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李清照心里发毛，蓦地想到了一种动物：

公元1132年，南宋绍兴二年。

49岁守寡三年的李清照，嫁给了30岁的年轻官员张汝舟。

不料，洞房花烛夜，醉酒的张汝舟突然变脸！

他双目赤红，粗暴地翻检着妆奁箱笼，全然不见往日温润模样。

一通翻箱倒柜后，他厉声问道：

"赵明诚留下的金石字画，都藏在哪了？"

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李清照心里发毛，蓦地想到了一种动物：

狼！

她强自镇定，小心解释说：

“全部金石，已在房中，其余的南渡时已遗失殆尽。”

张汝舟顿时目露凶光，掐住李清照的脖颈，酒气喷在她脸上：

“你胆敢骗我！十几车的宝贝，说没就没了？！”

接下来的新婚生活，如同炼狱。

每当张汝舟醉酒归家，必是拳脚相加：

“不是为那些宝贝，谁愿娶你这半老徐娘？！”

至此豺狼之心，贼子之相，原形毕露。

李清照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终于有一天，趁着张汝舟外出赴宴，李清照偷溜出府。

她直奔弟弟李迒（háng）家，控诉张汝舟暴行。

“我要上讼官府，我要离婚！”

李迒见姐姐脖颈淤紫，心疼不已：

“万万没想到，这张汝舟竟是一个贪鄙的小人！阿姐，你要想清楚啊。按照大宋《刑统》，妻子诉讼丈夫，无论对错，都要入狱两年……”

李清照咬牙道：

“宁作囹圄囚，不为豺狼妇！”

狱中。

李清照病了，虚弱地蜷缩在墙角。

尽管病体如煎，但她的嘴角却牵起一抹微笑，自言自语道：

“终于严惩贼子，解除了婚姻关系，此身清白安宁了……”

铁窗外的一抹月光斜斜地照在她脸上。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多年前的亡夫赵明诚，也是这样憔悴地倚在狱墙上。

那时的他，因父亲赵挺之被蔡京构陷而牵连入狱，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度过了整整三个月。

她想起他出狱后，将她拥入怀中，说：

“若不是想着这世上还有你在等我，我怕是熬不过那些酷刑……”

想到这里，李清照眼中含泪，嘴角的笑意却更浓：

“原来我也曾是一个人的光，一个人的希望。仅此一句，我这一世，便不算白活。”

牢房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时分。

李清照将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冷的石墙上，任由回忆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

那些与赵明诚共度的岁月——汴京的繁华，青州的宁静，还有他们共同痴迷的金石字画——都在这一刻变得格外鲜活。

“明诚……”她闭上眼睛，嘴角噙着笑，仿佛回到了北宋繁华的汴京城，回到了17岁那年的上元灯节。

“清照妹妹！”

17岁的李清照站在京城腹地的流水浮灯之中，忽有人拍打她肩膀。

她扭过头一看，原来是堂兄李迥。

李清照正要唤一声“迥哥哥”，却看到李迥身旁立着一位陌生公子。

四目相对的刹那，那公子竟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眼中尽是惊喜、仰慕。

李清照心头一跳，被他炽热的眼神震住了，心想：

“他为什么这样看我？”

李迥忙向堂妹引见：

“这是我在太学的同窗赵德甫，当朝吏部尚书赵相公家的公子。”

李清照敛衽行礼：

“见过赵秀才。”

赵明诚，字德甫，长李清照三岁。

这个21岁的翩翩贵公子，竟慌张得像一个少年，忙不迭地说：

“清照妹妹，叫我德甫就好。你那首《如梦令》，我抄了三十七遍。李家词女，名不虚传，今日一见，果然……果然人如其文，清丽无双。”

原来，这赵明诚是李清照的迷弟一枚！

16岁那年盛夏，李清照去溪亭玩耍，看到藕花与鸥鹭，挥笔写下一阕《如梦令·酒兴》：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从此，李清照得京城词女之名，让无数文人击节赞叹。

而赵明诚，正是最痴迷的那个。

赵府。

午后，赵明诚拿着书本，来到书房找父亲：

“父亲，我刚才午睡，梦中读了一本书，醒来只记得三句：‘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我冥思苦想，不得其解，还望父亲赐教。”

赵挺之略一思考，高兴地说：

“看来你将要娶一个善于文词的媳妇了！”

赵明诚故作困惑：

“这是什么道理？”

赵挺之解释说：

“言与司合，是‘词’字；安上已脱，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这不是说你是词女之夫吗？”

赵明诚立马接话道：

“京城词女，我略知一二，那就是礼部员外郎李格非的千金嘛。”

原来上元节后，这赵明诚就得了相思病，动了登门求娶李清照的念头。

赵挺之打量了一番红着脸的儿子，恍然大悟：

“臭小子，竟在你老子面前玩起心眼来了！之前给你说亲，你推三阻四，嫌这嫌那。这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赵明诚便将上元灯会的邂逅，一一说与父亲。

不久，赵家聘礼轰动汴京。

“词女之夫”的字谜，更成为茶楼酒肆的美谈。

说书人拍醒木：

“这哪是梦兆？分明是赵公子把相思病，都病成连环计了！”

新房。

李清照晨起梳妆，对镜簪花。

铜镜映出身后正在系玉带的赵明诚，她忽然起了玩心，娇声问道：

“奴面可好看？”

赵明诚的玉带悬在半空，他走过来，俯身将下巴搁在妻子肩头，说：

“世间至美，不过美人临镜图。娘子灼灼年华，眉目如画，自是好看。”

李清照抚弄了一下耳边的簪花：

“比花面如何？”

赵明诚继续情话输出：

“在明诚心里，世间女子，万物生灵，唯有娘子芳泽无加。”

李清照噗嗤笑了，镜中的新妇笑靥如三月桃夭。

她反手将剩下的胭脂点在他眉心：

“好个油嘴滑舌的赵公子！”

待赵明诚去太学后，李清照在洒满阳光的窗下写就新词——《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李清照和赵明诚确是一对志同道合、意趣相投的夫妇。

因为，他们的爱情是建立在共同爱好基础上的——

两人不仅都喜欢诗词创作，还致力于收集金石古器。

只是，赵明诚还在京师太学读书，没有独立经济能力。

李清照为了协助丈夫搜集文物，尽量省吃俭用，“食去重肉，衣去重彩，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

每月初一、十五，太学放假的时候，赵明诚就会去附近的大相国寺购置金石书画。

这天他抱着卷轴回来，广袖里还兜着蜜渍梅子。

“快看！”他小心翼翼展开一幅《泰山刻石》拓本，“碑文‘金石永寿’四字清晰可辨！”

李清照捻起一粒梅子，却见他中衣肘部磨出了毛边，突然鼻尖发酸：

“往后我的胭脂不必买了。横竖有这拓本上的朱砂印泥，足够染唇。”

赵明诚怔了怔，忽然大笑将她抱起转圈。

案上茶汤泼洒在《金石录》稿本上，两人却笑作一团。

窗外杏花纷落，恰似那年溪亭惊飞的鸥鹭。

三年后。

朝堂上的斗争波谲云诡，赵家与李家如今分属两党。

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是苏轼的学生，被划为旧党，流放岭南。

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却因力排元祐党人，爬上了右丞相的高位。

成了罪臣之女的李清照，恳请公公救父亲。

赵挺之却说：

“我能保你不被牵连，已属不易。”

1103年七月，李清照主动辞行，独自回到故乡明水。

临别前，赵明诚一脸愧疚，声音哽咽：

“待他日圣心回转，风向转圜，明诚再接娘子回京。”

李清照强忍泪水：

“君有心。还请留步，避嫌要紧。”

之后，夫妻俩分离三载，只能靠鸿雁传书，聊寄相思。

一日重阳，李清照独自看黄花，填下一阕《醉花阴·重阳》，寄给丈夫：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赵明诚回信道：

“皇上有心大赦天下，我们夫妻团圆，将指日可待！”

1106年春天。

李清照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丈夫接自己回京。

然而，好景不长。

次年秋天，赵挺之与蔡京在夺权中落了下风，饮恨而逝。

之后，蔡京疯狂报复赵家，赵明诚兄弟被投入大狱，受尽煎熬，罪名是“其父私下庇护元祐逆党”。

然而查来查去，皆无实事，只好把他们释放出来。

捡回一命后，赵明诚带着李清照远离京城，回到青州赵家老宅，度过了10余年的乡居生活。

在青州，两人集中精力，搜集金石书画、文物古籍，竟达十余屋之多！

1121年，赵明诚被宋徽宗宠重新启用，相继出守莱州、淄州知州。

公务之余，他还是继续搜求文物。

一天，隐士邢有嘉赠给赵明诚一本白居易手书的《楞严经》。

赵明诚如获至宝，连夜跨马，飞驰回家，第一时间跟妻子分享：

“娘子速来，此等宝物若无知己共赏，岂不如锦衣夜行？”

当时已是二更天，李清照即刻披衣秉烛，陪丈夫在灯下欣赏，两人“相对展玩，狂喜不支”，直至黎明尚不忍睡去。

那种情致，犹然不减当年。

只是，这对夫妻没有想到，不久后大宋王朝将遭受一场灭顶之灾，他们数十年收集整理的金石书史将在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1127年，金兵南下攻取北宋首都汴京，掳走徽、钦二帝，北宋灭亡，史称靖康之变。

靖康二年五月，康王赵构在建康（今南京）登基，建立南宋。

自此，大宋江山一分为二，与金人隔江对峙。

1129年二月，建康城中突然发生了一起兵变。

即将改任湖州知府的赵明诚一时糊涂，竟用一根麻绳从城墙缒下，弃城逃走。

因“弃城夜遁”一事，赵明诚被朝廷罢官。

如此，他只能离开建康，带着李清照沿着长江漂泊。

直到五月，一道圣旨如甘霖降下——

宋高宗令赵明诚即刻赴建康觐见，复起知湖州！

赵明诚有心将功补过，接旨之后马不停蹄地奔赴建康。

未料，因为天气太热，又赶路太急，他在途中染上疟疾而持续发热。

等到李清照赶到丈夫身边，赵明诚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1129年八月十八日，金石大家赵明诚与世长辞，终年49岁！

“德甫——”

那一刻，李清照的恸哭惊飞了满树的乌鸦，而长江对岸，金兵的号角正隐隐传来……

1132年春天，李清照追随宋高宗赵构逃亡的路线，来到杭州。

因为一路奔波劳累，加之母亲刚刚过世，她心神俱损，大病一场。

弟弟李迒遍寻名医，大夫皆摇头叹息：

“恐难熬过今岁。”

就在李迒为姐姐准备后事的时候，一位名叫张汝舟的年轻官员登门拜访。

他自称仰慕“大宋词女”才华，更带来一剂奇方。

“此乃终南山道士所授，专治气血两亏。”

张汝舟温言细语，亲手煎药侍奉。

说来也怪，三剂汤药下肚，李清照竟真的好转。

李迒感激涕零，张汝舟却突然跪地：

“在下斗胆，愿娶易安居士为妻，此生定当悉心照料。”

病榻前的李清照望着这个比自己小十九岁的男子，烛光映照下，他的眉眼与记忆中的赵明诚竟有三分相似。

1132年五月二十五日，49岁的李清照仓促成婚，嫁给了30岁的张汝舟。

不料，张汝舟狼子野心，他娶李清照不是爱她的才华，而是爱她的财产。

可惜，李清照和赵明诚多年搜集的金石文物，或遭战火毁去，或遭贼人盗去，或在流亡途中遗失，早已零落殆尽。

张汝舟得知真相，立刻露出狰狞面目，对李清照“日加殴击”。

李清照悔不当初，到处申诉，竟惊动了皇帝，将这个案件付之廷尉。

李清照与张汝舟对付公堂，历数他的罪行：

“我一告张汝舟居心叵测，乘人之危，骗婚殴打，欺凌弱妻；

二告张汝舟早年妄增举数，弄虚入官，欺君罔上！”

这后一条，正是李迒暗中查实的死证。

最终，张汝舟被削官流放。

李清照与他解除婚姻关系，保全了仅存的金石文物。

然而，她付出的代价便是入狱两年，受旁人之讥。

所幸的是，李清照是个名人，众人皆为她求情。

加之李迒四处奔波打点，仅9天，李清照便被无罪释放。

经历重病、骗婚、入狱之后，李清照过起了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

纵使孑然一身，她没有对人生表现出绝望。

因为，她还可以整理《金石录》，还可以著书写词。

晚年的李清照，最杰出的词作是《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首词不仅概括了她南渡之后的生活特征和精神面貌，还蕴藏着极其深沉的爱国思想，反映了复国无望的苦闷。

1155年，71岁的李清照垂垂老矣，时日无多。

偶尔，她还会从路人口中，听到“大宋词女”的情花光阴。

听着自己的前尘往事，她只是淡然一笑。

仿佛那些惊才绝艳的青春，是属于另一个叫李清照的姑娘。

最后的岁月，李清照在梅花树下，白鹤身边，手持一本《漱玉集》，缓缓阖上了双目。

风过处，最后一瓣梅花飘落在“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那句词上——

原来这世间最痛的别离，不是死别，而是带着所有记忆独自活过漫长岁月……

参考书籍：

01《李清照》——徐培均

02《李清照传：世有一人，如美景良辰》——纪云裳

来源：不惧孤读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