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水珠顺着脉络清晰的叶片滚落,在深色的泥土里洇开一小块湿润的痕迹。
完结 老公的小青梅带着孩子和我老公去野炊时,在高速上出了车祸。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给窗台上的那盆薄荷浇水。
水珠顺着脉络清晰的叶片滚落,在深色的泥土里洇开一小块湿润的痕迹。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嗡嗡的声音,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罐里的飞虫。
我走过去,擦了擦手,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请问是林先生的家属吗?”
对方的声音很公式化,带着医院特有的、被消毒水浸泡过的冷静。
我说是。
“林先生和一位女士、一个孩子在G50高速上发生了追尾事故,现在正在市一院抢救,请您尽快过来一趟。”
我握着手机,指尖有些发凉。
视线越过手机,落在窗台那盆薄-荷上。
阳光很好,叶片上残留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
我没有问那个女士是谁,也没有问那个孩子是谁。
有些问题,其实是不需要问的。
我换了衣服,拿上车钥匙和钱包,出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一直没人来修。
我摸着黑往下走,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哒、哒”声,一声一声,敲在我的耳膜上。
车子发动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不是那种大幅度的、无法控制的颤抖,而是细微的、神经末梢的痉挛。
我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用力握紧。
皮革的纹路,硌在掌心里,传来一种粗糙的、真实不虚的触感。
开往医院的路,我每天上下班都要走一遍。
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开。
可今天,路边的每一棵香樟树,每一个红绿灯,每一块广告牌,都变得陌生起来。
它们像是褪了色的老照片,失去了所有鲜活的细节。
空气里有桂花的香气。
秋天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今年的第一场秋雨,好像就是上周下的。
那天晚上,林舟加班,很晚才回来。
他带回来的外套上,就沾染着这种潮湿的、甜腻的桂花香。
他说,公司的院子里种了一棵老桂花树,开了。
我当时正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闻言只是“嗯”了一声。
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累不累?”他问。
他的声音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我当时无法形容的东西。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一种心虚的温柔。
医院的味道,永远都是一样的。
消毒水、药剂、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神经紧绷的气味。
我停好车,走进急诊大厅。
大厅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焦灼。
我走到护士台,报了林舟的名字。
年轻的护士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同情。
“在三楼,手术室门口。”
她指了指电梯的方向。
“他……怎么样了?”我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还在抢救,头部和胸部受伤比较严重。”护士的语气很平淡,“另外一位……那位女士,伤得更重,孩子在儿科,轻微脑震荡,没有大碍。”
我点了下头,说:“谢谢。”
电梯门开了,又合上。
金属箱体平稳地上升,镜面一样的墙壁上,映出我的脸。
脸色有些白,但还算平静。
我甚至还对着镜子,伸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我对自己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感到一丝陌生。
就好像,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
一个冷眼旁观的、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手术室外的走廊,灯光白得刺眼。
长椅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看穿着打扮,应该是林舟的父母。
他们也看见了我。
林舟的母亲站起来,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
她的眼圈是红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林舟的父亲坐在原地,低着头,两只手交握着,手背上青筋凸起。
我走过去,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爸,妈。”我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婆婆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走过来,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晚晚,你……你别怪林舟。”
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哀求。
“他不是故意的……他……”
我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抓着我的手。
她的手心很烫,汗津津的。
我的手,却依旧冰凉。
我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投向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像三道凝固的血痕。
门背后,是我的丈夫。
那个早上出门前,还笑着对我说“晚上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的男人。
他和另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躺在了一起。
以一种我从未设想过的方式。
我忽然想起,上个月,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我提前订了餐厅,买了他最喜欢的那款袖扣。
那天,他也是临时加班。
我在餐厅里,从天亮等到天黑。
最后,一个人,对着一桌子渐渐冷掉的菜,吃完了那块小小的提拉米苏。
蛋糕很甜,甜到发腻。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给我带了礼物,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
他说:“对不起,晚晚,有个很重要的项目,实在走不开。”
他拥抱我,亲吻我,语气里满是歉意。
我当时信了。
或者说,我选择了相信。
婚姻是什么呢?
或许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催眠。
你催眠自己,对方是爱你的。
你催眠自己,那些细枝末节的疑点,都只是你的错觉。
你催眠自己,只要你不去戳破那个泡沫,它就永远不会碎。
可是,当现实以一种如此惨烈的方式,撞到你面前时。
所有的催眠,都失效了。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女人,在一个男人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
她的妆容精致,但掩不住眉宇间的慌乱。
她径直冲到婆婆面前。
“我女儿呢?我女儿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尖锐,带着质问。
婆婆下意识地松开了我的手,后退了一步。
“在……在里面……”
“哪个里面?”女人追问。
“就……就这个……”
女人的目光,落在了那扇亮着红灯的手术室门上。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旁边的男人赶紧扶住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她说带宁宁去野炊……”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最后,定格在我的脸上。
“你就是林舟的太太?”
她的眼神,很复杂。
有审视,有敌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我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是。”
她冷笑了一声。
那声笑,很轻,却像一根针,扎在人心里。
“我女儿,和林舟,从小一起长大。”
她一字一句地说,像是在宣示某种主权。
“他们是青梅竹马。”
我当然知道。
沈清秋这个名字,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横亘在我和林舟的婚姻里,整整三年。
我见过她的照片。
在林舟家的老相册里。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眉眼弯弯,手里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就是林舟。
婆婆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起她。
“我们家林舟啊,小时候最听清秋的话了。”
“清秋这孩子,聪明又漂亮,可惜啊,后来出国了。”
“要是她没出国,现在……唉……”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从不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我知道,在他们心里,我或许只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一个……合适的、体面的、用来填补沈清秋离开后空白的替代品。
林舟也跟我提过她。
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他说,他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像妹妹一样。
后来,她出国了,他们就断了联系。
他说起她的时候,眼神很温柔,语气里带着怀念。
我当时想,谁没有过去呢?
只要他的现在和未来,是属于我的,就够了。
现在想来,我真是天真得可笑。
有些过去,从来就没有过去。
它只是蛰伏在时间的深处,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卷土重来。
沈清秋是什么时候回国的,我不知道。
她是什么时候和林舟重新联系上的,我也不知道。
他们背着我,见过多少次面,吃过多少次饭,聊过多少次天,我同样一无所知。
我像一个傻子,守着一个空荡荡的舞台,以为自己是唯一的主角。
却不知道,帷幕的背后,早就上演了另一出精彩的戏码。
而我,连个观众都算不上。
沈清秋的母亲,还在用那种挑剔的目光打量我。
“我们清秋,为了林舟,放弃了国外那么好的发展机会,毅然回国。”
“她还带着孩子,一个女人,多不容易。”
“林舟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她们母子的。”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插进我的心脏。
原来,那个孩子,是她的。
原来,林舟不仅和她旧情复燃,还许下了承诺。
照顾她们母子。
多么可笑的承诺。
他拿什么来照顾?
用我们共同的家,我们共同的财产,我们共同的时间吗?
我的沉默,似乎取悦了她。
她脸上的优越感,更浓了。
“所以,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她凑近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说。
“等清秋好了,你就该退出了。”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笑出了声。
很轻的一声,像是羽毛落地。
她的脸色变了。
“你笑什么?”
“我笑……”我顿了顿,迎着她错愕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笑您,未免也太心急了。”
“您怎么就知道,她一定能好呢?”
“你!”她的脸色瞬间涨红,扬手就要打我。
手腕,在半空中被人截住了。
是林舟的父亲。
他一直沉默地坐着,此刻却站了起来,脸色铁青。
“够了!”他低喝一声,“这里是医院!”
沈清秋的母亲,显然是有些忌惮他的。
她悻悻地收回手,嘴里却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什么。
公公没有再理她,而是转向我。
他的眼神很疲惫,也很复杂。
“晚晚,你先回去吧。”他说,“这里有我们。”
我看着他。
这个在我婚礼上,把林舟的手交到我手里,郑重地说“以后林舟就交给你了”的男人。
此刻,他让我回去。
让我这个林舟法律上的妻子,在丈夫生死未卜的时候,回家去。
把这个战场,留给他们,和另一个女人的家人。
我忽然明白了。
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我从一开始,就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我没有动。
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
我想看看,从那扇门里被推出来的,会是一个怎样的林舟。
我也想看看,我自己,到底能冷静到什么地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走廊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每一次有护士从旁边经过,所有人的心,都会被揪起来。
儿科那边,有护士过来,说是孩子已经睡着了,让家属过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沈清秋的母亲,和那个一直搀扶着她的男人,跟着护士走了。
走廊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婆婆坐回长椅上,低声地抽泣。
公公站在我身边,一声不吭,只是不停地看着手表。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点点被抽空。
我开始回想,我和林舟的这三年。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哦,是相亲。
很老套的方式。
介绍人是婆婆的一个远房亲戚。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咖啡馆。
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很干净的样子。
他话不多,但很有礼貌。
会主动给我拉开椅子,会记得我喝咖啡不加糖。
我们聊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我觉得,这个男人,或许可以试一试。
后来,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看电影,吃饭,逛街。
和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给我准备红糖水和暖宝宝。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的时候,开车来接我。
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笨手笨脚地给我熬粥。
他对我很好。
好到,让我一度以为,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求婚的时候,是在我们认识一周年的纪念日。
他包下了一家旋转餐厅。
满屋子的玫瑰和气球。
他单膝跪地,举着钻戒,对我说:“晚晚,嫁给我吧。”
周围的人都在起哄。
我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
我点了头。
现在想来,那场盛大的求婚,或许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爱我。
而只是因为,他需要一场婚姻。
一场,可以让他父母安心,可以让他摆脱“沈清秋”这个影子的婚姻。
而我,恰好是那个在合适的时间,出现的合适的人选。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隆重。
我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他的手臂,走过长长的红毯。
司仪问他:“林舟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女士为妻,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他说:“我愿意。”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宾客们都在鼓掌。
我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现在,那颗被填满的心,又被一点点地掏空。
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手术室的灯,灭了。
门,从里面被推开。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我们三个人,同时围了上去。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婆婆抢先问道。
“手术很成功,命保住了。”医生的话,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
这两个字,又让所有人的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病人的右腿,因为被长时间挤压,神经和肌肉都受到了严重损伤,以后……可能会影响行走。”
“什么意思?”公公的声音在抖。
“意思就是,他可能……会瘸。”
医生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婆婆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过去。
公公赶紧扶住她。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瘸了。
林舟,那个喜欢打篮球,喜欢跑步,喜欢在周末的早晨拉着我一起去爬山的林舟。
他瘸了。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护士推着病床,从手术室里出来。
林舟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如纸,嘴上戴着氧气罩,双眼紧闭。
他的右腿,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上面还渗着血迹。
我看着他,觉得很陌生。
这个脆弱的、毫无生气的男人,和我记忆中那个总是神采飞扬的林舟,判若两人。
婆婆扑到病床边,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公公的眼圈也红了,他拍着婆婆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我跟在病床后面,看着他们把林舟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到护士在他的手臂上扎上吊针。
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地,流进他的身体。
我忽然觉得很累。
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
我转身,准备离开。
“晚晚。”
公公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林舟他……需要人照顾。”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你……”
“我会请护工。”我打断他。
“这不是护工的事。”
“那是什么事?”我终于转过身,看着他,“是需要我这个妻子,在他和他的青梅竹马双双入院的时候,留下来,扮演一个贤良淑德、不计前嫌的圣人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冷。
冷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公公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好想想。”
我想想?
我需要想什么?
想林舟为什么会背叛我?
想沈清秋为什么会带着孩子出现在他的车上?
想我的婚姻,为什么会变成一个笑话?
这些,还需要想吗?
答案,不是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了吗?
我没有再说话,转身,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了婆婆压抑的哭声,和公公疲惫的叹息。
我靠在电梯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蹲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我才感觉到,后知后觉的疼痛。
像是被钝器反复捶打,密密麻麻,无处遁形。
我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耸动。
没有声音。
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回到家,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打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安静得可怕。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站在玄关处。
空气中,还残留着林舟的味道。
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他惯用的那款古龙水的后调。
我曾经很喜欢这个味道。
觉得,那是家的味道。
现在,这个味道,却让我觉得恶心。
我走到客厅,拉开窗帘。
晨曦的光,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给屋子里的所有陈设,都镀上了一层灰白色的光。
茶几上,还放着我昨天晚上看到一半的杂志。
沙发上,还搭着林舟的外套。
就是那件,沾染了桂花香的外套。
我走过去,拿起那件外套。
很重,很有质感。
我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
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方的小盒子。
我拿出来,是一个丝绒的首饰盒。
打开。
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铂金戒指。
不是给我的。
尺寸不对。
而且,戒指的内圈,刻着两个字母。
L & Q。
林和清。
原来,他所谓的加班,所谓的重要的项目,都是在为另一个女人,准备惊喜。
原来,他昨天晚上回来时,那种心虚的温柔,是因为这个。
我拿着那枚戒指,站在客厅中央,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光大亮。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脸上。
暖洋洋的。
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我把戒指,连同那个丝绒盒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走进卧室,拉开衣柜,拿出了一个行李箱。
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的化妆品。
所有,属于我的东西。
我收拾得很慢,很仔细。
像是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每收拾一件东西,就好像,在和过去的一部分,做告别。
收拾到一半,我的手机响了。
是婆婆打来的。
我按了静音,没有接。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
一遍,又一遍。
我把手机扔到床上,继续收拾。
最后,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
环顾四周。
这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家,此刻,变得空旷而陌生。
所有林舟留下的痕D迹,都像是对我无声的嘲讽。
墙上的婚纱照,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那么甜。
我走过去,把相框取下来,反扣在桌子上。
然后,我拉着行李箱,走出了这个家。
没有回头。
我在酒店住了下来。
第一天,我睡了整整二十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一片混沌。
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林舟的父母,我的父母,还有一些共同的朋友。
我都没有回。
我叫了酒店的客房服务,点了一份牛排,一瓶红酒。
我吃得很慢。
每一口,都仔细地咀嚼。
食物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
这是我出事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吃完饭,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城市的夜景。
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很美,也很寂寞。
我抿了一口红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丝涩意。
我想起了沈清秋。
那个我素未谋面,却纠缠了我整个婚姻的女人。
我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她的名字。
很快,就跳出了她的相关信息。
她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
履历很光鲜。
毕业于国外顶尖的艺术院校,举办过个人画展,作品还得过奖。
网上,有很多她的照片。
长发,白裙,气质清冷,眼神里带着一丝忧郁。
是林舟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她的社交账号,是公开的。
我点了进去。
里面,记录着她回国后的生活。
画画,看展,带孩子。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她的儿子,叫宁宁。
照片上的小男孩,虎头虎脑,很可爱。
眉眼之间,和林舟,有几分相似。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继续往下翻。
翻到了三个月前的一条动态。
是一张在海边的照片。
夕阳下,一个男人的背影,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在沙滩上奔跑。
那个背影,我再熟悉不过了。
是林舟。
照片的配文是:
“久别重逢,幸好,你还在。”
我的手指,停在那张照片上,久久无法移开。
原来,他们的重逢,不是最近。
是三个月前。
甚至,更早。
我一条一条地,看完了她所有的动态。
像一个偷窥者,窥探着他们幸福而隐秘的生活。
里面,有林舟送她的花。
有林舟陪宁宁去游乐园。
有他们一起,在一家温馨的餐厅里,庆祝生日。
而那天,林舟告诉我,他在和一个重要的客户吃饭。
我的婚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我被蒙在鼓里,像一个小丑。
而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挥霍着我的信任。
我关掉手机,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红酒。
第二天,我请了一个律师。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包括那枚戒指,包括沈清秋社交账号上的那些照片。
律师很专业,他冷静地帮我分析了情况,并且告诉我,该如何最大化地争取我应得的权益。
我要离婚。
并且,我要林舟,净身出户。
我知道,这很难。
尤其是在他刚刚经历了一场严重的车祸,并且身体留下了残疾的情况下。
所有人,都会觉得我冷血,无情。
我的父母,可能会不理解。
林舟的父母,更会对我恨之入骨。
但是,我不在乎。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有些底线,一旦被践踏,就再也无法退让。
我不是圣人。
我做不到,在被人捅了一刀之后,还笑着说没关系。
我甚至,没有去看过林舟。
一次都没有。
我只是,偶尔会从律师那里,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他醒了。
但是,情绪很不稳定。
他不肯接受复健,不肯见任何人。
他整天,就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沈清秋,比他伤得更重。
听说,一直在ICU,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她的家人,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林舟身上。
两家人,在医院里,闹得不可开交。
一地鸡毛。
而我,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我的心,很平静。
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律师帮我起草了离婚协议。
我签了字。
然后,他把协议,送到了医院。
据说,林舟看到协议的时候,情绪失控,把床头的东西,全都砸了。
他的父母,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一个都没接。
后来,他们找到了我住的酒店。
那天下午,我刚健完身回来,就看到他们等在酒店大堂。
婆婆的头发,白了许多。
整个人,也憔悴了一圈。
她看到我,就冲了过来,想抓住我。
被我侧身躲开了。
“晚晚,你不能这么狠心啊!”她哭着说,“林舟他已经够惨了,你怎么还能在这个时候,跟他提离婚?”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啊!”
我看着她,觉得有些讽刺。
“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在哪里?”
“当他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孩子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他有想过我吗?”
“当他的青梅竹马,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让我主动退出的时候,你们有为我说过一句话吗?”
“现在,他出事了,你们就想起我这个妻子了?”
“对不起,我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抹布。”
我的话,说得很不客气。
婆婆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公公拉住了她。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
“晚晚,我们知道,是林舟对不起你。”
“但是,夫妻一场,你就真的,一点情分都不念了吗?”
情分?
我笑了。
“爸,当初,是您亲手把林舟交给我的。”
“您说,让我好好照顾他。”
“我做到了。”
“这三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他,没有对不起你们林家的任何地方。”
“可是,他呢?”
“他又是怎么对我的?”
“情分,早就被他自己,一点一点地,消磨光了。”
公公沉默了。
他无话可说。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
“这个婚,我离定了。”
“如果他不同意协议离婚,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到时候,他婚内出轨,有私生子的事情,就会被所有人知道。”
“我想,你们应该不希望,事情闹到那一步吧。”
“你!”婆婆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我不是在威胁。”我平静地说,“我只是在,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包括,我的尊严。”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进了电梯。
身后,传来婆婆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这个家庭,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官司,打得很顺利。
因为,我有足够的证据。
那枚刻着“L & Q”的戒指。
沈清秋社交账号上的那些照片和文字。
还有,宁宁的亲子鉴定报告。
是律师通过一些渠道拿到的。
报告显示,林舟和宁宁,是亲生父子关系。
原来,沈清秋当年出国,并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发展。
而是,她怀了林舟的孩子。
她生下孩子,独自抚养了几年。
然后,带着孩子回国,重新找到了林舟。
而林舟,选择了对我和盘托出这个弥天大谎。
他一边,享受着我为他营造的安稳家庭。
一边,又和他的旧爱,藕断丝连,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法庭上,林舟坐着轮椅,被人推了进来。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头发长了,胡子也没刮,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狼狈。
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
当法官,宣判我们离婚,并且,将我们婚内的大部分财产,都判给我的时候。
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肩膀,微微地塌了下去。
走出法庭的那一刻,阳光正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了医院的消毒水味,也没有了酒店的香氛味。
是一种,自由的,清新的味道。
我的人生,好像从这一刻,才真正地,重新开始了。
后来,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他们的后续。
沈清秋,最终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她的父母,悲痛欲绝,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林舟身上。
他们不仅,要求林舟承担巨额的赔偿。
还把宁宁,送到了林舟的父母家。
他们说,既然是你们林家的种,就该由你们林家来养。
林舟的父母,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他们要照顾残疾的儿子,还要照顾年幼的孙子。
生活,过得一团糟。
而林舟,彻底地,一蹶不振。
他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天日。
听说,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动不动,就对父母大吼大叫。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彻底地,被毁了。
这些,都是我从以前的朋友那里,听来的。
我听完,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不觉得快意,也不觉得同情。
就好像,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我卖掉了那套,承载了我三年婚姻的房子。
然后,用那笔钱,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店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玫瑰,百合,郁金香,洋桔梗。
还有,我最喜欢的,薄荷。
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洒进来。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清新的花草香。
我每天,修剪花枝,更换清水,给客人包扎花束。
生活,简单,而又充实。
有时候,忙碌了一天,我会在傍晚的时候,给自己泡一杯薄荷茶,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我会想起,那个接到电话的下午。
那个,正在给薄荷浇水的自己。
如果,当时,我没有接那个电话。
如果,那场车祸,没有发生。
我是不是,还会继续,活在那个,由谎言编织的,幸福的假象里?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我很好。
我一个人,也很好。
有一天,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花店门口。
是林舟。
他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犹豫着,不敢进来。
他比上一次在法庭上见到的时候,更瘦了。
脸色,也更加苍白。
我正在给一束白玫瑰,喷水。
我看到了他,但没有理会。
他终究,还是走了进来。
拐杖,敲击着地面,发出“笃笃”的声音。
他在我面前,站定。
“晚晚。”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抬起头,看着他。
“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平淡。
“我……”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悔恨和痛苦。
“对不起。”
他说。
我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但是,我还是想说。”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清秋她……带着孩子回来找我,我……”
“我当时,脑子一片混乱。”
“我怕你知道了会离开我,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我以为,我可以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我以为,我可以给你一个交代。”
“可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说了很多。
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我一直,安静地听着。
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忏悔。
等到他说完,我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吗?”
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说完了,就请回吧。”
我低下头,继续整理我的花。
“晚晚!”他叫住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我们……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他。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林舟。”我叫着他的名字。
“你觉得,一个摔碎了的花瓶,还能复原吗?”
“就算,你用最好的胶水,把它粘起来。”
“那些裂痕,也永远都在。”
“更何况,我不想粘了。”
“我累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还有。”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你爱的,只是一个,能让你心安理得地,去怀念你白月光的,所谓‘妻子’的身份。”
“你爱的,只是一个,能帮你照顾父母,打理家庭的,免费保姆。”
“所以,收起你那廉价的愧疚吧。”
“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进了里屋。
我听到,身后,传来拐杖落地的声音。
然后,是压抑的,男人的哭声。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那盆薄荷,被我从家里,搬到了店里。
现在,长得,愈发地,枝繁叶茂。
阳光下,绿油油的叶片,散发着,清冽的香气。
我知道,我的人生,也像这盆薄-荷一样。
虽然,经历过风雨。
但是,只要有阳光,有水。
就依然可以,向阳而生。
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来源:瀑布下戏水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