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晨五点零七分,我在消毒水的气味里数着吊瓶滴落的声音。医生说癌细胞在黎明前攀上了我的肺叶,像一株执拗的爬山虎。窗外的海棠还沾着露水,我忽然想起三十年前搬进这栋家属楼时,女儿在泥地上栽下的那棵小树苗,此刻应当高过三楼了。
清晨五点零七分,我在消毒水的气味里数着吊瓶滴落的声音。医生说癌细胞在黎明前攀上了我的肺叶,像一株执拗的爬山虎。窗外的海棠还沾着露水,我忽然想起三十年前搬进这栋家属楼时,女儿在泥地上栽下的那棵小树苗,此刻应当高过三楼了。
九点四十二分的阳光斜斜切进病房,我摸索着褪色的牛皮日记本。1988年7月16日那页还夹着儿子换下的乳牙,墨迹洇开的"家长会"三个字突然鲜活起来。走廊里轮椅碾过地砖的声响,恍惚间与儿子小学时的滚轴溜冰鞋重叠,那年他摔破膝盖的创可贴,至今还粘在笔记本的夹层里。
午后三点,厨房飘来小米粥的香气。妻子把保温桶搁在床头时,我看见她围裙口袋里露出的降糖药盒。这个总嫌我烟灰缸倒不干净的女人,此刻正用布满皱纹的手搅动粥碗,搅碎了四十年的晨昏。保温桶底压着女儿从墨尔本寄来的明信片,邮票上的袋鼠翘着尾巴,像极了女儿襁褓时期总爱攥着的小熊尾巴。
黄昏六点十五分,我把存折密码写成一首藏头诗。孙子视频通话里的钢琴声断断续续,他弹《献给爱丽丝》总漏掉的那个小节,突然变得像维瓦尔第的华彩乐章般珍贵。暮色漫过窗台时,全家福相框的玻璃蒙着雾气,1983年结婚照上的白纱,正在相纸里静静泛黄。
深夜十一点零三分,止痛泵规律的嗡鸣像老式座钟。我数着妻子眼角的皱纹入睡,那些细密的纹路里藏着女儿初潮时的手足无措,儿子高考放榜那夜的星光,还有去年金婚纪念日忘了关的煤气灶。监护仪的心电图起伏如远山,窗外的海棠枝影在月光里摇晃,恍若三十年前女儿栽树时晃动的羊角辫。
此刻秒针正走向永恒的尽头,而我的皱纹里开满了四月的海棠。
来源: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