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首先是他的女儿福康公主,闹出了大宋朝的“第一离婚案”。福康公主是宋仁宗的长女,本来是掌上明珠,但是自从嫁人之后,和她的驸马李玮就是过不到一起去。这两口子都闹得太出格了,什么殴打婆婆、深夜敲开宫门要回娘家、放火烧房子、自杀轻生的事儿都做出来了。这件事在当时是超级
这一年,你要是站在宋仁宗的角度看,那真是太闹心了,主要是为了儿女的事儿闹心。
首先是他的女儿福康公主,闹出了大宋朝的“第一离婚案”。福康公主是宋仁宗的长女,本来是掌上明珠,但是自从嫁人之后,和她的驸马李玮就是过不到一起去。这两口子都闹得太出格了,什么殴打婆婆、深夜敲开宫门要回娘家、放火烧房子、自杀轻生的事儿都做出来了。这件事在当时是超级大八卦,舆论基本都是说公主不对。这也不难理解,在当时的观念里:你是公主,代表强势的皇家;你又是女人,应该遵从妇道,你现在闹得这么出格,不赖你赖谁?
但是呢,真不能这么轻易地下结论。刘震云有一部小说, 《一句顶一万句》 。这里面有三个字我印象特别深,“说得着”,或者是“说不着”。这世上,有的人互相之间就是说得着,有的就是说不着。跟什么长相、钱财、学问、家世都没有什么关系。
小说里写的就是:互相说不着的人在一起过日子,那个痛苦啊,真的是身在地狱。佛家说的“八苦”,其中一苦叫“怨憎会”,你不得不和你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这种情况。所以,我岁数越大,就越听不得有的人假装世故,劝年轻人“凑合点吧”,“跟谁过都一样”。你放心,跟谁过真不一样。不需要多甜蜜的爱情,仅仅“说得着”就很难得了。跟一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辈子天,在养老院里还有话说的人,你要是找到了,你这辈子就偷着乐吧。
接着说宋仁宗。除了女儿,他今年还有更不痛快的事儿,那就是儿子,更准确地说是生不出儿子。大臣们一直在逼他早立皇子。这一年,他是万般不情愿地在宗室里面过继了一个儿子,正式地立为皇子。很多书在这个地方都写错了,写成了立为皇太子,不,仅仅是立了皇子,并没有立太子。这就是后来的宋英宗。这个故事,我们过两年再展开讲。
至于宋仁宗自己,这个时候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我们在下一年会送别他,送别这位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用“仁”,仁慈的仁这个字当做庙号,而且被认为无愧于这个字的皇帝。今天也按下不表。
这也不提,那也不说,是因为今年有一件大事要讲。公元1062年嘉祐七年的7月3日这一天,枢密副使包拯去世了,对,就是那个著名的包公、包孝肃、包龙图、包黑子、包青天,去世了,享年64岁。他去世前还在枢密院上班,工作的时候突然发病,赶紧回家,皇帝还派人送来了好药,但是拖了十天左右,人还是走了。
其实,包公去世这一年,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但是这一年的,我们也必须给他。原因很简单:他这一走,中国历史上就再也没有出如此有名的人了。
是的。你别看什么“江山代有才人出”,后面这一千年也出了什么这皇帝、那皇帝、王阳明、曾国藩什么的,但是要比起在中国民间的名气,还有谁能比过包公?论国民级的影响力,能和包公比肩的历史人物,孔子算一个,诸葛亮算一个,关羽算一个,剩下的,我还真就想不起来了。
我们就拿一个指标来说:京剧剧目,如果按故事群落来分,排第一名的是“三国戏”,大概150多种,什么《空城计》《群英会》之类的;排第二的是“水浒戏”,大概是70种左右,什么《野猪林》《乌龙院》之类的;排第三的就是“包公戏”了,比杨家将戏还要多,大概有50种,什么《打龙袍》《铡美案》《探阴山》《赤桑镇》。如果按照单个角色的戏来排名,那包公戏,毫无疑问是第一名。甚至为了扮演包公,京剧中还出现了单独一种行当,就是“黑头”,主打唱功,是“净角儿”当中非常重要的一种。
那你想,过去中国农村的一个普通人,只要在村口看过戏,肯定就知道包公。远远一看戏台上那个抹得黢黑的人,再来两句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行了,杀赃官除恶霸的包公,就是他了。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这一年,包公去世之后,中国文化可就再也没有产出过这么有名的、影响这么深远的大名人、大IP了。所以,这一期节目,我们必须来送一送这位包公包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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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中的包拯比起苏轼苏辙兄弟,司马光的岁数要大很多,1061年他43了。资格也要老很多,他是宋仁宗宝元元年也就是1038年中的进士,20多年前的事儿了。而嘉佑六年这次制科考试,司马光还是苏氏兄弟的考官。所以,司马光是他们的前辈。
我们今天要聊包公。但是包公太不好聊了。为啥?因为关于他的传说,几乎都仅仅是传说。
比如,包公最著名的官职是开封府的知府,好像他一天到晚就忙着王朝马汉升堂断案。但其实,如果要按职场履历来算,如果非要给包公找个专业的话,那他应该算是财政口儿的官员,而不是司法口的。
包拯是庐州人,也就是今天的安徽合肥人。他是在宋仁宗天圣五年,也就是公元1027年中的进士,跟韩琦、文彦博是同一榜,那一年他29岁。但是因为孝顺,不愿意离家,一直在安徽老家把父母都伺候走了,才出来当官。快40岁了,还得从知县干起。但是很快,他就转到财政口任职了,各地的转运使,中央的三司使什么的;中间也当过台谏官,就是御史中丞、知谏院、监察御史什么的;生命的最后一年,改行当了军政官,就是枢密副使,这也是他一生中当的最大的官,算是宰相班子里的人了。他的主要任职岗位,都跟财政或者监督相关。他当开封府的知府,只有很短的一段。从嘉祐二年3月到嘉祐三年6月,满打满算也就干了一年零三个月。
那你可能会说,不在长度,一年零三个月也可以干很多事儿啊。是的,他在开封府的政绩和声誉都不错。但正史上记录的,都是什么推出司法便民措施、不畏权贵搞拆迁、拆穿宦官的小把戏之类的事儿,没有关于他断案子的故事。
那他断过案子吗?有,还挺精彩的。那是他刚出来当官,干安徽天长县知县的时候。当时有个老百姓来告状,说我家的牛被坏人把牛舌头割掉了,求大老爷做主。包拯说,这样吧,你回家吧,这牛舌被人割了,也活不成了,你把牛杀了卖肉吧。这人说,这行吗?按照当时的法律,私自宰杀耕牛会判刑的,徒刑一年半呢。包拯说,我让你杀的,怕什么?剩下的事儿我自有主张。那牛的主人就照办了。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人来县衙报案,举报牛的主人私自杀牛,请求判他的刑。包拯说,嘿嘿,你来了?等你半天了。上次割牛舌的事儿也是你干的吧?这人就纳闷,你是咋知道的哩?
要知道在古代,耕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也是一个家庭的重要资产。罪犯割掉人家牛舌,这肯定不是为了获利,明显是为了寻仇。包拯略施小计,让牛主人杀牛,是再漏一个破绽。这就又给罪犯一个名正言顺的陷害牛主人的机会。这个罪犯来举报牛主人,就中了包拯的计策。你看,这个案子是不是断得还挺精彩的?
但是,这个牛舌案,即使在《宋史》这同一本书里面,同时也被记在了其他官员的名下。甚至在其他笔记小说里,这个牛舌案的主人还另有其人。这说明啥?说明这是一个在宋朝很著名的官员抖机灵的故事,传着传着,其实大家也不确切地知道故事的主人是谁了。
除此之外,见于可信史料记载的包公断案故事就非常少了。后来有学者,把正史、野史、笔记、墓志铭上面跟包公有关的所有案子都算到一起,也就十个案子。其中有的案子,比如包公有一个亲戚,犯了法,包公二话不说,把他摁翻了就打,从此他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不敢再闹事儿。就这么个事儿,也算一个案子,加起来一共也就十个。
所以你看,作为一个官员,包拯的长项真的不在断官司。那你肯定也明白了,围绕那个开封府的青天大老爷形象的包拯构建起来的一整套故事,什么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这些角色,什么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这些刑具,甚至连包公的脸是黑的,上面还有个月牙儿,这些符号都是后来的人附会上去的。
民间传说嘛,穿凿附会不奇怪。但是,问题来了,为什么一个没有多少司法实践的官员,最后竟然成了中国的司法之神,成了为百姓主持正义的代表?
其实,这也不是我们今天的疑问,明朝就有人奇怪:宋朝的知名大臣比比皆是,但为什么只有包拯的名声越来越大?宋代开封府的府尹、知府前后有两百多个人,在当时都是些有名的人物,但为什么偏偏后人只为这个干了一年零三个月的包拯立庙,只敬仰包拯呢?
要想解释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引用一个中国现代学术史上的著名成果。我们是在公元2025年录制的这期节目,而整整100年前,1925年前后这个阶段,历史学家顾颉刚先生提出了“古代历史的层累学说”。什么意思?简单说就是,我们原来以为,历史是记忆的传承,是越传越少的。对啊,随着资料的灭失,记忆的消散,历史就应该是越来越少的啊。但是顾颉刚先生发现,不对啊,历史是越传越多的。
比如,在周朝的时候,大家觉得最古的人,也就是大禹治水的那个大禹。但是,到了孔子的时候,就往上推了,大家又把尧舜的故事说得真真的了。到了战国时代,大家又开始聊黄帝和神农,到秦朝的时候又开始聊“三皇”,就是伏羲氏、燧人氏和神农氏,到了汉朝之后,又蹦出来一个盘古氏。没错啊,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我们从小就知道,但是这个故事是直到东汉末年三国时期才见于文字记载的。
奇怪吧?历史怎么会越搞越长呢?其实不难理解。后人不是被动地接受前人传下来的历史,然后再往下传,每一代人都是根据自己的需要,继承一部分,自己再想象一部分,再往下传的。比如,尧舜禹当中的这个“舜”,刚开始,在孔子时代,他的形象只是一个“无为而治”的圣君,到了《尚书·尧典》一篇中,就成了一个能把一塌糊涂的家庭治理好的治家小能手,说他爹是个混蛋,他后妈他弟弟都是个混蛋,但是这个舜有本事和他们和谐相处。成了这么个形象的人,你看,又具体了一点点。你y再看到了孟子的时候,舜的故事就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活灵活现,简直就成了一个孝子的模范。
现在你明白了,历史为什么是“层累的”?就是每一代人都要往上刷几层浆糊、垒几块石头,这才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历史的样子。
咱还别以为,这都是古人知识少,所以这么干,其实,我们这代人就干了不少这种事。
有一次,我遇到中国社科院研究民俗学、故事学的施爱东老师,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说,中华民族是“龙的传人”,这是民族共识吧?那么请问,这个共识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我当时凭直觉就说,啊,那应该很早了,龙是我们民族图腾,应该是上古时候的事儿了吧?施老师一笑,哈哈,哪会是上古,就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事儿,更准确地说,就是《春节联欢晚会》上唱那首歌《龙的传人》,就从那会儿开始的。啊?那么晚?怎么会?
施老师接下来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他说,你想,原来龙都是皇帝的代表,皇帝才是龙,我们平民老百姓怎么会有资格当龙的传人呢?你有那个血统吗?你要是在大清的时候说,你是龙的传人,怕是要杀头的。辛亥革命之后,把龙旗砍倒,中国人也不会把龙当做民族图腾。民国的时候,如果真的要票选民族图腾,恐怕更有资格当选的,应该是狮子。为啥?因为拿破仑说中国是东方睡狮,这个传说倒是风行一时。所以,龙成为民族图腾,包括和长江长城、黄山黄河等等意象混在一起,其实都是拜当时的流行歌曲以及春晚的影响力所赐。哦,原来如此。
施爱东老师接着问我,那龙是皇帝的代表,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我说,这应该真的就很久了吧?汉代?施老师说,不,是元代,更准确地说是元世祖忽必烈至元七年,公元1270年的事儿。那一年,元朝朝廷下令,所有的龙都只能归皇家所有。但问题是,当时民间到处都是龙,老百姓的衣服上绣的,家里房梁上雕的,全是龙。那怎么办呢?元朝皇家想出来一个办法,说,什么是真龙?五爪(也就是爪子上有五个指头)加头上有两个角的才是真龙,只能皇帝用。
普通人家衣服上绣的房梁上雕的,三爪的,那不是龙,另起个名儿吧,那叫“蟒”!就是后来说的蟒袍的蟒。你看,这是通过硬给中国传统的龙加了两个爪,才把龙的形象垄断给皇家了。事实上,在此前比如宋代的时候,皇帝也可以穿带龙的衣服,官员也都可以穿,没有那么严格的限制。关于这个,施爱东老师还有一本专著,就叫 《中国龙的发明》 。你可以参考。
所以你看,所有的文化符号在历史的长河中,都是被反复定义、修改过的存在。 包拯也不会例外。
不过,那个疑问我们还是没有放下:传说可以修改事实,但是它总得有个一开始的故事内核吧?包拯有很多事迹,但往往都是怎么为官清廉的,怎么直言敢言的,很少有断案子的。难怪啊,人家包拯毕竟主要干的是财政和监督系统的官员。
那为什么包公后来在民间变成了一个为民做主的司法之神的形象呢?这又怎么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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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号的变奏 刚才我们说,一个民间传说,会变得面目全非,但是你放心,那个基本的核儿还是要在的。 我们就拿提出“层累学说”的顾颉刚先生最著名的那个研究,关于“孟姜女”的传说来举例子。 我们熟悉的孟姜女的故事是:秦始皇征发民夫去修长城,拉走了孟姜女刚结婚的丈夫万喜良,结果万喜良累死了,尸体被筑进了长城里,孟姜女去一通哭,结果哭倒了长城。最后,孟姜女也跳长城死了。3
为什么是包拯?接下来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历史上的清官、好官多了去了,为什么最后成名的会是包拯?
这还真不完全是运气。这里面还真有一点包拯自己努力的因素在里面。
包拯这一生,留下来的是各种各样的光辉事迹,但也有人说他的坏话。谁啊?欧阳修。这背后其实是一段政坛恩怨。你可以出门左转,去看我们节目公元1043年讲庆历新政的那一期。里面就交代了前因后果。因为庆历年间的那次冲突,欧阳修这辈子对包拯的印象是有瑕疵的。
我们来看欧阳修是怎么说的,大概的意思是:包拯这个人啊,性格很刚直,人品还不错。但是呢,没有什么学问,对朝廷的很多大事,考虑得不成熟,不深入。非常可惜。
你别觉得话不好听。我倒是觉得,包拯之所以后来声名大噪,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藏在这段话里。
包拯是没学问吗?是考虑问题不深入吗?你可以去看看包拯留下来的奏议集,就是他这辈子写的100多篇奏疏,我觉得欧阳修的评价,其实可以换另外一个词,“就事论事”。是的,包拯这辈子知人论世,就事论事,见招拆招。看见人有劣迹,就弹劾这个人;看见什么政策不妥,就讨论这个政策;看见皇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说这个毛病本身。不随便讲大词儿、上价值、搞联想。这和欧阳修这些人的风格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在欧阳修这个大儒看来,这就是深度不够嘛。
但是,包拯这种论政的风格也带来一个后果:他没有帮派团伙。他就是这么一个遇到看不惯的事,张嘴就说的人。他不会被牵扯进别的逻辑里面。
举个例子,庆历新政期间,范仲淹推出的各种改革措施,包拯觉得有问题的,马上就举手说,我反对。他才不管是不是要保护改革派的热情呢,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站在了范仲淹的对立面呢,我“就事论事”,怕什么?而欧阳修的考虑就要复杂得多。他首先考虑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行不行得通,而是要维护改革派的团结一致。你看,这就是聪明人的问题。他们往往会进入一个非常复杂的思维模式,喜欢思辨,喜欢辩论,结果是把局面搞得越来越复杂。局外人很难看得清里面的是非了。
而包拯这辈子,反正只会一招:直拳。说得对不对,见仁见智,但是谁都不会怀疑他有什么花花肠子。
司马光后来对包拯有一段评价。说手下人找包拯说事,包拯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当面经常说非常难听的,甚至有点侮辱人的话。但是,如果手下人说的有理,包拯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你说得对,听你的。这叫“刚而不愎”——性子硬,但是不顽固。做到这一点挺难的。你看,这是思想简单直接。
南宋的时候,朱熹也说过一段包拯的故事:包拯年轻读书的时候,经常要经过一个富人的门口。有一次,富人就请包拯进去坐坐吃顿饭。这是要交朋友的意思。包拯跟伙伴说,不去,他是个富人,我将来要是中了进士,在这里当了官,现在认识这么个人,将来不是个负担吗?我不去吃他的饭。朱熹直感慨,交朋友要谨慎啊,包拯做得好啊。你看,这是关系简单直接。
包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到了极致的人,眼里没有亲戚、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人情。这样的性格,当然非常容易被舆论赞扬。但更重要的是,他在当时,会成为政坛上一个非常独特的存在;而在后世的传说中,他更会成为历史舞台上的一个非常显眼、好辨认的角色。甚至,后人在讲故事的时候,是缺不了这样的人物的。
这让我想起汉武帝时期的一个人,叫汲黯。这个人官职不高,最高才做到九卿的位置,相当于现在的一个部长。按说,这样的人在汉武帝的历史中并不重要。但是司马迁在《史记》中偏偏花费了大量的篇幅来写他。为什么?这里面,固然有汲黯爱提意见又不得志,司马迁跟他有精神共鸣这样的因素,恐怕还有另外的一个重要因素,作为历史的叙述者,司马迁需要汲黯这样的人物。汉武帝带来了新的秩序,新的知识,启用了各种各样像卫青、主父偃、李广利这样的人物,这都是新时代的新新人类。但是,有新时代和新人类,就必须有代表旧时代的反对派。否则,司马迁的故事怎么讲呢?
对,汲黯就是司马迁浓墨重彩写的那个反对派。他跟包拯一样,性格耿直,六亲不认,人见人怕。对皇帝也不假辞色。汉武帝干什么,他基本都反对。有了他作为坐标和背景,我们就既能看得到汉武帝时代的飞扬和进取,也能看得到那个时代的孟浪和荒唐。你看,这就是简单人物在历史叙事上的价值。
公元1062年,大宋嘉祐七年,包拯去世了。
他活着的时候,只是大宋朝堂上的一个模范官员。他很优秀、很简单、很醒目,甚至很孤独。当时可能很少有人意识到,今年他这一死,他的另一条生命才徐徐展开。中国人把自己内心的一些渴望投射到他的身上:你如此简单又如此强大,拜托你,站到一切黑暗、不公、强权和诡计的对面,成为一支每个普通人都可以指望、可以祈求的拯救的力量。
美国作家大卫·伊格曼在《生命的清单》中写过的一段话,他说,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第一次,是你的心跳和呼吸停止的时候,这是在生物学上被宣告死亡;第二次,是你被埋葬,人们在出席你的葬礼的时候,这是从社会关系上宣告你不复存在;第三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的时候,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你才真正地死去。
从这个意义上说,包拯虽然在今年去世了,但是他却实现了永生。中国人大概率是永远不会忘记这位包公、包青天了。
包拯用自己的故事提醒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其实都可以有两个方向的追求:
要么你就活得丰富复杂、活得花团锦簇、活得精彩绝伦,就有机会不辜负这仅此一次的生命。
要么,你也可以追求活得简单,简单到活成一个符号,一个念想,一个子子孙孙都可以传颂的名字,就有机会不辜负那千秋万载的悠悠史册。
两个方向都通。看你怎么选。
我曾经在朋友圈看到一段话,非常精彩:“没有任何一种品格可以高枕无忧。一个人清高,需要宽容,否则清高就成孤傲。仁慈,需要果断,否则仁慈就成软弱。强大,也要有所敬畏,否则强大会生暴戾。富有,需要节俭,否则易成奢靡。博学,说话时需要浅显,否则易成刁钻。尊贵,需要谦卑,否则易生傲慢。凡事有阴阳。物无善恶,过则为灾。”
但是,今天面对包拯的故事,这段话也可以反过来说:没有任何一种性格,一定是不好的,一定会导致人生的灾难。 任何一种性格特质,只要不断地向上提升,不断地受到善意、知识和建设性的滋养,最终都会得到文明的褒奖和纪念。
我们下一年,公元1063年再见。
来源:商财洞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