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清岭南的摩崖石刻间,为何总回响着“蔬笋居士”的名号?当故宫博物院展出一卷雄浑隶书时,藏印“符翕”二字背后,究竟藏着怎样一位知县画家?
晚清岭南的摩崖石刻间,为何总回响着“蔬笋居士”的名号?当故宫博物院展出一卷雄浑隶书时,藏印“符翕”二字背后,究竟藏着怎样一位知县画家?
这位湖南拔贡如何以刀笔刻出金石传奇,竟让马宗霍赞叹“分书茂密雄强,得自西狭颂者为多”?其子符铸生于潮州的巧合,又牵连着怎样的文化迁徙?
光绪初年,符翕以拔贡身份外放知县,首任福建长乐,后转调广东阳山知县二十余年(据《清画拾遗》),最终任职潮州。在阳山期间,其政绩虽无具体水利工程记载,但《阳山县志》承袭“有政声”之评,符翕更在自著《拙吏臆说》中阐明理念:“吏治之要,在察民隐而恤其艰”,佐证其务实作风。
调任潮州后,此地成为其艺术生涯转折点——1887年前后其子符铸诞生于潮州官舍(符铸自述),符翕在此广交岭东文人,遍访金石遗迹。现存潮州金山石刻有其1889年题“海阔天空”四字,笔力沉雄,印证其将宦游经历化入艺术的独特路径。
符翕的艺术升华,源于对汉魏碑刻的痴迷。其《金石考》自序称:“每见古刻,必手拓摩挲,忘寝食者数日。”阳山任内,他深入粤北山区搜寻汉碑,尤重《西狭颂》的磅礴气韵。
马宗霍揭示其书法密码:“分书茂密雄强,得自西狭颂者为多,而风神逸亦兼有乙瑛、杨淮表记遗意”(《书林藻鉴》)。
其独创性在于融合三代金石气与文人笔意——楷书取颜真卿筋骨,行书杂糅米芾跳宕与苏轼浑厚,篆刻则追摹秦汉玺印的朴拙。曾熙点破其历史地位:“我湘继道州(何绍基)而起者,首树一帜”(《书林藻鉴》引),证实其开创湖湘金石新流派。
符翕现存34处摩崖题刻,构成特殊的“岭南文化地理标记”。阳山贤令山有其1882年隶书“千岩竞秀”,潮州凤凰山存其1891年楷书“云衢”等,这些题字不仅展示其“榜题举重若轻”(马宗霍语)的绝技,更映射晚清官员的文化仪式——通过在山川留题,既抒发文治理想,又实践金石艺术的公共传播。
其题刻多选险峻处,如连州大云洞悬崖所刻“鸿蒙”二字,暗含对混沌时局的隐喻。
符翕在岭南的20余年间,以金石书画为纽带,构建起跨越官绅的交往圈:
与居廉的交游
据广东博物馆藏《居廉致符翕信札》(1886年),居廉称其:“子琴道兄笔撼罗浮,今见新作《双清图》,实得南田没骨真髓”。
符翕则于1890年《蔬笋馆诗稿》卷三自注:“过隔山草堂访古泉(居廉),观宋藕塘蝴蝶卷,归作没骨花卉十二帧”。
二者互赠作品尤多——香港中文大学藏居廉《牵牛草虫图》有符翕题跋:“古泉写生妙夺造化,此帧神似元人”,印证画学切磋。
与黄士陵的金石之谊
符翕《蔬笋馆印存》收录三方黄士陵所刻印:“符翕金石”(1884年)、朱文“蔬笋馆”(1885年)、白文“阳山太守”(1887年),边款皆言“仿汉铸印为子琴先生作”。
他为黄牧甫写润格,还将黄牧甫的篆刻艺术(印谱)带到潮州,影响了潮州当时的篆刻艺术风格。
安徽博物院藏黄士陵1893年致符翕信提及:“承示《金石考》二卷,愚以为可续阮芸台《积古》。”1888年潮州金山题刻中,二人曾合作《篆书百家姓屏》(据《潮州美术全集·书法卷》)。
张之洞的幕僚之缘
符翕1889年楷书《张之洞诗册》(广东中山图书馆藏)跋文:“香帅督粤时,翕尝谒于广雅书院,命书《劝学篇》节录”。
张之洞幕僚许同莘在《张文襄公年谱》光绪十五年条注:“湘南符翕以《阳山丛牍》呈阅,公称其吏治文采兼优”。
符翕更受委为广雅书院题写“明德堂”匾额(原匾毁于抗战,见《广雅书院志》)。
潮州文人圈互动
曾习经:符翕1891年行书诗轴赠“刚甫(曾习经)仁弟”,现藏潮州博物馆,内容为韩愈《谒衡岳庙》诗,见证师友之谊。
周鉴湖:符翕《蔬笋馆诗稿》卷四有《次韵答周鉴湖见寄》,注明“时同客潮州书院”。
谢锡勋:谢氏《小草堂诗集》收录《符子琴太守命题凤凰台摩崖图》长诗,提及“铁笔凿云根,蛟龙出苍苔”的篆刻场景。
符翕的金石圈非偶然形成:张之洞的广雅书院聚集学者(如1889年符翕在此讲授《说文》),居廉的隔山草堂吸引画家(符翕1887年作《隔山雅集图》),而潮州金山诗会(1888年曾习经、周鉴湖等与会)更促成岭东艺文共振。
这些交往揭示清末岭南的文化生态——官员、画家、学者通过艺术打破阶层壁垒,共同推动金石复兴运动。
符翕“直追汉人”的核心成就在于:
书法体系化
:真书植根《道因法师碑》,八分书重构《石门颂》的野逸(曾熙评)
篆刻革新
:《蔬笋馆印存》中“蔬笋居士”印以单刀冲刻再现汉铸印斑驳感
理论奠基
:《金石考》辩证考据百余种碑版,纠正时人谬误
其子符铸在《近代六十名家画传》中追忆:“先君作书必晨起沐手,谓金石有灵,不可轻慢”,这种敬畏成就了“几欲并肩丁黄”(《清画拾遗》)的高度。
当我们在广东省博看见他1885年所作《隶书五言联》,那如铁铸的笔画里,既有《西狭颂》的苍茫山气,又饱含一个文人官员对文化的虔诚。
其最深刻启示莫过于:真正的艺术突破,从不在逃离现实处发生,而在深耕生活的裂隙中绽放。正如其摩崖遗墨所昭示的——刀笔凿开混沌处,山河自生金石声。
参考文献来源:岭南物语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