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听：母亲的膏药

摘要：入伍那天，雨下得又急又密，母亲矮小的身影在送站台边缘焦急穿梭。直到我高喊：“妈，我在这里！”她才猛地定住，循声望来，雨水泪水糊了满脸，嘴角却费力地弯起，挤出一个湿漉漉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母亲的膏药作者 | 陈继欢

入伍那天，雨下得又急又密，母亲矮小的身影在送站台边缘焦急穿梭。直到我高喊：“妈，我在这里！”她才猛地定住，循声望来，雨水泪水糊了满脸，嘴角却费力地弯起，挤出一个湿漉漉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两年后，我休假回家。车子刚拐进村道，远远就看见母亲瘦小的身影立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张望。车子停稳后，母亲快步迎了上来，脸上笑开了花。她习惯性地伸手要接过我身上的背包，动作却猛地一顿，腰下意识地弓了一下，一只手飞快按住后腰，眉头轻蹙又迅速松开。“饿了吧？灶上炖着你爱喝的汤呢！”她引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熟悉的饭香扑面而来。晚饭后，我看见客厅的矮柜上放着一盒刚拆封的膏药，便关心起母亲的身体。“嗐！老毛病了，腰肌劳损。”母亲轻描淡写地说：“庄户人家，闲不住，一闲下来骨头缝里更难受。”她习惯性地用手捶了捶腰侧，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村里除草，喊一声，你妈扛着铁锹就去了，比谁都积极，拦都拦不住！”父亲在一旁插话道。我心头一酸，默默拿起膏药，撕开包装，浓烈的药味弥漫开来。我将膏药焐热，小心地贴在她腰上那片深紫色的旧痕上。手指触到的皮肤粗糙紧绷，底下的骨头硌手。我轻轻按揉膏药边缘，母亲的身体先是微绷，随后渐渐放松，发出一声带着疲惫的叹息。“贴上好多了！”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松弛的倔强，“明儿村里杀猪，说好了去帮把手，烧烧柴火……”归队前夜，母亲把我的行囊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天蒙蒙亮，她就已经熬好了粥。临出门，她快步走进屋里，窸窸窣窣翻找一阵，拿出几盒用塑料袋仔细包好的膏药，不由分说塞进我背包的夹层里。“带上，你们训练辛苦，难免磕磕碰碰。贴上管用！”那几盒膏药沉甸甸的，带着她手掌的温度。回到部队，每当训练结束，骨头缝里酸疼叫嚣时，我总会想起母亲腰上那深紫的印痕，想起她忍着痛也要去干活的倔强。背包夹层里膏药的气味隐隐透出，辛辣而苦涩，却像母亲粗糙而温暖的手，隔着遥远的距离，一遍遍抚慰着我疲惫的筋骨。这膏药的气味，是母亲在土地上永不低头的烙印，是她用一身伤痛，为我熬制的一副无言心药。它时刻提醒我，无论多累，都要挺直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