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今日不知怎么了,我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春日寒风刮得浑身透凉,裴煜的队伍才晃晃悠悠地拐进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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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日不知怎么了,我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春日寒风刮得浑身透凉,裴煜的队伍才晃晃悠悠地拐进视线。
队伍前高头大马上却没有裴煜身影,我正疑惑间,就见裴煜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
我怔了怔,但也没太在意。
我出身将军府,一门武将,后宅更是简单。
我母亲是杀猪女,执掌中馈,一杆秤不偏不倚。
四个姨娘除了服侍我父亲,还可以跟着我娘做生意,天天都能猫被窝里数钱,恨不得将我娘当成女菩萨供起来,自然阖家欢乐。
侯府就不一样了,今日这家送来个良妾,明日那家进献个舞姬,能支棱起来的爷们就那一个。
后院里自然争奇斗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月月进人,月月埋人,不想死的都将自己活成了墓地里的文物,不扒拉绝对不出土。
我面上浮着端庄的笑,嘱咐管家收好御赐之物,沉甸甸的银子洒给办差的太监们,转身迎向裴煜。
「夫君今日朝堂之上必然舌战群儒,这嘴角都有些起皮了,快进府喝口好茶润润。」
裴煜将怀中之人向上抬了抬,面上也挂着笑,温情缱绻地望着我。
眼神里尽是志得意满,略略说了怀中表姑娘的情况,算作交待。
老皇帝刚赐婚那会,我曾偷偷见过裴煜,若他是个不中用的纨绔,我定然快马加鞭地逃婚。
但偏偏第一眼时,他俊美无俦,高中探花,少年得志。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边疆见到的多是黑脸壮汉,乍一见这神仙公子,自然一眼万年,心动欢喜。
2
成婚后,裴煜也曾为我画眉称赞我英气美丽,或是笨手笨脚为我做糖人宠我像个孩子,真真是恩爱无双。
他说他不想纳妾,但是朝堂之上讲究平衡,他身不由己,我也只能拿出容人之量。
好不好的,日子都要过下去。
我初时也会有担忧,裴煜还笑我胡思乱想,无论后院塞进多少人,裴煜都说我的位置无人能替。
我是侯府主母,为儿女担了前程,为家族承了责任,情爱早就散在风里。
我不在意裴煜怀里抱着的表姑娘,但身后跟着的一大群妾室却躁动不安。
她们各个都面色惨白,探头向前想要看清新来的竞争者,较得宠的几位还想同裴煜撒娇,好晚上一度春宵。
裴煜只冷冷扫了一眼,便抱着表姑娘匆匆去往自己的院子。
好似走得慢了,谁会扑上去夺了他的贞洁一样。
我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那位表姑娘面色红润,一点也不像裴煜说的虚弱难以步行的样子,反倒睁着眼目露挑衅地看着所有人。
裴煜的衣角消失在回廊,姨娘 们叽叽喳喳地围了过来。
我挥了挥手,她们不甘心地散去。
管事上前,说裴煜将书房旁边的院子给了那位表姑娘。
后宅之事,裴煜倒是第一次插手。
今日,和往日很有些不一样了呢。
我点点头,管事才去收拾院子给这位「借宿」的表姑娘。
姜莹,裴煜的青梅竹马。
3
姜莹是家中幼女,比裴煜整整小了十岁,腰肢纤细,弱柳扶风,一双美目流转多情。
抄家后,在教坊司被调教了好些日子,行走坐卧勾魂摄魄,秀口含春,香风阵阵。
这样鲜嫩的青梅,刚好可以让裴煜这匹老马重振雄风。
夜里嬷嬷附在我耳边,裴煜进了姜莹的院子,衣帛撕裂,伴着羞人的声响传出好远,折腾着要了好几次水。
我翻了个身,一夜好眠。
许是昨晚在晃动的床榻之上,老马给姜莹画了太多又大又香的饼。
让她有些忘乎所以,甚至是想给我这个糟糠之妻来点颜色瞧瞧。
一大清早,就着管事到各个院子里喊人,说是要举办进府后的婚宴,让大家全部到场。
我不过去,府里其他姨娘自然也不敢动。
本该忙忙碌碌的晨间,侯府院内死一般地寂静。
姜莹作死的兴致却很高涨,扭着腰肢走入我的房间,一身大红更是衬得她娇艳妩媚,头上梳着出嫁的发髻,整幅点翠头面富贵无极。
她敷衍地行了个礼,自顾自地坐下,声音婉转若莺啼:
「妾本是好人家的姑娘,奈何命途多舛,昨夜夫君……急吼吼地要了妾的身子,今早说要给妾补一个婚宴的。夫人也是女人,自然能懂妾的苦,还请帮忙操持一二。」
一语出,满堂惊!
姨娘 们惊喜地视线来回在我俩中间扫过,兴奋地手里的帕子几乎要绞碎。
这对蠢出升天的王八羔子!
老皇帝只说让裴煜照顾一下表妹,他倒好,直接照顾到床上去了,而且是入府第一夜便如此迫不及待。
第二日小妾敲锣打鼓让主母补办婚宴,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我将刚刚管家呈上来的账册翻了翻,没什么太大的出入,端庄一笑:「既然侯爷喜欢你,那就开脸做个姨娘吧,不过府中姨娘有姨娘的规矩,第一,不得叫侯爷夫君,而是叫主君;而且只有正室可穿大红色,姨娘穿便是打死不论,但念在莹姨娘初犯,小惩大诫,去院内跪一个时辰就成。」
至于补办婚宴?
想屁吃!
妾通奴婢,打杀发卖主母一句话的事。
只有她傻了吧唧地放着清白的表姑娘不做,要做那任人随意掌生死的玩意儿。
姜莹做作的姿态原地开裂,试图辩解,被我身边的翠微眼疾手快地塞住嘴,摁了下去。
院里奴仆来往,姨娘 们看着姜莹瑟瑟发抖摇摇欲坠的身子。
好似看到了自己以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影子,也没了刚才的雀跃兴奋,老老实实地眯回各自的屋子,继续乖巧地做文物。
日头偏斜一点,姜莹倒在院子里,丫鬟才敢七手八脚地抬走,婚宴的事不了了之。
晚上,裴煜难得过来和我一起用膳,只是拉拉着一张脸,活像我欠了他十万两黄金,晦气!
「夫人一向大度,何苦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莹儿自幼娇惯,性子天真了些。」
我放下才吃了一口的小菜,点点头。
「夫君说的极是,不过这般天真恐怕以后吃了大亏,不如我安排个嬷嬷过去,教教规矩,以后伴着侯爷也能更加贴心。」
裴煜顿了顿,欲言又止。
盛了碗汤递过来,最终什么也没说,无声地拒了嬷嬷,他这是怕我在姜莹院子里安插眼线。
汤内隐约倒影出我俩的眉眼,恍惚想起携手画眉的日子,我招了招手,让乳母将福宝抱了过来。
福宝已经三岁,但是生她时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导致她到现在走路还有些踉跄。
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像极了裴煜,进门就嚷着要爹爹抱。
裴煜瞥了一眼福宝的腿,说书房还有事情要处理,拂袖起身,眼角眉梢尽是嫌弃。
我一把抱过福宝,目送裴煜,低眉敛目,仍然端庄贤惠。
4
估摸着是膝盖上的青肿消了下去,姜莹又扭着塌了窝的腰肢坐在我面前,张口就要掏我的嫁妆:
「姐姐,妾身年轻,还是易孕之相,听说姐姐这有尊白玉观音,想借来摆摆,助妾一举得男!」
豁!好大一张脸!
那观音是我祖母留给我的传家宝,她也敢惦记!
「子嗣是缘分,既然莹姨娘有这个本事,想必不需要这些外物,不如每日抄佛经供到庙里,更显心诚。」
我的嫁妆里有什么她怎么可能知道,八成就是裴煜那个犊子玩意儿拿我的东西装大方。
哼!一座观音像,这对狗男 女想要儿子,自己去请不是更心诚,贱爪子也配伸到我这里!
姜莹咬唇,不甘心地一扭一扭出了院子。
「骚成这样给谁看!」嬷嬷替我抱不平。
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平常府里进来个新姨娘,跪上一回,或是挨顿板子,也就老实了,怎么还会可劲儿地往主母面前蹦跶。
除非……是裴煜授意的,有了主君撑腰,再胆小的姨娘也敢捅破侯府的天。
可裴煜为什么这么做呢?
姜莹没要到白玉观音,很是委屈,听说晚间裴煜过去的时候,莹姨娘在他的怀里哭晕了好几次。
小姑娘,就是不担事儿,偏心比天高,还想男人来给她出头!
裴煜青着脸来兴师问罪,我忙着核算各个庄子的出账,春日采买种子农具,是关乎百姓生计的大事。
「宋金豹!莹儿为侯府子嗣着想,不过是要一尊观音,你不给也就算了,做什么折辱莹儿!」
他面目狰狞,唾沫星子差点溅到我的脸上。
我在翻账本的间隙里,慢悠悠地抬眸,瞟了他一眼,随后继续低头看账本。
裴煜忍无可忍,他不能接受我对他的视而不见。
盛怒之下,口不择言:「我看你就是想让我侯府断子绝孙,你个毒妇!」
「侯爷此言差矣。」
我找了找表情,确定此刻笑颜端庄,继续说道:「侯爷膝下子嗣旺盛,何来断子一说,绝孙更是荒谬至极,先不说光嫡出就有我生育的大公子景行和六小姐福宝,后院姨娘 们,除了去岁刚入府的,其余几乎人手一个娃,怎么就能让侯爷后继无人呢,难不成只有她姜莹肚皮里爬出来的,才姓裴?」
裴煜倒吸一口凉气,喘了几息都没再憋出一个字。
我话里话外都是戳他肺管子——姜莹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妾。
宠妾灭妻,按律法是要削爵流放的。
「既然侯爷抬举她,我也要顾全侯爷的面子,已经让嬷嬷送去了国寺方丈开过光的经书,想必莹姨娘诚心抄完,必然能如愿。」
我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茶,话锋又转:
「不过虽然莹姨娘求子心切,但却不知尊卑,不敬主母,撺掇主君,搅得家宅不宁,即刻起,不抄完一百遍经书,不得出院。」
裴煜的脸憋得黑紫,手指哆哆嗦嗦地指了又指。
可终究不敢拿我怎样,主母惩戒妾室,天经地义,他若插手,那今日就是要和我撕破脸去。
永昌侯府不敢和将军府撕破脸,一如整个皇室不敢和边疆七十万守军撕破脸。
裴煜只能憋着气去找姜莹发泄,姜莹没得到想要的观音,还被裴煜一顿数落,羞愤下竟然冲到院子里要跳井。
丫鬟婆子手忙脚乱地拉住,莹姨娘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裴煜扯着嗓子喊:
「府医!府医!」
知道的是小妾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亲娘。
嬷嬷坐在一旁,一边给福宝绣着小衣,一边把这些事当成笑话讲给我听,我只看她绣样精巧可爱,其他都不值一提。
谁知道,一大早裴煜又派人来添堵,说我送去的经书灵验,府医给姜莹诊脉。
怀了。
进府十日,已孕两个月。
裴煜啊裴煜,你可真是不要个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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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莹成了侯府里的专宠,裴煜每晚都歇在她的院子里。
我乐得清闲。
其他姨娘也习惯了裴煜的喜新厌旧,不再多做期盼,大多都是拢好孩子过自己的日子,倒也平静。
没有孩子的,若是识字会算数,我就将府里的一些事情交代给她们。
得了额外的月银,各个都欢欢喜喜。
裴煜如今才不惑之年,已有六子六女,往来恭贺的人都会锦上添花一句多子多福。
也因为这点,京中权贵圈子里,我早些年悍勇的名声渐渐被贤惠持家所淹没。
许是爱屋及乌,裴煜对姜莹的这一胎极为重视。
院里院外增强守卫,吃食用具有专门的嬷嬷看顾,甚至是府医都是日夜轮值,万分小心。
闹得满府风声鹤唳,颇有怨言。
我当初生景行之时,裴煜也只不过是问了两句,没怎么上心。
何况其他姨娘,基本怀孕等于打入冷宫。
孩子出生,都抱来我这取名,生加育好似都是女人的事情,却要冠上男人的姓氏。
翠晴去厨房吩咐膳食,回来告诉我。
姜莹的院子突然说以后吃食在府内大厨房做,连强健胎儿的补膳也不偷偷在院子里熬了。
我心中一沉,森然道:「那面多留意,这院看好景行和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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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去三个月,盛夏酷暑难耐,景行在学堂里坐不住,央求着要带福宝去假山凉亭那去放风筝。
我笑他读书偷懒,但也不想太拘着失去童真,八岁的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
何况福宝的腿,多锻炼一下也好。
吩咐丫鬟和乳娘 们要看好孩子,便由着她们闹去了。
傍晚的时候,我正收拾着福宝的衣饰,翠晴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语气惊慌:「夫人,出事了!」
我眉头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翠晴见到了我,有了主心骨,说话总算捋清头绪:
「景行少爷带着小姐好端端地放风筝,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将风筝吹到假山后面,景行少爷跳过去……去捡,然后……然后撞到了乘凉的莹姨娘,当即身下淌了一滩血……」
「景行呢?」此事巧得太过蹊跷。
「少爷……晕过去了,主君直接将人带走要上家法,说是莹姨娘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事,要少爷陪葬,翠微姐姐跟了过去。」
翠晴眼中含泪,面上惶惶。
呸!他们也配!
我起身让嬷嬷先哄好受惊的福宝,其余人守好院子,带上翠晴赶去姜莹的院子。
翠微和翠晴是我从将军府带来的丫鬟,最是忠心,翠微胆大会武,翠晴心细擅医。
那边昏迷的景行已被绑在了刑凳上,裴煜手持手臂粗的藤条不停地抽下去。
翠微扑在景行身上护着,已被抽得血肉模糊。
我抓起门栓砸向裴煜手臂,骨头清脆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
惊天动地的惨叫中,裴煜的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跳着脚大骂:毒妇!毒妇!
我已快步走过去,看也不看裴煜,脱下披风,遮在翠微身上,那淡青披风瞬间血红。
翠晴俯低身子,半跪在地上,一边把脉一遍一遍地唤着:「翠微,翠微……」
裴煜怒喝道:「贱 人,滚开!」
我一记铁拳闷过去,一颗血牙呛进裴煜喉咙,他满嘴的血呲出来,才勉强没被噎死。
既然已经撕破脸,我也不在意他的死活,只低头看向翠晴。
翠晴点头,翠微还有气息,景行只是晕过去,我松了一口气。
我伸手到翠微腋下,将她轻轻托起,极小心地抱在怀里,翠晴背着景行跟上。
四周奴仆纷纷惊慌退开,掩脸不敢正视。
一脚刚跨出院门,里面便响起一阵哭嚎。
莹姨娘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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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出来的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我让人去查。
查裴煜,查姜莹。
从姜莹入府后,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
首先,肯定不是景行要害姜莹肚子里的孩子。
我自幼便教导他,府里的孩子都是他的弟弟妹妹,要爱护不可欺辱,景行也立志做个好哥哥。
景行放着风筝,怎么会无缘无故撞到姜莹的肚子。
其次,裴煜的态度不像是多看重姜莹的孩子,反倒像是要故意找个理由打死景行。
翠晴的医术很好,景行醒过来说,他去捡风筝时,姜莹已经躺在了血泊里。
他刚要喊人,被人从后面打晕。
京中各个高门中,腌臜事不少,但始终以男子为天,尤其是嫡子,即使杀了庶子,也不过是挨几个板子。
裴煜居然会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打死年仅八岁的嫡子,难道只因为偏宠姜莹?
我这面消息刚到,那面裴煜已经进宫面圣,罗列我种种罪行,言辞令人激愤,伤痕令人同情,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说到最后,我简直是女魔头转世,人人得而诛之,宫中直接两道圣旨送来侯府。
「罪人宋氏,谋害侯府子嗣,其罪当诛,念及将军府和侯府颜面,贬为妾室。」
「姜家幼女姜莹,兰心蕙质,温婉贤淑,为永昌侯裴煜正妻。」
「罪妇宋氏,还不接旨?」太监尖声大喝:「抗旨不尊,可诛九族!」
我瞬间笑了,摸了一下脸,这端庄的假面具戴了八年,今日终于可以撕下去。
「赤羽卫何在?」我朝院内一吼。
「在!」百人齐声,声到人到。
这是当年圣上赐婚后,爹爹担心我在京城恐有危难之日,留下宋家暗卫保我性命。
平时我将他们安插在府里各处各司其职,也分派人手收集京中信息传回边疆。
早在姜莹进府前,我就在和父亲共商大计。
「将侯府给我围住,只进不出!」
我负手而立,瞬间回到边疆征战之时。
「诺!」
这声,真好听!
「宋金豹,你要造反么?」
裴煜面目阴沉地看向我,「来人,给我勒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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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院无人应他,我冷笑。
答案当然……是肯定。
「你们不是一直都在逼我宋家反么?」
我笑得更开心。
「是不是啊,莹姨娘。」
姜莹从院内大树后的暗影里走出来,不再摇晃腰肢,而是脊背挺直,手指一牵,一把小弩,三箭齐搭,冰凉地指向我。
冷冷道:「将大门打开——否则,我杀了你。」
「啧啧啧,姜家都是读书人,怎么会养出一个冷面杀手呢?」
我一边向前,一边摇头叹气。
想当初我的武功也是出类拔萃,夜探敌营都是穿着一身拉风的银色盔甲,哪里会像今天这般被人用这个小玩意指着。
姜莹的身子一僵。
我继续道:「一生清廉的姜大人,若知死后她的女儿委身诬陷他入狱的仇敌,还做着侮辱门楣的事情,恐怕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吧。」
裴煜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急吼道:「不要听她蛊惑,杀了她!」
姜莹狠狠咬唇,瞪着裴煜:「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裴煜的脸上终于渐渐露出惊恐的表情。
「不是的,姜大人是我表舅,更是我的启蒙之师,我没有理由诬陷他。他和师母的死,我也十分痛心。」
装得可真像。
我嗤笑:「若是有理由呢?若是为了做皇帝的舔狗,渴望极致的权力,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姜莹眼中燃起怒气,乌黑的眸子晶亮迫人,比之前的迷蒙多情生动得多,这让我很想为她解惑。
年前,蛮夷犯我朝边境,守军苦战数日,粮草几乎断绝,但援军补给迟迟未到。
众将士,饥食胡虏肉,渴饮匈奴血,尸山堆得比边境的山峰还要险,才堪堪守住。
朝廷官员贪墨军饷,不顾边军死活,送来的棉衣里面连芦花都是薄薄一层,粮食袋子装的皆是泥沙碎石。
姜大人以死上谏,可老皇帝恐军权大于皇权,迟迟不肯惩处贪官,裴煜巧查圣心,便着人随便编织个罪名将姜大人一家诬陷入狱。
男丁问斩,女眷没入教坊司。
姜莹的脸色变了变。
裴煜已经悠然笑道:「很好的离间计,可惜没什么用,皇帝对你宋家早有防备,仅凭这赤羽卫还想造反?简直是笑话,京城你都逃不出去!」
「是吗?」我接口笑道,「那我继续说说,你接姜莹进府,表面是为了用对她的宠爱,引起我的嫉妒将我休弃,实则是为了悄无声息地将我了结在这高墙大院内,再用我的死讯逼我爹谋反,好名正言顺地收回边境七十万大军。」
裴煜面带欣赏地看着我:「分毫不差,真是可惜了,宋金豹,你若不是宋家女,我真是愿意继续留你做夫人。」
我嗤地一笑,示意翠晴将院内那口大的荷花缸移动一下。
院子正中的地面缓缓向两侧分开,黑色阶梯下源源不断地涌出士兵。
「贱妇,你刚刚……是在拖延时间。」裴煜目眦欲裂。
9
不然呢,和你多说一句话我都嫌恶心。
自我嫁入侯府执掌中馈起,便命人在院中修建密道,直通京郊后山。
那里有我这些年收留的难民,抚养的孤儿。
爹爹每年也会让一小部分人乔装成难民,进京后潜伏在后山深处,只待时机成熟,改朝换代。
本来,还要等两年,谁知裴煜急着见阎王。
我让翠晴留意厨房给姜莹的吃食后,裴煜找不到机会陷害我,居然拉景行入局,险些打死。
虎毒不食子啊!
我回身,直视他的眼睛:「裴煜,从始至终,都是你自己找死!」
「你……」
裴煜怔了一瞬,好似回忆起了什么,喃喃道:「你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
「比你想象的要早。」
我的目光落在姜莹手中的弩箭上,轻巧便捷,乌金沉木,比寻常箭要小伤许多,只要方位准确,轻轻一拉便可三箭齐发,百分百命中。
这是宫中那位暗器大师的杰作,而他的作品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福宝出生后,一直遭裴煜嫌弃,今年除夕福宝乖巧地给他拜年,说了好多吉祥话,哄得他十分开心。
他命人取来一个精致的如意金锁,亲手戴在福宝的脖子上。
我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安无事地过下去。
可回房后,福宝嫌金锁太沉想要摘下来,我盯着那金锁的镂空处,乌金沉木一闪而过。
眼疾手快地夺下,轻轻将锁一按,里面细如牛毛的飞针激射而出,唰唰射在前方的花瓶上,鲜艳的花朵,立时枯萎焦黑。
好厉害的毒,好阴损的计!
若不是福宝不喜欢金玉之物,将金锁摘下,而是像寻常孩子那样把玩。
只要她触碰到金锁的正面,机关瞬时打开,立即会要了对面之人的性命,我避无可避。
而她也会因为接触到毒,当场毙命。
越想越觉得惊悚,我连夜写信命人快马送给我爹。
裴煜受谁指使,不言而喻。
老皇帝一直都想将宋家除之而后快,只不过还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裴煜顺着我的视线,登时明了,抖着嘴唇道:
「所以,你说金锁要供在佛前七七四十九日才会更加灵验,是因为你发现了里面的机关,想出的权宜之计?一边稳住我们,一边暗中让大军入京!」
副将牵来黑色骏马,我利落翻身上马,手持关公刀,逗狗式地拍在裴煜的脑袋上,也足以给他开瓢。
冷笑间,语气戏虐,然而字字深寒:「这是你们的报应。」
10
初秋的寒意,一阵一阵地泛上来。
裴煜见大势已去,竟然拢紧衣襟,跪地开始发抖:「夫人,你我成婚八载,最是恩爱,都是……都是这贱 人挑唆我……」
裴煜真是够不要脸,居然把所有恶行都推到姜莹身上。
「裴煜!你骗得我好苦啊!你——去死!」
姜莹尖叫着,将手中箭弩射进裴煜心脏。
裴煜怎么也想不到,两人床榻亲密之时,他哄着姜莹如何射杀我的箭弩。
经过命运之手的推弄,最后精准地射在了自己的心上。
姜莹大喝一声:「父亲!女儿来见你了!」转身一头撞死在院墙上。
惨烈震撼,我无声叹息。
姜大人性子耿直,不肯和人同流合污。
在朝为官时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自然要使出各种手段糟践姜莹。
姜莹被没入教坊司后,日夜学习如何在床榻之间伺候男人,稍有差池,便会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屈辱之际,裴煜从天而降,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姜莹芳心暗许。
裴煜日日夜夜对着姜莹吹着枕边风,说是将军府害得姜家惨死,姜大人死不瞑目,姜莹怀着替父报仇的心入了府。
可孩子来得突然,姜莹心疼骨血。
自从怀孕后,就不肯再配合裴煜的计划,裴煜便着人将她看管起来,寻机用她肚子里的孩子陷害我。
姜莹知裴煜狠毒,伺机逃跑。
那日,避开院里的丫鬟婆子,刚刚逃到假山,便被裴煜发现。
裴煜发现假山另一侧放风筝的景行,故意折断风筝线,引景行过来。
姜莹惊惧之下,动了胎气,血流不止,裴煜击晕赶来找风筝的景行。
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我看着姜莹的尸体,无声叹息,姜大人将女儿养得过于娇弱,一旦陷入泥地便不肯挣扎而出,只一味沉沉坠入。
教坊司是,侯府亦是。
裴煜从头到尾都是在骗她。
她不知晓,所谓男人,两条腿一根屌,几句空洞的话语,最是世间靠不住。
我命人将她埋入姜家祖坟,对外仍然说姜家嫡小姐早就和姜大人夫妇血洒菜市口。
这位只不过是一个婢女,被奸人挑唆冒名顶替,意欲再污姜大人身后之名。
姜大人门生众多,其中不乏激愤者,作诗作词,讽刺老皇帝不仁,欺骗世人,明明姜家无一活口,却还谎称留了姜大人血脉。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现在,
「众将听令!随我杀入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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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听!
副将将信号燃放,黑色夜空里红光一闪。
京城四面八方瞬间升起数面独属宋家军的黑鹰旗。
旗帜肃然,迎风招展,马上骑兵人人立得标枪般直,悍然对皇城展开进攻。
京城禁军养尊处优数年,和常年对战彪悍蛮夷的宋家军没有可比性。
震耳欲聋的冲杀声几乎震碎厚重的城墙,每块砖石的砸落,连带着禁军的惨叫,随之而来的是刀刀碎骨入肉的声音。
老皇帝夜半醒来,看到的就是无数宋家军如黑色狂潮奔来,蜂拥而上。
连身钩索从城墙上一串串爬出来,鲜血和肌骨在这里仿若白菜,生命贱若蝼蚁,富贵油腻的禁军被踩在宋家军靴的脚底。
那些军靴,是边境守军里失去父亲兄长阿弟的妇孺们,一针一线缝制出来,她们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去复仇。
一夜攻城,接近黎明时,我的军靴踩在了老皇帝的脸上,他仰起满是烟尘血迹的脸,涕泪交流。
我目色深黑,平静地斩下他的头颅,蹭了蹭鞋底,他的泪太脏。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12
我叫宋金豹,很久以前,是边境有名的悍勇神将,一把关公刀,万夫莫开。
后来,我成了京中贤惠的侯府夫人,端庄持重,再也没摸过我的刀,直到恶毒的阴谋之爪伸向我的一双儿女,我执刀斩断。
现在,我是新朝的皇太后,老得早就提不动刀,好在我的小女儿福宝很喜欢那把刀。
景行登基后,勤于政务,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他的外祖和舅舅们依旧守着边疆,护着百姓,只不过,逢年过节就会悄悄回京,畅快大醉一场。
当初侯府里的姨娘 们,有愿意跟着我的,我也让景行给了太妃的位置,闲来无事,老姐妹几个能凑桌麻将。
科举考试从三年一次,改成了一年一次。
只因为景行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爱看那年轻的探花郎打马游街。
别说,确实好看,爱看,可以多游,游到我宫里来。
新进宫的小探花郎是户部尚书的幼子顾良辰,最擅长扮猪吃老虎,磋磨他那又蠢又坏的继母。
可一个「孝」字大过天,压下来足以砸断少年人的脊梁。
他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替被害死的母亲报仇,磨亮一把刀,就要抹了继母的脖子。
是我拦住他,教他徐徐图之。
他看着继母受尽折磨而死,心中多年郁郁终于倾泻而出。
他说要报答我,我笑了笑,允他来宫里给我读书。
年轻人的声音,清脆干净,字里行间,就是好听。
读着读着,他衣衫半褪地跪在我的腿边,红着眼尾,哼哼着:「求姐姐疼疼我……」
我斥他胡闹,命人将他拖出去。
他却根本不给我机会,一吻封口,灵巧的小舌勾得我春心荡漾,怒气全消。
清淡如竹的气息,如飘落的青烟将我拢住,夜风吹起他的发,轻柔地拂过我的肌肤,缠绵地纠结在一处。
月末,户部尚书贪墨,差人进宫让顾良辰求我开恩,可顾良辰未发一言,只在床榻间、书桌前、水池边,一遍遍求我疼他。
等到户部尚书流放的那日,京城已经到了盛夏,我的福宝也要回来了。
福宝的腿在翠晴的医治下早就好了,带着翠微游历山河,一把关公刀,替天行道。
民间给她起了个「侠义公主」的诨号。
但每次回宫,她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窝在我怀里睡觉。
睡前,福宝小声问我:
「娘亲,外婆说你和福宝一样,名字里有个宝字,叫……叫金宝。」
我笑着给她掖了掖被角,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刚出生的时候,你外公十分高兴,取名金宝,意思是捧在怀里的宝贝。
可边境战乱,你外公外婆行军打仗,遭遇狼群围攻。
混乱中,我被一只豹子叼走。
所有人都说我被吃干净了,只有你外公外婆翻山越岭地找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等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抓着金钱豹喝奶呢。
你外公哈哈大笑,说这豹子救了我一命,让我以后就叫宋金豹!
一是感恩豹子救我一命,二是希望我一生都有逢凶化吉的运气。
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如此。
(全文完)
来源: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