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顾衍,我的丈夫,那个在战场上能止小儿夜啼的镇北将军,抱着我们软软糯糯的小闺女,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1
我生闺女那天,将军府的天是粉蓝色的,像刚洗过的绸缎。
顾衍,我的丈夫,那个在战场上能止小儿夜啼的镇北将军,抱着我们软软糯糯的小闺女,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铁血硬汉,愣是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小心翼翼地,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他亲闺女,而是个一碰就碎的琉璃盏。
“晚晚,你看她。”
他声音都在抖,眼圈红红的,像只兔子。
“她多小啊。”
我躺在床上,身上还泛着生产后的酸软,心里却涨满了蜜。
我笑着看他,“你小声点,别吓着她。”
他立刻噤声,连呼吸都放轻了,那样子,活像个偷了糖吃的毛头小子。
我闺女叫顾念安。
念安,念安,岁岁平安。
这是我跟顾衍一起想的名字,盼了三年,终于盼来了这个小人儿。
我以为,这是我们幸福生活的全新开始。
可我忘了,将军府里,除了将军,还有老夫人。
2
我婆婆,顾老夫人,是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进产房的。
她先是扫了一眼满脸傻笑的顾衍,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然后,她的目光才落到我怀里的念安身上。
那眼神,不像是看孙女,倒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
“身子瞧着弱了些。”
她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女孩儿家,娇弱些也正常。”她又补了一句,话锋一转,“晚晚,你这次辛苦了,好好养着。这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头一胎尤其重要,养好了身子,才好给顾家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四个字,像根针,不偏不倚地扎在我心尖上。
我抱着念安的手紧了紧。
顾衍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他打着哈哈,“娘,您说什么呢,晚晚刚生完,您让她歇歇。”
婆婆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这是为她好。你们年轻人不懂,这生儿育女,得趁早。你看这回是个闺女,下一胎,就得加把劲,给咱们顾家添个嫡长孙。”
她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给我下达军令。
我刚生产完,身体虚,情绪也敏感,听着这话,一股委屈混着怒火就往上涌。
什么叫“这回是个闺女”?
我闺女怎么了?
我怀胎十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生下来的心肝宝贝,在她眼里,就只是个“为下一胎做准备”的过渡品?
我气得嘴唇都在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是不想说,是产后脱力,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顾衍把我护在身后,对着他娘,难得地硬气了一回。
“娘,念安是我的女儿,我喜欢得很。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事儿不急。”
婆婆冷笑一声,“你不急?你爹在你这个年纪,你都能上树掏鸟窝了。你现在就一个女儿,以后这将军府的爵位,这万贯家财,交给谁?”
“交给念安。”顾衍答得斩钉截铁。
我心里一暖。
可婆婆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交给一个丫头片子?让她招个上门女婿?我们顾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她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
怀里的念安被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赶紧抱着她轻轻地哄。
顾衍的脸也彻底沉了下来,“娘,您要是来看孙女的,我们欢迎。要是来吵架的,就请回吧。晚晚和孩子都需要休息。”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婆婆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拂袖而去,嘴里还念叨着:“没规矩,真是没规矩……娶了媳妇忘了娘……”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我抱着哭得抽抽噎噎的念安,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顾衍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
“晚晚,别哭,别哭,月子里不能哭,伤眼睛。”
他笨拙地安慰我,“我娘就那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就是老思想,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吸了吸鼻子,看着他。
“顾衍,我生的,是你的女儿,不是一个生儿子的工具。”
“我知道,我知道。”他连连点头,“念安是我们的宝贝,谁也比不上。”
他这么说,我心里好受了些。
可我知道,这事儿,没完。
月子里的日子,本该是清静的。
但我婆婆,总有办法让它不清静。
她倒是不再当着我的面提生儿子的事了,但话里话外,总带着那么点意思。
今天送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说是“固本培元,调理身体,好生养”。
明天又打发个丫鬟过来,传话说“城东的张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让我去沾沾喜气”。
我听着就烦。
我让丫鬟把那些汤汤水水都倒了。
婆婆派来的人,我也一概不见。
我只想安安静安心心地陪着我的念安。
我的念安,一天一个样。
今天会笑了,明天会抓我的手指了。
她那么小,那么软,像一团棉花糖,甜到了我心坎里。
我常常看着她,一看就是大半天,怎么也看不够。
顾衍只要不当值,就陪着我们娘俩。
他学会了给念安换尿布,虽然一开始笨手笨脚,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他也学会了唱不成调的摇篮曲,念安不嫌弃,听着他的“鬼哭狼嚎”,反而睡得更香。
那段日子,虽然有婆婆这个“乌云”笼罩着,但我和顾衍,还有念安,我们三个人的小世界里,是充满阳光的。
我以为,只要我们一家三口的心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我还是太天真了。
念安的满月宴,婆婆坚持要大办。
她说:“虽然是个女孩儿,但也是将军府的第一个孩子,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我听着这话,心里就不舒服。
什么叫“虽然是个女孩儿”?
好像生了个女儿,就低人一等似的。
但我没跟她争。
我想着,满月宴嘛,就是请亲朋好友来热闹热闹,让大家看看我们可爱的念安。
我万万没想到,这会是一场“鸿门宴”。
宴会那天,将军府宾客盈门。
我抱着精心打扮过的念安,跟在顾衍身边,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念安穿着我亲手缝制的红色小锦袄,戴着长命锁,粉雕玉琢的,人见人爱。
“哎呀,这就是将军府的小千金吧?长得可真俊!”
“是啊是啊,这眉眼,多像将军!”
“将军夫人好福气啊!”
我听着这些夸赞,心里美滋滋的。
可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福气是好福气,就是……可惜了是个女孩儿。”
说话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夫人,也是我婆婆的牌搭子。
她嗓门大,这一句话,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场面瞬间有些尴尬。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婆婆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笑着接话:“李夫人说的是。不过没关系,晚晚还年轻,下一个,保管是个大胖小子。”
她俩一唱一和,直接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围观的生育机器。
一股火,“蹭”地一下就从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
我抱着念安,转身就要走。
顾衍拉住我,低声说:“晚晚,别冲动,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看着他,眼里的火苗几乎要喷出来。
“看着又怎么样?难道要我站在这里,听她们编排我,编排我们的女儿?”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的人听清。
李夫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婆婆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沈晚晚,你这是什么态度?李夫人也是好心,为了我们顾家着想。”
“好心?”我气笑了,“她的好心,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女儿‘可惜了’?她的好心,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只配生儿子的肚皮?”
“你!”婆婆气得指着我,“你简直是强词夺理!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我往前一步,直视着她,“娘,从念安出生的那天起,您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您嫌弃她是个女孩儿,明里暗里催我生儿子。今天这场宴会,您请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她们当着我女儿的面,说三道四,您不但不维护,还跟着附和。您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您配当这个祖母吗?”
我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都吼了出来。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给镇住了。
顾衍也愣住了。
他可能从没见过我这么“撒泼”的样子。
婆婆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的羞愤和震怒。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她哆嗦着手指着我,“顾衍,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我们顾家的脸,今天都被她给丢尽了!”
顾衍终于回过神来。
他没有指责我。
他只是默默地走过来,从我怀里接过念安,然后握住我冰凉的手。
他转身,对着满堂宾客,朗声说道:“今日是我女儿念安的满月宴,感谢各位前来道贺。但我顾衍的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容不得任何人说一句‘可惜’。谁若是觉得她可惜,那便是与我顾衍为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夫人,最后落在他母亲的脸上。
“我顾衍此生,有晚晚为妻,有念安为女,足矣。至于儿子,有缘则生,无缘亦不强求。我顾家的爵位和家产,将来,只会留给我的女儿顾念安。”
“今日家中有事,招待不周,改日顾某再登门赔罪。”
说完,他拉着我,抱着孩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径直离开了大厅。
那是我嫁给顾衍以来,第一次觉得,他不仅仅是个将军,更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
回到我们的院子,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纷扰。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他放声大哭。
哭我的委屈,哭我的愤怒,也哭我的后怕。
我刚才,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婆婆撕破了脸。
我简直不敢想,以后要怎么面对她。
顾衍就那么静静地抱着我,任由我的眼泪打湿他的前襟。
等我哭够了,他才用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擦去我的泪痕。
“晚晚,对不起。”他说,“是我没有处理好,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他看着我的眼睛,神情无比认真,“我总想着,她是我娘,我该孝顺她。我总想着,让你忍一忍,让一让,家和万事兴。可我忘了,你也是我的妻子,是我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人。我让你受了委G屈,就是我的错。”
“从今天起,不会了。”
他捧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家,你,我,还有念安,我们三个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得往后排。”
我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又软又暖。
我踮起脚,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相濡以沫的温情。
那天晚上,婆婆派人来叫顾衍过去。
顾衍没去。
他让丫鬟传话:“母亲,儿子不孝。但儿子也有自己的家要守护。以后,还请您,不要再插手我们院子里的事。”
我不知道婆婆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她真的没再来烦过我们。
我们的生活,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日子像流水一样淌过。
念安会翻身了,会爬了,会含含糊糊地叫“爹”、“娘”了。
她长得越来越像我,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像含着一汪清泉。
顾衍对她,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不管多晚回来,他都要先去看看女儿。
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他能傻笑半天。
他一个堂堂大将军,府里的书房,堆满了各种兵书战策。
可现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摆的却是《育儿宝典》、《小儿推拿入门》。
他甚至还跟着府里的绣娘,学着给念安做小衣服,小鞋子。
虽然做得歪歪扭扭,丑得不忍直视,但他乐此不疲。
我常常取笑他:“顾大将军,您这要是让您手下的兵看见了,怕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一脸得意:“我这是柔情铁汉,他们懂什么。”
我看着他那副傻样,笑得前仰后合。
我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天,宫里来了圣旨。
圣旨是给顾衍的。
西北边境,蛮族来犯,圣上命他即刻领兵出征。
军令如山。
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坠了块铅。
我知道,身为将军的妻子,我该有这个觉悟。
可我还是忍不住地难过。
我和顾衍成婚五年,他有三年,都是在边关度过的。
我们聚少离多。
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好不容易有了念安,这个家,才刚刚有了家的样子。
现在,他又要走了。
我舍不得。
我真的很舍不得。
出征前一夜,顾衍抱着我,一夜未眠。
他一遍又一遍地描摹我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说:“晚晚,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我再也不走了。”
“我跟圣上请辞,解甲归田,我们带着念安,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
我把脸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知道,这只是他的安慰。
他是镇北将军,是大周的战神。
只要边境一日不宁,他就一日不可能真正地解甲归田。
天亮了。
他该走了。
我抱着念安,送他到门口。
他一身戎装,英姿飒爽,还是我初见他时,那个让我一眼万年的少年将军。
他弯下腰,亲了亲念安的小脸。
“乖女儿,在家要听娘的话,等爹爹回来,给你带好玩的。”
念安还小,什么都不懂,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他又看向我。
千言万语,都化作一个深情的拥抱。
“晚晚,保重。”
“你也是。”我哽咽着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点点头,翻身上马,再也没有回头。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直到再也看不见。
怀里的念安,似乎也感觉到了离别的伤感,小嘴一撇,哭了起来。
我抱着她,轻声哄着:“不哭,不哭,爹爹是去打坏人,很快就回来了。”
可我心里清楚,战场刀剑无眼。
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顾衍走了,将军府仿佛也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我婆婆,又开始“活跃”了。
她大概是觉得,顾衍不在,这个家,又该她说了算了。
她开始变着法地给我找不痛快。
今天说我给念安穿的衣服太素净了,不像将军府的千金。
明天又说我给念安吃的辅食太精细了,女孩子不能养得太娇贵。
我一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顾衍临走前,把府里中馈的钥匙交给了我。
他说:“晚晚,这个家,以后你说了算。”
有了他这句话,我腰杆子都硬了不少。
婆婆再怎么作妖,我也只当她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可我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出那么恶毒的事情来。
那天,我带着念安在院子里晒太阳。
念安已经会走了,摇摇晃晃的,像只小鸭子,可爱得紧。
我正看着她笑,婆婆身边的张嬷嬷,端着一碗燕窝走了过来。
“夫人,这是老夫人特意吩咐厨房给您炖的,说是您最近照顾小小姐辛苦了,给您补补身子。”
我看着那碗燕窝,心里起了疑。
我婆婆,会有这么好心?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淡淡地说:“多谢老夫人美意,我不饿,端回去吧。”
张嬷嬷却不肯走,笑着说:“夫人,这可是上好的血燕,您就尝一口吧,别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片心意。”
她说着,就要把碗递到我嘴边。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就在这时,在旁边玩耍的念安,突然摇摇晃晃地朝我跑过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娘……娘……”
她脚下不稳,一下子扑到了我怀里。
张嬷嬷手里的那碗燕窝,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滚烫的燕窝,溅了出来,有几滴,溅到了念安的小手上。
念安“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一看,她白嫩的小手,瞬间就红了一片。
我心疼得都快碎了。
也顾不上跟张嬷嬷计较,赶紧抱起念安,冲进屋里,用冷水给她冲手。
等安抚好念安,我再出来的时候,张嬷嬷已经不见了。
地上的碎片,也被打扫干净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我心里,却像是埋下了一根刺。
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陪嫁丫鬟,也是我最信任的春桃。
春桃听了,脸色也变了。
“夫人,您说……那碗燕窝,会不会有问题?”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春桃一脸严肃,“万一……万一她们是想害小小姐呢?”
我心里一惊。
不会吧?
虎毒还不食子呢。
婆婆再怎么不喜欢念安,也不至于对一个一岁的孩子下此毒手吧?
可是一想到张嬷嬷那躲闪的眼神,和那碗莫名其妙的燕窝,我又不敢确定了。
“春桃,你去找个可靠的大夫,把地上的那些燕窝渣子,捡一点,让他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问题。”
“是,夫人。”
大夫的结果,第二天就出来了。
那碗燕窝里,被人下了红花。
红花,是活血化瘀的药,但也是孕妇的禁药,喝多了,会导致流产。
我虽然不是孕妇,但身体虚,喝了这东西,也必然会大伤元气。
而念安,她还是个孩子,那么小的年纪,如果误食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拿着那张写着结果的纸,手抖得不成样子。
后怕,愤怒,心寒……
种种情绪,在我胸中翻涌。
我婆婆,她竟然真的……真的想要害我,害我的女儿!
就因为我生的是个女孩儿?
就因为我没有顺着她的意思,拼了命地去生儿子?
她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夫人,我们现在怎么办?”春桃也气得红了眼。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春桃,你先别声张。这件事,我们必须拿到铁证。”
“怎么拿?”
我看着春桃,缓缓地说:“将计就计。”
第二天,我故意装作身体不适,卧床不起。
婆婆果然又派张嬷嬷送来了“补品”。
这次是一碗参汤。
我让春桃收下,然后偷偷地把汤倒了,换成了白水。
我假装喝了汤,然后开始“上吐下泻”,“脸色惨白”。
春桃则哭哭啼啼地跑去跟婆婆报信,说我“中了毒,快不行了”。
婆婆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厉声呵斥春桃:“胡说八道!我给的参汤,怎么会有毒?我看是她自己身子虚,不关我的事!”
春桃按照我教的,跪在地上,哭着说:“老夫人,求求您,快去请大夫吧!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等将军回来了,奴婢……奴婢没法交代啊!”
“将军”两个字,显然是戳中了婆婆的软肋。
她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派人去请了大夫。
大夫是我早就安排好的人。
他给我“诊”了半天脉,然后一脸沉重地对婆婆说:“老夫人,夫人这是中了慢性毒药,日积月累,已经伤及根本了。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婆婆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中毒?怎么会中毒?她……她都吃了些什么?”
大夫摇摇头,“这就要问老夫人您了。据丫鬟说,夫人这几日,只喝了您送来的补品。”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婆婆。
婆婆慌了。
她指着张嬷嬷,厉声说:“是她!肯定是她这个刁奴,背着我,在汤里下了毒!想要害死夫人,嫁祸给我!”
张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
“老夫人饶命!奴婢没有啊!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怎么会做这种事?”
“还敢狡辩!”婆婆一脚踹在张嬷嬷心口,“来人,把这个刁奴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打到她招认为止!”
我躺在床上,冷眼看着这场狗咬狗的闹剧。
我知道,婆婆这是想找个替罪羊。
我怎么能让她如愿?
我虚弱地开口:“等一下。”
婆婆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你又想做什么?”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张嬷嬷,缓缓地说:“张嬷嬷,我知道,你是被逼的。只要你肯说出实话,是谁指使你的,我可以保你一命。否则,就算老夫人不打死你,等将军回来,你也难逃一死。”
张嬷嬷浑身一抖,抬头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婆婆,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我继续加码:“你好好想想,你的家人,可都还在府里当差。你若是担下这罪名,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嬷嬷崩溃了。
她磕头如捣蒜,哭着喊道:“夫人饶命!奴婢说!奴婢全都说!”
“是……是老夫人!是老夫人让奴婢在您的燕窝和参汤里下药的!她说……她说只要让您身子垮了,就没法再生育,到时候,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将军纳妾,给顾家生个儿子!”
“老夫人还说……还说如果小小姐不小心误食了,那也是她命不好,正好……正好可以除了这个‘赔钱货’!”
张嬷嬷的话,像一颗炸雷,在房间里炸响。
婆婆的脸,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死灰色。
她大概是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心腹,会把她卖得这么彻底。
“你……你胡说!你这个-贱-人!你敢污蔑我!”
她冲上去,就要打张嬷嬷。
我冷冷地开口:“够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婆婆的动作,僵住了。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娘,我敬您是长辈,是顾衍的母亲,一再忍让。可您,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我女儿身上。”
“她才一岁,她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歹毒地对她?”
“您不喜欢她,可以。您想抱孙子,我也理解。但是,为此就要毁了我,害死我的女儿,您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越说越激动,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婆婆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是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从今天起,”我擦干眼泪,看着她,眼神冰冷,“这个将军府,有我没您,有您没我。”
“我会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地送到边关,把您做的好事,原原本本地告诉顾衍。”
“到时候,是休了我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媳妇’,还是把您这个‘心如蛇蝎的母亲’送回老家,就让顾衍自己来选吧!”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
然后,是婆婆气急败坏的尖叫,和丫鬟们的惊呼。
再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春桃走过来,低声说:“夫人,老夫人……气晕过去了。”
我没有说话。
我的心,也像死了一样,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我真的给顾衍写了信。
我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写了下来。
连同张嬷嬷的画押认罪书,一起派人送往了边关。
我不知道顾衍看到信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相信我吗?
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在等待回信的日子里,我度日如年。
婆婆自从那天晕倒之后,就病倒了。
她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见。
整个将军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每天陪着念安,教她说话,陪她玩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烦心事。
半个月后,顾衍的回信到了。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晚晚,委屈你了。家中诸事,由你全权做主。待我凯旋,必给你一个交代。”
看到“委屈你了”四个字,我的眼泪,瞬间就决堤了。
他信我。
这就够了。
我拿着信,去了婆婆的院子。
她病了半个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头发也白了不少,看上去苍老了十岁。
她看到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我把信递给她。
她看完,浑身一抖,手里的信纸,飘然落地。
“他……他竟然……为了你这个女人……”
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娘,”我开口,声音平静,“顾衍是您的儿子,但他也是我的丈夫,是念安的父亲。他有责任,保护我们母女。”
“我今天来,不是来耀武扬威的。我只是想告诉您,这个家,散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只要您以后,安分守己,不再起什么幺蛾子,您依然是将军府的老夫人,是顾衍的母亲。我会像以前一样,孝敬您。”
“但如果您执迷不悟……”我顿了顿,眼神冷了下来,“那这将军府,就真的容不下您了。”
说完,我转身离开。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但从那天起,她真的安分了。
她不再作妖,不再找我的麻烦,甚至……开始尝试着,对念安好一点。
虽然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虽然那关心,生硬得像是演戏。
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满心怨毒的老太太了。
我知道,她不是幡然悔悟。
她只是怕了。
怕被儿子彻底厌弃,怕被赶出将军府,落得个晚景凄凉的下大吉。
但不管怎么样,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为我的女儿,撑起了一片安宁的天空。
日子,在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半年。
边关断断续续地传来消息。
有时是捷报,说顾衍又打了一场大胜仗。
有时是坏消息,说战况胶着,伤亡惨重。
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看他写给我的信。
那些信,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他说,他很想我们,想念安。
他说,等打完这一仗,他就真的回家了。
他说,他在郊外看好了一处庄子,那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等我们老了,就去那里养老。
我看着信,笑着笑着,就哭了。
顾衍,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和念安,都在等你。
凯旋的消息,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传来的。
镇北军大破蛮族,活捉了蛮族可汗,班师回朝。
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百姓们夹道欢迎,欢呼声震天动地。
我抱着念安,站在将军府的门口,翘首以盼。
当我在漫天飞雪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他瘦了,黑了,脸上还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但他还是那么英挺,那么俊朗。
他骑在马上,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准确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翻身下马,快步向我走来。
他没有理会周围的任何人,径直走到我面前,一把将我和念安,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那么有安全感。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风尘仆仆的味道。
但这味道,却让我无比心安。
“我回来了。”他在我耳边,沙哑地说。
“欢迎回家。”我泣不成声。
顾衍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向圣上请辞了。
圣上再三挽留,他都拒绝了。
他说,他征战半生,累了,也倦了。
他想把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他的妻子和女儿。
圣上最终,准了。
他卸下了战甲,脱下了官袍,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闲散人。
我们搬出了将军府,住进了他在郊外买的那个庄子。
婆婆没有跟我们一起去。
她说她老了,住不惯乡下。
我知道,她只是不想再看到我,这个让她丢尽了脸面的儿媳妇。
也好。
距离产生美。
我们约定,逢年过节,我们会带着念安回去看她。
这样,就够了。
庄子里的生活,宁静而美好。
春天,我们一起种花,种菜。
夏天,我们在树下乘凉,听蝉鸣。
秋天,我们去山上摘果子,看落叶。
冬天,我们围着炉火,煮茶,读书。
顾衍真的成了一个“家庭主夫”。
他会给我做饭,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我吃得很开心。
他会给念安扎小辫,虽然总是扎得歪七扭八,像个鸡窝。
他还会教念安读书,写字,骑马,射箭。
他说:“我的女儿,可以不精通琴棋书画,但一定要会骑马射箭。这样,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
念安很争气,学什么都很快。
她长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漂亮。
她有我的眉眼,也有顾衍的英气。
她善良,勇敢,自信,开朗。
她是我和顾衍,最骄傲的作品。
有一年春天,杏花开得正好。
我们一家三口,在杏花树下野餐。
微风吹过,粉白色的花瓣,像雪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念安在草地上追着蝴蝶跑,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我靠在顾衍的肩膀上,看着眼前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心里充满了感恩。
“顾衍,”我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笑着问。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温暖的,充满爱的家。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傻瓜,应该我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这个粗人。”
“也谢谢你,给我生了念安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他看着远处笑得灿烂的女儿,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晚晚,你知道吗?”
“嗯?”
“我这辈子,打过无数场仗,守过无数座城。但我觉得,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最骄傲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和守护你们母女。”
阳光透过杏花树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
暖暖的,很舒服。
我看着他,笑了。
是啊。
人生海海,能遇到一个,把你放在心尖上,愿意为你遮风挡雨,为你对抗全世界的人,是何其幸运。
我曾经以为,生下念安,是我幸福的开始。
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幸福,不是没有风雨,而是在风雨来临时,有个人,能紧紧地握住你的手,对你说:“别怕,有我。”
来源:热心蛋糕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