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刚才我看见你家窗帘在动,还有个人影晃来晃去的!"陈智明拎着刚买的菜撒腿就往楼上跑。
智明,你家是不是进贼了?"楼下张婶的喊声让陈智明心头一紧。
"什么?不可能啊,我妈一个人在家!"
"刚才我看见你家窗帘在动,还有个人影晃来晃去的!"陈智明拎着刚买的菜撒腿就往楼上跑。
岳母已经痴傻五年了,连床都下不了,怎么可能站起来?
"妈!妈!"他使劲拍门,里面一片寂静。
遍全身的口袋——该死,钥匙忘在屋里了!
"张婶,帮我看着点,我从窗户进去!"他熟练地踩着空调外机,这五年来第一次忘带钥匙。
当他翻过窗台落在客厅地板上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的瞳孔瞬间放大,手里的菜袋无声地滑落在地。
01
时间回到五年前的那个雨夜。
陈智明永远记得那个电话响起的时刻——2019年8月15日,晚上11点37分。
"是陈智明吗?你爱人秦雨出了车祸,现在在市第一医院抢救......"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冷静,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陈智明心上。他甚至来不及换鞋,穿着拖鞋就冲出了家门。
雨很大,打在脸上生疼。出租车上,他的手一直在抖,不停地拨打秦雨的电话,可始终无人接听。
"师傅,能不能再快点?"他几乎是哀求着。
"小伙子,这雨太大了,路滑,安全第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你别太担心,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一定会没事的。"
陈智明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秦雨的笑脸。早上出门时,她还叮嘱他晚上早点回家,说要做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老公,今天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你可别忘了。"她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
"怎么会忘?礼物都准备好了。"他笑着摸摸她的头。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
医院的走廊很长,白色的灯光刺眼得让人想流泪。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陈智明靠在冰冷的墙上,双腿像灌了铅。
走廊里还有其他焦急等待的家属,有人在小声哭泣,有人在不停踱步。陈智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家属在吗?"一个护士推门出来。
"我是!我是她丈夫!"陈智明扑过去,"我老婆怎么样了?"
护士的表情很凝重:"病人伤势很重,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叫做好心理准备?"陈智明抓住护士的手臂,"她会好的对不对?一定会好的!"
护士轻轻挣脱他的手:"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
又是漫长的等待。陈智明给岳母打了电话,可是没人接。他想岳母可能已经睡了,明天再说吧。
可他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岳母也被送进了另一家医院。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病人想见你最后一面。"
陈智明的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踉跄着走进手术室,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秦雨。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头上缠着纱布,身上插满了管子。看到陈智明,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老公......"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别说话,别说话!"陈智明握住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你会没事的,医生说了,你会好起来的!"
秦雨摇了摇头,费力地说:"我......知道的......老公......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是我该说对不起。"陈智明哽咽着,"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开车,我应该去接你的。"
"不怪你......"秦雨的呼吸越来越弱,"老公......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
"妈妈......你要......照顾好妈妈......"秦雨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她......只有我一个女儿......现在......只有你了......"
"我答应你,我一定照顾好妈!你别担心,你会没事的!"陈智明不停地重复着,仿佛说多了就能成真。
秦雨的眼角滑下一滴泪:"老公......我爱你......下辈子......还做你的......妻子......"
"秦雨!秦雨!"陈智明摇晃着她的身体,"你不要睡,跟我说话!"
监护仪上的线条变成了一条直线,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医生护士冲进来,开始最后的抢救。
"先生,请您先出去。"护士把陈智明推出手术室。
透过门上的小窗,他看到医生在做心脏复苏,一下,两下,三下......可是监护仪上的直线再也没有波动。
半个小时后,医生停下了动作,看了看表,记录死亡时间。
陈智明跪在地上,抱着秦雨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走她?"他仰天长啸,"她才三十岁,我们还没有孩子,我们还有那么多计划没完成......"
护士们都红了眼眶。这样的生离死别,她们见过太多,可每一次还是会心痛。
就在陈智明沉浸在丧妻之痛中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陈智明先生吗?您岳母宋淑芬女士突发脑溢血,现在在市第二医院急救......"
陈智明感觉天都塌了。
他跌跌撞撞地赶到第二医院,岳母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医生,我岳母情况怎么样?"他拉住一个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医生。
"你是病人家属?"医生看着他,"病人的情况很严重,大面积脑出血,我们正在全力抢救。"
"她会好吗?"陈智明几乎是在祈求。
医生沉默了一下:"实话告诉你,即使手术成功,病人也可能会有严重的后遗症。脑溢血的位置很不好,压迫到了重要的功能区。"
"什么后遗症?"
"可能会出现认知障碍、肢体功能障碍,严重的话......可能终身无法自理。"医生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有心理准备。"
陈智明靠着墙慢慢滑下去。一夜之间,他失去了妻子,岳母又生命垂危。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手术进行了八个小时。当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时,天已经亮了。
"手术很成功,病人的命保住了。"医生疲惫地说,"但是正如我之前说的,后遗症在所难免。"
陈智明顾不上许多,只要人还活着就好。
可当岳母醒来时,他才真正理解医生说的"后遗症"是什么意思。
宋淑芬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她的眼神空洞,没有一丝光彩。
"妈,您醒了?"陈智明凑过去,"我是智明啊。"
岳母看着他,突然尖叫起来:"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走开!走开!"
她挥舞着手臂,想要推开陈智明。力气不大,动作也不协调,像个惊恐的孩子。
"妈,别怕,我是智明,秦雨的丈夫。"陈智明耐心地说。
"秦雨?谁是秦雨?"岳母皱着眉头,"我不认识什么秦雨。"
陈智明的心沉到了谷底。医生说得对,岳母的认知功能严重受损,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记得了。
"医生,这种情况能恢复吗?"他追着主治医生问。
医生摇摇头:"很难说。有些病人会慢慢恢复一些记忆,但大部分......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
"有什么办法吗?吃药?做康复?"
"可以试试,但不要抱太大希望。"医生实话实说,"这种程度的认知障碍,现代医学也无能为力。"
陈智明不死心,又找了好几个专家会诊,得到的答案都一样——岳母可能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出院那天,陈智明推着轮椅上的岳母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很刺眼,岳母用手挡着脸,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他先带岳母回家收拾东西,然后去殡仪馆处理秦雨的后事。
葬礼很简单,来的人不多。秦雨是独生女,父亲早逝,亲戚本就不多。陈智明的父母虽然来了,但全程黑着脸,显然对儿媳妇的突然离世感到晦气。
"节哀顺变吧。"同事们安慰着陈智明。
他机械地点头,心思却在轮椅上的岳母身上。葬礼全程,岳母都在自言自语,时而笑,时而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送走最后一个吊唁的人,陈智明坐在空荡荡的灵堂里,看着秦雨的遗像发呆。
照片上的秦雨笑得很灿烂,那是他们去年旅游时拍的。她说那是她最开心的一次旅行,因为他们终于有时间好好陪伴彼此。
"雨儿,我该怎么办?"他喃喃自语。
风吹过,遗像前的白花轻轻摇曳,像是秦雨在回应。
陈智明擦干眼泪,站起身。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02
"你疯了吗?"
会议室里,陈智明的顶头上司李总拍着桌子,声音大得整层楼都能听见。
"我没疯。"陈智明站得笔直,"李总,这是我的辞职信。"
"辞职?"李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智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下个月的海外项目,公司准备让你负责,那可是上千万的大项目!"
"我知道。"陈智明点头,"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事?"李总冷笑,"什么事能比你的前途更重要?"
"照顾我岳母。"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李总爆发了。
"岳母?你老婆都没了,还岳母个屁!"他指着陈智明的鼻子,"我告诉你,现在外面多少人想进我们公司都进不来,你倒好,月薪五万说不要就不要?"
陈智明没有生气,平静地说:"李总,我在公司八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希望您能批准我的辞职。"
"你真是疯了!"李总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为了一个疯老太太,你要毁掉自己的前程?"
"她不是疯老太太,她是我岳母。"陈智明重复道,"是我妻子唯一的亲人。"
"那又怎样?送养老院不就行了?"李总不耐烦地挥手,"一个月几千块钱的事,你非要自己照顾?"
"养老院的人不会真心对她。"陈智明说,"我答应过我妻子,要照顾好她母亲。"
李总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陈智明,我最后问你一次,真的要辞职?"
"是的。"
"行,你走吧。"李总转过身,背对着他,"记住,你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这年头,有情有义的人不多了,但是有情有义的傻子更少。"
陈智明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李总这些年的栽培。"
走出公司大楼,陈智明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摩天大楼见证了他八年的奋斗,从一个普通职员到部门经理,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消息很快在朋友圈里传开了。
"老陈,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大学同学王建军第一个打来电话,"兄弟,你冷静点行不行?"
"我很冷静。"陈智明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冷静个屁!"王建军在电话那头咆哮,"你知不知道现在工作多难找?你这个年纪辞职,再想找个同等待遇的工作几乎不可能!"
"我知道。"
"知道你还辞?"王建军简直要疯了,"就为了一个老太太?送养老院不就完了?"
"建军,如果是你妈,你会送养老院吗?"陈智明反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那不一样,那是我亲妈。"
"对我来说,她也是亲妈。"陈智明说完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陈智明的手机就没停过。同事、朋友、亲戚,所有人都在劝他,说他一时冲动,让他赶紧去找李总认错。
"智明啊,你这样对得起秦雨吗?"表姐苦口婆心地劝,"她要是知道你为了她妈把前途都毁了,能安心吗?"
"正是因为要对得起她,我才必须这样做。"陈智明已经懒得解释了。
最激烈的反应来自他的父母。
陈智明刚进家门,一个茶杯就飞了过来,在墙上摔得粉碎。
"你个不孝子!"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手里还拿着另一个杯子,"你还有脸回来?"
"爸,您先冷静。"陈智明躲过飞来的杯子。
"冷静?我怎么冷静?"父亲咆哮着,"我们老陈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傻子?"
母亲坐在沙发上抹眼泪:"智明啊,妈求你了,别犯糊涂行不行?你都三十五了,秦雨走了,你还年轻,应该重新开始才对。"
"妈,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陈智明在母亲身边坐下。
"暂时?"母亲哭得更凶了,"你照顾那个疯婆子能照顾到什么时候?她要是活到八九十岁,你也跟着耗一辈子?"
"那也是我的选择。"
"啪!"父亲一巴掌打在陈智明脸上,"选择?你有什么资格选择?我们辛辛苦苦供你读大学,就是让你去伺候一个疯老太太的?"
陈智明捂着脸,没有说话。
"说话啊!"父亲揪住他的衣领,"你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们?"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智明轻轻推开父亲的手,"我只是想履行对秦雨的承诺。"
"承诺?承诺能当饭吃吗?"父亲冷笑,"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不是我儿子!"
"老头子,别说气话。"母亲拉住父亲。
"我没说气话!"父亲指着门,"他要是非要去照顾那个疯婆子,就永远别回这个家!"
陈智明站起来,郑重地跪下,磕了三个头:"爸妈,儿子不孝,对不起你们。但是这件事,我必须做。"
"滚!给我滚!"父亲抓起身边的东西就砸。
陈智明起身离开,身后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走出小区,陈智明抬头看了看天。天很蓝,云很白,可他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失去工作、失去亲情、失去未来。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不这样做,他会后悔一辈子。
手机又响了,是人事部的电话,通知他下周一来办理离职手续。
挂了电话,陈智明给搬家公司打了电话。既然决定照顾岳母,就要搬到她家去住。
搬家那天,天下着小雨。陈智明的东西不多,两个行李箱就装下了。倒是秦雨的东西,他一样都舍不得扔,整整装了五个箱子。
"师傅,小心点,这箱子里都是些易碎品。"他叮嘱搬家工人。
那是秦雨收集的香水瓶,她喜欢各种好看的瓶子,说等老了要开个香水博物馆。现在人没了,瓶子还在。
岳母家在老城区,是个两室一厅的老房子。楼道很窄,墙皮斑驳,与陈智明之前住的高档小区天差地别。
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房子一个多月没人住,到处都是灰尘。
岳母坐在轮椅上,被陈智明推进客厅。她东张西望,显然不认识这个家。
"这是哪?"她问。
"这是您家,妈。"陈智明耐心解释。
"我家?"岳母摇头,"不是,我家不是这样的。我家有个大院子,有秋千,还有一棵大槐树。"
陈智明知道,她说的是几十年前的老家。那个家早就拆迁了。
"妈,咱们先坐着,我收拾一下。"他把岳母推到沙发边。
岳母不肯坐,一直嚷嚷着要回家。陈智明只好一边哄着她,一边打扫卫生。
整整忙了一天,房子才算收拾干净。陈智明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可看到岳母终于安静下来,他觉得值得。
晚上,他做了简单的面条。秦雨以前常说,她妈妈最喜欢吃手擀面,加个荷包蛋,撒点葱花,简单又美味。
可是当他把面条端到岳母面前时,她却把碗推开了。
"不吃,有毒!"她警惕地看着陈智明。
"妈,这是面条,您最喜欢的。"陈智明拿起筷子,当着她的面吃了一口,"您看,没毒。"
岳母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终于拿起筷子。可刚吃两口,她突然把面条全吐了出来。
"呸呸呸!难吃死了!"她把碗摔在地上,面条撒了一地。
陈智明看着地上的狼藉,深深吸了口气。医生说过,脑溢血后遗症患者的味觉可能会改变,情绪也会不稳定。要有耐心,要理解。
他默默收拾残局,重新煮了粥。这次学聪明了,先盛一小碗试试。
"妈,喝点粥吧。"
岳母瞪着他:"你想毒死我!"
"不是毒药,是粥。"陈智明舀起一勺,吹凉了递到她嘴边。
岳母犹豫了一下,张开嘴。粥刚进嘴,她就吐了出来,还顺手打翻了碗。
"烫!烫死我了!"她大声喊叫。
其实粥已经放凉了,一点都不烫。但陈智明还是道歉:"对不起妈,我再给您晾晾。"
就这样折腾到晚上十点,岳母才勉强喝了小半碗粥。陈智明收拾完厨房,已经累得快站不住了。
可是,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半夜两点,陈智明被哭声惊醒。他冲进岳母房间,看到她坐在床上号啕大哭。
"妈,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要回家!"岳母哭喊着,"这不是我家!你是坏人!"
"妈,这就是您家。"陈智明打开灯,指着墙上的照片,"您看,这是您和秦雨的合影。"
岳母看都不看:"我没有女儿!我要回家!"
她挣扎着要下床,陈智明赶紧扶住她。可岳母像疯了一样,又踢又打,指甲在陈智明手臂上留下几道血痕。
"妈,您冷静点!"陈智明忍着疼。
"放开我!救命啊!有人要害我!"岳母声嘶力竭地喊。
邻居被吵醒了,有人敲门:"里面怎么了?要不要报警?"
"没事没事,老人家做噩梦了。"陈智明一边安抚岳母,一边大声回应。
这一闹就是大半夜。等岳母终于累了,瘫在床上睡着,天已经蒙蒙亮了。
陈智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有抓痕,手臂上还在渗血。这才是第一个晚上,以后还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在等着他。
他给伤口消了毒,贴上创可贴。想起秦雨以前总是心疼他工作太累,现在要是看到他这样,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雨儿,我没事。"他对着空气说,"我会照顾好妈妈的,你放心。"
03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智明渐渐摸索出了照顾岳母的规律。
他买了个小本子,详细记录岳母的作息时间、饮食喜好、情绪变化。慢慢地,他发现岳母虽然神志不清,但还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
比如,她早上六点准时醒来,醒来后会坐在床上发呆半个小时。这时候不能打扰她,否则她会发脾气。
七点左右,她会觉得饿,但是不会说,只会烦躁地来回走动。这时候要赶紧准备早餐。
她喜欢甜食,粥里加点糖就会多喝几口。但是不能太甜,否则她会说"齁死了"然后全吐出来。
中午十二点到两点,她会犯困,这是最安静的时候。陈智明会趁这个时间洗衣服、打扫卫生、准备晚饭。
下午三点,要带她出去晒太阳。她喜欢看小孩子玩耍,看到小孩会露出笑容。但是不能待太久,超过一个小时就会吵着要回家。
晚上是最难熬的。她经常会在半夜醒来,哭闹着要找女儿,或者说有人要害她。陈智明试过各种方法,最后发现放秦雨小时候的录音最管用。
"妈妈,我在学校很乖,老师都夸我呢。"
"妈妈,我想你了,周末你来接我好不好?"
听到女儿的声音,岳母会安静下来,有时还会露出笑容。虽然她不记得这是谁的声音,但潜意识里,母女的联系还在。
白天,陈智明会推着岳母去小区的小花园。那里有几个老人经常聚在一起聊天,看到他们都会打招呼。
"小陈,今天岳母状态怎么样?"王大爷问。
"还不错,刚才还跟我说了几句话。"陈智明笑着回答。
"唉,不容易啊。"李奶奶感叹,"现在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我那儿子,一个月都不来看我一次。"
"您别这么说,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陈智明宽慰道。
"难处?"旁边的张阿姨接话,"他就是孝顺!你看看现在有几个女婿能这样的?亲儿子都做不到!"
大家七嘴八舌地夸奖陈智明,他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岳母坐在轮椅上,呆呆地看着远处。突然,她指着一个小女孩说:"那是我女儿!"
小女孩的妈妈听到了,友善地牵着孩子走过来:"奶奶好。"
"雨儿,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妈妈?"岳母伸手要抱小女孩。
小女孩有些害怕,往妈妈身后躲。
"对不起,老人家认错人了。"陈智明连忙道歉。
"没关系,我理解。"年轻妈妈很通情达理,蹲下来对女儿说,"去让奶奶抱抱,奶奶想她的女儿了。"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让岳母抱了抱。
岳母抱着小女孩,眼泪流了下来:"雨儿,妈妈想你了。你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
看着这一幕,陈智明鼻子一酸。母爱是本能,即使失去了记忆,那份爱还在。
可是好景不长。小女孩要走了,岳母死活不肯放手。
"不!雨儿不能走!"她紧紧抱着小女孩。
小女孩吓哭了,年轻妈妈也慌了。陈智明赶紧上前劝说:"妈,雨儿要去上学了,晚上就回来。"
"骗人!你们都是骗子!"岳母情绪激动起来。
周围的人都围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才把小女孩解救出来。年轻妈妈抱着女儿匆匆离开,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有同情也有后怕。
"没事没事,大家散了吧。"陈智明推着情绪失控的岳母往回走。
岳母一路都在哭,嘴里念叨着:"我的雨儿,我的女儿......"
回到家,陈智明给岳母喂了药,她才慢慢平静下来。看着她苍老的面容,陈智明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秦雨还在,看到母亲变成这样,该有多心疼。
经济压力一天比一天大。没了收入,光靠存款根本撑不了多久。岳母的药费、尿不湿、营养品,每一样都是开支。
陈智明开始变卖自己的东西。先是那块欧米茄手表,那是他升职时给自己买的礼物,卖了三万块。然后是笔记本电脑、相机、音响,能卖的都卖了。
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车。
"陈哥,你这车才买两年,真要卖?"二手车贩子绕着车转了一圈,"这车保养得不错,我出十五万。"
十五万,比新车价格低了一半。但陈智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成交。"
签完合同,他最后摸了摸方向盘。这辆车载着他和秦雨去过很多地方,后备箱里还有她忘记拿的防晒霜。
"雨儿,对不起,我得卖掉咱们的车了。"他在心里说。
十五万到手,陈智明算了算,省着点用能撑半年。半年后呢?他不敢想。
为了节省开支,他开始精打细算。去最便宜的菜市场买菜,专挑下午去,那时候菜贩急着收摊,会便宜很多。
"小伙子,又来买菜啊?"卖菜的大姐认识他了。
"是啊,今天有什么便宜的?"
"这些菜叶子有点蔫了,不过回去用水泡泡还能吃,五块钱一大包要不要?"
"要!"陈智明毫不犹豫。
回去的路上,他碰到了以前的同事小刘。
"陈哥?真的是你?"小刘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
陈智明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胡子拉碴,衣服皱巴巴的,手里拎着便宜菜。
"我很好。"他笑笑,"你呢?"
"我升职了,现在是项目经理。"小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你的。"
"恭喜你。"陈智明真心实意地说。
小刘欲言又止,最后拍拍他的肩膀:"陈哥,有什么困难跟兄弟说,别自己扛着。"
陈智明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可是日子再难,他也没想过放弃。每当岳母偶尔清醒,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身体的疲惫可以忍受,精神的折磨才是最难熬的。
岳母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会安静地坐着看电视,虽然看不懂,但至少不闹。坏的时候,她会变得异常暴躁,见什么砸什么。
最严重的一次是去年冬天的那个晚上。
凌晨三点,陈智明被巨大的响声惊醒。他冲出房间,看到客厅里一片狼藉。
电视机屏幕碎了,茶几翻倒在地,沙发垫子被撕破,棉花飞得到处都是。岳母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拿着拐杖,像个愤怒的战士。
"妈!妈!您这是怎么了?"陈智明小心翼翼地靠近。
"你们把我女儿藏哪了?"岳母挥舞着拐杖,"快把她还给我!"
"妈,秦雨她......"陈智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撒谎!你们都在撒谎!"岳母用拐杖指着他,"我知道你们想害我,想抢我的钱!"
"妈,我们没有......"
话没说完,拐杖就挥了过来。陈智明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肩膀瞬间传来剧痛。
"滚!都给我滚!"岳母继续砸东西。
相框、花瓶、台灯,能砸的都砸了。陈智明顾不上肩膀的疼痛,上前想夺下拐杖。
"妈,您冷静一下!"
"别碰我!"岳母尖叫着,指甲在他脸上划出几道血痕。
两人扭打在一起,陈智明不敢用力,怕伤到岳母。可岳母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又抓又咬,把陈智明弄得伤痕累累。
"救命啊!杀人了!"岳母大声喊叫。
邻居们被吵醒了,楼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陈智明,你们家怎么了?"隔壁的刘大哥在门外问。
"没事,我岳母犯病了!"陈智明一边制住岳母,一边回应。
"要不要帮忙?"
"不用,我能处理!"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岳母终于累了。她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小声哭泣。
"我要我女儿......雨儿......妈妈想你......"
陈智明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跪在岳母面前,轻轻抱住她:"妈,雨儿一直都在,她在天上看着您呢。"
岳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她让我好好照顾您。"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等您病好了,她就回来了。"陈智明哽咽着说。
岳母点点头,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他怀里:"我会乖乖的,雨儿就会回来看我了。"
天亮后,陈智明看着满屋狼藉,苦笑着摇摇头。电视机报废了,好几件家具也坏了,这又是一笔开支。
他开始收拾,一件一件地清理。有些东西还能修,有些只能扔掉。墙上秦雨的照片碎了,他小心地把碎片收集起来,准备买个新相框。
"对不起啊雨儿,把你的照片弄碎了。"他自言自语。
收拾完已经是中午了。陈智明坐在地上,浑身酸痛。看看镜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是打了一架。
可是他没有一丝怨言。他知道,这不是岳母的错,是病让她变成这样。
钱越来越紧张,陈智明开始考虑打零工。白天要照顾岳母,只能晚上出去。
他在网上找到一份送外卖的兼职,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正好岳母睡着的时间。
第一天送外卖,陈智明有些不适应。他穿着外卖服,骑着电动车在夜色中穿梭,像是回到了刚毕业的时候。
"师傅,麻烦快一点,我赶时间。"客户在电话里催促。
"好的,马上到。"陈智明加快速度。
一单五块钱,跑得快的话一晚上能送三十单。虽然累,但150块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少了。
有一次,他送餐到一家高档写字楼,正好碰到以前的客户。
"陈经理?"对方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
陈智明尴尬地笑笑:"兼职赚点外快。"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还有一次,凌晨一点多,他接到一个订单,地址很熟悉。到了才发现,是以前住的小区。
站在熟悉的楼下,他想起和秦雨一起住在这里的日子。每天下班回家,她都会在阳台上等他,看到他就挥手。
"先生,您的外卖。"他把餐递给客户。
"谢谢。"客户接过餐,"这么晚还在送餐,辛苦了。"
"应该的。"陈智明转身离开。
夜风很冷,他裹紧外套,继续赶往下一个地址。生活虽然艰难,但总要继续。
就这样,白天照顾岳母,晚上送外卖,陈智明的生活陷入了循环。他瘦了很多,眼睛里总是布满血丝,但精神还算不错。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每当疲惫的时候,他就会想起秦雨的笑容,想起她说的话:"老公,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雨儿,我还不够好。"他在心里回应,"但我会努力的。"
五年时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陈智明从一个意气风发的职场精英,变成了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可是他的眼神依然坚定,因为他知道,这是爱的延续。
今天是个普通的日子。陈智明像往常一样去菜市场买菜。
"小陈,今天买点什么?"卖豆腐的大姐热情地招呼。
"来两块豆腐,我妈爱吃。"
"好嘞,给你挑最嫩的。"大姐麻利地装好,"你妈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福气。"
陈智明笑笑没说话。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普通的母子。
买完菜往回走,他还在想晚上做什么。岳母最近胃口不好,得做点清淡的。
"陈哥,你家是不是进贼了?"张婶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当他翻过窗台落在客厅地板上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整个人呆立在客厅中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餐桌上摆着三副碗筷,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扑鼻。
"这......这怎么可能?"
更让他震惊的是,墙上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那是他和秦雨的结婚照,旁边还有一束新鲜的百合花。
"妈?妈您在哪?"他的声音在颤抖。
主卧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接下来出现的身影,让陈智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来源:颠颠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