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隔壁桌那个人在跟送餐员抱怨,说他的红烧肉咸了。我笑笑,咽下嘴里那块腌透了的五花。其实我知道,菜不咸,是他的生活太淡。
隔壁桌那个人在跟送餐员抱怨,说他的红烧肉咸了。我笑笑,咽下嘴里那块腌透了的五花。其实我知道,菜不咸,是他的生活太淡。
今天我岳父过六十大寿,我正坐在县城最好的酒店里,看着他被一群人敬酒。那个曾经在医院走廊里跪着哭的男人,如今穿着体面,笑着向宾客致谢。没人知道这背后的故事,除了我和他,还有我的小姨——也就是我的丈母娘。
六年前,我还在县城医院当个小护工,天天推着推车给病人送饭送药。那时候医院的伙食,比现在这红烧肉还咸。
“小吴,17床的尿不湿拿完了,你再去仓库搬一包。”护士小赵叫住了我。她正忙着掰药片,腰里别着找不到笔帽的圆珠笔,口袋里塞满了病历本和用过的医用手套。她丢给我一串钥匙,钥匙链是个褪色的Hello Kitty。
我抬头看了一眼钟,已经下午四点半,电扇转得很慢,吹得日光灯管一闪一闪。
17床是个尿毒症晚期的病人,来了已经两个月了。家属三天两头找医生闹,说医生不用心治疗。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是回天乏术,只不过家属不愿意接受罢了。
我路过17床时,听见有人在哭。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趴在病床上,旁边一个男人抱着她的肩膀,眼圈通红。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没动过的稀饭,上面浮着一层油皮,旁边放着几瓶没开封的营养液,标签已经被汗水浸湿,贴不住了。
“是肝啊?阑尾?还是什么?”男人问医生。
医生揉着眉心,白大褂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像装了半个药房。“肾功能衰竭,需要换肾。”
我没在意,继续走我的路。医院里每天都有人在哭,久了也就习惯了。
直到第二天,我收到医院大群里的消息:17床需要肾源,家属愿意出20万酬谢。当时20万在我们县城,够买一套小两居了。群里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血型是A型,有合适的没?” “我表弟B型,不匹配啊。” “那女的才40多吧,咋就这样了。”
我随手回了句:“什么病史?”
没想到护士小赵私聊我:“那是你小姨。”
我愣住了。
我爸妈早年去南方打工,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很少回老家。对亲戚们都不熟悉,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这小姨,我确实有印象,小时候给我寄过两次过年红包,后来爷爷去世,她来奔丧,给我塞了500块钱,说是让我好好读书。再后来,我成年了,工作了,大家也就断了联系。
我坐在医院后门的台阶上,点了根烟。墙根下几只野猫在翻垃圾桶,旁边的下水道盖子缺了一角,露出黑乎乎的洞。我想着我这点工资,存了小半年也就三万来块。
“喂,是赵大夫吗?我是急诊科的吴小北,想问问17床的病人…”
检查结果出来了,我的血型跟小姨一样,都是A型。初步匹配成功率很高。
我坐在医生办公室里,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我姨夫。他头发有点白了,脸上的皱纹像是被硬生生刻上去的。
“小北,你…你真的愿意?”他不敢相信。
我笑了笑,没说话。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觉得这是血缘亲情,又或者只是想做点什么,证明自己活着不是白活。
签字的时候,我的手有点抖。手术同意书上密密麻麻的字,我一个也没看进去。医生说有风险,我点点头;说可能会有后遗症,我还是点点头。
姨夫在走廊里突然跪下了,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他的膝盖撞在医院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路过的几个人都回头看,有人用手机偷偷拍了下来。
“起来吧,大家都看着呢。”我拉他。
“小北,你救了我老婆一命,以后你就是我亲儿子。”他哭得很难看,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衬衫前襟全湿了。
当时我不知道,他这句话,竟然会在六年后以另一种方式实现。
手术定在周三,那天医院食堂刚好有红烧肉,我妈特意从南方赶回来,给我带了条新裤子,说是给我压惊用的。我爸没回来,他在工地上请不下假。
手术前一天晚上,我躺在病床上睡不着。隔壁床的大爷半夜起来好几次上厕所,拖鞋啪嗒啪嗒地响。窗外有人在放鞭炮,不知道是谁家办喜事。
我突然想起小姨给我的那个红包,里面还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好好读书,长大了来看小姨”。我确实没去看过她,甚至连她住在哪里都不清楚。
手术很顺利。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病房里只有姨夫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个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钱包。
“小北,醒了?疼不疼?”他赶紧站起来。
我摇摇头,其实疼得要命,但不想说。
“你小姨醒了,恢复得不错。”他告诉我,“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
我点点头,又睡了过去。
后来的日子就是一天天养伤。姨夫每天端着保温桶来医院,里面装着他亲手做的鸡汤。他说要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好弥补我失去的那个肾。
出院那天,姨夫递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二十万现金。我犹豫了一下,没接。
“这不是钱的事。”我说。
姨夫眼圈又红了,握着我的手说:“小北,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总得表示一下。”
我还是没接那个信封。不是装清高,只是觉得如果收了钱,这件事就变了味道。
“这样吧,”我想了想,“以后有时间,我去你们家吃顿饭。”
姨夫连连点头:“好好好,随时欢迎!”
就这样,我和小姨一家有了联系。每个月我都会去他们家吃一两次饭,小姨总是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渐渐地,我知道了他们家住在县城西边的老小区,姨夫是个中学老师,教数学,小姨以前是工厂会计,后来工厂倒闭了,在家做点小生意。
他们有个女儿,比我小两岁,叫林小满,在市里的大学读书。因为课业忙,每次我去,都碰不上她。
直到那年夏天,我去他们家,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表妹。
她坐在阳台上剥石榴,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像镀了一层金边。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来:“你好,我是小满。”
她冲我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手上的石榴汁把指尖染红了,像抹了胭脂。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从那以后,我去小姨家的次数更频繁了。每次都找各种理由:“刚好路过”、“买了水果”、“修个灯泡”…
小满暑假在家,我们经常一起出去玩。有一次去看电影,她不小心把可乐打翻在我身上。她手忙脚乱地道歉,用纸巾帮我擦裤子。电影院的灯光很暗,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发抖。
那一刻,我知道她也喜欢我。
但问题来了,我们是表兄妹,尽管是远房,但在我们那个小县城,这种事情还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跟小满摊牌。
“我喜欢你,但我们…”
没等我说完,她就打断了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愣住了。
原来,小满是小姨领养的。小姨年轻时做过一次手术,从此不能生育。她和姨夫去福利院领养了小满。这事只有极少数亲近的人知道,为了避免闲言碎语,他们一直对外宣称小满是亲生的。
知道真相后,我和小满正式开始了恋爱。姨夫小姨对我们的关系非常支持,甚至有点过于热情,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小北,你什么时候把户口转过来?结婚后住我们这里吧,我和你姨给你们装修一套。”姨夫总是这样说。
就这样,我和小满谈了一年多,决定结婚。婚礼那天,姨夫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成为我的儿子!”
所有人都笑了,只有我和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现在,看着六十岁的岳父被众人围着敬酒,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六年前的那个决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在想什么呢?”小满端着果盘过来,肚子已经有点显怀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事情,真的很奇妙。”
她笑了笑,拿起一块菠萝喂给我:“下次聚会,就有宝宝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明白了当年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捐肾。或许就是命中注定,我要遇见她,要成为这个家庭的一部分。
酒席快结束时,岳父喝得有点多,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膀:“小北,这辈子,上辈子,下辈子,我都欠你的。”
我笑着摇摇头:“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个。”
回家的路上,小满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我摸了摸自己左腰的伤疤,那里曾经有个肾脏,现在在小姨的身体里。而我,得到了一个完整的家。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没去医院上班,或者没看到那条群消息,或者血型不合适…那现在的我会在哪里,会遇见谁?
但这些假设都没有意义了。生活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前面会遇到什么,也许是一场手术,也许是一次偶遇,也许只是一碗咸了的红烧肉。
我拿起手机,给爸妈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们小满怀孕的消息。然后又发了一条给小姨:“检查报告出来了,一切正常,您也要保重身体。”
窗外,县城的夜景慢慢后退。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像是为我们铺了一条回家的路。
我突然记起来,抽屉里还有那个二十万的信封,六年了,我一直没有动过。小满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没打算告诉她。
也许等孩子出生后,我会用这笔钱给他/她买一份保险,或者存起来做教育基金。这是一笔有故事的钱,就像我腰上的疤痕一样,是我生命中重要的记号。
天有点黑了,我把车窗摇下来一点。夜风吹进来,带着夏天特有的味道。路边的路灯下,几个小孩在踢毽子,笑声传得很远。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活着真好。
来源:浪浪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