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秃发傉檀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望着高大巍峨的宫殿忍不住感慨：“古人说‘作者不居，居者不作’，我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道理！”

公元406年（义熙二年）六月，南凉君主秃发傉檀如愿以偿，入主姑臧城，随后在宣德堂内大宴群臣。

前凉张骏在位期间曾大兴土木，新建和修缮了谦光殿、阳青殿、朱阳赤殿、政刑白殿、玄武黑殿、宣德堂等一大批宫殿，极尽奢华。

秃发傉檀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望着高大巍峨的宫殿忍不住感慨：“古人说‘作者不居，居者不作’，我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道理！”

作者不居，居者不作，就是建造宫殿的人住不了宫殿，住宫殿的人却不用造宫殿，引申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后来者得利。

大臣孟祎起身道：“张文王（即前凉张骏）当年大修城苑，完善宗庙，准备做万世之业，结果秦军（指前秦）刚渡过黄河，凉国便土崩瓦解。后来梁熙占据河西之地，拥十万之众，却被吕光败于酒泉，身首异处。尽管吕氏以排山之势占据整个凉州，最终还是分崩离析，附身秦国。正所谓富贵无常，转眼成云烟。就说眼前这座宣德堂，建造至今已逾百年，历经十二位主人，现在又成了大王的。诚信顺民才能长治久安，仁义厚德方能江山永固，希望大王努力。”

公元406年（义熙二年）八月，秃发傉檀返回乐都，着手准备迁都。

为专心对付北凉，秃发傉檀派使者前往酒泉，和西凉李暠结盟。北凉沮渠蒙逊大怒，立即率兵攻打西凉，在安珍大败西凉军后兵临酒泉城下。李暠集中兵马死守城池，沮渠蒙逊久攻不下，被迫撤军。

公元406年（义熙二年）十一月，秃发傉檀将都城由乐都迁至姑臧。

尽管秃发傉檀名义上还是后秦藩臣，但实际上完全独立，车驾服饰仪仗等全都按王级配置。姚兴请神容易送神难，再想把秃发傉檀调离姑臧已经不可能了。

当年姚兴派叔叔姚硕德攻打后凉，兵围姑臧数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迫使后凉吕隆开城投降，结果现在轻而易举就把姑臧送给他人，后秦真是气数已尽。

不过好在姑臧地处河西，距离长安路途遥远，南凉还不至于威胁到后秦，真正成为后秦最大威胁的，马上就要来了。

公元407年（义熙三年）五月，一支三万余人的军队从朔方（黄河几字形西北部）南下，伪装成打猎的样子，一直行至高平川（今宁夏自治区固原市境内清水河流域）才停住脚步。

这支军队的首领是一位二十多岁，外表帅气，英姿飒爽的年轻人。

随后，这位首领一声令下，带领将士突袭了前方不远处另一支军队的营寨，将这支军队的首领杀害，部众全部收为己有。

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首领名叫刘勃勃，他偷袭的对手叫没弈干，两人是翁婿关系。

刘勃勃，后秦安北将军、五原公，奉姚兴之命镇守朔方郡。

没弈干，鲜卑破多兰部首领（河西鲜卑的一个分支），后秦车骑将军、高平公，奉姚兴之命镇守高平川。

也就是说，刘勃勃把自己的岳父加同事没弈干杀了，然后吞并了没弈干的兵马。

刘勃勃之所以杀岳父，就是为了吞并岳父的兵马，壮大自己，然后举兵反秦。

刘勃勃为何要反秦？

就在这个月，姚兴和北魏拓跋珪眉来眼去，一改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互相示好。姚兴送给拓跋珪一千匹良马，又把扣押在长安的北魏北部大人贺狄干送还北魏。拓跋珪则把柴壁之战中俘虏的狄伯支、唐小方等人放归后秦。

刘勃勃和拓跋珪有灭族之仇，见姚兴示好北魏，大怒，决定起兵反秦。

当然，刘勃勃是匈奴铁弗部首领，一方诸侯，性格桀骜，不甘久居人下，何时起兵或许只是时机问题。

刘勃勃，字屈孑（jié），出生于公元381年，父亲刘卫辰是匈奴铁弗部首领，先祖是东汉末年的南匈奴右贤王刘去卑，刘去卑也是刘渊的先祖。匈奴铁弗部实力弱小，在大国夹缝中艰难生存，首领刘卫辰先后归顺过前秦、代国（北魏前身）、后秦、西燕等。

公元391年，拓跋珪率军攻下了刘卫辰的老巢悦跋城（今内蒙古鄂尔多斯东胜区泊尔江海子镇境内），刘卫辰及其子侄、族人一共五千多人被拓跋珪屠杀后投尸黄河。侥幸的是，刘卫辰幼子，当时只有十岁的刘勃勃侥幸躲过屠杀，成为匈奴铁弗部的唯一继承人。

刘勃勃自小就跟随父亲在残酷血腥的环境中长大，又亲身经历了宗族被灭的惨剧，逐渐养成了冷血、残酷、弑杀、没有人性的性格。

逃离虎口的刘勃勃先是投奔了鲜卑叱干部（河西鲜卑的一个分支），叱干部首领叱干它斗伏却因为惧怕拓跋珪，坚持把刘勃勃押送到北魏。叱干它斗伏的侄子叱干阿利暗中派人劫下囚车，又连夜将刘勃勃护送到鲜卑破多兰部首领没弈干帐下。

从此，刘勃勃一直跟随没弈干，在没弈干身边一天天长大。

没弈干和刘卫辰一样，都是乱世里的小码头，为了自保先后被迫依附于多个势力。在刘勃勃投奔后的第二年，没奕干归顺了后秦，被当时的后秦君主姚苌封为车骑将军、高平公。

公元401年，也就是柴壁之战前夕，拓跋珪派常山王拓跋遵攻下了没奕干的老巢高平，将没奕干辛苦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包括四万匹战马，九万多头牲畜洗劫一空。没奕干带着刘勃勃一起逃到秦州，北魏撤军后才重返高平。正因如此，刘勃勃对北魏的仇恨更加刻骨铭心。

跟随没奕干期间，刘勃勃从十岁长到了二十多岁，从孩童成为青年。

成年后的刘勃勃似乎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外表高大魁伟、容貌俊美，同时又机敏聪慧、能言善辩，集才华相貌于一身，可谓完美。“身长八尺五寸，腰带十围，性辩慧，美风仪”（《晋书.载记第三十.赫连勃勃传》）。

没弈干十分喜爱刘勃勃，还把心爱的女儿嫁给了刘勃勃。

刘勃勃的帅是男人见了也会动心的那种，即便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高贵如后秦君主姚兴，见了刘勃勃也同样惊的目瞪口呆。

某年某月某日，刘勃勃第一次来到长安，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老大、后秦君主姚兴。

就一眼，姚兴即被刘勃勃所折服。“兴见而奇之”（《晋书.载记第三十.赫连勃勃传》）。

姚兴从没见过这么帅气的人，被当场镇住，接着就是不由自主地对刘勃勃“深加礼敬”（《晋书.载记第三十.赫连勃勃传》）。

姚兴对刘勃勃以大礼相待，当场就任命刘勃勃为骁骑将军、奉车都尉，还经常拉着刘勃勃一起讨论涉密的军国大事。刘勃勃比姚兴身边那帮勋旧老臣还要受宠。“常参军国大议，宠遇逾于勋旧”（《晋书.载记第三十.赫连勃勃传》）。

姚兴完全忘记了刘勃勃的身份，既是匈奴铁弗部的首领，又是鲜卑破多兰部的女婿，这种身份多半都是暂时依附后秦，不会有什么赤胆忠心。

不过，虽然姚兴被刘勃勃的帅气迷昏了头脑，但姚兴身边却有清醒的人。

姚兴的弟弟、济南公姚邕（yōng）特意提醒姚兴：“刘勃勃天性不仁，难以亲近，和陛下不会是一条心，陛下对他的宠遇太过了，这让臣感到非常困惑。”

姚兴解释：“刘勃勃有济世之才，我正要用他的才能来帮我平定天下，这有何不可？你们为什么要嫉妒他呢？”

姚兴非但未听，还加封刘勃勃为安远将军，赐爵阳川侯。

姚兴越陷越深，不久又把定居三城、朔方一带的杂夷（零散杂居的少数民族），加上原先刘勃勃父亲刘卫辰遗留下来的族人，一共三万余人，全都交给刘勃勃，让刘勃勃率领，协助没奕干镇守高平川（今宁夏南部固原清水河流域），留作将来对付北魏。

这一决定吓坏了姚邕，姚邕拼死力谏：“以刘勃勃之不仁，千万不能让其带兵。”

姚兴很不高兴：“你总说刘勃勃天性不仁，你怎么知道他的脾气？”

姚邕答：“刘勃勃侍奉没奕干时非常傲慢，根本没有做属下的谦卑，对待部下时凶狠残暴，不讲亲情，做事毫无原则，反复无常。陛下对他太过宠爱，早已超出情理，最终必将使其成为我大秦的边患。”

经姚邕这么一说，姚兴似乎有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收回任命，把三万人又收了回来。

可是没过多久，姚兴似乎就忘记了这茬，又觉得刘勃勃没有任何威胁，于是下令任命刘勃勃为持节、安北将军，赐爵五原公，还把三交五部鲜卑及杂虏，一共两万余落，全都配给刘勃勃，让刘勃勃去镇守朔方郡。

这次任命较之前全面升级。

刘勃勃的爵位由侯升为公，杂牌的安远将军变成了正规的安北将军。配给刘勃勃的人马从三万人马变成了两万多落。两万多落相当于两万多户，如果按平均每户四口人就是八万多人，即便按每户平均三人也有六万多人，远远超过原先的三万人马。尤其是，刘勃勃这次是独挡一面，单独镇守朔方，不再是辅助没奕干镇守高平川。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好一个姚兴，仅凭一面之缘就如此肆无忌惮地重用刘勃勃，可见刘勃勃通过外表展示出来的个人魅力有多强，能让姚兴都失去理智。

刘勃勃从此就有了属于自己的部众，于是，他的外表以外的那些才能，特别是军事上的才能，还有残暴的性格，终于都有了用武之地。

刘勃勃与北魏不共戴天，姚兴竟然与北魏眉来眼去，那干嘛还跟着姚兴，不如自己单干。

刘勃勃说做就做。

就在姚兴和拓跋珪互相示好的当月，即公元407年五月，柔然首领社仑可汗也派使者带着八千匹战马前往长安，主动交好后秦。社伦的目的是希望后秦能在南边牵制住北魏，让北魏无法投入全部精力对付柔然。

然后，柔然军队护送这八千匹良马经过朔方时，竟被一伙盗贼劫走。

谁这么大胆子？

不用问，自然是刘勃勃。

刘勃勃将八千匹战马立即充入军队，组成了三万步骑兵，然后伪装成打猎的样子，从朔方一路南下，抵达高平川后突袭毫无防备的岳父没弈干。

刘勃勃从十岁就跟随没弈干，史书中没有任何记载表明二人有过节，刘勃勃杀没弈干完全就是为了吞并人马，壮大自己实力。

刘勃勃选择自己的老丈人作为创业之路上攫取的第一桶金，一出道就毫不掩饰其帅气的外表下隐藏的生性残忍、毫无人伦可言的另一面。

一个月后，公元407年六月，刘勃勃对外自称大夏天王、大单于，建年号为龙升，国号为大夏，设置文武百官，大赦境内。

就这样，得益于姚兴的一手栽培，五胡十六国里倒数第二个政权“大夏”突然之间横空出世。

之所以定国号为“夏”，是因为刘勃勃认为自己是夏后氏的后裔，也就是夏朝君主的后裔。《史记·匈奴列传》中开篇就是“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

看来刘勃勃也是博览群书，并非一介武夫。

因历史上国号为夏的政权远不止这一个，后世就把刘勃勃建立的大夏国称为“胡夏”。

又一个月后，偏居东北的后燕被北燕代替，北燕由此成为十六国里最后一个出现的政权。

刘勃勃任命大哥右地代为丞相，封代公，二哥力俟提为大将军，封魏公，弟弟阿利罗引为司隶校尉。叱干阿利为御史大夫，封梁公，若门为尚书令，叱以鞬为左仆谢，乙斗为右仆射。

说到这里很是奇怪，也是史书中的谬误。因为根据《资治通鉴.卷一百七》记载，刘卫辰被拓跋珪灭族，仅有刘勃勃侥幸逃脱。《魏书.列传第八十三.刘卫辰传》同样记载刘卫辰被灭族，仅有第三子刘勃勃侥幸逃脱。可是，在《晋书.载记第三十.赫连勃勃传》中，也就是上述任命中，刘勃勃既有哥哥又有弟弟。到底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刘勃勃建立胡夏后立即向周边扩大地盘，先后大败叱干部等三个世居河套地区的胡人部落，收纳降众数万人，将河套收入囊中。

叱干部也叫薛干部，鲜卑分支。当初年仅十岁的刘勃勃侥幸逃脱后，最先投奔的就是叱干部。后来胡夏被北魏灭亡，叱干部也被北魏收编，在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推行汉化改革时，叱干部被统一改为“薛”姓，这也是薛姓的一个来源。

后秦一直认为朔方是遥远的北方边境，非核心区域，所以一直未派后秦将士驻扎，而是由归顺后秦的胡人部落，比如鲜卑叱干部、破多兰部驻守。刘勃勃最先攻取的就是这些杂胡驻守的地方。

扫清河套地区各部杂胡之后，刘勃勃马不停蹄继续南下，丝毫不念及曾“大力支持”自己的姚兴情面，将目标瞄准了后秦的核心地带——关中。

公元407年（义熙三年）十月，刘勃勃攻占了由后秦军驻扎的三城（今陕西省延安市东南），后秦守将杨丕和姚石生战死。

接着，刘勃勃还要继续南下，似乎想要一口气拿下关中。

众人不解，毕竟后秦实力强大，关中岂能说打就打，一旦姚兴集中兵力大举反扑，胡夏这点人马又能撑几天？

众人力劝：“陛下如果想要南取长安经略天下，首先应该稳固根基，以险固之地、丰饶之所为都城，使百姓有所依托，方能成就大业，岂能仓促南下！”

虽然刘勃勃建立胡夏已经数月，但一直没有定都。众人建议以高平为都，先巩固基础，然后再逐渐向南推进。

刘勃勃却有自己的打算：“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大业草创，士卒不多，姚兴又是当世之雄，当然不能小觑。虽然我的目标是长安，但诸位放心，我很清楚自己的实力，现在就攻取长安当然不是时候，但我们可以在长安以北和后秦周旋，岂能固守一地？如果现在定都，专守一城，姚兴必会调集各地兵马，集中精锐全力围攻，那时必然凶多吉少。”

刘勃勃望了望众人，接着说：“但是，如果我们率领骑兵像风一样来去无踪，出其不意，不断侵扰后秦各地，他们若救援前军我们就攻打后军，救援后军我们就攻打前军，则秦军必然疲于奔命，而我们则从容自若。十年之内，岭北和河东必为大夏所有。届时姚兴年事已高，行将就木，等姚兴一死，我们立即攻取长安。姚兴的太子姚泓平庸懦弱，不足为虑。当年轩辕氏也曾二十余年居无定所，又不是我一个。”

“吾以云骑风驰，出其不意，救前则击其后，救后则击其前，使彼疲于奔命，我则游食自若”（《晋书.载记第三十.赫连勃勃传》）。

岭北和河东，岭北即今陕西省咸阳市礼泉县九嵕山以北，泛指长安以北地区。轩辕氏，即三皇五帝中的黄帝。

以上便是胡夏建立之初，刘勃勃为这个新生政权定下的建国方略。

根据这个战略，胡夏的最终目标是关中的长安。计划分两步，第一步，用十年时间控制长安以北。第二步，十年后趁姚兴病逝攻取长安，从而占据整个关中。

这里，十年原本只是一个概数，以姚兴去世为时间节点，但事实上却相当的准。姚兴于公元416年病逝，恰好就是十年后。姚兴病逝一年后，后秦灭亡。刘勃勃虽然只有二十来岁，但目光之远令人惊叹。

这个战略里，刘勃勃提出了“游击战”的军事思想，深入敌后，避实就虚，以袭扰为主，一点点蚕食后秦，直到最终拖垮后秦，这也是刘勃勃被称为军事天才的原因。在游击战思想的指导下，之后十年里，胡夏在与后秦、南凉等势力的征战中越打越强、越做越大。

胡夏建立后的若干年里，刘勃勃一直没有定都，大本营朔方只是用来临时存放劫掠的人口和物资，而胡夏政权的中央机构、文武百官没有固定场所，完全是游击战的思想，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对手根本搞不清刘勃勃的主力在哪，刘勃勃又在哪。

不过，刘勃勃的这个建国方略里并没有提到刘裕，也不可能提到，否则刘勃勃就真是神了。刘裕抢先一步拿下关中完全是刘勃勃计划之外的事，但是，这并不影响刘勃勃再从刘裕手中把关中抢回来。

另外，刘勃勃和刘裕一样，在所有参与的战争中保持全胜，无一败绩，两晋十六国时期唯二的存在。

刘勃勃建立胡夏后按既定战略，率军游击于岭北各地，搅的后秦驻军不堪其扰，大白天也城门紧闭。

姚兴这才后悔：“我当初不听黄儿之言，乃至有今天啊！”黄儿是姚邕的小名。

但是，让姚兴后悔的可不止刘勃勃一人。

这边，刘勃勃在六月刚宣布建立胡夏，那边，迁都姑臧的南凉秃发傉檀便在七月宣布独立，不再臣服后秦。

不知道姚兴作何感想，估计肠子都能悔青了。

秃发傉檀还派使者联系西秦亡国之君乞伏乾归的长子乞伏炽磐，想拉拢乞伏炽磐一起反秦。乞伏炽磐有自己的打算，不愿与秃发傉檀为伍，斩了使者后将首级送往长安。

和刘勃勃一样，独立后的秃发傉檀立即开始清扫周边，劫掠人口和财物。

公元407年（义熙三年）七月，秃发傉檀以借口去浇河打猎为名，率军突袭了西平郡（今青海省西宁市）和湟河郡（今青海省海东市化隆县）境内的多个羌人部落，掳掠了三万多户羌人百姓，全都迁居到武兴、番禾、武威和昌松四个郡（均位于姑臧周边），充实姑臧周边人口。

九月，秃发傉檀更是集结了五万大军攻打北凉沮渠蒙逊。

南凉北凉是死敌，从最早争夺后凉开始就一直互相敌视。现在后凉没了，南凉占了姑臧，两国距离更近，互殴的机会也更多了。

秃发傉檀这次虽是先发制人，但结果却是大败亏输。

沮渠蒙逊率军主动迎战，先是在张掖城东的均石（具体位置不明）把秃发傉檀痛扁一顿，随后乘胜进军，攻下了秃发傉檀重兵防守的西郡城（今甘肃省金昌市永昌县西北），城里四万石谷物成了沮渠蒙逊的战利品。秃发傉檀大败而回。

然后，秃发傉檀返回姑臧还没几天，十月，刘勃勃又率军打了过来。

先前刘勃勃听说秃发傉檀也反了，准备联合秃发傉檀一起对付后秦。不过，刘勃勃不是派使者带着厚礼去姑臧请求结盟，而是派了月老去找秃发傉檀提亲，希望两家结亲。刘勃勃提出让秃发傉檀把女儿许配给自己做妃嫔，秃发傉檀不愿让女儿给人做小妾，当场拒绝。

小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刘勃勃趁着骚扰姚兴时抽了个空，带着两万骑兵杀奔南凉。

刘勃勃太能打了，进入南凉后从杨非（今甘肃省兰州市永登县西北）一直杀到支阳（具体位置不明），沿途三百余里如入无人之境，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就这么一路砍一路抢，最后一共斩杀南凉士兵一万余人，劫掠百姓两万七千人，牛马羊数十万头，最后哼着小曲带着战利品大摇大摆地回去了。

秃发傉檀刚输给沮渠蒙逊，这又被刘勃勃如此欺负，气急败坏，准备重新集结兵马追击。

大将焦朗反对追击：“刘勃勃天性就善打仗，治军又严厉，万不可轻视。他们此行只为劫财，这次抢了这么多财物，如果我们去追，他们必然要死保，我们难以与之争锋。不如命大军从温围（也作媪围，今甘肃省兰州市皋兰县西）渡过黄河，赶在刘勃勃之前在万斛堆（今甘肃省兰州市皋兰县东北）设下伏兵，待刘勃勃达到之后以伏兵攻击，这才是取胜之法。”

大将贺连却认为焦朗胆小，不敢追击，怒道：“刘勃勃不过一帮乌合之众，侥幸打了胜仗而已。如今他们带着无数财物，赶着数十万头牛羊，哪里还能打仗？只要我们大军一到，他们势必土崩瓦解，用得着刻意避开他们以弱示敌吗？现在我军士气高涨，正是追击敌人的时候。”

秃发傉檀最终拍板：“追！谁敢再劝一律问斩！”

刘勃勃走到半路时打探出秃发傉檀派了追兵，立即在阳武县下峡谷（今甘肃省白银市靖远县西北）设伏，命人凿开路上的冰凌，埋入损毁的车辆，将道路堵塞。

秃发傉檀正率军前行，突然接报，说前方道路受阻，无法前行。秃发傉檀上前一看，发现道路被埋没的车辆阻住，当即明白是刘勃勃所为，立即下令撤军。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胡夏骑兵蜂群一样从峡谷两边冲了过来，南凉军队顿时大乱。

慌乱中，秃发傉檀一箭射向冲在最前面的刘勃勃，正中刘勃勃左臂。刘勃勃大怒，一咬牙把箭拔了出来，然后率将士更加拼命地往前冲。

秃发傉檀无力抵挡，只好边打边撤，反而被刘勃勃又追杀了八十多里，死伤数以万计，仅将领就战死十余人。途中，秃发傉檀几次差点被刘勃勃追上，幸得贴身骑兵拼死保护方才逃脱。

战后，刘勃勃命人把南凉将士的首级堆成京观，起名为“骷髅台”。

“追奔八十余里，杀伤万计，斩其大将十余人，以为京观，号‘髑髅台’”（《晋书.载记第三十.赫连勃勃传》）。

刘勃勃返回岭北后若无其事，继续骚扰姚兴，随后又在青石原（今甘肃省平凉市泾川县西北）大败后秦大将张佛生，斩杀和俘虏后秦将士五千七百多人。

逃回姑臧的秃发傉檀心有余悸，担心被北凉和胡夏东西夹击，下令把姑臧周边三百里范围内的百姓全都迁到姑臧城内居住，弄得境内百姓人心惶惶。

姑臧城内，匈奴屠各部首领成七儿见城内人心浮动，于是带着三百族人在城北聚众叛乱，一夜间就聚集了数千人马。南凉殿中都尉张猛率军平叛，成七儿战败后在逃跑途中被杀。

几天后，军咨祭酒染裒、辅国司马边宪等七人也暗中策划谋反，因处事不密被人告发，七人全都被秃发傉檀斩于闹市。

对于刘勃勃和秃发傉檀，姚兴后悔莫及，养了这么两个白眼狼，憋了一肚子怒火。好歹姚兴还是老牌西北王，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姚兴决定同时出兵，分别攻打秃发傉檀和刘勃勃。

尚书郎韦宗很了解秃发傉檀，劝姚兴暂时不要出兵：“凉州虽然残破凋敝，但风俗教化尚未衰颓，秃发傉檀善权谋，多智慧，凭凉州山河之险足以固守，暂时不可图之。”

姚兴很不高兴：“刘勃勃以乌合之众都能将其大败，难道我以天下之兵还赢不了他吗？”

韦宗反驳：“形势随时都在变化，此一时彼一时也。阳武之战中秃发傉檀骄傲轻敌，所以败给了刘勃勃。这次如果我们兵临城下，秃发傉檀必会死守城池，即便陛下亲征也未必能够取胜。”

姚兴大怒，执意出兵。

公元408年（义熙四年）五月，姚兴分派两路大军，分别攻打南凉和胡夏。

一路由广平公姚弼、后军将军敛成、镇远将军乞伏乾归等人率领，以三万步骑兵从长安出发后一路向西，攻打南凉秃发傉檀。一路由尚书左仆射齐难率领，以两万骑兵从长安北上，讨伐刘勃勃。

先说齐难这路。

齐难带着两万骑兵出了长安后一路北上，来势汹汹却无处可凶，因为根本不知道刘勃勃到底在哪。齐难派斥候到处打探，发现刘勃勃跑到了河曲（今山西省运城市芮城县西南，黄河拐弯处）。

齐难算了下距离，觉得刘勃勃很远，于是也不着急，一边行军一边纵兵劫掠，侵扰胡夏百姓。

刘勃勃其实早就知道齐难来了，远遁河曲就是为了避开后秦军刚出战时的锋芒。后来刘勃勃发现齐难根本不着急进军，只顾劫掠，算准后秦士气已经远不如刚出来的时候，于是集结兵马，从河曲一路向西，马不停蹄，几个昼夜就杀到了齐难附近，趁齐难不备发动突袭。

刘勃勃大胜，俘虏了七千多后秦将士，缴获大量马匹、兵器。

齐难被打的措手不及，慌乱中带着剩下的一万多人往木城（具体位置不明）方向撤退，刘勃勃紧追不舍。

逃入木城后，齐难闭城坚守，刘勃勃立即包围木城。几天后，刘勃勃攻入木城，城内一万多后秦将士全都成了俘虏，包括齐难。

齐难全军覆没。刘勃勃只用了两个回合就整口吞下了后秦两万大军，连根刺都没吐出来。

刘勃勃并没有杀齐难，而是将齐难留在身边。后来，齐难和另一位战败投降的秦将姚广都密谋造反，被刘勃勃处死。

大胜后，刘勃勃继续向西，杀入高岗、五井等地，劫掠平凉地区杂胡七千多户。然后，刘勃勃才驻扎在依力川一带休整。依力川，河名，今甘肃省平凉市东南，流入泾河。

仅仅半年时间，刘勃勃率军由东杀到西，再杀回到东，最后又折返到西，在西北高原纵横驰骋，所向披靡。如果把各处战场在地图上标注出来，连成线，你就能深刻体会到刘勃勃如何用长途奔袭的方式把游击战发挥到极致。刘勃勃尤其擅长在大范围机动中捕捉战机，让敌人防不胜防。

经此一战，刘勃勃在岭北地区扬名立万，各地胡汉百姓纷纷归附，前后达数万。刘勃勃逐渐在岭北各地设立郡县，安排地方官员管理和安抚百姓。

姚兴不但没伤到刘勃勃一根汗毛，反倒成了运输大队长，让刘勃勃威望日盛，实力大增。

再看姚兴派出去的另一路大军。

针对攻打秃发傉檀的这一路，姚兴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还耍了个小花招。

大军出发后，姚兴给秃发傉檀写了封信：“我正派左仆射齐难去征讨刘勃勃，可刘勃勃这小子太能跑了，万一让他再跑到河西，对你我都是威胁。所以我派儿子姚弼前往河西堵截，防止刘勃勃向西逃窜。”

秃发傉檀上次被刘勃勃突袭后，彻底领略了刘勃勃惊人的长途奔袭能力，姚兴这么一说，秃发傉檀倒也没多想。再加上姚兴攻打刘勃勃也算是替南凉报仇，所以秃发傉檀对姚兴借道河西没有任何怀疑。

广平公姚弼带着后军将军敛成、镇远将军乞伏乾归等人在金城（今甘肃省兰州市）渡过黄河，然后一路向西，沿途果然没有受到南凉军队的阻拦。

途中，姚弼的部下姜纪建议：“今王师以征讨刘勃勃为名出师南凉，秃发傉檀暂未怀疑，沿途均未设防。殿下不如拨给我五千轻骑，由我率军快速突进，趁凉军不备，将沿途城池逐一拿下。一旦凉州之地为我所有，仅剩姑臧一座孤城，破城便指日可待。”

姚弼不想让功劳被姜纪抢走，当场拒绝。

姚弼带着大军循规蹈矩地往前推进，不久就到了漠口县（今甘肃省武威市古浪县南）。驻守漠口城的是南凉昌松太守苏霸。

姚弼派人劝苏霸投降，苏霸大怒：“你们不是来堵截刘勃勃的吗，为何要劝降我？”姚弼随即命大军攻城，很快攻下城池，苏霸战死。

秃发傉檀这才明白姚兴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就是来灭自己的，赶紧一边布置城防，一边派轻骑在城外埋伏。

姚弼抵达姑臧后虽然被秃发傉檀伏击，但仗着人多势众，很快就冲破包围圈，然后集中兵力攻下了姑臧城里防守最弱的西苑城，躲进西苑城里休整。

姑臧城最早只有一座四方城池，前凉时期经张轨、张寔、张骏等几代君主多次扩建，最终形成了一个类似品字结构的五城布局，包括匈奴城、东苑城、西苑城、北城和南城。也就是说，五座城池组合在一起成为姑臧城。

姑臧五城并不是大城套小城，而是互相挨着，借助原先的城墙在外围又建一座大小相同的城池。比如东苑城、西苑城就是在最初姑臧城的东西两边分别建的大小相同的城池，城和城之间共用的一堵城墙，有城门进出，就像“目”字横过来一样。北城和南城也一样，组合起来类似“日”字。

秃发傉檀入主姑臧不久，又接连被沮渠蒙逊和刘勃勃大败，导致人心不稳，叛乱不断。这次后秦大军压境，城内百姓王钟、宋钟、王娥等人密谋举兵，准备打开城门放姚弼入城，结果被巡逻士兵捉住。

秃发傉檀原本打算只杀几个为首之人，前将军伊力延侯劝道：“如今外有强敌，这些人一旦得逞，后果不堪设想。乱世当用重典，必须严惩，方能安定人心。”

于是，秃发傉檀把所有参与密谋的人能牵连到家族人员，七大姑八大姨等等全都杀了，一共杀了五千多人，这些人的妻女全部赏给将士。

就在姚弼出发后不久，姚兴不放心，又派弟弟、卫大将军姚显率两万骑兵增援姚弼。姚显行至高平（今宁夏自治区固原县境内）时听说姚弼在姑臧城外遇伏，于是快马加鞭赶往姑臧。

姚弼躲进西苑城里不出来，秃发傉檀没办法，只好下令让周边郡县的百姓把牛羊都牵到西苑城外放牧，吸引后秦将士。果不其然，姚弼立即派大将敛成率军出城抢劫牛羊，结果被早就埋伏好的南凉镇北将军秃发俱延和镇军将军秃发敬归突袭成功，一头牛羊也没抢到，反倒丢下了七千多具尸体。

姚弼再不敢出城。

秃发傉檀反守为攻，却又攻不下西苑城，于是又在城外河道上筑坝，切断西苑城内水源，试图困死姚弼，没想到接连下了好几天雨，堰坝被上涨的河水冲毁，姚弼未受丝毫影响。

姚显很快赶到姑臧，秃发傉檀担心被姚弼和姚显两面夹击，吓得赶紧转攻为守，躲进城里坚守不出。

接下来，正如战前韦宗所言，秃发傉檀把城池守得滴水不漏，姚弼和姚显连续猛攻多日却毫无进展。粮草很快就要耗光，姚弼无心再战。

公元408年（义熙四年）七月，姚弼把出兵失败的责任都推给了出城抢羊的敛成，又派人向秃发傉檀道歉，双方息兵罢战，然后撤回长安。

姚兴信誓旦旦，同时派出两路大军，结果一个全军覆没，一个大败而回，损失惨重。

姚兴的悲催还不仅如此。

早在去年十月，镇守枹罕城（今甘肃省临夏市西南）的后秦河州刺史彭奚念举兵叛秦，改投南凉。然后，姚兴想都没想，就让乞伏炽磐接替彭奚念担任河州刺史。

这显然又是昏招。

姚兴明知道乞伏炽磐是乞伏乾归的嫡长子，明知道乞伏乾归是西秦亡国之君，本应对父子二人重点关注，可还是这么任性的让乞伏炽磐做了地方大员。

做了河州刺史的乞伏炽磐如同游鱼得水，猛虎归山，当然不会安分守己。

公元408年（义熙四年）十月，乞伏炽磐到河州赴任后暗中招揽胡汉百姓两万多人，用了一年时间在嵻蜋山新筑了一座城池，名为嵻蜋城，在城内秘密囤积兵马，留待日后举兵。嵻蜋山，音kāng láng，位于今甘肃省兰州市榆中县和临夏市广河县之间。

后秦活脱脱成了一个翻版的前秦，四处培养敌人。苻坚前车之鉴竟然没有对后秦起到任何作用，真是让人想不通，看来后秦真的气数已尽。

姚弼从姑臧撤军后四个月，公元408年（义熙四年）十一月，秃发傉檀正式恢复凉王称号，大赦境内，改年号为“嘉平”。立夫人折掘氏为王后，世子秃发虎台为太子、录尚书事，弟弟秃发俱延为太尉，长史赵晁和右长史郭幸分别为尚书左、右仆射。

不过，尽管这次秃发傉檀保住了姑臧，但南凉近年战争不断，又先后几次惨败，元气大伤。此后两年，秃发傉檀偃旗息鼓，潜心内政。而姚兴因为要全力对付刘勃勃，根本没有精力顾及南凉。

义熙五年（公元409年）正月，姚兴亲率大军来到平凉（今甘肃省平凉市南部），征讨刘勃勃。

然而可笑的是，姚兴根本就不知道刘勃勃在哪，此前只是打探到刘勃勃在平凉依力川一带休整。可问题是，刘勃勃怎么可能一直呆在依力川不动，等着你来灭呢？

姚兴有力使不出，只好派弟弟、平北将军姚冲和征虏将军狄伯支带着四万骑兵四处晃悠，寻找刘勃勃，结果不但没找到，内部还出了大事。

姚冲早有反心，压根也没想去找刘勃勃，暗中盘算如何胁迫狄伯支和自己一起造反，然后带着四万骑兵杀回长安，自立为帝。可是狄伯支誓死不从，姚冲无法掌握军队，独木难支，被迫作罢。事后，姚冲又担心狄伯支会出卖自己，于是找机会毒死了狄伯支。

姚兴很快就察觉到姚冲异常，于是下诏赐死姚冲，以庶人礼下葬。

一仗未打，姚兴就损失了两员大将。

姚兴在平凉一带晃悠了几个月，却连刘勃勃的毛都没见到，只好又转到朝那县（今宁夏固原市东南）驻扎。

就在姚兴这边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时候，那边，已亡国多年的西秦突然就复国了。这真是葫芦没按下，瓢就起来了。

公元409年（义熙五年）二月，枹罕城里的彭奚念趁乞伏炽磐外出时率军攻打嵻蜋城。乞伏炽磐得知后急忙返回迎战，结果不但大败彭奚念，还反杀成功，乘胜一鼓作气攻下了枹罕城。

乞伏炽磐很兴奋，急忙派人通知父亲乞伏乾归。

乞伏乾归此时正跟着姚兴一起晃悠，听说儿子拿下了枹罕，立即不辞而别，先潜回西秦旧都苑川（今甘肃省兰州市榆中县大营川），召集了一些旧部，又收降了陇西鲜卑悦大坚部五千余人，然后带着这些人马于四月抵达枹罕。

乞伏乾归东山再起。

乞伏乾归让乞伏炽磐镇守枹罕，自己带了三万兵马驻扎在度坚山（在今甘肃省白银市靖远县西），并以度坚山做为临时大本营。度坚山原本就是乞伏部鲜卑世代居住的地方。

公元409年（义熙五年）七月，乞伏乾归在度坚山正式恢复秦王称号，大赦境内，改年号为更始，原西秦旧臣全都官复原位。

公元400年被后秦所灭的西秦，在亡国九年后复国。

乞伏乾归立边夫人为王后，乞伏炽磐为太子、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屋引破光为河州刺史，镇守枹罕城。

西秦复国，南凉独立，至于位置更远的北凉和西凉还是不是后秦的小弟，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

于是，这小小的西北就有了三凉两秦一胡夏，六个政权，真是热闹异常。

正当姚兴还在平凉、朝那四处晃悠的时候，东晋的刘裕正兵围广固，猛攻南燕。

南燕皇帝慕容超不得已分派使者向后秦姚兴和北魏拓跋珪求援。姚兴因唇亡齿寒，有心相救却无力出兵，只能吓唬刘裕，说已派十万大军进驻洛阳，如果刘裕不退兵将即刻南下。结果被刘裕识破，反威胁姚兴说三年后北伐关中，姚兴只能不了了之。这在前番说刘裕灭南燕时已详细说过。

以姚兴目前的状况，别说南燕了，就连西秦、南凉都无暇顾及，仅是眼前的刘勃勃就已经足够闹心了。大军已出征数月，耗资巨大却一仗未打，连刘勃勃的影子都见不到。

“啊，你在哪，我看不见…”

到了公元409年（义熙五年）九月，姚兴似乎打探到了什么，于是又从朝那一路向东，来到了贰城（今陕西省铜川市西）。

从朝那出发时，姚兴命安远将军姚详、镇军将军彭白狼以及大将敛曼嵬留在队尾，负责督运粮草，其余各军分批前往贰城集结。

姚兴轻装简从，行军速度快，到达贰城时各军尚未抵达。

然后，就在这时，一直没有露面，不知身在何处的刘勃勃竟然能准确地捕捉到战机，趁姚兴兵马还未集中时，突然带着一批精锐骑兵杀到了贰城。

姚兴大惊，群臣骇然。

姚兴兵少，担心无法抵御，一时不知所措。最后，姚兴决定以步兵守城，自己带着仅有的少量轻骑出城，投奔还在途中的姚详、敛曼嵬等后军。

可是，姚兴一旦出城就意味着弃城逃跑，一国之君竟然都临阵畏敌，这对军心民心的影响极其巨大，群臣大多坚决反对。

姚兴已经乱了方寸，认为只有出城投靠大部队方能逃得一命，留在城里必死无疑，坚决要求出城。尚书郎韦宗也建议姚兴尽快离开，以防不测。

兰台侍御史姜楞越坚决反对，指着韦宗大骂：“你韦宗奸险不忠，故意挫败我大秦锐气，应当被腰斩处死以谢天下。陛下銮驾一动，六军骇然，士气尽丧，那时谁还有守城之志？这简直就是自取灭亡！如今之计，唯有闭城坚守，同时派人催促后军速来救驾，绝不能弃城而去。”

姚兴默然。

右仆射韦华也劝道：“若陛下车驾一动，大军必不战自溃，以刘勃勃的行军速度，陛下能不能见到后军也未可知，希望陛下再详加计议。”

姚兴渐渐平静下来，细细思忖后最终决定留在贰城。而且，让人意外的是，姚兴没有选择闭城坚守，而是调兵遣将主动迎战。

姚兴把数千羽林骑交给左将军姚文宗，让姚文宗出城迎战。

在这场由后秦姚兴和胡夏刘勃勃两位君主亲自领衔主演的贰城之战中，刘勃勃一上来就给了姚兴一个请君入瓮。

刘勃勃预先在城外设好伏兵，和姚文宗接触后打了一阵便佯装败退。在城头观战的姚兴信以为真，立即命大将姚榆生率军追击，结果进入伏击圈，全军覆没，姚榆生被俘。

刘勃勃身先士卒，迅即杀至城下。

可是，即便如此，姚兴仍未闭城自守，依旧出城迎战。

左将军姚文宗率领全部禁军，中垒将军齐莫带着由氐人组成的敢死队，高呼口号冲出城外。

双方在城外展开残酷厮杀。

在刘勃勃的带领下，胡夏骑兵作战骁勇，斩杀了大量后秦士兵，但是，姚文宗和齐莫两位猛将毫不退缩，拼死力战，虽然身边士兵越打越少，但仍将胡夏骑兵死死挡在城门之外。

刘勃勃早已达到偷袭目的，也没指望这一战就能活捉姚兴，见秦军如此勇猛，且身后还有坚城可守，再打下去徒增损失，于是命大军暂时撤退。

之后，姚祥等各路秦军陆续抵达贰城，刘勃勃无机可乘，于是率军远遁，不知所踪。

贰城之战结束，姚兴长吁一口气。

姚兴留下五千兵马配给姚祥，让姚祥驻守贰城，姚兴率军返回长安。

姚兴此次亲征胡夏长达十个月之久，却始终无法找到刘勃勃，反被刘勃勃偷袭成功，差点当了俘虏。刘勃勃却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又总能准确掌握姚兴动向，善于把握战机以少胜多，姚兴根本不是对手。

刘勃勃没上过军校，建立胡夏前也没打过仗，为何还能如此善战？不知道，只能用天生就是战争天才来解释。

刘勃勃根本闲不住，从贰城撤退之后，又一个长途奔袭杀到了贰城西北五百里外的敕奇堡（今甘肃省平凉市西北）。

敕奇堡由姚兴大将王奚率三千多户羌人驻守。

王奚骁勇彪悍，臂力惊人，面对胡夏骑兵时仅以步兵，且全部携带短兵器迎战，竟然还能杀得“勃勃之众多为所伤”（《晋书.载记第三十.赫连勃勃传》），导致很多胡夏将士负伤。

但是，刘勃勃不止勇猛，还有脑子。

刘勃勃下令停止进攻，随后观察敕奇堡地形，将堡内唯一水源切断。几天后，堡内民众将王奚生擒，投降了刘勃勃。

刘勃勃非常喜欢王奚，随即命人松绑，说：“卿既是猛将又是忠臣，我希望能与卿一起平定天下。”

王奚却说：“如果大王真要有恩于我，就让我速死为好。”随后，王奚带着数十名亲信自刎而死。

拿下敕奇堡后，刘勃勃接着又攻下了附近的黄石固、我罗城等，掠夺百姓七千余户。

刘勃勃不设都城，居无定所，不断侵扰后秦，屡战屡胜，先后劫掠人口数万户，牛马羊不计其数，日益壮大。相反，后秦屡战屡败，损失大批军队和人口，处境日益艰难。尤其是财政，连年征战早已令后秦入不敷出。

为弥补财政亏空，姚兴不得已想尽办法增加税收。先是增加各关口、渡口的过路费，还是不够，于是又将增税范围扩大到盐、竹、山、木这些自然资源的开采。群臣认为这些都是上天赐给百姓的“天殖品物”，本用来抚育万邦，不应收税。姚兴却认为经常通关渡河、开采山水的多是富豪之家，不影响普通百姓，于是强行增税。

这些措施虽然为后秦增加了税收，维持住军队的开销，但依旧挡不刘勃勃南侵的脚步，以及西秦复国后对领土的需求。

贰城之战后仅半年，公元410年（义熙六年）三月，刘勃勃再派尚书金纂率一万骑兵攻打平凉。

姚兴怀疑刘勃勃也在其中，于是亲率大军再次前往平凉，准备找刘勃勃报仇，结果发现只有金纂一人。

此战，金纂战败被杀。

刘勃勃见西线失败，又改东线，派左将军罗提率步骑兵一万攻打定阳（今陕西省延安市东南），俘虏了后秦定阳守将姚广都，四千多投降的后秦士兵全部被斩，城内女子被赏赐给胡夏士兵。姚广都被俘后投降，被刘勃勃封为太常。

接着，刘勃勃又亲自率军侵扰陇右，先拿下了白崖堡（今甘肃天水市清水县西），随后又攻下了后秦略阳太守姚寿都驻守的清水城。姚寿都弃城逃往上邽（今甘肃省天水市秦州区）。

陇右即陇西，陇山以西，陇山即六盘山，陇西泛指甘肃东南一带。

还在平凉的姚兴听说刘勃勃到了陇西，急忙又赶往陇西，途中经过安定（今甘肃定西市安定区）时听说刘勃勃已经撤了，又从安定出发，试图追击刘勃勃。

刘勃勃派人把劫掠来的一万六千多户后秦百姓迁到了朔方郡的大城（今内蒙鄂尔多斯市杭锦旗东南），随后撤离陇右，不知所踪。

姚兴从安定一直追到寿渠川，始终连刘勃勃的影子也见不到，只好撤军。

降将姚广都在胡夏军营里无意遇到了早前被俘的齐难，二人密谋逃跑，结果被刘勃勃发觉，将二人处死。

刘勃勃建立胡夏至今已三年，三年里，刘勃勃不以侵占土地为目的，完全按照立国之初定下的战略方针，以掠夺人口和财物为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断骚扰后秦，将长安以北的广大地区（即岭北）视为餐桌上的肥肉，想吃了就夹一块，国力不断壮大。

姚兴疲于应对，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却没有任何效果，完全被刘勃勃牵着鼻子走。

对后秦来说，北方的胡夏已从星星之火变成了熊熊大火，已经无法扑灭。而在后秦的西北，刚刚复国的西秦则有着强烈的领土扩张需求，这点和胡夏完全不同。

乞伏乾归的首要任务就是恢复西秦原有的国土。

公元410年（义熙六年）三月，乞伏乾归攻下金城（今甘肃省兰州市），后秦金城太守任兰被俘后绝食而死。

七月，乞伏乾归消灭了越质屈机等十余个胡人部落，将两万五千多名被俘百姓全都迁往西秦旧都苑川（今甘肃省兰州榆中县大营川）。

八月，乞伏乾归正式定都苑川。

九月，乞伏乾归相继攻下略阳郡、南安郡等多个后秦陇西郡县，将俘虏的两万五千多名百姓迁往苑川和枹罕两城。

姚兴根本顾不上西秦，只能采取安抚政策，派人授予乞伏乾归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陇西岭北匈奴杂胡诸军事、征西大将军、河州牧、大单于、河南王等一大堆称号，希望乞伏乾归能消停消停，让后秦省点心。

乞伏乾归经过一番鏖战，陆续收复了原西秦在黄河以东的大部分领土，然后就把目光瞄向黄河以西，即南凉秃发傉檀的地盘。为防止后秦从背后偷袭，乞伏乾归接受了姚兴的封赏，再次成为后秦名义上的藩臣。

西秦盯上了南凉，可南凉却只对北凉情有独钟。

秃发傉檀在姑臧城里埋头休整了两年，恢复些元气，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秃发傉檀先是派左将军枯木和驸马都尉胡康等人攻打隶属北凉的临松县（今甘肃省张掖市民乐县），抢劫了一千多户百姓。北凉沮渠蒙逊当然不干，于是亲自率军攻下了南凉的显美县（今甘肃省金昌永昌县城东），劫走南凉数千户百姓。

南凉只抢了北凉一千多户百姓，北凉却抢了南凉数千户，秃发傉檀觉得吃亏了，于是又派太尉秃发俱延再次攻打北凉，结果反被沮渠蒙逊一顿胖揍，大败而回。

一来一回南凉就吃了大亏，秃发傉檀咽不下这口气，决定搞一次大的。

公元410年（义熙六年）三月，秃发傉檀亲率五万大军攻打张掖。

前文中，“义熙六年三月”这个时间点已出现过多次，这反映了当时西北的混乱，多场战争同时进行。

沮渠蒙逊听说秃发傉檀亲自率兵来攻，高度重视，同样也亲自率兵迎战，双方在张掖城南的穷泉（具体位置不明）遭遇。

史书没有记载战斗过程，只有结果，“傉檀大败，单马奔还”（《晋书.载记第二十六.秃发傉檀传》）。

“单马奔还”，意味着南凉五万大军全军覆没。

这个损失对南凉来说几乎就是灭顶之灾。问题是，这个损失还在延续。

沮渠蒙逊在自家门前大胜之后立即发起防守反击，一个长传冲吊就到了对方禁区。准确地说，是一个长途奔袭就杀到了姑臧城下。

沮渠蒙逊率军将姑臧五城团团围住。

两年前姚弼包围姑臧时，因城内王钟、宋钟等人图谋举兵，秃发傉檀一怒之下杀了五千多人，就是这次屠杀让姑臧百姓对秃发傉檀大为失望。这次北凉围城，百姓不愿再为秃发傉檀守城，纷纷逃出城外。

城内守军本就不多，加上民心向背，百姓外逃，一向看不起沮渠蒙逊的秃发傉檀终于面对现实，派使者出城，向北凉求和。报酬是八千户百姓，还有儿子去张掖做人质。

沮渠蒙逊带的都是骑兵，攻下城池也不容易，于是笑纳百姓，同意讲和。

沮渠蒙逊刚撤出姑臧，镇守石驴山（今甘肃省武威市西南）的南凉右卫将军折掘奇镇就举兵反叛了，令南凉朝野再次震惊。秃发傉檀却只能干瞪眼，大骂几句作罢，无力派兵平叛。

鉴于姑臧城已危如累卵，如果叛军折掘奇镇攻打姑臧，或者沮渠蒙逊什么时候再来一次长传冲吊，姑臧城根本保不住。

尽管非常心痛，但秃发傉檀还是决定将都城迁回乐都（今青海省海东市境内），离开这座当初梦寐以求的、用三万只羊和三千匹马换来的姑臧城。

姑臧城里本就人心浮动，秃发傉檀拍屁股一走，姑臧城里立刻就变了天。

秃发傉檀前脚刚离开，城内的焦谌、王侯等人便聚集了三千多户百姓在南城割据自立。焦谌自称凉州刺史，推举焦朗为大都督、龙骧大将军，随后派使者前往张掖，对北凉称臣。

姑臧这么快就丢了！

可秃发傉檀已经顾不得了，或许这也在意料之中。秃发傉檀只管一路南下，直到进了乐都城才踏实下来。

南凉北凉这对老冤家多年的争斗总算分出胜负，秃发傉檀率五万大军征讨北凉，本想报仇雪恨，却一失足连都城姑臧也丢了，被彻底打回原形。

公元410年（义熙六年）六月，春风得意的沮渠蒙逊又率兵攻打西凉，在马庙（位置不明）大败西凉李暠的世子李歆，活捉李歆大将朱元虎，大胜而归。事后，李暠用黄金两千两加白银两千斤赎回了朱元虎。

截止到目前，即公元410年（义熙六年），西北局势较几年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此小结一下。

姑臧城虽然暂时还在乱世小人物焦谌、焦朗手中，但实际已是北凉沮渠蒙逊的囊中物。在河西，无论西凉、南凉，还是西秦，都已不是北凉的对手。北凉之所以成为十六国里最后灭亡的政权，格局在此时已经形成。

胡夏刘勃勃像逗小孩玩一样挑逗着后秦姚兴，劫人劫财，不亦乐乎。姚兴始终没有找到破解刘勃勃游击战的有效办法，眼睁睁看着胡夏在自己的打压下一天天壮大。

西秦乞伏乾归成功复国，随后攻城略地，恢复旧土。姚兴为专心对付胡夏，无力对付西秦，被迫采取绥靖政策，将乞伏乾归收为藩臣。

胡夏蒸蒸日上，后秦江河日下，北凉和西秦风头一时，西凉和南凉则被死死压制。西北六国乱战，谁又会第一个出局呢？

目前来看还说不准，南凉和西凉都有可能，无非就是个先后问题。但能肯定的是，后秦尽管还相对强大，却已经能看到灭亡的那天了。因为后秦不光被胡夏盯着，东晋也在盯着。刘裕灭南燕后，虽然一直被内乱所羁绊，包括卢循和徐道覆，还有刘毅和司马休之，但关中却是不变的目标。

刘裕清剿内乱的同时也在静待时机，静待后秦内部出现问题。这和刘勃勃的战略异曲同工，刘勃勃就是要通过反复侵扰，不断削弱后秦实力，最终只等姚兴一死便发兵长安。

换句话说，刘裕和刘勃勃都在等姚兴死后发动最后一击，因为姚兴的死会让后秦积累多年的问题一股脑全都爆发出来，那时候是攻打后秦的最佳时机。

事实也确实如此，后来，姚兴病逝仅一年，后秦就没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不用等姚兴病逝，后秦内部的问题现在就已经显现出来了。

来源：趣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