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晨起买粥,见一黄衫青年骑车飞驰,背后伏着个肚大如鼓的赤面鬼,獠牙咬住他脖颈,双手攥紧车把,逼得那青年疾驶如风,车轮碾过水洼,溅起泥浆似血。旁人笑他“外卖郎赶命”,我却见那鬼腹肠肚蠕动,分明嚼着青年脊梁里的髓。青年喘息如牛,面色灰白,眼窝凹陷如枯井,竟不觉他背上
某年某月某日 阴
我大抵是病了,不然何以能够睁开眼就骤然见了那许多魑魅魍魉?
某月某日 雨
晨起买粥,见一黄衫青年骑车飞驰,背后伏着个肚大如鼓的赤面鬼,獠牙咬住他脖颈,双手攥紧车把,逼得那青年疾驶如风,车轮碾过水洼,溅起泥浆似血。旁人笑他“外卖郎赶命”,我却见那鬼腹肠肚蠕动,分明嚼着青年脊梁里的髓。青年喘息如牛,面色灰白,眼窝凹陷如枯井,竟不觉他背上驮着千斤重的孽障!
忽闻一声呵斥,原是客人嫌他送餐迟了半刻,劈头盖脸一顿骂。青年低头赔罪,背上鬼物却咧开血口,涎水滴在他后颈,腐蚀出青烟一缕。我欲喊,喉头却似被棉絮塞住——原来满街行人肩头皆蹲着鬼:有长舌妇吊在环卫工背上吸食汗气;有独目婴扒在女工胸前啃咬心尖;更有一群瘦骨嶙峋的小鬼,如蝗虫般扑向工地,将钢筋水泥间的血肉啃得咯吱作响。
某月某日 雾
叫了辆滴滴,司机是个寡言汉子,眼下一片乌青。甫一落座,便见方向盘上盘踞着青面鬼,四爪如钩,抠进他太阳穴里。那鬼脖颈上挂金链,肚皮贴满钞票,每吸一口气,司机眼珠便浑浊一分。“平台抽成三成哩……”司机喃喃,青面鬼闻言大笑,利齿啃咬他耳垂,血珠溅在计价器上,数字跳得愈发癫狂。
车过开发区,流水线工人如蝼蚁列队而出,每人头顶皆顶着一团肉瘤似的鬼物,触须扎入天灵盖,吮吸脑髓。一老工踉跄跌倒,肉瘤鬼暴怒,触须猛刺,老工抽搐两下便不动了。监工踱步而来,皮鞋锃亮如刀,鞋跟上黏着半截鬼爪——原是更肥硕的恶鬼骑在他肩头,獠牙叼住他喉结,教他吐出“效率”“优化”等字眼,字字带血。
某月某日 风
夜市喧嚣如鬼市。烧烤摊主翻动肉串,油星飞溅处,饿死鬼匍匐舔舐地沟油;快递站内,包裹堆积如山,每件货物上都附着小鬼,啃噬胶带嘶嘶作响。最骇人是那直播少女:妆容精致如纸扎人,胸前趴着三头六臂的艳鬼,逼她扭腰娇笑,鬼爪探入屏幕,将看客的魂魄一缕缕扯出,换作打赏金币叮当坠地。
归家途中,见一幼童蜷缩天桥下,衣衫褴褛如破幡。正要上前,却见其怀中抱着一只白毛鬼,形似狸猫,舌尖舔舐孩童眼珠,每舔一次,孩童瞳孔便黯淡一分。我浑身战栗,忽听身后一声嗤笑——回头竟是楼下收废品的老头。他佝偻如虾,背上却驮着座肉山似的鬼王,万千触须扎入他五脏六腑,吸得滋滋有声。
某月某日 雷
我大抵是疯了,竟妄想撕破这鬼域。持扫帚冲上街头,对那外卖郎背上的赤面鬼猛挥,却扑了个空。路人骂我癫子,青面鬼们咧嘴窃笑,涎水汇成黑河,将我淹没。入夜,镜中忽现自身模样:额上不知何时多了只血眼,瞳孔深处映出我自己——原来我颈后亦趴着只小鬼,细爪抠进喉管,教我日日伏案写字,字字皆成它口中食粮。
某月某日 晦
今晨遇一老妪,菜篮空空,步履蹒跚。她肩上无鬼,袖中却藏把锈剪。我尾随至桥洞,见她以剪刺臂,血滴入土,顷刻间钻出千百黑虫,将路过恶鬼啃得惨叫溃散。老妪转头望我,眼如古井:“见鬼者活不长,要么装瞎,要么搏命。”言罢掷剪于我,剪刃斑驳,刻“劳工”二字。
握剪而立,四野鬼哭骤起。
某月某日 晴
今时今日,方知鲁迅先生当年见那“吃人”二字,何等悲怆。这世间的鬼,不吃血肉,专食魂魄:将少年眼里的光吸作KPI,把老者的尊严碾成养老金,再教妇人用胭脂遮掩颈上牙印。所谓“福报”,原是恶鬼的牙缝碎渣;所谓“奋斗”,不过替魍魉磨利齿尖。
月光复明时,我提剪出门。街角外卖郎已猝死三日,赤面鬼正欲扑向新宿主。猛刺其腹,鬼嚎如汽笛长鸣,化作黑烟消散。青年遗体旁,手机屏兀自闪烁:“您有新的订单……”
后记
我大抵是疯了
来源:笑到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