我望着朱砂小楷,泪遮了眼。十年暗潮,终在这一刻滚作热泪。
如徽扑进我怀,麟儿单膝跪地,额头抵我裙边:“母亲,咱们熬出头了。”
我却望向宫墙,指尖摩挲腕间翡翠镯——这只是序章。萧家丢的荣光,我要一寸寸,全拿回来。
7
白日里,朱漆大门外鼓乐喧天,八抬大轿、高头大马挤得街巷水泄不通。
贺礼堆山填海,红绸自檐角垂到石阶,连御前总管都亲自捧来鎏金贺表。
金漆托盘里,鎏金瑞兽香炉吐着龙涎暖雾,却掩不住后宅里那股子阴潮的霉味。
夜色一沉,红绡提着裙角急急撩开湘妃帘。
她鬓边银流苏乱晃,气喘吁吁:“夫人,赵姨娘嚷着要回娘家,连哥儿姐儿的包袱都收拾好了。”
铜灯芯“啪”地炸了个灯花,火星子溅上苏绣软枕。
我拨了拨护甲上的羊脂玉,指尖发凉:“家规在上,岂容她撒野。”
祠堂里祖宗牌位前的长明灯晃了晃,照得我心里也发虚。
子言被放出来那天,暴雨打得屋瓦噼啪。
他浑身湿透撞进院子,怀里那包换洗衣裳早泡得滴水。
如莲的惊呼混着瓷盏碎声,惊飞檐下夜枭。
自此,东厢房的耳光、闷哼、哭喊便夜夜不断,守夜的丫鬟蹲在廊下抹泪,谁也不敢劝。
红绡贴着我耳畔,热气混着桂花头油:“老爷让二姑爷去军营给三姑爷谋个差事,只要子言有了军功,就能名正言顺写放妻书,把三小姐接回来。”
我望向窗外摇晃的竹影,想起如莲出阁那日,红盖头底下的一双怯生生的眼,如今早被眼泪泡得没了光。
第二晚戌时三刻,漏壶的水滴到第七声,谢锦城才踏进门槛。
他怀里的檀木匣带着夜露,一开,羊脂玉簪静静卧在绛红丝绒上,并蒂莲雕得活灵活现。
“岳母留给你的翡翠簪子……”他指尖拂过我鬓边,嗓音发涩,“你也典了?”
铜镜里映出他眼里的血丝,我轻轻点头:“你第二次下狱那回,牢头要二百两冰敬,我拿不出。”
簪子当出去那晚,雪粒子砸得窗纸沙沙响,掌柜把银票推过来时,连眼皮都没抬。
他忽然攥住我肩,骨节发白:“等柔儿一走,我必好好补偿你。”
我望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想起新婚夜他宿在书房,想起赵柔儿进门时他眼角压不住的笑,想起那些独对孤灯的漫漫长夜。
指尖摸到冰凉的簪杆,我轻轻拔下,簪尖在灯下泛着冷月似的光:“孩子们的前程要紧。”
谢锦城愣了愣,喉结滚动:“麟儿想要什么?”
我站起身,替他理了理散乱的鬓发:“张阁老年迈,内阁也该添新人了,你说呢?”
他盯了我半晌,忽地低笑:“原是我看走了眼,这局棋,你竟布了十年。”
我望向窗外那弯冷月:“不过是求条活路罢了。”
烛火一跳,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得不像人形。
“好。”他转身,月白袍角扫过屏风,带起一阵细风。
望着他微驼的背影,我想起当年马背上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终究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母亲……”麟儿跪在我膝前,眼圈通红。
我抚过他鬓边早生的白发,仿佛还能摸到襁褓里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你表哥当年因不肯阿附权贵,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娘只盼你能替天下读书人争口气。”
麟儿重重叩首:“儿子定不负母亲所望。”
后来,麟儿果然进了内阁。
子言军功到手,一纸放妻书送进府,赵姨娘连夜卷了细软,马车吱呀吱呀消失在长街尽头,二十年的账一笔勾销。
少陵在西北拼得一身伤,换来骠骑大将军的金印。
如徽诊出身孕那日,定国公府红灯高挂,连檐角铜铃都缠了红绸。
扶砚的妹妹出阁,十里红妆映得半条街都发了亮,大理寺卿亲自跨马迎亲。
我站在如徽产房外,听见婴孩啼哭,心里那口气才松了松。
未及回神,麟儿已疾步而来,脸色煞白:“母亲,父亲……出事了。”
8
谢锦城独自在偏院对月独酌,月色冷得像一把薄刃,把他影子削得细长。琉璃盏里残酒微漾,照见他眉心拧成死结。忽地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在青石阶上,酒壶炸开,碎瓷飞进雪里,像撒了一捧银屑。
他晕了一夜。
翌日清晨,小厮寻到人时,大雪已埋到他肩窝,发上凝霜,整个人活像雪塑。三位郎中轮班,银针在烛火里闪寒星,药罐滚出苦雾,三昼三夜才把人拖回阳间。
可他醒了,却动不得。
锦被下的身子僵成枯枝,唯眼珠还能转,死盯着床顶的缠枝莲纹,眼里全是惊惧。
“我怎能废在此处!”他嘶声如裂帛,“去请太医,去请京里最好的太医!快去!”
我弯腰拾起他掷落的绫枕,尚留余温。“夫君,”我将枕垫回他颈下,声音淡淡,“郎中说您忌怒,伤了肺脉更难痊愈。”
“你不想我活!”他目眦欲裂,血丝爬满眼白,“你怨我!当年沈家遭难我袖手旁观,如今你要报复!”
他胸口剧烈起伏,却连抬指之力都无。日影透窗棂,在他脸上割出碎金,衬得那怨毒愈发刺目。
“我是朝廷五品,”他压低嗓子,像蛇吐信,“你敢动我分毫,陛下——”
我坐在床沿,望他因怒扭曲的面孔,轻声道:“夫君,您还看不透么?”窗外雀鸟啁啾,我望向院角老槐,“您此生,再见不到御阶丹陛了。”
他瞳孔骤缩,喉间嗬嗬作响,指尖在锦被上划出一道浅痕。
一股秽臭忽漫。
我蹙眉,唤门外粗使婆子:“进去伺候老爷更衣。”
“站住!”他厉喝,声里带颤,“滚!五品之躯,岂容贱婢近身!”
我望他涨红的脸,又叹:“既如此,便罢了。”言罢携婆子退出,顺手阖门。
门扉合拢,屋内传来困兽般的哭嚎,声浪撞在空廊,愈传愈弱。
“李管家,”我倚栏看柳絮纷飞,“替老爷递折子,只言偶染风寒,需静养。”
李管家躬身又问:“赵姨娘那边……”
我勾唇冷笑:“遣人去江南,接赵姨娘回府。三姑娘、四少爷一并接来。”
“连三姑娘也要……”他迟疑。
“自然,”我掸袖上尘,“老爷病重,儿女理当侍疾。李管家,”我抬眼,眸色如霜,“老爷如今最盼阖家团圆,莫要误事。”
“老奴省的。”他深深俯首。
9
两月后,江南暖风如醉,吹得人骨软筋酥。
赵姨娘携三姑娘如莲、四哥儿钰郎返京,却非香车宝马,而是被几个健仆“请”入府门。
甫下轿,她便见立于廊下的我。藕荷软缎旗袍贴在身上,风尘未洗,眸中火星迸溅:“萧丽卿,你要作甚?老爷呢?叫他出来!他断不容你这般放肆!”
我缓步近前,指尖托起她下颌,触到粗粝肌肤:“正因你们夫妻情深,我才不忍叫你们阴阳两隔。”又侧首看那对姐弟,新衣鲜亮,却掩不住眼底仓皇,“你们父亲最疼你们,如今病榻孤寒,正需子女尽孝。”
李管家抬手,家丁便押三人入谢锦城卧房。
门扉阖然一声,呕吐声旋即起伏。
今又四月初七,鸢儿忌辰。
我命人将那间屋子洒扫极净,燃起他昔年最爱的龙涎香,抱鸢儿牌位徐步入内。
日影透纱,照得他枯瘦如柴,双颊塌陷,眼窝幽暗,宛若风干的蜡人。见我怀中之物,他浑浊眼珠暴睁,喉咙挤出哑响:“你抱它做甚?萧丽卿!你折磨我还嫌不足?”
牌位上“爱女谢鸢之灵”六字在香烟中忽明忽暗。我将其置床头小几,柔声道:“今日鸢儿忌日,她想陪爹爹说说话。”
他浑身战栗,颈侧青筋暴突,似要破皮而出,那指痕或深或浅,不知出自赵姨娘,还是出自他疼爱的儿女。
“拿走!立刻拿走!”他嘶声咆哮,唾沫溅湿枕衾,“你这毒妇,必遭天谴!”
咒声囚于斗室,随香烟飘散。牌位静默,陪坐榻前。
夜半,小厮来禀:老爷晕厥。
我灯下翻账,头也不抬:“鸢儿定有千言万语,老爷撑不住罢了。”
李管家会意,提一桶井水,照面泼去。
如此往复,直至东方既白。
10
麟儿大喜前夜,我捧了乌墨药盏,轻叩谢锦城房门。
他卧于榻上,目光空寂,只盯那半扇窗棂。闻声回首,眸中尽是防备。
“碗里何物?”嗓音涩如裂帛。
“哑药。”我将盏置案,语气如常,“明日孩儿拜堂,你纵剩半口气,也须端坐高堂。饮此一盏,省得你失言,搅了红宴。”
他蓦地挣起,枯手乱挥:“毒妇!竟敢以药相逼!我乃朝廷命官,你敢弑夫?”
我嗤笑,以银匙轻搅药汁:“这般‘毒’,你不是吃了五六年?此刻倒装贞烈。”
他瞳仁骤缩,唇颤如落叶:“你是说……麟儿送的那些糕点……皆被你动了手脚?”
“不过寻常食材,性味相冲。”我淡声,“蟹与柿同食滞气,羊肉就西瓜损脾,日日累积,自会掏空底子。”
他张口无声,泪却滚落,沿着瘦削面颊洇透枕巾:“原来……我缠绵病榻,是你!萧丽卿,我化作厉鬼也要拖你入地狱!”
他嘶吼如困兽,却连抬指之力也无。
我将药盏递与李管家:“灌下去。”
李管家钳其下颌,黑汁一线入喉。
我又望向窗外:“把钰哥儿连夜送去城外庄子,无我手令,半步不许离。”
赵姨娘闻讯,披发跣足奔来,却被家丁按在阶前。她仰首,目眦欲裂:“萧丽卿!你敢动我儿!”
我俯身,以指尖拭她泪痕:“明日该说什么,你心里当有数。钰哥儿的命,可悬在你舌尖。”
她死死瞪我,终是泪如雨落,头点得似捣蒜。
“原来你也知护犊。”我起身,拂了拂裙角,“既如此,当年为何要害我的鸢儿?她才七岁,黄发垂髫,你恨我,何苦拿孩子开刀?”
赵姨娘脖颈青筋暴起,泪更汹涌,却咬唇不发一言。
11
三年后的腊月,滴水成冰。
深更鼓响,府里忽传惊呼——谢锦城死了,直挺挺躺在拔步床上,面色青白,眼犹睁着,像看见什么骇人的东西。
我披衣过去,只看一眼便道:“去衙门报官。”
仵作携风雪而入,翻检良久,拱手回禀:“侯爷系被人勒毙,凶手动了真力。”
堂上灯火如豆,嫌疑落在三人身上——赵姨娘与一双儿女。
赵姨娘膝行而前,泪如雨下:“是我动的手,与他人无干。”
仵作却摇首,指那道紫痕:“勒痕宽而斜,显是男子所为,且此人右手带伤,使不上全力。”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钰哥儿身上。
钰哥儿幼时贪玩爆竹,右手缺了两指,平日连筷子都握不稳。
如今铁证如山,他面如死灰,只喃喃一句:“娘,孩儿对不起你。”
案定:钰哥儿秋后处斩;赵姨娘、如莲协助行凶,流放三千里。
衙役拖人出门时,赵姨娘猛地回头,鬓发散乱,眼里淬着毒火,尖声咒骂不绝。
我立在檐下,任雪片扑脸,不闪不避,亦不回话。
风雪很快吞没了那三道背影。
庭院老槐又堆银雪,枝丫低垂,像那晚谢锦城跌倒在地的模样。
只是今冬再无酒气蒸腾,再无雪里哭嚎。
天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12
麟儿的喜堂张灯结彩,鼓乐震得檐瓦轻颤。
赵姨娘一身簇新绛紫褙子,鬓边金蝉颤颤,敷粉三寸,见人便牵我衣袖,一口一个“我们夫人贤惠”,又把麟儿与如徽如何晨昏定省、侍奉老爷夸得天花乱坠。
宾客齐声附和,道谢氏积福,方得这般贤良主母。
待喜宴散,我依言去庄上接回钰哥儿。
檐下燕巢依旧,风却带着冷意。
谢锦城仍卧病在榻,赵姨娘领着如莲、钰哥儿围在床前,口中再无半句温存,只剩相互指摘。
次日,我携新媳与如徽巡铺子、查田庄。
如徽翻着账簿,指尖停在朱砂圈出的数目上,杏眼圆睁:“母亲,这些铺面、良田、庄子……不是早被父亲典卖干净了么?”
我抿茶轻笑,取回账簿:“是卖了,买主却是我自己。”
红绡在旁接口:“夫人只花一成价,便把谢家产业尽数收回,契书上写的都是咱们心腹管事的名字。”
我抚了抚如徽鬓边细发:“傻丫头,你真以为你的十里红妆,是外曾祖给你攒的?”
车帘后,早已叠好谢锦城昔日惯穿的青衫,并一匣子他嗜吃的玫瑰酥——那是去天牢探路用的。
这些年,每逢府里急银,我便将他的铺子、庄子“贱卖”给暗桩,回头告诉他:急用银子,只能折这个价。他自诩清贵,最怕沾铜臭,连问都懒得问一句。如此,谢家产业便如涓滴入海,尽数流进我囊中。
如今铺子日进斗金,庄子稻浪翻金,我攒下的体己,养大了我的两个孩子,也养大了长兄留下的三个孤儿。
如徽与侄女的嫁妆,侄儿们的春闱之资,哪一样不是银子铺出来的?我若不早做打算,难道眼睁睁看他将家底全塞进赵姨娘母子怀里?
谢锦城该谢他那位高居庙堂的恩师——若非还要借那位大人的势,给孩子们谋个前程,我早就亲手送他上路了。
来源:叁叁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