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初一头扎进这行,亲戚朋友没一个看好的,说一个大小伙子,伺候屎尿屁,能有啥出息?
35岁男护工爆料:养老院5年,老人分三等,最惨不是没子女的
1
我叫陈凯,35岁,在“夕阳红”养老院当护工,第五年了。
当初一头扎进这行,亲戚朋友没一个看好的,说一个大小伙子,伺候屎尿屁,能有啥出息?
我没多解释。
我只是忘不了我奶奶走之前,拉着我的手,眼神里那种混杂着恐惧和依赖的无助。
那是一种,全世界都热闹,唯独她守着一座孤岛的荒凉。
我们养老院,不大不小,一百来张床位,常年住满。
时间长了,我发现一个规律。
院里的老人,明面上都一样,吃饭、吃药、晒太阳。
但里子里,早就被分成了三等。
这跟钱有关系,但又不完全是钱的事。
第一等,是“重点保护人物”。
三楼的刘将军就是典型。
老爷子以前是部队里的干部,退休金高得咋舌。
但他能稳坐第一等的宝座,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他那个“二十四孝”儿子。
他儿子,一个礼拜至少来三次。
每次都不是空手。
给老爷子带来的东西,从进口的水果、定制的糕点,到各种新奇的按摩仪,堆满了半个房间。
给我们这些护工,也从没落下过。
烟、茶、过年过节的红包,给得不动声色,又恰到好处。
他从不直接提要求,但每次跟我们聊天,都会“无意中”提起他爸最近睡眠不好,或者胃口有点差。
话音落地,我们谁敢怠慢?
院长老张,一个见人就笑的弥勒佛,见了刘总,那笑意能从眼角一直咧到耳后根。
亲自陪着看监控,汇报老爷子的一日三餐,比对自己亲爹还上心。
所以刘将军的房间,是院里朝向最好、阳光最足的。
他的饭菜,是小厨房单开的。
就连下楼散步,身边都至少跟着两个护工,一个推轮椅,一个负责扇风。
这种待遇,是钱砸出来的,更是“孝心”堆出来的。
是那种,让所有人都看得到的,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孝心。
第二等,是“常规维护对象”。
这是院里的大多数。
子女在外地,或者工作忙,一年半载见不到人。
电话倒是会打,钱也按时交。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们像是银行里的一笔定期存款,到期续存,手续齐全,但没人会天天关心利息多了几毛。
我们对这些老人,就是按规矩办事。
不多做,也不少做。
饭点送到嘴边,药点喂到肚里。
天好了推出去晒晒太阳,天冷了提醒加件衣裳。
不出错,是我们的第一原则。
至于老人心里想什么,是孤独还是失落,那就不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事了。
我们没那个精力,院里也没给那份工资。
他们就像是城市里那些按时亮起的路灯,履行着最基本的功能,但没人会抬头多看一眼。
直到有一天,方老师的到来,让我看到了第三等。
那才是这个小小世界里,真正的,无间地狱。
也让我彻底明白,对一个老人来说,最惨的,根本不是没儿没女,孤身一人。
2---
方老师是被她儿子和女儿一起送来的。
她叫方雅萍,退休前是中学语文老师,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
人很清瘦,背挺得笔直,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整齐的发髻。
虽然眼角爬满了皱纹,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温和。
她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会是第二等,甚至可能是准一等。
她儿子叫李伟,女儿叫李莉,都穿着体面的衣服,说话也客客气生。
办手续的时候,李伟掏出钱包,很爽快地交了一年的费用。
李莉则拉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问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我妈她胃不好,不能吃太硬的东西。”
“她晚上睡觉轻,房间能不能安排在安静一点的角落?”
“她有风湿,麻烦你们天冷了多提醒她加衣服。”
……
我一边点头,一边在本子上记着。
心里还感慨,这家人不错,挺孝顺。
方老师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那笑容里,有满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就像一个第一次去亲戚家做客的孩子,小心翼翼,生怕给主人添麻烦。
我把方老师安排在二楼朝南的一个双人间。
同屋的张阿姨,是个“第二等”老人,儿子在国外,一年最多视频两次。
人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或者睡觉。
我觉得这个安排挺好,清净。
李伟和李莉帮着把东西收拾好,又陪着方老师坐了一会儿。
临走时,李莉抱着方老师,眼圈红了。
“妈,我们一有空就来看你。”
李伟也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这儿条件好,有事就给护工说,也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方老师笑着点头,眼底却泛起了水光。
“好,好,你们忙,不用总惦记我。”
那场景,挺感人的。
我甚至觉得,方老师可能会成为我们院里又一个“重点保护人物”。
可我没想到,那场“母慈子孝”的温情大戏,落幕得那么快。
仅仅一个星期后,风向就变了。
3---
第一个来看方老师的,是女儿李莉。
她提着一袋水果,脸上挂着笑,但那笑意没到眼底。
她拉着方老师的手,嘘寒问暖,问她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方老师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连连说好。
“都好,这里清静,小陈他们也照顾得周到。”
李莉点点头,话锋突然一转。
“妈,我哥前天给你打电话了吗?”
方-老师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李莉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压低了些。
“没什么,他就是忙。”
她嘴上说着“没什么”,但那表情,分明写满了“有事”。
我当时正在给张阿姨换床单,耳朵却竖着。
女人的直觉,或者说,是在养老院里练出来的直觉,告诉我,这平静的水面下,有暗流。
李莉坐了不到半小时就走了。
她走后,方老师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她捧着那袋水果,摩挲了半天,最后却一颗也没吃。
又过了两天,儿子李伟来了。
他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
进门先是绕着房间看了一圈,眉头皱着。
“妈,这房间怎么这么小?还两个人住?”
方老师赶紧说:“不小了,挺好的,张阿姨人也好,不吵。”
李伟没接话,反而转向我,语气里带着点质问。
“不是说有单人间吗?怎么给我妈安排双人间?”
我解释道:“单人间都住满了,现在没有空的。”
“那就不能想想办法?”他声音不大,但压迫感十足,“我交的钱也不少吧?”
我只能陪着笑:“李先生,这确实是院里的规定,有空房了,我们肯定第一时间给您协调。”
他“哼”了一声,不再理我。
他坐到方老师床边,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妈,李莉上个礼拜是不是来过了?”
方老师点头:“嗯,来了,给我送了水果。”
李伟的脸更黑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就问我好不好。”方老师的声音有些发虚。
“真的?”李伟显然不信。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拍在床头柜上。
“妈,您看看,这是您上个月在医院的账单,三万多!这笔钱,说好的是我跟李莉一人一半,她到现在都没给我!”
方老师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拿起那张单子,手都在抖。
“她……她可能最近手头紧……”
“手头紧?她刚换了新车,跟我说手头紧?”李伟冷笑一声,“妈,我知道您心疼她,但您也得讲道理啊!给她买房、带孩子,我哪样没出钱出力?现在轮到您养老了,她就想往后缩?”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同屋的张阿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头蒙进了被子里,装作睡着了。
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嘴。
方老师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头看着李伟。
“小伟,你别跟妹妹吵……这笔钱,妈来出。我的退休金,还有点积蓄……”
“您出?”李伟的调门一下子高了八度,“您的钱那是您的养老本!凭什么她该出的钱让您来掏?不行!”
他嘴上说着“不行”,但那表情,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其实就在等这句话。
这场谈话,最终在李伟“愤愤不平”的抱怨声中结束。
他走的时候,看都没看那袋李莉送来的水果。
我看着方老师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医药费单子,像攥着一块烙铁。
那一刻,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明白了。
方老师的“第三等”人生,开始了。
4---
从那天起,方老师的房间,就成了她一双儿女没有硝烟的战场。
李伟和李莉,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错峰出行。
你周二来,我必定周四到。
每个人来,都不是单纯地探望。
他们带着各自的“账本”,或明或暗地向方老师哭诉、抱怨。
李莉会说,她儿子要上辅导班,一学期好几万,压力大得喘不过气。
“妈,您是不知道,现在养个孩子多花钱。我哥倒好,他家孩子都上大学了,一身轻。”
言下之意,是李伟应该在养老这件事上多承担一些。
李伟则会说,他公司最近效益不好,每个月房贷车贷压得他睡不着觉。
“妈,李莉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老公单位福利好,她有什么压力?我这才是真的难。”
言下之意,是李莉在装穷,在逃避责任。
他们从不在方老师面前直接争吵,但每一句话,都像一把软刀子,插在老人的心上。
方老师,这位曾经在三尺讲台上挥斥方遒的语文老师,此刻却变得无比笨拙。
她不知道该如何调解这对早已心生嫌隙的儿女。
她只能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停地说:“是妈不好,是妈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开始从自己的退休金里,偷偷地补贴他们。
今天给李莉塞一千,说是给外孙买衣服。
明天给李伟转两千,说是让他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她的钱,就像是漏水的瓢,怎么都堵不住。
而她的精神,也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她的话越来越少,笑容也彻底消失了。
很多时候,我推她去院子里晒太阳,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望着远处,空洞洞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一次,我给她送饭,正好撞见李莉在。
李莉正指着方老师身上的一件毛衣,大声嚷嚷。
“妈!这件衣服是谁给您买的?我哥是不是?他安的什么心啊!买这种又扎人又掉色的地摊货!他是巴不得您早点……”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方老师的嘴唇都在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是……这是我自己买的……我觉得挺暖和……”
“您自己买的?”李莉一脸不信,“您哪儿来的钱?是不是又把我哥给您的钱攒下来了?妈,您怎么就这么偏心!”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敲了敲门。
“李女士,方老师该吃饭了。”
李莉回头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刀子。
她压低声音,但依旧掩不住怒火:“我跟我妈说话,有你什么事?”
我没退缩,平静地看着她:“方老师血糖有点低,再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李莉这才作罢,把饭盒往桌上重重一放,扭头就走。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哒哒哒”的声音,像是战鼓。
我走到方老师身边,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那件被李莉说成“地摊货”的毛衣,其实是院里统一发的,很柔软,根本不扎人。
我把饭菜摆好,轻声说:“方老师,先吃饭吧。”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那是一种无声的,绝望的哭泣。
她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我看得懂。
那是在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5---
养老院里,最不缺的就是比较。
方老师的“惨”,在刘将军的“福”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刺眼。
刘将军的儿子刘总,依旧是雷打不动地一周来三次。
他每次来,整个三楼都像是过节。
他会挨个房间地串门,给其他老人递烟、散糖,笑呵呵地问候。
“王大爷,最近腿脚还利索吧?”
“李阿姨,看您这气色,越来越年轻了啊!”
他把人情世故玩得明明白白。
所有人都说,刘将军有福气,养了个好儿子。
刘将军自己,也乐得合不拢嘴。
他每天穿着儿子买的新衣服,坐在轮椅上,像个检阅部队的首长,在院子里“巡视”。
见到熟人,就中气十足地炫耀。
“我儿子说了,下个月带我去海南疗养!”
“这茶叶,我儿子从福建给我淘来的,大红袍,你们尝尝!”
他的房间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高级水果和名贵茶叶混合的香气。
而方老师的房间,却总是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涩的药味。
她的风湿越来越重,人也越来越瘦。
有时候,我会故意推着她,从刘将军的“领地”经过。
我希望那份热闹和风光,能让她也沾染一点喜气。
但方-老师只是低着头,把自己的手,更深地藏进袖子里。
她怕被人看见。
怕被人拿来和刘将军比较。
更怕的,是自己跟自己比较。
曾经,她也是别人眼里的“有福之人”。
一儿一女,都上了大学,有了体面的工作。
她以为,自己的晚年,就算不是锦衣玉食,也至少是岁月静好。
可现实,却给了她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有一天,院长老张把我叫到办公室。
他给我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小陈,方老师那个房间,你多上点心。”
我点点头:“我知道,张院。”
老张叹了口气,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
“唉,这种事,咱们见得多了。”
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
“你说,这人老了,图个啥?不就图个清净,图个安稳吗?”
“有些子女,人不到,钱到,那也算是一种孝顺。老人心里有底,我们也省心。”
“有些子女,像刘总那样的,人到,钱也到,那是福气,可遇不可求。”
“最怕的,就是方老师家这种。”
老张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
“人也到,钱……也勉强到。但他们不是来尽孝的,是来‘分赃’的。”
“分赃”这个词,用得有点难听,但却无比精准。
“他们把老人当成一个战利品,一个可以用来互相攻击、互相牵制的筹码。谁闹得凶,谁哭得惨,谁仿佛就占了孝道的高地。”
“可他们忘了,这个‘战利品’,是活生生的人,有感情,会心痛。”
“这种老人,比那些无儿无女的,惨多了。”
老张的话,像一把锥子,扎在我心上。
是啊,惨多了。
院里有个叫老王的,无儿无女,孤寡一生。
他没什么钱,靠着政府的一点补贴,住着最便宜的床位。
但他活得最自在。
每天自己端着饭盆去食堂,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就去院子里的石桌上下象棋,或者跟人聊天。
我们这些护工,对他都挺好。
不是因为他能给我们什么好处,而是因为他简单。
给他一碗饭,他会说“谢谢”。
帮他倒杯水,他会笑着点头。
他身上没有那些复杂的家庭关系,没有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
他就像一棵生长在旷野里的树,虽然孤独,但舒展。
而方老师,她就像一盆被精心修剪,却又被随意摆放在风口浪尖的盆景。
看似有人照料,实则日夜都在风雨飘摇中,耗尽心力。
她的根,被她的儿女,一点一点地,拔离了土壤。
6---
压垮方老师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下午,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的。
我推着几位老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方老师也在其中。
她裹着厚厚的毯子,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突然,院门口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声音很大,隔着几十米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心里一紧,这声音,太熟悉了。
是李伟和李莉。
果然,下一秒,他们俩就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
李莉在前面跑,眼圈通红,头发都有些乱了。
李伟在后面追,脸色铁青,手里还扬着一份文件。
他们俩,完全不顾及这是公共场合,就这么在院子里,当着所有老人的面,吵了起来。
“李莉!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竟然想把妈转到郊区那个破养老院去?”李伟怒吼道。
“我没良心?李伟你摸着自己良心说!妈生病住院的钱,你出过一分吗?都是我一个人在垫!现在我周转不开了,想找个便宜点的地方,怎么了?你倒好,嘴上说得好听,一分钱不掏,还想让你妈住高档单间?”李莉也豁出去了,声音尖利得刺耳。
“那是咱妈!不是我一个人的妈!她把你拉扯大,你现在就这么对她?”
“你少跟我说这些!从小到大,妈最偏心的就是你!你买房她给钱,你结婚她掏空积蓄!现在轮到你尽孝了,你就躲了?”
……
他们俩就像两只好斗的公鸡,把所有陈年旧账都翻了出来。
那些刻薄的,伤人的话,像一把把飞刀,射向对方,也射向他们争夺的中心——那个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老人。
院子里的其他老人,都惊呆了。
聊天的停了,下棋的也住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难堪的家庭闹剧上。
我赶紧推着轮椅,想把方老师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已经晚了。
方老师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彻底的,死灰般的平静。
她看着面前那对因为财产和责任而撕破脸皮的儿女,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眼泪。
她只是看着。
像一个局外人,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拙劣的戏剧。
然后,她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被她这个举动惊住了。
包括正在争吵的李伟和李莉。
他们停了下来,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方老师已经很久没有自己站起来过了。
她的腿,因为风湿,已经严重变形,每走一步都像针扎一样疼。
但她就那么站着,背挺得笔直,像年轻时在讲台上一样。
她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别吵了。”
她说。
“我谁也不跟。我哪儿也不去。”
说完,她直挺挺地,朝着旁边的假山石墙,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7---
整个养老院都乱了套。
尖叫声,哭喊声,脚步声,混成一团。
我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去抱住缓缓倒下的方老师。
她的额头,鲜血直流,瞬间染红了她花白的头发。
“快!叫救护车!快!”我冲着旁边吓傻了的护工大吼。
李伟和李莉,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们扑过来,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妈!妈!您怎么这么傻啊!”
“妈,您醒醒!您看看我啊!”
他们的哭声里,有惊恐,有悔恨,但更多的,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失去“战场”的茫然。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那一天,夕阳红养老院的夕阳,红得像血。
院子里的老人们,久久没有散去。
他们沉默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同样的悲戚和恐惧。
他们仿佛在方老师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刘将军也被惊动了。
他让护工推着他,在假山石墙前停了很久。
他看着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一言不发。
往日里那些神采飞扬的炫耀,此刻都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跟着去了医院。
在急救室门口,我看到了另一场闹剧。
医生出来,说方老师颅内出血,需要立刻手术,让家属签字。
李伟和李莉,又吵了起来。
“你签!都是你逼的!”李伟指着李莉的鼻子骂。
“我逼的?要不是你一分钱不肯出,妈会这样吗?我没钱,手术费你来掏!”李莉哭着反驳。
医生皱着眉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们到底是谁签字?病人等不了了!”
最后,还是我,拿过那张病危通知书,对他们说:
“你们再吵,人就真的没了!钱的事,以后再说,先把人救回来!”
他们俩这才安静下来,哆哆嗦嗦地在单子上签了字。
那一刻,我看着这对所谓的“孝子贤孙”,心里只有一阵阵的发冷。
方老师用最惨烈的方式,终结了他们的战争。
但代价,太大了。
8---
方老师最终还是被抢救了回来。
但她再也没能站起来,也再也没能说一句话。
她成了植物人。
这或许是她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彻底的“清净”。
她被李伟接回了家,请了专门的护工照料。
据说,李莉也卖掉了自己的新车,把钱给了李伟,作为母亲的治疗费和护理费。
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新的,脆弱的平衡。
只是,那个会为他们操心,会被他们伤害,会偷偷流泪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方老师离开后,养老院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大家似乎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件事。
但那种无形的,压抑的氛围,却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老人们的话变少了,脸上的笑容也像是被稀释了。
他们看我们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探究和不安。
仿佛在担心,自己的子女,会不会也是下一个李伟和李莉。
而我们这些护工,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我们害怕,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会成为点燃某个家庭矛盾的导火索。
这个职业,第一次让我感到了沉甸甸的,无力感。
我们能照顾好老人的身体,给他们喂饭,帮他们翻身。
但我们永远也治不好他们心里的病。
那是一种被亲情,一刀刀凌迟的痛。
刘将军的儿子,刘总,来的次数更多了。
他不再只是送东西,而是会花更多的时间,陪着刘将军聊天。
他甚至会推着轮椅,亲自带老爷子去院子里散步。
有一次,我看到他蹲在刘将军面前,给老爷子修剪指甲。
阳光洒在他身上,那场景,温暖得像一幅画。
但我知道,这份温暖背后,也藏着一丝后怕。
方老师的事,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所有人的恐惧。
连刘总这样成功的,体面的人,也不例外。
他或许也在反思,自己对父亲的“孝顺”,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做给外人看的“表演”。
而那些“第二等”的老人,他们的子女,打电话的频率也高了一些。
电话里,不再只是简单的问候,而是多了几分关切和耐心。
“妈,钱够不够花?不够我再给您打点。”
“爸,最近天冷,您可千万别冻着。”
这些话,或许依旧隔着千山万水,但至少,带来了一丝暖意。
所有人都被方老师那纵身一撞,给撞醒了。
9---
日子还在继续。
养老院,就像一个浓缩的人间。
每天都有人来,每天也都有人走。
生离死别,在这里是常态。
我依旧是那个普通的护工陈凯。
上班,下班,给老人喂饭,换洗,推他们去晒太阳。
只是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茧。
我不再轻易地去评判哪个子女孝顺,哪个子女不孝。
因为我知道,每一份亲情背后,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我也不再对这份工作抱有太多的幻想。
我救不了他们。
我能做的,只是在我的职责范围内,给他们多一点点的体面和尊严。
比如,在他们被子女气得吃不下饭时,多劝一句:“张大爷,多少吃点,身体是自己的。”
比如,在他们孤独地望着窗外时,走过去帮他们掖好被角,轻声说:“王阿姨,今天天气不错。”
比如,在他们因为病痛而呻-吟时,握住他们干枯的手,告诉他们:“没事的,一会儿就不疼了。”
这些,都很微小。
小到像一粒尘埃,风一吹就散了。
但有时候,对一个在黑暗中行走的老人来说,一粒尘埃的光,也足以支撑他们,再多走一步。
有一天,老张又把我叫到办公室。
还是那副弥勒佛的样子,但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他告诉我,院里准备成立一个“心理疏导室”。
专门请了心理医生,定期给老人们做心理辅导。
也给家属开“亲情课堂”,教他们如何与老年的父母沟通。
“有用吗?”我问。
老张掐灭了烟头,看着窗外。
窗外,几个老人正坐在一起,晒着太阳,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知道。”他说,“但总得做点什么。”
“小陈啊,”他转过头,看着我,“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
“记住,咱们这行,修的不是功德,是人心。”
“修自己的心,也试着,去暖别人的心。”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天走出办公室,阳光正好。
我看到那个无儿无女的老王,正和人下象棋。
他“当头炮”走得气势汹汹,赢了棋,咧着没几颗牙的嘴,笑得像个孩子。
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老张的话。
人心,是暖不了的。
人心,只能自己暖自己。
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在他愿意自己暖自己的时候,在旁边,给他添一根柴。
我叫陈凯,35岁,在“夕阳红”养老院当护工,这是我的第六年。
故事,还在继续。
10---
心理疏导室建起来了。
请来的心理医生姓林,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性,戴着眼镜,说话温声细语。
一开始,老人们都很抗拒。
他们觉得,自己没病,去看什么心理医生?
这不是明摆着说自己脑子有问题吗?
尤其是刘将军,反应最激烈。
“我身体好得很,精神也好得很!不需要跟什么医生聊天!”
他把头扭到一边,一脸的固执。
林医生也不生气,就那么笑吟吟地站在他旁边。
“刘将军,我不是来给您看病的。我是来听您讲故事的。”
“我听说,您以前在部队里,可是个了不起的英雄。我特别崇拜军人,您能给我讲讲您当年打仗的故事吗?”
这话,算是挠到了刘将军的痒处。
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半推半就地开了口。
从辽沈战役,讲到抗美援朝。
从冰天雪地的长津湖,讲到炮火连天的上甘岭。
林医生就搬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托着下巴,听得一脸专注。
时不时地,还会发出一声惊叹,或者提出一个充满好奇的问题。
刘将军越讲越兴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眼睛里也重新燃起了光彩。
那一天,他讲了整整一个下午。
从那以后,刘将军成了心理疏导室的常客。
他不再说自己是去“看病”,而是说,去给小林“上课”。
其他老人看到了,也渐渐放下了戒备。
他们开始愿意走进那个房间,跟林医生聊聊天。
聊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年轻时的风光,子女的不易,身体的病痛,对未来的恐惧。
林医生总是耐心地听着,从不打断,也从不评判。
她就像一个情绪的垃圾桶。
老人们把心里积攒多年的,那些发霉的,沉重的东西,一点点地倒出来。
倒空了,人也就轻松了。
我发现,老人们的睡眠,普遍变好了。
半夜起夜、喊人的次数,明显减少。
饭量,也见长了。
院子里的笑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虽然依旧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至少,让这片压抑的空气,有了一个可以流通的出口。
至于那个“亲情课堂”,效果就没那么理想了。
来听课的家属,寥寥无几。
大部分人都以“工作忙”、“没时间”为由,拒绝了。
偶尔有几个来的,也大多是抱着一种应付差事的态度。
他们坐在下面,不停地看手机,或者交头接耳。
林医生在上面讲“如何倾听父母的心声”,他们在下面聊“最近股票的行情”。
像刘总那样的,一次都没来过。
或许在他看来,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不需要再上这种“课”。
而像李伟、李莉那样的,就更不可能来了。
他们连面对自己的母亲都需要鼓足勇气,又怎么有脸来听一堂关于“孝顺”的课呢?
有一次,一个中年男人在课堂上,跟林医生吵了起来。
“林医生,你说的这些都对,我们都知道要孝顺父母,要多陪伴。”
“可我们也要生活啊!我们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工作,有房贷车贷要还!我们压力也很大啊!”
“我们把父母送到这里,交了钱,就是希望你们能照顾好他们。现在又反过来教育我们,这是什么道理?”
他的话,引起了很多家属的共鸣。
他们纷纷点头,抱怨起来。
林医生站在讲台上,没有反驳。
等他们说完了,她才平静地开口。
“我理解各位的难处。”
“我开这个课,不是为了指责谁,也不是为了增加你们的负担。”
“我只是想提醒大家一件事。”
她环视了一圈,目光清澈而坚定。
“你们的父母,在成为你们的‘负担’之前,首先,他们是他们自己。”
“他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尊严和渴望。”
“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供养,更是情感上的连接。”
“一个电话,一句问候,一次耐心的倾听,有时候,比一万块钱,更能温暖他们的心。”
“我知道这很难。但请你们,试一试。”
“因为,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
“我们今天如何对待我们的父母,或许,就是明天我们的孩子,对待我们的方式。”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那个带头吵架的中年男人,低下了头,眼圈,红了。
11---
我以为,方老师的故事,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警钟。
但人性,总是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健忘。
方老师走后不到半年,院里又来了一位“第三等”老人。
他叫钱大爷,是个退休的工程师,性格孤僻,不爱说话。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听起来,比方老师的配置还好。
但他的处境,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三个子女,没有一个来看过他。
每个月,他们会轮流往院里的账户上打钱。
这个月大儿子打,下个月二儿子打,再下个月女儿打。
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有时候,会因为谁忘了打钱,而互相在电话里指责、推诿。
我们打电话过去催,大儿子说,该二儿子了。
打给二儿子,二儿子说,他以为女儿已经打了。
打给女儿,女儿哭着说,两个哥哥都欺负她。
他们把皮球踢来踢去,就是没人愿意主动把钱交了。
有好几次,钱大爷的费用,都拖欠了半个多月。
老张没办法,只能自己先垫上。
钱大爷自己,好像并不在乎这些。
他每天就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楼下发呆。
不跟人交流,也不参加任何活动。
整个人,像一口枯井,深不见底。
我们都觉得,他比方老师还惨。
方老师至少还有过希望,有过挣扎。
而钱大爷,他连挣扎都放弃了。
他就像是在主动等待死亡的降临。
林医生试着去接近他,但他完全不理会。
你跟他说十句话,他最多回你一个字:“嗯。”
我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生怕他哪天,也想不开,走上方老师的老路。
转机,发生在一个下雨天。
那天,钱大爷的女儿,钱静,突然来了。
她浑身湿透,头发上还在滴水,脸上满是泪痕。
她冲进钱大爷的房间,一句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钱大爷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你……你这是干什么?”他沙哑着嗓子问。
“爸!我对不起您!”钱静嚎啕大哭。
“我离婚了!那个天杀的,他在外面有人了!还把家里的钱都卷跑了!”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房子被收了,工作也丢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所有的委屈和绝望,都倾泻了出来。
我们这些在门外偷听的,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出。
钱大爷,那个像枯井一样的老人,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头。
他的动作,很僵硬,像是很久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了。
“起来吧。”他说。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他的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疲惫的,却又无法割舍的疼惜。
“没地方去,就……就先住我这儿吧。”
“我这床,还挺大的。”
12---
钱静最终没有住进养老院。
她在附近租了个小房子。
然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她每天都来养老院,给钱大爷送饭、按摩、陪他聊天。
虽然她做的饭,有时候会咸,有时候会淡。
但钱大爷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他脸上的表情,也渐渐生动起来。
那口枯井,好像又重新,有水了。
他开始愿意走出房间,去院子里散步。
他甚至开始,跟其他老人下棋了。
虽然棋艺很烂,十盘输九盘,但他乐在其中。
他的那两个儿子,也来看过他一次。
是被钱静硬拉来的。
兄弟俩站在病床前,表情尴尬,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支支吾吾地,叫了声“爸”。
钱大爷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们走了。
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来过。
但每个月的养老费,都打得很及时。
有时候,甚至会多打一些。
或许,是妹妹的遭遇,让他们感到了愧疚。
又或许,他们只是想用钱,来弥补自己缺失的亲情。
不管怎么说,钱大爷的生活,总算是步入了正轨。
他从“第三等”,勉强挤进了“第二等”。
虽然依旧孤独,但至少,有了一点盼头。
看着钱大爷的变化,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突然明白,所谓的“第三等”,并不是一个固定的身份。
它是一种状态。
一种被子女的“内耗”,彻底掏空了心力,耗尽了希望的状态。
当子女们忙于争斗,忙于计较得失时,老人就成了那个被遗忘在战场中央的,孤立无援的伤兵。
他们不在乎你飞得高不高,只在乎你这只“风筝”的线,攥在谁手里,谁又能因此获得更多利益。
而当有一天,子女们因为某种变故,停止了内耗,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亲情”本身时。
那根紧绷的,即将断裂的线,才有可能,被重新接上。
就像钱静。
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的人生遭遇了重创,让她看清了除了亲情,一切都可能只是过眼云烟。
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守在父亲身边。
这很讽刺,但也很现实。
有时候,唤醒亲情的,不是爱,而是痛。
是切肤之痛。
13---
时间一晃,又是两年。
我37岁了,依旧是个护工。
院长老张退休了,新来了一个年轻的院长,姓王。
王院长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满脑子都是新理念。
他一来,就大刀阔斧地改革。
引进了智能床垫,可以实时监测老人的心率和呼吸。
安装了人脸识别门禁,防止老人走失。
还搞了个“时间银行”,鼓励年轻人来做义工,把服务时间存起来,等自己老了以后,再来兑换服务。
养老院,变得越来越现代化,越来越像一个精密的,高效的机器。
老人们的生活,也确实方便了不少。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人情味。
刘将军在一年前去世了。
走得很安详,是在睡梦中离开的。
他的儿子刘总,给他办了一场风光无限的葬礼。
养老院里,几乎所有人都去送了他。
大家都在说,刘将军这辈子,值了。
生前风光,死后哀荣。
但我记得,刘将军去世前的一个月,拉着我的手,跟我说。
“小陈啊,我这辈子,什么都不缺。”
“就是有点,寂寞。”
“我那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忙了。”
“他每次来看我,都像是在完成任务。坐不了十分钟,电话就响个不停。”
“我多想,他能像你一样,安安静静地,陪我坐一会儿,什么都不说,也行。”
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只能,更用力地,握了握他那双布满老年斑,却依旧有力的手。
原来,即便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第一等”,内心,也依旧有无法填补的空洞。
钱大爷,还健在。
他的女儿钱静,后来找了份新工作,生活也渐渐稳定下来。
但她依旧每天都来。
风雨无阻。
她成了我们院里,继刘总之后,又一个“模范家属”。
钱大爷的身体,反而越来越好了。
他现在是我们院里,象棋下得最好的人。
每天都有人排着队,要跟他“杀”一盘。
他总是赢多输少,赢了棋,就得意地笑,露出那口新装的假牙。
他好像,已经完全走出了过去的阴影。
只有我知道,每个深夜,他还是会一个人,坐在窗边,望着同一个方向。
那是他那两个儿子,家的方向。
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或许,还是在等。
至于那个无儿无女的老王,他依旧是那个自在的老王。
每天吃饭,下棋,晒太阳。
他的世界,很简单,也很平静。
前段时间,他过八十大寿。
我们几个护工,凑钱给他买了个大蛋糕。
王院长也特批,让厨房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那天,他喝了点酒,脸红扑扑的。
他拉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
“小陈,谢谢你们。”
“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我笑着说:“王大爷,您跟我们客气啥。”
心里,却是一阵发酸。
14---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我奶奶了。
她还是躺在那张床上,眼神里,还是那种我熟悉的,混杂着恐惧和依赖的无助。
她拉着我的手,问我:“小凯,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摇摇头,说:“奶奶,您不会死的,您会长命百岁的。”
她笑了,笑得很安详。
然后,她在我手心里,放了一颗糖。
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大白兔奶糖。
我醒来的时候,枕头湿了一片。
我突然就想明白了,当初我为什么会选择这一行。
我不是想当什么英雄,也不是想修什么功德。
我只是想,在我奶奶那样的老人,感到无助和恐惧的时候。
能有一个人,像我一样,握住她的手,告诉她:“别怕,有我呢。”
能有一个人,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里,给她一颗“糖”。
这颗糖,或许是一句温暖的话,一个耐心的陪伴,一个用心的照顾。
它改变不了生老病死的结局。
但它至少,能让这段苦涩的旅程,多一丝甜味。
这就是我,一个35岁男护工,在养老院里,看到的全部真相。
这里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只有一群,在岁月的洪流中,被亲情、责任、利益、和孤独,反复拉扯的,普通人。
而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叫陈凯,我还在路上。
来源:酱子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