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桑晚,是安平侯府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丫鬟,主要负责侍弄府中的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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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桑晚,是安平侯府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丫鬟,主要负责侍弄府中的花草。
主家向来家风严谨,府里没有那些后宅的勾心斗角、弯弯绕绕,这让我得以在这里安稳度日。
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攒够银子给自己赎身。
出了侯府后,买个小院子,再用手里的小钱开一家小小的食肆。
看着阿湛考取功名,平平安安地过完下半辈子,这日子想想就美好。
眼瞅着再熬半年,我就能带着自己小小的积蓄离开侯府,恢复自由身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安平侯世子从战场上被抬了回来,重伤昏迷,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世子是侯府的独子,他出了事,侯府仿佛天塌了一般,整日都笼罩在悲伤的氛围里。
主子们个个脸色凝重,我们这些小丫鬟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原本到日子出府的事,自然也被抛到了脑后。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那个八字都快合好的未婚妻,竟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了退婚书。
侯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一日清晨,我刚给院子里的花松完土,就看到侯夫人眼睛哭得通红。
她对着府里家世清白的一众丫鬟说道:“谁愿意给世子冲喜,要是生下儿子,赏银一千两!”
一时间,整个屋子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只有我,摸了摸自己不太鼓的荷包,怯生生地举起了一只手,问道:“若是……生的是女儿呢?”
侯夫人叹了口气说:“也给一千两!”
我又接着问:“那若……若是生不出来呢?”侯夫人咬了咬牙说:“没生出来也给一千两!”
我听了,把手举得更高了,大声说道:“奴婢愿意冲喜!”
安平侯世子虽说名声凶恶,但他年纪轻轻,身子干净得很,府上没有通房妾室,外面也没听说他有什么相好的,连烟花之地他都从不涉足,整天都泡在军营里。
以前府里有丫鬟姐姐想爬上他的床,结果都被赶了出来,还被发卖出去了。
私底下那些姐姐们议论纷纷,说世子哪是不近女色,说不定是断袖,或者根本就不行!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言罢了。
不得不说,世子那张脸,长得是真好看。
可现在他是个快死的人了,先不管他是不是断袖或者行不行,一个快死的人,别说是生孩子了,怕是连床笫之事都做不了。
这笔买卖,怎么算我都是稳赚不赔。
顶多就是晚个一年半载出府,到时候不仅能恢复自由身,还能揣着一大笔银子离开,这简直是一举两得,血赚啊!
按理说,府里想攀高枝的姐姐们多的是,以前世子活蹦乱跳的时候,她们就蠢蠢欲动了。
只是之前有两个想爬床的丫鬟被世子亲自发卖了,这才让她们的热情收敛了几分。
如今是侯夫人亲自开口答应的,她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爬上世子的床,而且还有银子拿。
但问题是,这高枝马上就要断了。
姐姐们都到了出府的年纪,谁不想赶紧回家嫁人,过安稳日子呢?
给一个快死的、甚至可能还不行的世子冲喜,那不就是守活寡吗?
还得搭上自己一辈子的清白。
所以,一时间姐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出声。
可我和她们不一样。
我自幼父母双亡,被卖进了侯府,在这世上无依无靠、了无牵挂。
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村里那个还在读书的阿湛。
按照原计划,我今年出府,正好能赶上他秋闱科考。
不过阿湛那个人,最是理解我,我想他不会介意我为了前程晚走一步的。
我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千两啊,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这笔钱够我买个带院子的房子,再盘下街角的那个小铺子,说不定还有余钱呢。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也不用为三餐发愁了。
这可比我起早贪黑地整理花草、干杂活干上二十年攒的钱都多!
同屋的姐姐们都围了过来,纷纷为我惋惜,觉得我为了钱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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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心意已决,于是,在姐姐们惋惜的目光中,我提着自己的小包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世子的院子。
有个快要出府的姐姐拉住我,眼里满是不忍。
我却朝她挤挤眼,压低声音说:“姐姐,这哪是什么守活寡,这分明是给我送钱来了呀。”
当天晚上,我就在世子燕祈的房间住下了。
一进屋,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草味扑面而来,熏得我头晕目眩。
窗户紧闭着,屋里光线昏暗,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快步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微风拂过,吹散了些许沉闷的草药味,屋子里这才勉强能让人喘口气。
那张檀木雕花床榻上,垂着厚重的青色床幔,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躺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一动不动,就像个活死人一样。
我轻轻地走过去,看着昏迷的世子,没了平日里那股让人胆战心惊的煞气。
就这么安静地躺着,让我原本提心吊胆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我的差事很简单,每天按时为世子擦拭身体,喂他喝些吊命的汤药,再换一换床褥。
别的都还好说,最让我难为情的就是给他擦身子。
每次擦完,我的脸都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毕竟每次解开他的寝衣,就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膀、纤细的腰肢,腹部的线条紧实而分明。
我的脸简直红得能滴出血来。我忍不住嘀咕道:“这么好的身材,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行啊。
那要是断袖的话,世子是在上的那个还是在下的那个呢?
看着……像是上面那个……”不能再想了,我感觉自己的脸瞬间又红了一圈。
给世子做完这些基础的活计后,剩下的时间就归我自由支配了。
我没事的时候,就对着屋里那些半死不活的花草发呆,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没过几天,在我的精心照料下,那些原本蔫头耷脑的盆栽又重新焕发生机,整个房间都快被我变成一个小花园了。
侯夫人来看过几次,见我把世子照顾得周到细致,房间也打理得生机勃勃,对我越来越和蔼可亲。
她还专门请了一位识字的女夫子来教我,说:“听李嬷嬷说,你原先就认识几个字。
你再多学一些,往后念些书给祈儿听,大夫说,这也许对他醒来有好处。”
我本来就认识一些字,是阿湛一笔一划教我的。
如今有夫子的悉心指点,我的进步更是突飞猛进,念起书来也顺畅多了。
有一次,我奉命去侯府的书房取书,在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里,我翻出了一本没有封皮的话本子。
书页已经泛黄了,我翻开一看,里面的内容让我差点把书扔出去。
真没想到,一向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世子爷,私下里竟然藏着这么一本孟浪的书。
不过……我还挺喜欢的,正好可以拿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我像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看,飞快地把书塞进怀里,然后又随便选了几本文人爱看的书。
还好,没人发现我的小动作。
因为侯夫人为了不打扰世子养身体,所以世子这个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侍候,没人盯着我。
于是,我每天给世子念书的内容,就从圣贤文章变成了那些让人面红耳赤、心生荡漾的香艳故事。
“……那书生壮着胆子,悄悄握住小姐的柔荑,只觉入手温润,心头小鹿乱撞……”
我念得结结巴巴的,脸颊滚烫,自己倒先听得入了迷。
一本话本子还没念完,这天夜里,侯夫人亲自端来两碗莲子甜汤,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说:“桑晚,辛苦你了。
这是莲子羹,你和世子都喝一些,安神的。”
我没多想,小心翼翼地给世子喂了几口,剩下的一碗我也乖乖地喝了下去。
可汤刚下肚没多久,我就感觉浑身不对劲。
一股燥热从身体里升腾起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我浑身燥热难耐,口干舌燥,脑子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我晕晕乎乎地准备去开窗透透气,突然,身后那张寂静了近半年的床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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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回头,只见榻上那个本该昏迷不醒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睁开了眼。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天旋地转间,我就被一股强硬的力量拽到了床上,重重地撞进了一个滚烫的胸膛。
我们翻滚在一起,共度了春宵。
一次之后,又有了第二次。
世子那孔武有力的腰腹简直要把我折断了,果然这身材不是白长的。
我整个人都懵了,说好的快死了呢?
传闻中的不行呢?说好的冲喜守寡呢?
他都躺了快半年了,身子怎么还这么好?
这力道,这架势……话本子里说的“下不来榻”,我今天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
事毕,我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床上,浑身就像被车轮碾过一样,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我扭头,看着身旁呼吸沉稳的男人,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我的一千两,好像……要飞了。
不,不对,他醒了,那侯夫人的承诺还算不算数呢?
是算我生不出孩子给一千两,还是算我把他“冲”醒了,另有赏赐?
又或者……侯夫人压根就是算计好了的?
我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心里那点旖旎的春思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所代替。
这桩原本稳赚不赔的买卖,我好像……赔大发了。
第二天一早,侯夫人听说世子醒了,立刻带着大夫和一众仆人冲进房间,当场就哭得泣不成声。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那力气大得好像要把我的手折断一样。
我心里想着,这一家子怎么连侯夫人都这么大力气啊!
“好孩子,好孩子啊!”侯夫人话音刚落,一张厚实的银票就塞进了我手里,说道:“赏!重重有赏!”
我低头一看,指尖触到那纸张的边缘,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两千两!我拿着银票的手不停地抖着,生怕自己数错了,又生怕侯夫人下一刻就清醒过来,把银票收回去。
这可比当初说好的一千两足足多了一倍啊。
这银票拿在手里,感觉烫手极了。
我生怕侯夫人下一秒就反悔,连忙点头哈腰,揣好银票就想赶紧溜走。
虽然任务没有完成,但是世子醒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他现在生龙活虎的,想跟谁生孩子不行呢?
何必非要我这个丫鬟呢。他想跟谁生孩子,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说,这些世家大族最看重脸面,也最讲究规矩,哪会在正妻进门前就弄出个庶子庶女来给自己添堵呢。
我心里明白得很,这会儿拿着银票赶紧走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至于昨晚……就当是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春梦吧。
不仅拿了银票,还和安平侯府最金贵的世子爷有了一夜情,怎么算我都不亏。
我提着裙摆,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外走,一只脚刚迈出门槛。
就听到里间传来一道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声:“门口那个丫鬟,留下。”
我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完了,这下可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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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和侯夫人一开口,便指名要了我。
让我留在身边,贴身伺候他们。
世子称,我平日里的伺候细致周到,十分合他心意。
“我虽处于昏迷之中,可意识却异常清晰。桑晚这丫头,伺候得那叫一个好。”
燕祈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我头顶炸响。
侯夫人喜出望外,当下就拍板决定,让我即刻留下专门伺候世子。
我僵立在原地,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止不住地颤抖。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我的银子啊!
我的自由啊!
我那笔稳赚不赔、拿着银子就能潇洒过完下半生的买卖,仿佛正踩着风火轮,头也不回地朝着血本无归的方向狂奔而去。
天杀的!他居然能感觉到。
那岂不是说,他日日夜夜都听着我念那些露骨的话本子?
在我给他擦身换衣时,我那些不规矩的小动作,那些偷偷占的便宜,他岂不是全都一清二楚?
全完了。
这哪是什么夸奖,分明是留下我准备秋后算账呢。
我又能怎么办呢?卖身契还攥在侯府手里。
我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丫鬟,只能乖乖听命。
燕祈恢复得极快。
没几日的功夫,便能下地走动了。
我心里直犯嘀咕,那晚在榻上他那般折腾,只怕是损耗了不少元气。
不然以那晚的气力,就算立马下榻健步如飞也不在话下。
燕祈还是调养了几日,为求稳妥,这才下地。
侯夫人那晚送来甜汤,分明是想让我霸王硬上弓。
却没想到燕祈意外醒了过来。
只是,先头侯夫人提的要求,只怕……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趁着一次给燕祈送参茶的机会,我鼓足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世子……”
“您身体好转,侯夫人和将军定会倍感欣慰。奴婢……奴婢的差事,是否可以……”
我的话还没说完,燕祈便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怎么?本世子醒了,你很失望?”
我拼命摇头,恨不得把脑袋摇掉:
“不不不!奴婢为世子高兴!”
“高兴得……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燕祈轻哼一声,没再搭话,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直到燕祈能在院子里大步流星地走动,甚至能挽弓练剑,虎虎生风。
我知道,我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像往常一样为燕祈准备沐浴。
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打发走了。
整个内院安静得只听得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端着盛着热水的木盆,拿着干净的衣物,一步一步挪进内室。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水汽弥漫,模糊了我的视线。
燕祈就站在那一人高的紫檀木屏风后面。
修长的身影在朦胧的水汽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果然躺着和站着的压迫感完全不一样啊。
“世子,水……水已经备好了。”
我放下东西,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让他看不见我。
燕祈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带着一丝沐浴后的慵懒。
却又清清楚楚地钻进我的耳朵。
“嗯。过来,帮本世子更衣。”
别啊!
我心里哀嚎。
虽说我俩该看的也看了,该摸的也摸了。
可那是在他不省人事的情况下啊!
我磨磨蹭蹭,脚下像灌了铅,好半天才挪到屏风后面。
只一眼,我的脸“轰”的一下就热了起来。
燕祈已经沐浴完毕,正赤裸着上半身。
昏暗烛火下看不清楚的景象,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清晰得纤毫毕现。
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
壁垒分明的腹肌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顺着肌理缓缓滑落,没入腰间松松垮垮系着的亵裤里。
他身材极好,修长却不显瘦弱,每一寸都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比我之前偷摸着感受到的触感,还要……还要惊人。
我赶紧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不止,脸颊瞬间涨红。
果然,比那晚昏暗的情境下看得真切多了!
“怎么?没见过男人?”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突然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拉了过去。
“你不是最爱摸这里了吗?”
我的手,被他按在了他紧实的腰腹上。
掌心下,是他滚烫的肌肤和坚硬的触感,清晰得让我头皮发麻。
指尖传来的热度令我瞬间回过神来。
可他的手紧紧禁锢着我,动弹不得。
下一瞬,天旋地转。
燕祈突然转身,将我整个人死死地抵在了冰凉的屏风上。
他身上带着水汽的清冽气息瞬间将我彻底包围,无处可逃。
他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颊上,痒得我浑身战栗。
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笑:
“你又不是没摸过,没见过,你这副样子,可不像你看话本时那么大胆啊。”
他果然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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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晚,我被他从浴桶旁折腾到了榻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
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叫血本无归。
“如何,我到底行不行?”
祸从口出,我真是深刻体会到了。
燕祈这家伙,似乎打定了主意。
要把他昏迷期间受到的所有损失,连本带利地全部讨回来。
他的精力旺盛得可怕。
清晨,我刚睁开眼,就会被他从被窝里拽出去。
美名其曰陪他练剑。
实际上,是我站在一旁给他递毛巾送茶水。
他练得汗流浃背,我看得心惊胆战。
生怕他一剑拿不稳,飞过来把我给结果了。
白日里,他在书房看书议事,也非要我在一旁伺候笔墨。
可他哪里是在看书,分明是在看我。
常常是我研墨研得手酸,他却忽然搁下笔。
把我拉进怀里,下巴搁在我的肩窝。
非要我一字一句地把那些兵法谋略念给他听。
那低沉的呼吸就在耳畔,念得我口干舌燥,浑身发软。
到了晚上,更是我的噩梦。
他总有无数的理由把我留在他的卧房。
“今天后背的伤疤有点痒,你给我揉揉。”
“这床榻太大了,一个人睡有点冷。”
“你上次念的那个话本子,后续是什么?念给我听听。”
我起初还试图反抗,装病、装傻、故意打碎东西……
所有能想到的招数都用遍了。
结果,我装头疼,他立刻叫来府医,十几根银针明晃晃地摆在我面前。
我故意打碎他心爱的茶盏,他眼皮都不抬一下。
只淡淡一句:
“无妨,再让你摔十个都赔得起。只是你毛手毛脚的,留在身边我才放心。”
一来二去,我那点小伎俩在他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他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困住,无论我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
我的身体很快就有了反应。
起初,我只是觉得特别容易犯困,有时候站着伺候都能打个盹。
燕祈还取笑我,说我是不是晚上做贼去了。
接着,我的胃口也开始变得奇怪。
以前最爱吃的桂花糕,现在闻到味道就觉得腻。
反倒是一些酸溜溜的果子,我能一口气吃下好多。
直到那天,我给燕祈布菜,闻到一盘酱肘子的味道。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我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冲到外面,对着花圃吐得昏天暗地。
燕祈跟了出来,站在我身后,眉头紧锁。
我吐得眼泪都出来了,脑子里却“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嗜睡,食欲不振,闻到油腻就恶心……
我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
这些症状,桩桩件件都指向一个我最不愿接受的可能。
我……大概是怀上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整个人都凉透了。
我扶着廊柱,慢慢站直身体,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这里面,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是燕祈的孩子?
我当初接下这活,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一千两银子,为了离开侯府,去买个小院,做点小生意,自由自在地过完下半辈子。
可现在呢?
钱是拿到了,可我没想过要给侯府生下孩子。
从此被彻底束缚在这个深宅大院里,永无宁日啊!
一旦这事被侯夫人知道,她怕是会把我当成菩萨供起来,然后眼睛都不眨地等着我生下孩子,再把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生母处理掉。
我的下场,要么是被囚禁在这后院一辈子,要么就是一杯毒酒、一卷草席。
而我的孩子,将会叫别的女人“母亲”。
不!
我绝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我扶着自己酸软的腰,看着镜子里自己日渐丰腴的身体,欲哭无泪。
我得想个办法。
我有孕这事,谁也不知道。
这事,现在只有天知地知,我知。
连燕祈,都被我以吃坏了肚子为由暂时糊弄了过去。
我必须想个办法。
跑。
必须跑。
越快越好。
6
侯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找到我时,我正在院里浆洗衣物。
满手都是冰冷的皂角泡沫。
“过来,孩子。”
侯夫人朝我招手。
我顺从地走过去,在她面前跪下。
她拉过我的手。
一遍又一遍地感谢我。
我可承受不起。
本来就是钱货两讫的事情。
侯夫人果然话里有话。
“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姑娘,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
她先是夸了我一句,随即话里带上了几分无奈。
“只是……祈儿毕竟是侯府世子,他……终究是要娶妻的。”
来了。
我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要落地了。
这些年,京中各府之间的消息传得飞快,哪家公子要娶谁家的千金。
我这个做下人的,耳朵里也听了不少。
世子爷的婚事,早就该提上日程了。
“未来的世子妃,出身不能……”
话没说完,我都明白。
我一介小小丫鬟怎么可能成为世子妃?
我立刻伏下身,重重磕了个头。
“夫人厚爱,奴婢感激不尽。”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从未有过半分非分之想,更不敢耽误世子爷的锦绣前程!”
我当即开始表忠心。
说即日起便能离开,拿着钱走得远远的。
侯夫人从身后又掏出来几张银票递给我。
顺带给了我卖身的籍契。
这可太棒了。
我从今往后可是自由人了。
“谢夫人恩典!奴婢……桑晚祝夫人和侯爷福寿安康,祝世子爷与未来世子妃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回到下人房,世子即将定亲的消息已经像风一样传开了。
几个平日里跟我不对付的丫鬟围在一起,对着我指指点点,说尽了酸话。
“瞧她那样子,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了?”
“夫人赏了东西,八成是要被抬举成姨娘了呗!”
“呵,一个玩意儿罢了,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我懒得理会她们,关上房门,把那沓银票和身契小心翼翼地藏进贴身的包袱里。
我悄悄地把这些天世子爷赏的东西也一并拿出来:金叶子、玉佩,还有几张零散的银票,堆在一起,闪着诱人的光。
我闷声不响地数着票子。
这些天世子给的赏赐够花几辈子了,主母不好伺候。
傻子才留下。
这些钱,足够我买个带院子的小宅子,再买几个铺子,舒舒服服地当个富家翁,过几辈子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只是肚子里的……
罢了。
我攥紧了手里的银票。
总归是有钱,我一个人,也养得起。
就在我计划着明天就去跟管事说。
领了月钱走人的时候,窗户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是我托人送信的那个小乞丐。
他竟成了侯府里的下人?
他从窗缝里塞进来一封信,带着墨香。
是阿湛的回信!
我心跳如雷,急忙拆开。
信纸上只有一行字,字迹却遒劲有力,几乎要透出纸背。
“吾姐桑晚,阿湛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只待阿姐归家。”
状元!
我的阿湛,考中了状元!
我再也等不了一刻。
我把所有的金银细软和那张宝贵的身契一股脑地塞进包袱里。
打了个死结,往肩上用力一扛。
窗外夜色正浓。
我没有半分犹豫,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里。
7
许久未曾和阿湛碰面了。
他的变化着实惊人。
远远望去,
我望着那道身影。
只见他身着一袭绯红官袍,头戴金冠束发,尽显矜贵,又透着一股疏离之感。
他穿过熙攘的人群,径直朝着我走来。
沈湛,那个我捡回来的阿湛。
为了供他读书求学,我不惜卖身到侯府。
对此,我从未有过一丝后悔。
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和依靠。
如今,他功成名就,高中状元,前来接我了。
他的手,骨节匀称分明,轻轻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这双手,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会为了一块饼,和我争抢得浑身脏兮兮的少年的手了。
“阿姐,我来接你回家。”
一路上,我如饥似渴地看着马车窗外的街景。
而他则静静地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看着我。
他如今已然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却依旧会像从前一样,亲自为我剥橘子。
他将橘络一丝一缕地撕干净后,才递到我的嘴边。
我吃了橘子,他便露出了笑容。
可笑着笑着,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替我把滑落的披风拢了拢,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我微微隆起的小腹。
车厢内原本的暖意瞬间凝固。
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身着官袍,身份显贵。
可那股执拗又狠劲的脾气,依旧藏在他的骨子里。
“谁的孩子?”
他压低了嗓音问道。
我的心猛地一跳,嘴里还含着他剥的橘子,甜腻得让我心慌。
“难不成是那个狗世子的?”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要杀人的凶狠戾气。
我急忙使劲摇头,差点被橘子呛到。
一定要镇定,千万要稳住。
“不是,这是我自己的孩子。”
我垂下眼眸,不敢看他。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把我扔下马车。
最后,他只是将我紧紧揽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
“阿姐,以后有我在。”
他把我安置在了圣上御赐的状元府里。
所有养胎的补品都被送到我的院子里,生怕我哪里磕着碰着。
我倒也心安理得,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只是偶尔会发愁,我这不清不楚的身份。
还带着个孩子,怕是会耽误阿湛今后的终身大事。
我小心翼翼地跟他提了一下。
当时他正在给我削苹果,听到我的话。
“咔嚓”一声,手里的刀直接削下了桌面的一块木皮。
“谁敢嫌弃我阿姐!”
他的眼神凶狠极了。
“我沈湛的姐姐,谁敢说半句不好听的话,我让他全家都在京城待不下去!”
好吧,就当我没说。
府里的丫鬟们私下里闲聊八卦。
说安远侯府的世子爷像疯了一样,发动了满城的官兵。
到处搜寻一个从侯府跑掉的丫鬟。
告示上说,那丫鬟偷了世子爷的贴身之物,价值连城。
我嗑着瓜子,听着直撇嘴。
真是个小气鬼。
不就是顺了他从前赏给我的那几根破簪子吗?
还有那个不值钱的玉坠子?
当初他捏着我的下巴,恶狠狠地说这些都是我的。
如今竟为了这点东西,闹得满城风雨,真是太小气了。
没过多久,我又听说他要娶妻了。
对方是门当户对的太傅千金。
才貌双全,温柔贤淑。
挺好,挺好的。
我摸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长舒了一口气。
幸亏我跑得快。
孩子出生的那天,外面下着雪。
是个男孩,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
阿湛抱着孩子,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说要给外甥取名叫沈安。
希望他一生都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我抱着我的小猴子,心里暖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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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湛的官职越做越大。
从翰林院修撰,一路做到了如今的詹事府少詹事,圣眷正浓。
就在小安安会摇摇晃晃走路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那天,阿湛回府,身后跟着的却不是平常的官轿。
而是郡王府的仪仗。
一对穿着华丽的中年夫妇。
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他们一看到阿湛,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
一下子冲过去抱住阿湛,哭得撕心裂肺。
我抱着小安安,直接看呆了。
原来,阿湛竟然是当年失踪的定安郡王府的小郡王!
原名叫做萧璟之。
当年走失,被人牙子拐走。
后来又逃了出来,才被我捡到。
我就说嘛,我的阿湛本来就很优秀。
老郡王和郡王妃哭完了儿子,又转过头来拉我的手。
老郡王妃的手保养得很好,却抖得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好孩子,你就是我们郡王府的大恩人,是我们麟儿的再生父母啊!”
他们这才注意到我抱着安安。
眼睛瞪得大大的。
转头对着沈湛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你个臭小子!儿子都这么大了,不给媳妇一个名分?”
“我们萧家可从来不会这么不负责任!”
沈湛满脸委屈。
“她是我姐!”
“那是我外甥!”
郡王妃和郡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二话不说,非要认我做养女。
还要大办一场认亲宴,昭告全京城。
他们找回了儿子,还多了一个女儿。
我脑子嗡嗡作响。
认亲宴……
那京中稍微有点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到场吧。
安平侯府……
那个小气巴拉的狗世子,他会来吗?
9
认亲宴上,宾客满堂。
我身上穿着云锦长裙,是郡王妃亲手为我挑选的。
就连头顶的发簪都是郡王妃亲自为我挑的,是我最喜欢的海棠花样式。
她没有亲生女儿,是真真正正地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这几个月来,我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家人的温暖。
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这世上,除了安安和阿湛,我又有亲人了。
宴会前,我特意叮嘱了乳母。
让她好好照看安安好,千万不能让他出来。
我心里莫名地跳了一下,就怕京城这么小,会在这里碰到燕祈。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
他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公务繁忙。
怎么会来参加一个郡王府的认亲宴呢。
更何况,燕祈和阿湛在朝堂上经常针锋相对。
他绝对不可能来这里。
我稍微放下心来。
到了厅前,我总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我身上。
就在郡王妃微笑着向众人介绍我身份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钉在我身上。
我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心脏猛地一沉。
是他。
燕祈就站在人群中间,一身玄色锦袍,显得愈发清俊挺拔。
他手中还端着酒杯,人却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费了那么大劲寻找的人。
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郡王府的养女。
我攥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都泛白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现在是郡王府的义女,是自由身,再也不是那个任他摆布的侯府小丫鬟了!
我昂首挺胸,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
好像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不理他,他却不肯放过我。
我刚应付完一位夫人的问话,一转身,他就堵住了我的去路,截断了我的退路。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沉水香气。
还是那么熟悉,却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桑晚。”
他喊我,声音低沉沙哑。
我冷着脸,不想回应他。
“阿姐!”
阿湛的声音及时响起,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直接把我拉到他身后,隔开了我和燕祈。
阿湛本来就长得高大,此刻就像一堵墙,把燕祈的视线完全挡住了。
他平时最护短,此刻更是毫不客气。
“燕大人,这是我郡王府的家宴,你这样纠缠我阿姐,是什么道理?”
10
燕祈的脸色阴沉下来,可他没有理会阿湛的挑衅。
反而越过阿湛,直直地望着我。
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端起酒杯,可余光却紧紧锁定着他的方向。
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可老天偏偏不顺我的心意。
燕祈目不斜视,径直穿过人群,一步步朝着主位走来。
周围的喧闹声渐渐平息,无数道探究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又从他身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心跳像擂鼓一样,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停在了郡王爷郡王妃的面前,撩起袍子跪下,声音洪亮。
“燕祈,叩见老郡王,郡王妃。”
老郡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不高兴。
但还是沉声答应了:
“免礼。”
然而,燕祈并没有起身。
他依旧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脊背挺得笔直,仰着头,一字一句地说。
清晰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宴厅。
“燕祈不才,今日斗胆,恳请郡王与王妃,将县主……许配给我!”
他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谁不知道,他和太傅千金的婚约早就传遍京城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开口骂他无耻。
他却抢先一步,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燕祈早已和太傅府退了婚!我和太傅千金八字不合,这是天意!”
后来我才知道,什么天意,全是他一手策划的。
他花重金买通了京城最有名的合八字的老师傅。
又故意把“八字不合,婚事告吹”的流言散布出去。
逼得太傅府不得不为了颜面,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可眼下,我只觉得他荒唐透顶。
“我不肯!”
我斩钉截铁地说。
“我阿姐不肯!我更不肯!”
阿湛的声音比我还大,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指着燕祈的鼻子骂。
“燕祈,你当初让我阿姐受了多少委屈?你自己在侯府里风光无限,我阿姐却要一个人带着……带着一身伤痛离开!你现在凭什么又来求娶她?你配吗?”
阿湛平时在朝堂上见到燕祈。
都要冷嘲热讽几句,如今更是火力全开,恨不得把燕祈生吞活剥了。
老郡王和郡王妃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郡王妃更是直接把我护在怀里,她显然已经明白了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此刻她冷冷地看着燕祈:
“燕大人,请回吧。我女儿,不嫁。”
可燕祈偏偏是那种不服输的性子。
认亲宴不欢而散,他却像是打定了主意,天天派人往郡王府送东西。
天天想方设法约我出去。
那些名贵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被我原封不动地扔了出去。
而他递来的帖子,无一例外地,全都被阿湛挡了回去,甚至有几次,阿湛直接在王府门口和他差点动起手来。
整个京城都在看我们郡王府的笑话。
可燕祈依旧我行我素。
他送礼,他堵门。
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要见到我。
他更不知道,他每一次固执的纠缠,都让我更加庆幸。
他还不知道安安的存在。
11
燕祈一连好几天都不见踪影。
郡王府安静得有些诡异。
阿湛双手揣在袖子里,在我耳边念叨了无数回。
“阿姐,你信不?这里头指定有猫腻!姓燕的肯定憋着坏呢!”
他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好像亲眼看到燕祈在角落里磨刀霍霍。
果然,没过三天,宫里就传来了旨意。
阿湛被外派到江南去办一趟差事。
路途那么远,一来一去的。
少说也得小半个月见不着人。
临走前,
他对着老郡王和郡王妃,把同样的话翻来覆去地叮嘱。
“父王,母妃,你们可得把阿姐看紧了,千万别让那个姓燕的上门!”
“尤其是母妃,您心善,可别被他那张脸给蒙骗了!”
老两口的耳朵都快被他磨出茧子了。
郡王妃终于听不下去了,端着茶盏,斜着眼睛看他。
“湛儿,你如今对桑晚这么上心,我看,当初还不如直接让你娶了她!”
“噗——”
我怀里抱着安安,手一抖,差点把孩子弄掉下去。
另一边,沈湛刚端起的茶水全喷了出来,咳嗽得撕心裂肺。
他那张英俊的脸涨得通红,连忙摆手。
“母妃!您可别乱说!”
“我对阿姐,那只有忠诚之意!是弟弟对阿姐的敬重!”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这世上,一定得是最好的儿郎,才配得上我阿姐!”
我抱着受了惊吓、瘪着嘴要哭的安安,也是又好笑又无奈。
“是啊,母妃,我只把阿湛当亲弟弟,要是真有什么,早就有了,哪能等到现在。”
这话一说,总算止住了郡王妃的玩笑。
沈湛把这笔账,全算在了燕祈头上。
他咬牙切齿,直觉这趟外派就是燕祈在背后搞的鬼。
一整天,他嘴里对燕祈的咒骂就没停过。
可谁都没想到,出发前一天,圣上又下了口谕。
命安平侯世子燕祈随行监督。
这一下,沈湛愣住了。
前一刻还气呼呼的,下一秒就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阿姐,这下我放心了!”
他跟着去了,燕祈就没办法在京城里对我纠缠不休。
他放心了。
燕祈那边肯定热闹。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听到圣旨时,那张冷峻的脸上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这段时间他费尽心思布局,好不容易把阿湛支开,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不知道他们这一路上,会是怎样大眼瞪小眼的情景。
可燕祈人虽然离开了京城,却好像还在京城一样。
他前脚刚走,后脚那像流水一样的赏赐就进了郡王府。
今天是一匣子温润的羊脂玉簪,明天是几套光彩夺目的红宝头面。
每天都不一样,件件都价值连城。
没了阿湛这个“门神”拦着。
这些东西顺顺利利地被送到了我的院子,堆了半张桌子。
每件礼物里,都夹着一封信。
信纸上,是他那笔锋刚劲的字迹。
写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深情温柔。
“桑晚,你真狠心,你一句话都没给我留就离我走了,你什么都还没听我解释呢。”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你,你这个小骗子。”
他说,以前的种种都是他的错,求我再回头看他一眼。
至少让他死得明白。
那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我把那些信随手扔到一边,把匣子里的珠宝首饰都倒了出来。
金灿灿、亮闪闪的一大堆,正好拿来逗安安玩。
安安被这些发光的东西吸引,伸出小胖手抓着玩,咯咯地笑个不停。
笑声清脆,像银铃一样。
郡王妃来我房里,看到这一幕,欲言又止。
最后,她还是坐了下来,让下人都出去了。
她没提燕祈,也没提那些礼物,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桑晚,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呢?
我拨弄着一支金步摇,流苏上的明珠晃动,映出我有些恍惚的脸。
就算我现在是人人尊敬的小县主。
可燕祈,他是大梁国人人敬畏的战神将军。
是手握重兵的安平侯世子。
天差地别,我怎么能和他相配呢?
更何况,我和他的开始,本就是一场不堪回首的交易。
郡王妃明白了。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玩得正开心的安安身上。
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惜。
“可安安一天天长大了,你总不能瞒他一辈子。”
是啊,安安。
我亏欠了安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我握紧了手里的步摇,冰凉的触感让我立刻清醒过来。
我下定了决心。
等燕祈回来,我就和他把一切都说清楚。
孩子是无辜的,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至于我和他之间……以后再说吧。
可我等啊等,燕祈回来了。
是被阿湛一路从马上抬着回来的。
人昏迷着,浑身是血,气息微弱。
我跑出府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阿湛双眼通红,浑身狼狈,看到我,声音都哑了。
“阿姐……燕祈他……他为了救我……”
燕祈又昏迷了。
这一次,比上次伤得更重。
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侯府的马车就急匆匆地停在了郡王府门口。
侯夫人被丫鬟扶着,跌跌撞撞地冲到我面前,一开口,眼泪就先流下来了。
“桑晚……县主……求求你,求求你再救救祈儿……”
这次的情况,和上一次完全不同。
上一次我是侯府丫鬟,这一次我是郡王府的义女。
我可以选择不救。
可我怎么能无视阿湛那带着愧疚和哀求的眼神呢。
他是为了救阿湛……
算了。
就当是为了阿湛。
我再次走进了安平侯府。
过了这么多天,这里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还是那间熟悉的卧房,熟悉的摆设。
只是那些我曾经天天精心照料的花花草草。
在我离开之后,又开始枯萎了。
一片枯黄,毫无生机。
就像此刻躺在榻上的燕祈。
侯夫人双眼红肿,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袖。
“桑晚,你读书给他听。”
“说不定祈儿就能醒来了。”
“上次你都能把他唤醒,这次一定也可以。”
不等我说话。
阿湛一步跨到我身前,把我挡得严严实实,迎着侯夫人的目光。
“我阿姐只尽力而为,她又不是大夫。”
他顿了顿,下巴绷得紧紧的,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人心里。
“要是真要追究责任,世子是为了救我才昏迷的,有什么事,侯夫人尽管冲着我来。”
侯夫人泪流满面,没话说了,让我尽力就好。
阿湛侧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压低声音,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安慰我。
“阿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燕祈。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床上燕祈微弱的呼吸声,和我自己的心跳声。
我的目光落在床头,那个小巧的木盒里,还放着我上次没念完的话本。
我走过去,拿起书册,手指摩挲着有点卷边的书页。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上次他能听见,这次……该不会也有感觉吧?
我清了清嗓子,翻到话本里最露骨、最香艳的一页。
凑到他耳边,故意用一种又轻又柔媚的语调念那些露骨的话。
我一边念,一边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
可他一直没有反应。
睫毛安静地垂着,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我心里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我不再瞎闹,开始认真照顾他。
擦身,喂药,一天又一天。
空闲的时候,我又把他院里那些花花草草都照料了一遍。
一边修剪枝叶,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讲府里的事。
讲安安又长高了多少,又会说什么新词语了。
可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安安还小,他看不到我会哭闹不停,整夜都睡不着。
我只能每天早上过来,傍晚再回府。
日子一天天过去,燕祈却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阿湛自从这次回来,变了很多。
12
他每天都来侯府看望燕祈,言语间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针锋相对。
只是默默地坐一会儿,就又默默地离开。
侯夫人偶尔会来,她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感激。
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怜悯。
这一天,她没有去燕祈的房间,而是直接让丫鬟把我请到了她的院子。
她让所有人都出去,拉着我坐下。
她给我讲了很多事,关于燕祈,关于这座侯府。
最后,她颤抖着从床头的暗格里捧出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子,推到我面前。
盒盖打开,我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里面静静地躺着的,全是我的画像。
一张,两张,足足有几十幅。
有我靠在廊下打盹的,有我蹲在池边喂鱼的。
有我踮脚去够树上梅花的……每一张都画得活灵活现。
好像画师把我当时的灵魂都一起勾勒了进去。
在画卷的角落里,我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那是我丢失了很多年的白玉簪子,我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
我的心跳得很快。
“祈儿他,喜欢你很多年了。”
“从你进府的第三年起,他的心,就完全系在你身上了。”
“你知道吗,上次他重伤昏迷,为什么上战场?”
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他是为了去圣上面前,求一道赐婚的旨意,求娶你。”
“这是他亲笔写的折子,你看看吧。”
她从盒子的夹层里,拿出一份折子递给我。
“只可惜,还没等他递上去,北疆战事就紧张了……都怪我,这孩子什么都藏在心里。
要是他早点跟我说,我何苦还想着给他安排别的婚事……”
我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斤的折子。
我慢慢展开,上面是燕祈那笔力刚劲的字迹,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意欲求娶陈氏桑晚,为妻。
不是妾室,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侯夫人握住我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
“桑晚,你是个好姑娘。要是……要是祈儿他真的醒不过来,就当是他的命数。”
“只是,桑晚,我……欠你一句道歉,当初给你下了迷药……”
“可我当时太着急了,我怕祈儿留不住了,至少给我留个念想。”
“祈儿这孩子,从来没跟我说过他对女孩子的感情,那天他醒来,他也没跟我说你们两人的事。
我还以为你们还是清清白白的……后来他才肯说,他是为了你的名声。”
“你要怪就怪我,你知道吗,祈儿这孩子从小就爱把话藏在心里,直到你走了之后。
他疯了似的向我表明他对你的心意,他说了你们两人早就有了亲密关系。
他非你不娶,我才知道,我辜负了儿子的感情。”
“桑晚,你对祈儿,还有感情吗?”
当初侯夫人下迷药,我心里是有点抵触的,可这本来就是我接下的任务,也怪不得她。
更何况,我明明可以用力推开他,可我没有。
当初的我真是昏了头。
被他的美色迷惑了。
只能说世事难料。
我照顾了燕祈整整半个月。
他还是静静地躺着,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我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听见。
想起他的自作主张,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我低下头,紧紧盯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了一句狠话。
“燕祈!你再不醒来,我就带着你儿子嫁给别人!”
“你也没跟我说你是怎么喜欢我这么多年的!你这个混蛋!”
13
自那之后,我再没踏进侯府一步。
然而郡王妃却突然变得异常忙碌,开始四处为我张罗着相看合适的人家。
她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意思,就是要给我找个上门女婿。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沈湛依旧是不声不响的,不过往侯府跑得更频繁了。
他和燕祈在病榻前究竟说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实在想不明白,一直疼爱我的郡王妃,为何会如此急切地要把我“嫁”出去。
就在这紧锣密鼓地招婿期间,沈湛每天都会出现在侯府。
没过三天,郡王妃以赏花为借口,为我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宴会。
表面上是赏花,实际上是让我亲自挑选那些家世清白、才貌出众的年轻郎君。
宴会进行到高潮时,满园子的奉承和试探让我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一个踉跄却又决绝的身影,打破了这满堂的虚伪与客套。
是燕祈!那个昏迷了半个多月,传言随时都可能离世的燕祈。
此刻,他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紧紧地锁住我。
他穿过人群,无视所有的惊呼与阻拦,一步一步地走着,虽然走得很慢,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站在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你要带着我的儿子,嫁给谁?”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浑身一震,他果然听到了!那些我在他昏迷时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漏听!
一句话,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先是震惊、错愕,接着便都明白了。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和燕祈有一个孩子,一个流着他血脉的孩子。
不等我反应过来,燕祈当着所有人的面,拽着我就往外走。
沈湛站在不远处,端着酒杯,慢悠悠地品尝着,没有半点要阻拦的意思。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燕祈的背影,低声自语,声音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这燕祈,倒也勉强配得上我阿姐。”
我被燕祈强硬地带回了侯府,带回了他那间充满药味的卧房。
门关上后,他把我抵在门后。
明明他虚弱得连站立都困难,可那双禁锢着我的手臂却像铁烙一样坚硬。
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好像我会随时消失一样。
接着,他开始焦急地在房间里四处翻找,动作十分急切,还带翻了桌上的药碗,发出刺耳的声响。“你在找这个?”
侯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笑容满面,身边的丫鬟端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就是她曾经给我看过的那个箱子。
燕祈的身子晃了晃,几乎是扑过去把箱子夺了过来。
他抱着箱子,又猛地回头,目光炽热地盯着我:“你……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侯夫人很识趣地退下了,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他抱着那个箱子,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慢慢地向我展开了一个我从未了解过的世界。
他说他第一次见到我时的情景,说他在我落难时是如何悄悄地跟着我,说他是怎样爱慕我,爱了那么久那么久。
“你不知道你这个小丫头竟敢一个人下水摸鱼,还敢爬树……”
我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从前的我,不过是侯府里一个任人使唤的小丫鬟,卑微得像尘埃一样。
可他却一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关注着我。
他捡到了我丢失的簪子,没有还给我,而是藏了起来,日日夜夜睹物思人。
这个男人,竟然偷偷地关注了我这么多年!真是让人又惊又喜!
他把那份深埋在心底的爱意,笨拙而又热烈地表达了出来。
说到最后,他才好像突然惊醒过来:“我的儿子……我要见我的儿子。”
燕祈如愿见到了安安。
他伸出手,手指颤抖着,轻轻地抚摸着安安柔软的脸颊。“臭小子,肯定把你娘亲折腾坏了吧。”
一旁的沈湛立刻把安安往自己怀里抱了抱,脸上全是护犊之情。
“我外甥可金贵着呢,谁敢嫌弃!”
燕祈便在郡王府住了下来,名正言顺地养伤。
他每天都要变着花样说些比话本子里的情话还要肉麻的话。
“晚晚,我怕你又跑了。”“我的命是捡回来的,可经不起你再吓我一次了。”
他伤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拖着还没完全康复的身体进了宫,去求一道圣旨。
他把自己用九死一生换来的军功全部舍弃,只为了让圣上为我和他赐婚。
圣上答应了。
老郡王和郡王妃再也没有异议,亲自为我清点嫁妆,购置田产和铺面,恨不得把整个郡王府都搬走,只为了让我风风光光地出嫁。
沈湛也不再对燕祈怒目而视,偶尔还会因为安安的教育问题和他争论几句。
出嫁前一晚,燕祈翻窗进了我的房间,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脖子里,满是喜悦和珍惜。
“我不行,我这买卖亏大了。”我笑着钻进他的怀里。
我是多么幸运啊,我遇到了我爱的人,而那个人也全心全意地爱着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阿姐!”是阿湛!
燕祈有些慌张,他迅速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呼吸急促地说:“晚晚,等明天我来娶你。
我先走,要是被萧璟之看见了,又会有麻烦。”原来燕祈也怕小舅子啊。
来源:春春看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