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垃圾堆里,胖墩的鼻尖终于触到了那点若有似无的油香。它急切地扒开那些腐烂的菜叶与灰暗的塑料袋,爪子被一个锈蚀的罐头边缘划开了细小的伤口,它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拨弄着。终于,一小截沾满污垢的香肠显露出来。它小心翼翼叼起这意外之喜,退到角落里,正要低头享用这难得的美
垃圾堆里,胖墩的鼻尖终于触到了那点若有似无的油香。它急切地扒开那些腐烂的菜叶与灰暗的塑料袋,爪子被一个锈蚀的罐头边缘划开了细小的伤口,它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拨弄着。终于,一小截沾满污垢的香肠显露出来。它小心翼翼叼起这意外之喜,退到角落里,正要低头享用这难得的美餐。
“呜——呜——”一阵低沉的咆哮自身后响起。胖墩的耳朵警觉地竖起,身体僵住了。它慢慢扭过头,只见几条瘦骨嶙峋却目露凶光的野狗正步步逼近,它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又长又狰狞,如同浓墨写下的绝境判决书。它猛地叼起香肠想逃,可一道黄褐色的身影迅疾如电,狠狠撞在它的腰侧。它痛得呜咽一声,香肠从口中失落,滚进了污水里。那群野狗一拥而上,疯狂地撕扯争抢,喉咙里滚动着贪婪的呼噜声。胖墩蜷缩在角落,舔舐着前爪上那道新添的伤口,鲜血混合着污泥渗进它的毛发。它小声呜咽着:“胖墩,你真笨……连这点吃的都守不住。”
“胖墩”这个名字,是曾经那个小男孩赋予它的。那时,它还是只毛茸茸的小狗崽,被珍重地抱在怀里。可突然有一天,小男孩把它放在路边,自己跳上汽车,摇上车窗。胖墩摇着尾巴追上去,爪子扒着紧闭的车门,喉咙里发出不解而焦急的呜咽,车尾喷出的热浪裹挟着尘土扑打在它脸上。那辆载着它全部世界的车子,就这样绝尘而去。从此,“胖墩”这个昔日饱含温情的名字,成了它孤独流浪中挥之不去的、带着甜蜜刺痛的烙印。
寒冬的深夜,城市如同一个巨大冰窖。胖墩在街巷间盲目奔走,寻找一处能容身的角落。寒风像无数细密的针尖,刺透它稀疏的毛发,钻入骨头缝里。它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终于,它发现一辆旧卡车底下似乎有些暖意,便哆哆嗦嗦地钻了进去,将冻僵的身体紧紧蜷缩起来,试图汲取一点点车底残留的引擎余温。它把鼻子埋进冰冷的肚皮毛里,喃喃自语:“胖墩不怕……等天亮了,太阳出来……就好了……”这微弱的低语被呼啸的风瞬间撕碎、卷走。
然而,这点可怜的温暖也未能持久。天蒙蒙亮时,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走近。他发现了车底下的胖墩,粗暴地用一根长棍狠狠戳打:“死狗!滚开!弄脏了我的车你赔得起吗?!”棍子带着风声重重落在它的脊背上。胖墩发出凄厉的惨叫,拖着冻僵的身体,连滚带爬地逃出车底,钻骨的寒风立刻重新攫住了它。它一路跛行,在身后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夹杂着血点的足迹。它一边跑,一边在寒风中呜咽:“胖墩不脏……胖墩只是想……暖和一会儿……”
酷夏正午,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仿佛在燃烧。胖墩拖着沉重的身子,舌头长长地伸在外面,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滚烫的沙子。它艰难地挪到一家便利店门口,奢望门缝里能漏出一点点空调的凉气。店门口坐着个穿花裙子的年轻女孩。胖墩怯生生地停在不远处,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轻轻摇了摇干瘪脱毛的尾巴,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呜咽,眼巴巴地望着她。女孩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走进店里。胖墩的心,像被投进热水的冰块,瞬间融化开一丝微弱的希望。它屏住呼吸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女孩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装了水的塑料碗。她将碗放在离它几步远的地上,皱着眉,带着显而易见的嫌恶:“喝吧,喝完了快走开,别挡着门!”胖墩急切地扑过去,贪婪地舔舐着那救命的清水。可就在它低头饮水的瞬间,一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小石块,“啪”地一声砸在它的后腿上!剧痛让它猛地跳起来,水碗也被撞翻了。它惊恐地抬头,看见不远处几个半大的孩子正指着它哈哈大笑。它顾不得疼痛,夹着尾巴,拖着伤腿,仓皇地逃进了旁边一条堆满垃圾的窄巷深处。它蜷缩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后面,舔舐着被石块砸伤的后腿,浑浊的泪水混着唾液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水……胖墩只是想……喝口水……” 巷外孩子们的哄笑声,像烧红的针,一下下扎着它的耳膜。
伤痛与饥饿如影随形,从未放过它。更可怕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乏和体内隐隐的灼痛开始日夜折磨它。它常常毫无征兆地剧烈咳嗽,每一次都仿佛要把内脏咳出来,最后咳出的唾液里,竟带着刺目的血丝。它拖着这具日益沉重的躯壳,漫无目的地穿过城市的街巷。在一个僻静的巷口,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蹲在那里,手里晃动着什么,发出哗啦啦的诱人声响,嘴里还温柔地呼唤:“狗狗,过来,有好吃的……”
胖墩迟疑地停住了脚步。那呼唤的声音,竟有几分像它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小主人。它犹豫着,疲惫和内心深处对一点点温暖的渴望,压倒了本能的警觉。它试探着,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就在它靠近的刹那,鸭舌帽男人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狰狞。一张粗糙坚韧的大网毫无征兆地当头罩下!胖墩惊恐地挣扎、撕咬,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嚎叫。网越收越紧,勒进它的皮肉。男人粗暴地揪住它的后颈皮,将它整个提了起来,狠狠塞进一个散发着铁锈和血腥气的狭小铁笼里。笼子里还有其他几只瑟瑟发抖的流浪狗,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恐惧和绝望。胖墩在冰冷的铁笼角落里缩成一团,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恐惧让它止不住地颤抖。它听见那男人打着电话:“……对,今天弄到几只,老价钱……放心,皮子剥下来绝对……”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它。它把脸埋在肮脏的前爪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心里无声地嘶喊:“胖墩错了……胖墩不该……相信人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颠簸和刺耳的刹车声传来。铁笼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混乱中,不知是谁碰开了笼门的插销。在车门打开的瞬间,胖墩用尽生命中最后的爆发力,猛地撞开笼门,箭一般地冲了出去,身后是男人气急败坏的怒骂声。它不敢回头,拼命地奔跑,肺像破风箱一样呼哧作响,直到彻底脱力,一头栽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再也动弹不得。它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气:“跑……胖墩……跑出来了……”
那一天,它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蜷缩在一家灯火通明的婚纱店侧后避风的角落里。巨大的玻璃橱窗洁净明亮,里面播放着温馨的宠物广告——一只名贵的金毛犬在柔软的地毯上玩耍,脖子上系着闪亮的项圈。胖墩茫然地看着,湿漉漉的眼睛里映着那虚幻的光彩。它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用鼻子蹭了蹭自己空荡荡的脖颈——那里曾经也有过一个小小的、褪色的项圈,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早已模糊的、属于“家”的气味。它喉咙里发出极低微的咕噜声,像是在问那个橱窗里幸福的倒影:“胖墩……也有过……那样的东西吗?”
突然,婚纱店的后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系着围裙的店员端着一大盆冒着热气的脏水走出来。看到蜷缩在角落的胖墩,她立刻厌恶地皱起眉头:“哪来的脏狗!滚远点!”话音未落,那盆滚烫的脏水便劈头盖脸地泼了过来!
“嗷——呜!”胖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滚烫的水灼伤了它的皮毛,更可怕的是,飞溅的水花狠狠溅入了它的眼睛!一阵剧烈的、火烧般的刺痛瞬间攫住了它。它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只有一片模糊而灼热的血红。剧痛和失明带来的巨大恐惧让它彻底慌了神,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湿滑冰冷的地面上疯狂地跌撞、翻滚,胡乱地哀嚎着,一次又一次撞在冰冷的墙壁或障碍物上。那店员冷漠地瞥了一眼,转身关上了门,将它的惨嚎隔绝在冰冷的夜色里。不知过了多久,它才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一处冰冷潮湿的墙角,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不停地抽搐,眼睛火烧火燎地疼,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它蜷缩着,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在黑暗中微弱地呜咽:“眼睛……胖墩的……眼睛好痛……看不见了……” 寒风卷着街角的落叶,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是这座城市唯一的回应。
深冬的寒意如同冰冷的铁针,无孔不入。胖墩蜷缩在废弃公园一张冰冷的长椅底下,身下只垫着几片早已被霜打透的枯叶。它瘦得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头,曾经蓬松的毛发如今肮脏板结,像一层僵硬的壳裹在身上,却再也无法阻挡那透骨的严寒。身体深处那团日夜燃烧的火焰似乎耗尽了最后的热量,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沉重的疲惫。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像拉动一架生锈破损的风箱,发出空洞而嘶哑的“嗬…嗬…”声。剧烈的咳嗽会毫无预兆地撕裂胸腔,每一次都带出粘稠的、带着腥甜铁锈味的血沫,星星点点洒落在它灰白的前爪和身下的冻土上。它的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视线像蒙上了一层永远擦不净的毛玻璃,模糊一片。
它知道自己不行了。
死亡的气息,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上来,浸透了它的四肢百骸。奇怪的是,预想中的恐惧并未降临。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平静,反而像温暖的毯子,缓缓包裹住它冰冷僵硬的身体。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啃噬五脏的饥饿、火烧火燎的干渴……那些折磨了它无数个日夜的酷刑,竟如退潮般,正一点点从它破碎的躯体里抽离。
就在这时,一种无比熟悉、让它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温暖气息,竟穿透了冰冷的空气,温柔地拂过它的鼻尖!那是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是孩子身上甜甜的奶香,是它曾在那个短暂的小窝里,在主人怀抱中嗅到过的、早已刻进骨子里的家的气息!这气息如此真实,如此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温暖的光团。光晕中,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正朝它跑来,脸上带着它朝思暮想的笑容,张开双臂,嘴里欢快地喊着什么——它听不见声音,但看得懂那口型,是它在无数个寒冷孤独的梦里听到过的呼唤:“胖墩!胖墩!”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暖流瞬间冲垮了它心中所有的堤坝!原来……原来它没有被忘记!原来主人一直在找它!所有的寒冷、饥饿、毒打、病痛……所有那些漫长而黑暗的流浪岁月,仿佛都只是为了熬过寒冬、最终重新投入这个怀抱的必经之路!所有的苦难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都化作了奔向这最终温暖的序曲!
它用尽生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抬起头,朝着那温暖的光源和熟悉的身影,发出了几声它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无比欢快而响亮的叫声!
“汪!汪汪!汪呜——!”
这叫声不再饱含痛苦、恐惧或哀求,而是充满了纯粹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像久别的游子终于望见了故乡的炊烟,像迷途的航船终于看见了港湾的灯塔!它要告诉主人:胖墩回来了!胖墩在这里!胖墩好想你!它干瘦的尾巴,竟奇迹般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微弱却清晰地摇动了几下,拍打着冻土,发出“嗒…嗒…”的轻响。
然后,它那奋力抬起的头颅,仿佛耗尽了支撑它最后一点重量的力气,缓缓地、无比安然地垂落下来,轻轻搁在了自己沾着血污的前爪上。它浑浊的眼睛,依旧半睁着,温柔地“望”着那团温暖的光的方向。那里面映着的,是光晕中孩子奔跑的身影,是虚幻却无比真实的拥抱。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的笑意,似乎凝固在它脏污的嘴角。
那几声响亮的、欢快的狗吠,在死寂的冬日公园里显得格外突兀,惊飞了旁边枯树上几只瑟缩的麻雀。一个穿着厚厚羽绒服、提着购物袋的女人恰好路过长椅。她听到了狗叫,皱着眉,厌恶地朝椅子底下瞥了一眼,只看到一团肮脏僵硬的皮毛。她立刻像躲避瘟疫般,捏紧了衣领,加快脚步,远远地绕开了那片区域,嘴里还低声嘟囔了一句:“晦气!”
寒风依旧在光秃秃的枝桠间穿梭,呜咽着,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着圈儿,轻轻落在长椅下那个小小的、不再有任何生息的身体上。一片枯叶恰好覆在了它半睁的眼睛上,仿佛为它阖上了望向人间最后的目光。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苍白的光线,落在它沾满污泥和血迹的毛发上,也落在那片覆盖它眼睛的枯叶边缘。光柱里,细微的尘埃无声地飞舞、旋转,像极了它记忆深处某个遥远春日里,随风飘散的、轻盈洁白的蒲公英。
来源:喵星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