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者简介:白志文,出生于1903年,河北易县人。1929年参加革命。文中身份为中央红军第3军团5师15团团长、中央纵队休养连休养员。新中国成立后任河北省军区副司令员。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1986年逝世。
作者简介:白志文,出生于1903年,河北易县人。1929年参加革命。文中身份为中央红军第3军团5师15团团长、中央纵队休养连休养员。新中国成立后任河北省军区副司令员。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1986年逝世。
特殊的连队特殊的班
白志文
为掩护中央纵队渡过湘江,红三军团五师在广西灌阳新圩镇,阻击装备精良的桂系军阀白崇禧的三个师。我们十五团在阵地的左翼,在反击敌人第四次集团冲锋时,一颗子弹从我的左肩窝射进,击穿了左肺,打断了两根肋骨,我昏了过去….
像一个真正的战士去战斗
醒来时,天刚过午,我被担架抬着,随着部队正行进在通往黎平的路上。护送我的警卫员钟元辉同志告诉我,是李天佑师长派人抬着我过了湘江,准备送我到中央纵队休养连。
刚从江西出发时,我就听说成立了一个中央纵队休养连,躺在担架上,我默默想着: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连队呢?"
傍晚,部队到达黎平附近的一个小村子,我被抬进了一所院子。
"何军长!"我第一眼看到何长工同志。一九三 O 年,他曾任红八军军长,是我的老上级,此刻,他正在招呼一些妇女和伤员。
听到我的喊声,何长工同志转过头看到我,走过来说:"白志文同志,你也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他。
"你不知道呀?这是中央纵队休养连,由卫生部长贺诚管理,我是连长。"长工同志说着指向一个人,"他是党支部书记!"我一看,惊讶地叫了声"董老!"我认识董老是在一九三三年四月瑞金红军大学里,那时,我是上干队学员,他是上干队政委。
董老走过来说:"白志文同志,你负伤了?"
“嗯,伤在肺上!”
"好好休息!"董老关照过我,又去照看别人了。
何长工同志告诉我,中央纵队休养连分三个班:一个老头班,有董老、徐老、谢老、吴老、林伯渠、陆定一等一些年大体弱的中央领导同志;一个妇女班,有邓颖超、贺子珍、肖月华,李坚贞等同志,还有一个伤员班,配备一个四十多人的担架队,要准备走远路。
听完长工同志的介绍,我想,这真是一个特殊的连队……"
白志文!……"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
我扭头一看,见东墙根下,一溜放着四副担架。三军团六师十六团团长李寿轩正坐在担架上大喊大叫,我急忙让警卫员把我抬过去。就这样,我成了这个特殊连队的一员。在后来的日子里,又陆续进来了一些伤员:十四师师长张宗逊,伤在脚上;十一团团长文年生,伤在腰上;五师政委钟赤兵,他被炮弹炸断了一条腿;李寿轩则是伤在左胸……大家都伤得很重。
"够组建一个师喽……"钟政委感慨地说。
"一个班,三个团,好大哟……"文团长挺诙谐。
董老对大家说:"我们虽然是老、弱、伤、病,可我们是红军,要像战斗连队一样,去战胜困难……"董老的湖北黄安口音虽然不大,但震动着每一个人。
"我们要把平时对战士讲的话,今天对自己讲,像一个真正的战士去战斗!"钟政委总这样说。
彭德怀发火了
几副担架摆在乌江江界渡口边上,任凭冰凉的细雨浇洒……两个挂彩的师级领导,两个重伤的团长眼巴巴地望着对岸山峰,看着疲惫的部队笨重的辎重,拥挤着踏上刚刚搭好的浮桥,不由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唉……"
一九三五年一月三日,红四团在江界渡口突破乌江防线后,大队人马都涌到了江界。我们中央纵队休养连被耽误在渡口已经两三个小时了。
"白团长,么时候咱们能过去?"李寿轩同志心烦意乱地问我。
"谁知道还得等到哪个驴年马月!"一着急,我的冀中腔调都冒了出来。正当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身边响起一声断喝:
"你们躺着看戏呀!快走!"我们扭头一看是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同志到了江边。文团长捅了捅我说:"军团长又要发火了,你看他一脸怒气。"
果然,彭军团长站在江边,骂起"龟崽子"来。他先骂天气下雨,后骂路滑桥窄,转脸看见我们几个,刚想张嘴,又痛苦地将脸转向旁边,还要骂别的什么,被邓颖超同志劝住了。
长征以来,军团长经常发火。我们几个伤员都是他的老部下,军团长心里的无名火,我们都清楚:
五次反"围剿"以来三军团三个师的师长、政委没有不挂彩的,九个团长死的死,伤的伤,到转移开始时,仅剩一个团长了。我们十五团在五次反"围剿"前,有一千七百多人。到了一九三四年九月初,高虎垴战斗下来时,连、营干部全打光了,一个营只能编一个班了。
"你听说了没有,军团长骂了李德?"李团长悄悄地问我。那时,李德是共产国际派来的外国顾问,谁敢骂他?可是,自从李德指挥五次反"围剿"以来,仗越打越窝囊,人越打越少。红军中很多干部战士都有意见。彭军团长骂了李德,我们早有耳闻,心里觉得该骂!
眼下,彭军团长见到伤员班的伤员全是三军团的干部,心里更是疼得发火!
"把郎个烂机器给我扔掉来!"彭军团长看到军团后勤的挑夫队挑着笨重的机器过江,火又上来了。
长征以来,各部队带着"坛坛罐罐",负担笨重,人马拥塞,过湘江时扔掉一部分,但还有些东西舍不得丢,现在到了乌江边上,挤在了一起,眼前的情景使人不得不着急!
挑夫把机器翻倒在江边,路疏通了,部队很快渡过了浮桥,军团长的脸色渐渐舒展了。他望着对岸自言自语地说:"人比机器重要得多!"转身招呼贺诚部长过来:
"伤病员,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抬着……"说完,大踏步走上浮桥。
我们几个眼睛一阵发酸……"
四路纵队"进遵义
一九三五年二月二十二日,在娄山关通往遵义的大路上,四副担架抬着我们四个团长,排成"四列纵队"行进……
姚喆团长坐在担架上,喊着口令:"正步走!一、二、一……"快接近遵义城门的时候,姚团长一声口令:"向右看齐!"我们四个人都坐了起来,把头扭向右边,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神情异常严肃……
保卫团团长姚喆,是在遵义会议以后一次战斗中,左腿膝部受了重伤,被送到中央纵队休养连伤员班。他性格开朗、乐观。这样,伤员班就有四个团长了。
遵义会议以后,我们的伤势同部队的情绪一样,迅速好转。张宗逊师长伤得比较轻,先回了部队,剩下的人也能在担架上坐起来了。
一渡赤水后,部队直插云南。在扎西,根据军委的命令,三军团进行了整编,撤销了三个师的建制,编成四个团挥师东进;二渡赤水,在娄山关一举击溃王家烈的八个团,紧接着二占遵义,又歼灭吴奇伟的两个师。在那些日子里,我们伤员班的同志虽不能亲自上阵冲杀,但心情和部队一样,为红军得救感到欢欣鼓舞。
当三军团在鸭溪举行祝捷大会时,中央纵队休养连正走在往遵义开进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几个伤员都兴奋地欢呼起来。
"想想遵义会议以前,我们是么样子哟,'全线出击','两个拳头打人',"堡垒对堡垒',把人、枪都搞光了,真憋气死人了,现在是么情形,红军有指望了……"钟赤兵政委感慨地说。
"是啊,退出根据地,叫敌人撵着我们东跑西颠,像狗咬叫花子,边跑边打,各部队又大'搬家',拖'家'带'口'的,啥也想带走,结果,啥也没落着,眼下,你们看……"李团长指着路过我们身边的一部分部队说:"这才像打胜仗的样子,看着也叫人心里痛快!"
我心里也默默地回想着往事,湘江边上,十五团顶了两天两夜,臃肿的机关才过完,一营的四百多红军战士全部牺牲了,我的战友,十四团团长黄冕昌同志就牺牲在我身旁。想到这,我脱口而出:"早这样,八万红军不会剩下三万……"
离遵义城越来越近了,隐约可见城头上的红旗。文年生团长忽然提议:"我们搞个入城式怎么样?咱们都在红军学校学过操典,以示庆祝遵义会议的胜利。"
"太妙了!"
"让彭军团长看见,又该骂我们出洋相了……"
"我喊口令指挥,军团长要是骂,我顶着……"姚团长边说边喊起了口令:
"伤员班,四个团,成四列纵队,向遵义前进!"口令洪亮,人心激奋,历史上"空前绝后"的"阅兵式"出现在遵义城前。
贺子珍为钟赤兵负伤
在北盘江边,突然遇上了敌机轰炸扫射,大家都跑到树林里隐蔽,钟赤兵政委的担架却暴露在江边。敌机呼啸着俯冲下来,子弹"噗噗"地打在钟政委身边,情况万分危急,这时贺子珍同志英勇地冲出来。将断腿的钟政委抬走或搀走都是不可能的,只见贺子珍毅然扑在钟赤兵身上,敌机疯狂扫射之后飞走了,这时贺子珍一动不动,成了血人!大家拥上前去抢救贺子珍,经过检查,她连头部一共十七处负伤。
毛泽东同志晚间闻讯赶来,看到贺子珍重伤,心情很是沉重。贺子珍提出留在当地,不牵累部队,毛泽东同志说:"抬也要把你抬走!"毛泽东将自己的担架给了贺子珍,并将自己的一个身体较壮的警卫员留下,专门负责抬贺子珍。贺子珍因此又随部前进了,到过草地前夕,贺子珍伤势刚刚减轻,就坚决不要担架,自己拄着棍子过了草地。贺子珍同志的无私、英勇、顽强深深地感动了特殊连队的每一个人,也深深地感动了红军战士。
担架上的文化生活
"白团长,唱支歌子吧?躺得心烦……"李团长侧躺在担架上对我说。
我军二占遵义时,缴获了不少敌人的药品,给伤病员用上了。我们几个人的伤都见好,有时,我们拄着双拐下来走走。可是三个月以后,红军流动作战,没有药品补充,伤势又有些恶化,我们只好又爬上了担架。
没坐过担架的人觉得舒服,可重伤之人一连躺五六天,也真受不了。尤其这种用两根竹杠穿着,竹篾编成的担架,宽了,中间就折了,窄了,硌得后背长疮,我已经趴在担架上一天了。
三渡、四渡赤水时,敌情严重,上级规定:行军时不准说话。渡过金沙江,敌兵望江兴叹,情况不太紧张了,部队说笑声多了起来。虽说我们都是团长,可也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呀,躺着几天不说话,也快闷死了。
听了李团长的话,我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十月里来秋风凉,
红军准备远征忙,
星夜渡过于都河,
新田、古陂打胜仗!
姚喆团长好起哄,我早有准备,没等他嚷嚷,我立刻就说:"姚团长的江西民歌唱得好!"
钟政委、李团长马上响应,逼得姚团长唱了起来:
送得哥哥前线去,
做双鞋子送给你,
鞋上绣了七个字,
红军哥哥万万岁!
伤员班的同志们都扯开喉咙唱起来,有冀中调、湘南腔、闽浙音的……歌子唱够了,李团长又出新花样:"文团长,讲个故事吧?"
"话说诸葛亮五月入泸到不毛之地,正与孟获打仗,忽然一队神兵从天而降前来助战,他们头顶八角帽,足登草鞋……"
"哈……"
我们愿意听文团长的反串故事,更愿意听钟政委的历史知识。钟政委讲起了太平天国名将石达开悲壮的历史,我们都平心静气地听着。当钟政委讲到:"天国将士壮烈牺牲,一万多义军眷属身穿孝服投河自尽,河面上白浪滔天……"我们都沉默了,心里想:红军绝不是石达开!
“能搞点体育活动就好喽!躺着不动,全身酸疼。"姚团长听完故事,还有些不满足。
我灵机一动,顺手把一只拐杖伸到他的担架上说:"咱俩拔河比赛!"
姚团长抓住我的拐杖,双方较上了劲。我因为肩上有伤,不敢用劲,被他一下子拽下了担架。担架员急忙把我扶上去说:"首长,摔坏了,我们可负不起责任哟。"
我说:"为了不使担架员同志为难,到了宿营地,咱俩再拔,三局两胜!"到了一个村子里宿营时,我俩又赛上了,还是姚喆把拐杖夺了过去。
从金沙江到大渡河,一路上,我们用各种办法来丰富担架上的生活,充实我们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人人身下有银圆
一九三五年五月的一天,中央纵队休养连渡过了金沙江,和三军团的部队交叉着行军。我们伤员班的同志遇到了老部队和老首长都很兴奋,大家说着,笑着。
到会理附近休息时,我拄着双拐下了担架。忽然,"当"的一声,一块银圆掉在地上。我捡起来想:我的供给都是警卫员带着,这里怎么还有银圆?大概是我忘在口袋里的吧……
我沉思着向旁边一看,钟赤兵政委也从身底下摸出一块银圆,说:"咦?谁把银圆丢在我这里?"这件事当晚没有引起伤员班的注意。
第二天,第三天……我们一直和三军团的部队走在一起。到了德昌附近休息时,每个伤员身下都放着许多银圆,在我身下就有二十多块银圆。大家都明白了:这是我们的战友悄悄送的。
"钟政委,明天行军时,我们找到送银圆的同志,还给他们吧?"我觉得银圆对部队更需要,大家都同意我的看法。
转天,从德昌出发,休养连和三军团十三团(原三军团五师,整编后为十三团)的部队走在一起,我用被单蒙住头装睡觉,一会儿,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悄悄地伸向铺在担加上的褥子底下,我一把攥住,睁眼一看,原来是原十五团直属队的一名战士,旁边还有几名战士。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
"白团长,你们几个人伤得这么重,到了老乡家里,买只鸡补一补吧……"这个战士可怜巴巴地恳求着。
我望着战士们张张消瘦的脸庞,有的战士还负了伤,拄着棍子,吊着臂膀,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我咬了咬牙,坚决地说:"不用,前面的老乡也没有吃的,都让反动派抢光了,你们把银圆拿回去!"这几个战士坚决不收,撒腿要走,我拉住其中一个人的手不放,正在争着,十三团团长彭雪枫同志骑着马走过来,他已明白了眼前的事情。
"钟政委,白团长,你们就收下吧,这也是战士们的心意呀……"彭雪枫同志也劝我们。
战士们朝前走远了,我们手里捏的银圆还带着他们的体温。这些钱都是部队打土豪得来分给战士们的。他们舍不得自己用,舍不得留给家里受苦受难的父老姐妹,却悄悄地塞给了我们……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战士们走了,彭雪枫同志还跟着我们伤员班,问我们缺什么,用什么尽管张口。他说:"只要我有,就给你们……"彭雪枫同志跳下马,把缰绳递给我的警卫员小钟说:"马,给你们留着吧!"说完转身步行追赶他的部队去了。
我们几个在担架上支撑着身体,急得大喊:"我们要马干什么?你快牵走!"
"会有用的……"彭雪枫同志远远地回了一句。
脚伸到董老的怀里
"真怪,姚喆这伙计,今晚咋没把我的脚从他身上搬开……”我躺在地铺上迷迷糊糊地想着……
中央纵队休养连刚从西昌出发,就接到总部通知:这一带虽没有大股国民党军队,但少数保安队和土匪活动猖獗,经常袭击我军零散人员,部队宿营时,要尽量集中。因此,休养连三个班由过去分散宿营,改成了集中休息。
西昌以北,汉、彝两族群众受反动派压迫非常重。他们居住的村落中,房屋很少,大都是又小又黑。从西昌到泸沽宿营时,经常是三个班挤在一个房子里。每逢晚上睡觉时,三个班都不愿意先进屋。因为,先进去的不能堵住门,屋子里满了,又倒腾不开,后进去的同志只好睡在门口。
这时,董老总是说:"莫客气嘛,伤员先进,妇女后进,我们老头觉少,睡在门口起早好出门。"可伤员班的人躺在担架上,谁也不动。妇女班同志嘻嘻哈哈往后跑,最后只好混合编队,先进两个伤员,再进两个老头……
大概在五月底的一天傍晚,休养连到了冕宁附近一个小村。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房子,进去一看,只能一个挨一个地坐在地上睡。再想找一间房子,最近的也有四十多米,况且总部首长有的还没有找到房子。
"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喽!"陆定一同志说了一句。按"规定"混合编队,依次进屋坐着睡。
我和姚喆都好开玩笑,睡觉的时候爱摽在一起,我经常把脚伸到姚喆的身上,往常姚喆总是一把把我的脚推下去,嘴里嘟囔:"伙计,你是欺负我腿上有伤,伸不到你嘴上……"这天晚上,照例是我俩先进屋,紧接着老头班进两个人。房子没窗户,天又黑了,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是谁,我们挤在一起睡着了……
坐着睡着,醒来躺着,这可能是长征中睡觉的一个特点。早晨,我刚睁开眼,就发现我的脚伸到对面一个老人的怀里,老人的军装搭在我的脚上。
"啊!董老,太对不起了,我不该…."我的话没说完,姚喆就嚷嚷上了:"哈!伙计,我说这一夜你的脚没伸到我这里,敢情董老怀里暖和……"
"没关系,白志文同志,你腿上没伤,脚还挺热……"董老赶紧安慰我。
不知怎么搞的,我眼睛发潮……我自己明白:躺在担架上不活动的脚,是冰凉冰凉的。
这天行军几十里,我一句话也没说,想了好多事:
我家祖辈在河北易县,给清代帝王守西陵,却从没沾过半点儿皇恩,我从十二岁就光着脚上山打柴、采药,从没有人怜悯,二十一岁上被迫给吴佩孚当兵,受尽了打骂;暴动当了红军,才体会到革命军队的温暖……
"伙计,想啥呢?"
"我的脚怎么这么不争气,伸到董老的怀里……"
"喊!别想了,你没见文团长枕着谢老的腿睡了一夜,再宿营,让董老把脚也伸到你怀里……"姚团长又和我开起玩笑来。
"死活不让人抬了"
我躺在担架上,看着一个陌生的贵州担架员的脸,这已经换了第三对担架员了……
"前头滑呀,滑得很呀!"
"后面走呀,踏得稳呀!"
这是第二对江西担架员常唱的"担架号子"。为了我,他们已经长眠在黔西的崇山峻岭中。
我忘不了他们。他俩是江西兴国的赤卫队员,都刚二十多岁,个子高矮差不多,四方脸,眼里透着农民的淳朴和对红军的热爱,他们抬着我渡过了乌江,进了遵义,到了扎西……
滇贵交界的地方,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天上下雨,路上泥泞,他们抬着我这百十来斤的身躯,跋涉在稻田田埂上。滑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滑倒,草鞋陷到泥里,顾不得拔出来,光着脚走,荆棘扎得脚上血直流,见了叫人心痛。看着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一步,三喘气,我躺不住了……
"老表,歇会儿吧,我自己下来走走。"
"使不得,你伤得好重哟!"他们不让。
我不听他们劝,自己往担架下滚,谁想到,一下子跌进灌了水的稻田,弄得浑身都是泥巴。两个担架员赶紧跳进田里,把我背起来说:"首长,要是躺累了,我们背着走……"说得我心里好难受。
在北盘江附近遇到敌机轰炸,休养连暴露了目标,敌机反复投弹扫射。他们没有防空经验,立着身子朝我跑来、喊叫着:"首长,快躲……"不幸被子弹击中,双双牺牲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的血染红的土地,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九三五年六月初,休养连越过泸定桥,紧跟中央纵队朝四川边境宝兴县疾进……路上伤员班的人心里像着了火,烦躁得不行。
"放下我,我自己走……"李寿轩团长先嚷了起来。
"老哥,商量个事,我走一程,再坐担架好不好?"文年生团长与担架员商量着。
"同志哟,下来走走,伤好得快…钟政委在做思想工作。
而姚喆早就一只脚着了地……
从江西出发四十多人的担架队已减少到十八个人了。每逢换上一对新的担架员,我们心里就颤抖一下:又有两个同志倒下了……
过了天全、芦山,到了大跷碛。休养连在这里休整,准备翻越夹金山。我要自己爬过雪山,不用别人抬。
我们几个都下了决心,要自己翻雪山,不用别人抬。我们请示了领导,领导却不同意。我越发坚定了自己翻雪山的决心:我不能眼瞅着女同志、老同志走过去,自己被抬过去,看着别的同志为自己牺牲我受不了………
明天就要过雪山,伤员班的人早早地休息了。
清晨,我悄悄地起了床,警卫员小钟跟上我,离开了休养连,跟在三军团的部队后面。
"哈….伙计,你在这里?"
"怎么?你们也来了!"我一看,姚喆、李寿轩、文年生都带着警卫员,拄着拐杖随部队行进。钟赤兵政委由两人搀扶着,来到三军团的队伍中。
"再见了,休养连!等我们自己爬过雪山,再见面吧!"文团长低声说着。
"不!我不能和休养连再见,只要我自己能爬过雪山,我就回部队,死活,我不让别人抬了!"我心里暗暗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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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依依然拜读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