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5年1月，他因残障身份在申请政府永久职位时遭遇歧视，起诉马来西亚卫生部并胜诉，成为该国历史上首位在就业歧视案中告赢政府的残障人士。

VOL 3456

“我是自闭症人士，这个身份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不便，反倒是社会的歧视给我带来不便。”

32岁的庄宝钟是马来西亚槟城的一名心理辅导员，也是一位成年后才确诊的自闭症人士。

2025年1月，他因残障身份在申请政府永久职位时遭遇歧视，起诉马来西亚卫生部并胜诉，成为该国历史上首位在就业歧视案中告赢政府的残障人士。

采写 | 秧子

编辑 | Jarvis

一纸残障卡，一堵制度墙

在状告政府之前，庄宝钟已在马来西亚卫生部担任合约心理辅导员。

工作中，他接触过不少有自闭症特质的求助者。他从不主动给对方贴标签，而是凭借自己“感同身受”的共情能力，帮助他们疏导情绪，缓解因“不被理解”而产生的痛苦。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得到这样的陪伴，现在我有机会陪伴和帮助他人，这就是我工作的意义。”

凭借出色的专业能力，他已为逾千名患者提供了超过2000小时的辅导服务。

但是，当他申请转为永久职位时，却屡屡碰壁。

2021年，首次申请马来西亚卫生部心理学官员（Psychology Officer）永久职位的他，虽然进入面试名单，但未被录取。2023年，他再次申请，却连面试名单都没能进入。

庄宝钟无法理解，他拥有硕士学位，符合所有学术要求，内部评估也证明其能力完全达标，为什么他会接连碰壁？

他向公共服务委员会询问原因，得到的口头答复是：“因为你持有残障人士卡（OKU）”——在他确诊自闭症后，有关部门为他发放了残疾人卡，他的残障状况也因此被录入公共服务系统。

专业能力没问题，仅仅因为一个“残障身份”就被拒绝，庄宝钟无法接受。2024年5月，他以一纸诉状，将政府告上法庭。

2025年1月，槟城高庭法官拿督郭秋顺推翻了政府以残疾为由拒绝庄宝钟申请永久职位的决定。并下令公共服务委员会和政府，在庄宝钟未来申请心理学官员职位时，必须避免因其残疾而歧视。

法官指出，公共服务委员会和政府在考量公共服务就业申请时，必须遵守：

● 联邦宪法第8（1）条文，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

● 2008年《残疾人法令》第29条文，确保不歧视残疾人士

这也是马来西亚历史上，第一个残障人士起诉政府就业歧视，并获得胜诉的案件。

一场迟到的自我和解

这场诉讼的勇气，源于庄宝钟对自己自闭症身份的认知变化。

2015年，22岁的庄宝钟开始怀疑自己患有自闭症。他回忆，自己小时候上学无法长时间专注、久坐，大学期间，他无法适应宿舍生活；工作后每次跟陌生人交流后，他都会觉得疲惫，需要很长时间恢复……

他把这种内在的消耗感，比作一块“社交电池”，过度社交会让他很快耗尽电量。

“其实我小时候就很难长时间专注学习，也没法在家学习，所以妈妈就会带我去咖啡馆，待上1、2个小时，我反倒能学进去。”

“大学期间，我也是在咖啡厅学习，而且每次都去同一家咖啡厅，点同样的食物。但如果人太多，我就会离开。”

大学时，他主修心理学，开始接触到自闭症的知识，一个念头悄悄埋在他心里：“也许我就是自闭症？”

当时一位老师也察觉到了他的困惑，却没有“点破”。直到庄宝钟问他：“老师您觉得我是不是自闭症？成年人还能被诊断为自闭症吗？” 老师没有直接回答他，却鼓励他继续探索，寻找答案。

为此，他选择继续深造，硕士阶段主攻心理辅导，将自我探索与专业学习结合起来。

但彼时，马来西亚社会对自闭症的认知仍停留在刻板印象中，几乎找不到能为成年人进行诊断的机构。

直到2019年，他偶然在电视上看到新加坡学者梁秀文博士的访谈。梁秀文42岁确诊自闭症，人生却因此豁然开朗，并在多个领域取得突出成就。

受梁秀文的启发，2020年，27岁的庄宝钟自费跨州300公里，前往吉隆坡一家心理咨询中心，花费5000林吉特（马来西亚货币，约8500元人民币），经历了长达一个多月的评估，最终被诊断为“非典型自闭症”。

“我终于拿到了自闭症的‘执照’。”这个结果没有让庄宝钟感到沮丧，反倒让他觉得轻松。“我一直在寻找一个身份认同，以前跟别人讲述我的感受和困惑，并没有得到理解，现在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与此同时，庄宝钟在毕业实习阶段，接触到了很多跟他有类似特质的孩子。他发现，这些孩子的家长也察觉到孩子们的“不同”，但大多选择忽略或拒绝接受；还有的家长发现了孩子的问题，但干预和治疗的方向搞错了。

这些经历坚定了他投身心理辅导行业的决心。2020年，他成为了马来西亚国家卫生部的一名心理辅导员。

一个人的战役，一群人的困境

法庭的裁决，被马来西亚残疾人希望法律改革小组（Harapan OKU Law Reform Group）形容为“捍卫残疾人权利的历史性裁决”。它不仅为庄宝钟个人，也为所有残疾人士争取平等就业权树立了重要的法律先例。

该组织指出，庄宝钟的工作表现出色，自2020年以来已为逾千名患者提供超过2000小时的辅导服务，其残疾身份并未影响其专业能力。

虽然在工作中，庄宝钟也免不了会“暴露”一些自闭症特质：

比如，由于专注力有限，每当他完成一次咨询后，他就会利用间隙时间，去外面走一走，哪怕只有几分钟，让自己缓冲一下。

另外，他非常注重规律和秩序，因为心理咨询都是采用预约制，如果碰到有咨询者临时加入，如果他刚好有时间，他会答应，“但是我的心情会很不好”。

他的自闭症身份，也为不少有自闭症特质的咨询者，提供了更有价值的帮助。

“他们身上有明显的自闭症特质，但因为缺乏对自闭症的认知，他们常常会因外界的误解而感到痛苦，而我对于这种‘不被理解’的痛苦感同身受。”

虽然有这样的优势，并且在艰难的诉讼中，获得了胜利，但现实是，这些都没有立刻为他换来永久职位。

政府目前只是将他加入了候补名单。今年8月合约到期后，庄宝钟决定离开现在的岗位。

“我非常喜欢我现在的工作，即便不在政府部门工作，我还是会继续从事心理辅导工作。”

如今，他在社交平台上分享心理知识，讨论自闭症人士的经历与困境，继续用自己的专业和人生故事，推动社会对残障人士的态度发生更大的改变。

庄宝钟的抗争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胜诉后，马来西亚政府的部分行政管理岗位也面向残障人士开放，而且政府也首次组织残障人士参与体能测试，如果通过测试，将有机会参与这些岗位的竞争。

“我不敢说是因为我的胜诉，让政府提供了这次机会，但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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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大米和小米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