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说他傻，是因为他总是推着一辆破三轮，一年四季不分早晚地在村里捡垃圾。夏天汗水顺着后脑勺往下淌，冬天手指冻得通红，也依然在翻找别人扔掉的塑料瓶和纸盒。

村里人都叫他傻强。

说他傻，是因为他总是推着一辆破三轮，一年四季不分早晚地在村里捡垃圾。夏天汗水顺着后脑勺往下淌，冬天手指冻得通红，也依然在翻找别人扔掉的塑料瓶和纸盒。

其实他不傻。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我是他爹当年的班主任。

那年他爹出车祸，母亲改嫁，只留下十三岁的傻强和一屁股债。村里人说他家祖上烂命，几代人都死得不明不白。我不信这个，但看着他突然变得沉默，眼神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亮堂，心里总觉得难受。

我让他继续上学，他摇摇头，指了指屋后的一堆酱油瓶：“叔，这个能卖钱。”

他家那间破房子漏雨，我想帮他修，被他拒绝了。后来才知道，他把破瓦房当存钱罐，每次下雨，雨水打在脸上的感觉能让他记住自己还有债要还。

村里人常在背后议论他。说他傻人有傻福，光捡破烂一个月也能挣千把块钱，够吃够喝了。可我知道他不只是在捡破烂。

有时他会把捡到的旧书包洗干净，偷偷放在贫困户家门口；有次他在垃圾堆里翻出一个破收音机，修好后送给了独居的张大爷；还有一回，他在集市捡到别人掉的钱包，走了十里地找到失主……

这些事，村里没人知道。除了我。因为每次他做完这些事，都会来我家喝口水，然后笑着说：“叔，我今天又挣钱了。”

那天下着小雨，他突然来敲我的门。一进门就递给我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沓房产证。我一看，傻了眼，全是我家的地址。

原来十五年前，我家也欠了一屁股债。村里的债主们打算把我的房子收走，是傻强偷偷跟他们达成协议：只要他们不赶我出去，他就替我还债。

“叔，我今天把最后一期还完了。”他咧着嘴笑，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雨水顺着他的塑料雨衣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我看着他湿漉漉的裤脚，想起这些年他执意要帮我打扫院子、修理漏水的地方，却从不肯进屋喝口热茶。原来不是他傻，是我傻。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您吗？”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爹走的那年，是您帮我收拾的房间，还偷偷把您的工资放在我枕头底下。您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记着。”

屋外电线杆上的喇叭响了，在播报今年的好人好事评选。广播声和雨声混在一起，听得不太真切。傻强说他还要去捡废品，转身就要走。

我拉住他：“今天别去了，屋里还有半锅昨天的红烧肉。”

他愣了一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叔，我不傻。”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傻。”我把他拽进屋，“你比村里的聪明人都强。”

灶台上的水开了，壶嘴呜呜地响。我给他倒了杯热茶，看着茶叶在杯子里慢慢舒展开来。他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茶碗打翻。

“你这些年，存了多少钱？”我随口问道。

他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存折：“除了还您的债，还剩三万二。准备开个小回收站，以后不用推车满村子跑了。”

“那房子呢？你自己住的房子还漏雨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漏，但快修好了。我自己慢慢来就行。”

我叹了口气，起身去柜子里翻找。那是我留了二十年的存折，本来是打算给儿子娶媳妇用的。儿子现在在城里过得不错，不缺这个。

“拿着。”我把存折塞进他手里，“算是我还你的。”

“不行！”他慌忙推辞，“我帮您是应该的！”

我按住他的手：“你知道这些年我最后悔什么吗？就是看着你当傻子，我也装傻。”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我假装没看见他的眼泪，继续说：“这钱你拿着。要是再推辞，那你才是真傻。”

那天晚上，他在我家喝了两碗粥，吃了三块红烧肉。临走时，我把自行车借给他，让他别再推三轮了。

他说：“叔，我明天请您去看看我的新房子。”

我说好。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包子去了他家。那间漏雨的老房子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墙上刷了新漆，门口还种着几棵向日葵。

秋风吹过，向日葵摇晃着脑袋。傻强蹲在地上，给花浇水。

我忽然发现，他早就不傻了，或者说，他从来就不傻。只是这些年，他用最朴素的方式，教会了我们什么叫做善良。

现在村里人还是叫他傻强，但语气里多了几分敬意。因为他们终于明白，这个”傻子”做的事，可能要比我们这些”聪明人”强得多。

夕阳西下，他的背影渐渐被晚霞染红。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突然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一场。

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愧疚。这些年，我们这些所谓的”正常人”，把最简单的善良当成了傻气。

其实谁傻呢？或许，我们才是真正的傻子。

来源：悟已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