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新房时,月白锦袍上沾着陌生的脂粉香。沈清辞刚温好的醒酒汤放在桌上,热气氤氲了她眼底的期待——从及笄那年在桃花树下接过他递来的玉佩开始,她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五年。
一
红烛燃到第三夜,沈清辞终于等到了萧景渊。
他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新房时,月白锦袍上沾着陌生的脂粉香。沈清辞刚温好的醒酒汤放在桌上,热气氤氲了她眼底的期待——从及笄那年在桃花树下接过他递来的玉佩开始,她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五年。
“王爷。”她起身想为他解下披风,指尖刚触到衣料,就被他挥开。
萧景渊扯掉束发玉冠,墨发披散在肩头,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烦躁:“本王还有事,你先睡。”
他转身要走,沈清辞攥紧了袖口的银线绣帕——那是她亲手绣了三个月的合欢花,本想今夜给他系在腕上。“王爷,今日是我们的……”
“不过是场交易。”他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你父亲逼本王娶你,本王忍了。但别妄想本王会对你动真心。”
交易?
沈清辞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父亲是当朝宰相,的确在朝堂上力挺萧景渊夺嫡,可她嫁给他,明明是因为那年桃花树下,他握着她的手说:“清辞,等我站稳脚跟,必以十里红妆迎你入府。”
原来那些话,都当不得真。
更漏滴答到子时,红烛燃尽了最后一寸。沈清辞独自躺在铺满花生桂圆的婚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萧景渊去了城西的别院,那里住着他心尖上的人,苏怜月。
陪嫁丫鬟晚翠端来宵夜,红着眼圈说:“小姐,那苏怜月不过是个江南来的瘦马,王爷怎么能……”
“别说了。”沈清辞掀起被子躺下,“既然嫁过来了,就守好王妃的本分。”
只是闭上眼,桃花树下那枚暖玉的温度,却怎么也忘不掉。
二
萧景渊果真说到做到,除了初一十五不得不宿在正院,其余时间全泡在苏怜月的别院里。
沈清辞成了京城里最大的笑话。大臣们的家眷宴上,总有人明里暗里嘲讽她留不住夫君的心。她总是淡淡一笑,亲手为众人布菜,举止得体得挑不出半分错处。
晚翠替她不平:“小姐,您是堂堂相府嫡女,何必受这份气?上次苏怜月故意在赏花宴上推您落水,王爷不仅不罚,还说您小题大做!”
沈清辞正在临摹萧景渊的字迹,笔尖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团。“他心里没我,罚了又能怎样?”
她曾试着挽回。知道萧景渊喜欢吃杏仁酥,她亲手学做,烫得满手燎泡;知道他夜里咳嗽,她守在书房外三个时辰,只为递上一碗润肺汤;知道他与苏怜月因一首琴曲结缘,她请名师教琴,指尖磨出厚茧。
可他连看都懒得看。
那日她在书房练琴,萧景渊恰好回来取文件。她鼓足勇气弹奏了那首《凤求凰》,以为他总会有片刻动容。
他却驻足片刻,冷冷道:“难听。怜月弹得比你好百倍。”
琴弦突然崩断,尖锐的声响划破空气。沈清辞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指尖的茧子,疼得钻心。
苏怜月怀孕的消息传来时,沈清辞正在给萧景渊整理书房。他常用的砚台里,还留着苏怜月亲手磨的墨;他书架上的空白处,摆着苏怜月画的山水图;就连他案头的镇纸,都换成了苏怜月送的暖玉——那玉的成色,竟与当年他送她的定情玉,有七分相似。
晚翠气急败坏地冲进来:“小姐!王爷要给苏怜月抬位分,说要立她为侧妃!”
沈清辞捏着那枚定情玉,玉上的纹路被摩挲得发亮。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立吧。反正这王府,有没有我这个王妃,本就没区别。”
她让人把自己的嫁妆清点出来,除了母亲留下的首饰,其余的田产铺子,全换成了银票。晚翠不解:“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留着防身。”沈清辞将银票塞进妆奁深处,“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
三
苏怜月的侧妃册封礼办得比沈清辞的婚礼还要盛大。
萧景渊亲自为她挑选凤冠,命人将别院翻修成与正院齐平的规格,甚至在朝堂上请旨,让苏怜月的父亲做了五品官。
沈清辞被彻底晾在了一边,正院的下人见风使舵,连炭火都克扣。寒冬腊月,她的屋子里竟比外面还冷。
晚翠抱着暖炉给她暖手,哭着说:“小姐,咱们回相府吧!相爷看到您这样,定会心疼的!”
沈清辞摇摇头。父亲年迈,兄长刚入仕途,她不能给家里添麻烦。
直到那夜,她咳得厉害,咳出了血。晚翠吓得连夜去别院求萧景渊请太医,却被他拦在门外。
“不过是些小风寒,哪用得着惊动太医?”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不耐烦,“怜月刚生产完,不能受惊吓,让她自己扛着。”
晚翠跪在雪地里哭了整整一夜,膝盖冻得青紫,也没能请动他。
沈清辞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远处别院传来的婴儿啼哭,忽然觉得累了。这三年的隐忍,三年的期盼,像个笑话。
她从枕下摸出那枚定情玉,玉上的温度早已散尽。当年他说这玉能保平安,如今看来,不过是句骗人的鬼话。
她开始咳血,身体日渐衰弱。萧景渊偶尔来看她,也只是皱着眉说:“你这身子骨,真是越来越差了。”
他不知道,她是为了给他送御寒的狐裘,在雪地里等了他三个时辰;他不知道,她是为了替他挡下政敌泼来的脏水,生生熬了三个通宵查证据;他不知道,她把所有的汤药都换成了补药,偷偷送到他书房,只因为苏怜月说他最近气色差。
这些事,她从没说过。他也从没问过。
苏怜月的儿子满周岁那天,萧景渊大摆宴席,京中权贵几乎都到了。沈清辞被安置在偏僻的冷院,院里的梅花开了,像极了她初嫁时的红妆。
她咳得越来越重,太医来看过,只摇着头说:“王妃娘娘,放宽心吧。”
晚翠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小姐,您不能死啊!您死了,谁还记得您受过的苦?”
沈清辞笑着擦去她的眼泪,从怀里掏出那枚定情玉,塞进她手里:“把这个……还给王爷。告诉他,我不欠他了。”
她从妆奁深处摸出一小包金箔,是她早就备好的。塞进嘴里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桃花树下,萧景渊笑着说:“清辞,等我当上皇帝,就立你为后。”
原来有些话,听听就好。
四
萧景渊是在宴席正酣时接到消息的。
晚翠捧着那枚定情玉闯进来,跪在地上,声音嘶哑:“王爷,王妃……王妃薨了。”
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酒液溅湿了锦袍。“你说什么?”
“小姐在冷院吞了金,”晚翠举起那枚玉,泪水砸在玉上,“她让奴婢把这个还给您,说她不欠您了。”
萧景渊看着那枚玉,突然想起很多被他忽略的细节。
他总说苏怜月的杏仁酥做得好,却忘了沈清辞满手的燎泡;他总夸苏怜月的琴弹得妙,却忘了沈清辞指尖的厚茧;他总觉得沈清辞的关心是多余的,却忘了每次他生病,都是她彻夜不眠地照料。
他以为她是相府嫡女,高傲冷漠,不需要他的怜惜。却忘了她也是个女人,也会疼,也会累,也会在深夜里抱着定情玉流泪。
“备车!去冷院!”他疯了一样往外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冷院的门虚掩着,寒风卷着梅花瓣吹进来。沈清辞躺在冰冷的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她的手安静地放在身侧,仿佛只是睡着了。
萧景渊扑过去,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冰冷刺骨。“清辞……清辞你醒醒……”
没有回应。
他看着她床头的琴,琴弦断了一根;看着她桌上的砚台,里面的墨早就干了;看着她梳妆台上的空妆奁,里面的银票不翼而飞——晚翠说,她把所有钱财都分给了府里的下人,让他们好好生活。
这个女人,到死都在替别人着想,唯独忘了自己。
“王爷,”晚翠递来一封信,“这是小姐留给您的。”
信纸很薄,上面只有一行字,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萧景渊,此后山高水长,不必再见。”
萧景渊看着那行字,突然嚎啕大哭。他想起新婚夜她眼底的期待,想起她为他布菜时的温柔,想起她被苏怜月刁难时的隐忍。
原来他不是不爱,只是被猪油蒙了心,把她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
他把苏怜月禁足在别院,废了她的侧妃之位。可无论他做什么,冷院的梅花落了又开,床上的人,再也不会醒了。
五
三年后,萧景渊如愿登上了帝位。
他没有立皇后,后宫空悬。大臣们屡次上奏请他充盈后宫,他都驳回了。
他常常独自一人待在曾经的冷院,那里被他改成了书房,所有的摆设都保持着沈清辞在世时的样子。他学会了做杏仁酥,烫得满手燎泡;他学会了弹《凤求凰》,指尖磨出厚茧;他甚至开始临摹她的字迹,却怎么也学不像。
那日他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钥匙是沈清辞的发簪,他一直收在贴身的荷包里。
打开木盒,里面全是他随手丢弃的东西:他说过不好吃的点心,他说过难听的琴谱,他说过没用的暖汤方子……最底下,压着一张药方,上面写着“润肺止咳,适合夜间饮用”,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景渊近日总咳嗽,偷偷放在他书房吧,别让他知道。”
萧景渊捧着药方,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痛哭。
他终于明白,沈清辞不是不疼,只是把所有的疼都藏了起来;她不是不怨,只是把所有的怨都咽进了肚里。她用尽全力爱了他一场,却被他亲手推入了深渊。
窗外的梅花又开了,红得像火。
萧景渊想起那年桃花树下,他递给她定情玉,她红着脸说:“景渊,我等你。”
他等了她一辈子,却再也等不到她回头了。
这世上最痛的,不是不爱,而是爱到极致,却被自己亲手毁掉。
他成了万人敬仰的皇帝,拥有了天下,却永远失去了那个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女子。
长夜里,他常常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自语:
“清辞,我后悔了。”
可回应他的,只有满室寂静,和永不回头的时光。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