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尖叫声、哭喊声和河水暴涨的轰鸣声混成一团，撕裂了山谷午后的宁静。浑浊的黄色激流像一头狂暴的巨兽，吞噬着河道里的一切。

快！快拉住她！！”

“水！水太大了！”

尖叫声、哭喊声和河水暴涨的轰鸣声混成一团，撕裂了山谷午后的宁静。浑浊的黄色激流像一头狂暴的巨兽，吞噬着河道里的一切。

几条颜色鲜艳的丝巾在水面上挣扎了一下，瞬间就被卷走，消失不见。

岸边，幸存的游客和村民脸色惨白，有人瘫倒在地，有人徒劳地朝着河里伸出手。导游周强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泥地里，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屏幕上还定格在拨号界面。

“完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全完了……”

几分钟前，这里还是欢声笑语，一群阿姨正挥舞着丝巾，摆出最美的姿势。而现在，镜头内外，已是人间地狱。

01.

王淑芬是这个“夕阳红姐妹旅行团”的发起人。

她和另外七个姐妹，都是同一个名叫“金色阳光”的社区舞蹈队的队员。她们平均年龄六十出头，一起在小区的广场上跳了快十年的舞，从《最炫民族风》跳到了《科目三》，关系比亲姐妹还亲。

退休生活，说好听了是清闲，说难听了就是空虚。孩子们各有各的家庭和事业，老伴们则沉迷于钓鱼和棋盘。于是，这群老姐妹便成了彼此最重要的精神寄托。

这次的“川西秘境三日游”，是王淑芬在网上一个同城优惠群里看到的，团费便宜得惊人，每人只要399元。她把链接往舞蹈队的微信群里一发，立刻炸开了锅。

“淑芬，这个靠谱吗？怎么这么便宜？”李秀梅最是谨慎。

“怕什么，咱们姐妹一起，有什么好怕的！”性格最爽朗的刘大姐立刻回应，“这辈子没去过川西，死了都亏！”

“就是！咱们又不是一个人，一个团呢！”

“我那条新买的红色丝巾正好派上用场！”

群里七嘴八舌，热情高涨。对于辛苦了一辈子、节俭惯了的她们来说，“性价比”是刻在骨子里的追求。399元，就能看到雪山草地，还能发朋友圈炫耀，这种诱惑无人能挡。

最终，八个姐妹全票通过，组成了这个平均年龄62岁的旅行团。出发那天，她们个个精神焕发，穿着颜色鲜艳的冲锋衣，人手一条丝巾，叽叽喳喳地在集合点的大巴车前合影，仿佛一群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接待她们的导游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叫周强，皮肤黝黑，笑容有些勉强。他所在的天马旅行社，王淑芬她们都没听过，但大巴车看着还挺新，她们也就没多想。

“阿姨们，咱们这次去的地方，有些是还没完全开发的‘野景点’，景色原生态，绝对漂亮！”周强拿着扩音喇叭说，“但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听我指挥。”

“知道啦，小周！”刘大姐挥了挥手里的自拍杆，“我们就是去看原生态的！”

车厢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没有人把那句“注意安全”真正放在心上。对她们来说，这不过是每次旅行前例行的叮嘱，就像天气预报里的“局部有阵雨”一样，无足轻重。

02.

大巴车在高速上行驶了三个小时，又拐进了蜿蜒曲折的省道。

窗外的景色渐渐从城市的高楼变成了连绵的青山。车里的收音机断断续续地播放着新闻：“受近期强对流天气影响，我省多地发布暴雨蓝色预警，部分山区可能引发山洪、泥石流等地质灾害，请游客和居民切勿靠近河道和危险地带……”

“哎呀，这鬼天气。”李秀梅皱了皱眉。

“安啦，咱们这是出来玩的，老天爷都得给面子。”刘大姐不以为意地笑道，“再说，你看现在外面太阳这么好。”

大家抬头一看，窗外确实是蓝天白云，阳光灿烂。那段天气预警，很快就被她们抛到了脑后。

下午一点多，大巴车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坳里停下。周强指着一条被车轮压出的小土路说：“阿姨们，到了。从这里走进去，就是咱们今天的第一个景点，叫‘七彩河谷’。”

所谓的“景点”，没有任何标志，没有售票处，甚至没有像样的路。大家跟着周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路边立着一块褪了色的木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几个大字：“河道危险，严禁下水”。

木牌旁边，还有一块崭新的蓝色铁皮警示牌，字迹很清晰：“汛期河道水流湍急，严禁在此逗留、拍照、野餐，后果自负！”

“小周，这地方怎么看着这么荒啊？”王淑芬问。

“阿姨，这您就不懂了，这叫原生态！”周强解释道，“开发成熟的景点门票多贵啊！咱们这个团费，能来这种地方，绝对是赚到了！”

一听到“赚到了”三个字，阿姨们顿时又来了精神。她们绕过警示牌，继续往里走，当一条布满了五颜六色鹅卵石的宽阔河谷出现在眼前时，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

河谷很美。河水清澈见底，阳光下波光粼粼，远处的雪山在蓝天下清晰可见。

“太美了！快，给我拍一张！”

“刘姐，你那丝巾甩起来！”

“哎呀，我这个角度好，你们快过来！”

阿姨们瞬间被美景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了刚刚的警示牌和导游的嘱咐。她们纷纷拿出手机、自拍杆和丝巾，涌向河边，寻找最佳的拍照位置。

03.

“阿姨们！阿姨们！不能下去！”

周强在岸边声嘶力竭地喊着，但他的声音完全被阿姨们的兴奋和喧闹声所淹没。

“没事的小周，你看这水才到脚脖子！”刘大姐一边说，一边已经踩着河里的石头，走到了河道中央一块比较平坦的大石头上。

“是啊，这里拍照最好看！”

“快快快，我们八姐妹来张合影！”

王淑芬是唯一有些犹豫的。她看着上游的方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看着姐妹们都在兴高采烈地招呼她，她也不想因为自己扫了大家的兴。她想，就拍一张，拍完马上就上来。

八个老人，像八朵鲜艳的花，聚集在那块河道中央的大石头上。她们展开了五颜六色的丝巾，迎风招展，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岸上的其他游客，甚至周强，都忍不住拿起了手机，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幕。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上游远处的河水，颜色正在悄然发生变化，从清澈的浅绿，变成了浑浊的土黄。

一声沉闷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声音，从山谷深处传来。

“什么声音？”岸上有人警觉地问。

周强脸色大变，他常年跑山路，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他朝着河里声嘶力竭地嘶吼：“快上来！山洪！快上来！！”

河里的阿姨们也听到了，但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刘大姐甚至还开玩笑说：“小周你别吓唬人，哪有……”

她的话没能说完。

一股黄色的洪流，像一堵移动的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上游拐角处奔涌而出。刚才还温柔清澈的溪流，在几秒钟之内，就变成了咆哮的猛兽。

“快跑！”

恐惧取代了所有的兴奋。阿姨们乱作一团，想往岸边跑，但湍急的洪水已经冲到了脚下。水的力量超出了她们所有人的想象，脚下的石头瞬间变得湿滑无比。

第一个被冲倒的是李秀梅。她尖叫一声，整个人就被卷进了水里。紧接着，是刘大姐，她想去拉李秀梅，却被另一股浪头打翻。

王淑芬离岸边最近，她拼命地往回挣扎，一只脚已经踩到了岸边的泥土。可她回头一看，一个姐妹正被水流冲向她，绝望地伸出手。王淑芬下意识地伸手去拉……

巨大的拉力传来，她也被拽回了洪流之中。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当浑浊的洪水灌满整个河道时，河中央那块大石头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岸边人群撕心裂肺的哭喊，和那几条在水中一闪而过的、鲜艳的丝巾。

04.

事发两小时后，第一批救援警察和医护人员赶到了现场。

紧接着，是得到消息后，从几十、上百公里外疯了一般赶来的家属们。

王淑芬的儿子李伟，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他冲到现场，看着被拉起警戒线的、一片狼藉的河谷，发疯似的想往里冲，被两个警察死死抱住。

“我妈呢！我妈还在里面！”他双眼赤红，声音嘶哑。

现场充满了绝望的哭嚎。家属们围着惊魂未定的导游周强和旅行社的负责人，愤怒地质问着。

“警示牌立在那里，你们为什么还要带人下去！”

“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旅行社的负责人是个中年胖子，一个劲地鞠躬道歉，嘴里重复着：“我们也没想到……我们有责任，我们绝不推卸责任……”

导游周强则在一旁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喊了，我真的喊了，她们不听啊……”

初步的调查很快展开。负责案件的是县刑警队的张队长，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他看着现场的惨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一起由游客无视警告而引发的、纯粹的安全事故。旅行社违规经营“野景点”是诱因，但受害者自身，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这个结论。旅行社规模很小，没什么资产，就算赔偿也极为有限。导游周强更是个刚入行不久的打工仔。家属们的愤怒和悲痛，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找不到一个能真正让他们泄愤和追责的出口。

李伟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一个谨慎了一辈子的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这背后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05.

搜救工作艰难地进行着。三天过去，只在下游陆续找到了五位老人的遗体，包括刘大姐和李秀梅。王淑芬和其他两位阿姨，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案件的调查，也如同搜救一样，陷入了困境。

天马旅行社被查封，但账面上一片空白，是个典型的皮包公司。导游周强被拘留，但他所知道的，也仅仅是老板让他带着这个“低价团”走一趟这条“网红线路”。

一切都像是一场意外。一场由“贪小便宜”和“漠视规则”共同导演的悲剧。网络上，甚至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指责这些大妈们“不作死就不会死”。

家属们的悲愤，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感所取代。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接受这是一个“意外”的结论时，专案组里最年轻的民警小林，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小林负责整理遇难者的遗物和相关电子信息。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阿姨们的朋友圈、微信群聊记录，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他注意到，这个“399元川西三日游”的广告，最早是由王淑芬从一个叫“同城特惠GO”的优惠群里转发出来的。

出于职业的敏感，小林对这个优惠群进行了追查。他发现，这个群在事发当天，就悄然解散了。

他继续深挖，通过技术手段，恢复了部分群聊记录，并追踪到了群主的账号。

深夜，办公室里只剩下小林一个人。

当电脑屏幕上，分析结果最终生成，并跳出一条鲜红色的高危关联提示时，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立刻抓起电话，拨通了张队长的号码，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变调：

“张队……出……出大事了……”

来源：荒唐的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