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到阴雨天,这些金属就像活过来似的在血肉里搅动,疼得她整宿蜷缩在炕上发抖。可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更让她喘不过气的,是看着舞会上那些穿布拉吉、会跳华尔兹的女学生。
1939年莫斯科的夏天,一位穿着格子连衣裙的东方女性坐在庭院台阶上。
她微微侧身望向镜头,烫过的短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腰间束着一条细皮带。
三年前的那个秋夜,贺子珍揣着几件换洗衣服离开延安时,身上还带着未取出的弹片。
长征路上为掩护战友,她全身嵌进十七块弹片,手术取出的碎片装了半搪瓷杯,还有几枚深深扎在肺叶和脊椎附近。
每到阴雨天,这些金属就像活过来似的在血肉里搅动,疼得她整宿蜷缩在炕上发抖。可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更让她喘不过气的,是看着舞会上那些穿布拉吉、会跳华尔兹的女学生。
“永新一枝花”的名号不是白来的。早年在井冈山,贺子珍骑着白马穿梭战场的身姿让多少战士看直了眼。
可当革命队伍里来了一批批北平、上海的女学生,她们谈论着《安娜·卡列尼娜》,用俄语朗诵普希金的诗,贺子珍摸着军装口袋里那本翻烂的《识字课本》,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有人私下议论:“主席夫人连初中都没念完。”
莫斯科的冬天冷得刺骨,但国际儿童院的教室里暖意融融。三十岁的贺子珍和小她一轮的留学生们挤在课桌前,铅笔尖在俄语单词本上沙沙作响。
她开始穿苏联供销社买的连衣裙,把齐耳短发烫成时髦的小卷,周末还会参加留学生舞会。
有人拍下她系着丝巾在红场散步的照片寄回国内,照片背后的字迹力透纸背:“我要学俄语、学护理、学所有延安来不及学的东西。”
国际儿童院的保育员却常见她深夜独坐。月光透过宿舍窗户洒在桌上,那里摆着张泛黄的照片——三个中国孩子在草地上追逐。
她总摸着照片边角被磨白的折痕,那是1935年留在江西的儿子毛毛,是1936年夭折在担架上的女儿,是此刻正在甘肃老乡家当童养媳的娇娇。这些秘密她不敢写在寄往延安的信里,只能化作俄语日记本上洇开的墨迹。
1938年冬,邮差送来报纸那天,贺子珍正在试穿新买的呢子大衣。头版照片上,延安礼堂灯火通明,舞池里旋转的裙摆刺痛了她的眼睛。
大衣纽扣突然变得千斤重,她蹲在地上摸索着扣子,眼泪砸在呢料上洇出深色痕迹。后来她在自传里写:“那天我才知道,有些距离不是坐七天火车就能缩短的。”
莫斯科中央百货的橱窗前,贺子珍依然会驻足看最新款的列宁装。可更多时候,她穿着白大褂在国际儿童院医务室配药,用带着永新口音的俄语给孩子们讲《西游记》。
当年负气出走的倔强女子,此刻正把从护士学校学来的包扎手法,用在流着鼻涕的混血娃娃身上。
有次给发烧的毛岸英换冰袋时,孩子迷迷糊糊喊了声“妈妈”,她手里的毛巾差点掉进脸盆。
1947年回国的火车上,贺子珍的行李箱里塞着莫斯科大学的结业证书、护士资格证,还有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格子连衣裙。
山海关的风卷着黄沙扑进车窗时,她突然想起那个穿军装骑马挎枪的姑娘。二十八年前从永新女子学校退学时,她以为革命就是全部答案;二十八年后揣着俄语词典归来,才明白人生这道题,从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来源:施州阿峰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