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向东!李向东!"一个扎着两条粗辫子的姑娘踩着泥泞的小路,朝着田野的方向跑去。
知青追思:上大学的机会让给恋人,她却把他甩了,结局让人想不到
北大荒的春天来得晚,去得也快。
四月底的时候,地里的积雪刚刚融化,田埂上已经冒出了点点新绿。
"李向东!李向东!"一个扎着两条粗辫子的姑娘踩着泥泞的小路,朝着田野的方向跑去。
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腰间扎着一根旧皮带,显得身材格外清瘦。
这是吴红梅,和李向东同一批来到这个叫做"兴农生产队"的北大荒小村子。
李向东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旧军装,正弯腰在地里铲着积雪化后留下的泥水沟。
听到喊声,他抬起头,眯着眼睛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向东!"吴红梅跑到跟前,气喘吁吁,"你、你知道吗?咱们队的知青,有三个人可以推荐上大学了!"
李向东的铲子停在半空。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你说啥?"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真的!我刚从公社回来,亲耳听队长说的!三个名额,一个是你,一个是陈建国,还有一个是我!"吴红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发颤。
李向东放下铲子,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眼神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真的?红梅,你没骗我?"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吴红梅的手臂。
"我骗你干啥?这种事能开玩笑吗?"吴红梅白了他一眼,"都说了是队长亲口说的!"
"知青点儿要出仨大学生啦!"一旁正好路过的社员老赵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乐呵呵地嚷嚷起来。
天空中飘过几片薄云,春风微凉,但李向东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上大学!这两年来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梦想,如今竟然有可能变成现实!
那天晚上,知青宿舍里格外热闹。
几盏昏黄的煤油灯下,十几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谈论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向东,恭喜啊!"陈建国拍了拍李向东的肩膀,"咱俩这回可算是熬出头了!"
陈建国比李向东大两岁,是上海知青,家里是知识分子背景,一直是生产队里的"文化人"。
因为他的普通话字正腔圆,队里有啥文件宣读的活儿,队长总是喊他。
李向东笑了笑,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坐在角落里的吴红梅。
吴红梅正和另外几个女知青坐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不咋的,这可是咱们盼了两年的事儿啊!"李向东点了点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他说不清道不明,就像冬天里蹲在热炕头上,一边吃着冻梨,一边往窗外看着皑皑白雪,又甜又涩,又暖又冷。
三个名额,有两个是他和陈建国,没啥意外。
李向东高中毕业时是校里的尖子生,陈建国更是出了名的"才子",据说高中时就能写一手好文章。
可第三个名额给了吴红梅,这让宿舍里几个同样表现出色的男知青多少有些不服气。
"凭啥是吴红梅啊?她家里有关系不成?"张大力撇着嘴,小声嘀咕。
他是李向东的铺位邻居,身高一米八几,力气特别大,是知青点里有名的"劳动积极分子"。
"人家红梅也不是靠关系,是真有本事。"李向东小声为吴红梅辩解道,"带着咱们女知青突击队拿了两次公社表彰呢。"
"那是,那是。"陈建国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向东一眼,"不过嘛,我看向东你对红梅挺上心的啊。"
李向东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摆手:"胡说啥呢!我、我就是实事求是地说嘛。"
"瞧把你急的。"陈建国嘿嘿一笑,"要我说,红梅那闺女挺好的,有文化,能吃苦,关键是...长得俊。"
"去你的吧!"李向东推了陈建国一把,耳根子却红得发烫。
夜深了,知青们各自回到自己的铺位。
李向东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北大荒的夜空格外清澈,星星像是被撒了一把又一把,亮得刺眼。
他想起了两年前自己从北京来到这个偏远的小村庄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刚满十八岁,满怀理想,觉得自己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一下火车,十几个北京知青被拉到县里的礼堂,县领导做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讲话。
然后就被分到了各个生产队,李向东和陈建国、吴红梅等五个人被分到了兴农生产队。
第一个冬天是最难熬的。
零下三十多度的低温,呼出的气在鼻孔边上就结成了霜花,室外干活不到半小时,手指就冻得没了知觉。
晚上睡觉,哪怕盖了厚厚的棉被,也挡不住从窗缝灌进来的寒风。
吴红梅那时候经常感冒,每次都是李向东从自己的被褥里匀出一床给她,说是反正男孩子皮实,不怕冷。
然后他自己就靠着烧热的砖头,裹着单薄的被子,咬牙挨到天亮。
红梅知道后,偷偷哭了一场,然后用自己的布票,给李向东缝了一件厚棉袄。
那件棉袄李向东一直穿到现在,虽然补丁摞补丁,却格外暖和。
可两年的苦日子过去了,最初的热情早已被风吹日晒、饥寒交迫磨得差不多了。
如今,上大学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怎能不激动?
可是,另一个念头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吴红梅。
那个扎着两条粗辫子,总是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姑娘,不知不觉间已经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第二天清晨,李向东早早起床,到队里的水井边打水。
"嘎吱——嘎吱——"井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木桶慢慢升上来。
"这么早?"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向东回头,看见吴红梅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搪瓷缸子。
晨光给她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两条粗辫子垂在胸前,黑亮黑亮的。
"嗯,今天得去南地干活,早点起来准备一下。"李向东咧嘴笑了笑,"你呢?"
"我?我睡不着。"吴红梅走近几步,"老想着上大学的事儿。"
她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眼睛亮亮的,像是闪着星光。
李向东点点头,把木桶放在井台上,让吴红梅先打水。
"谢谢。"吴红梅低声说,小心翼翼地将水勺伸进桶里,舀了一缸子水。
"向东,"吴红梅突然问道,"你想上哪个大学?"
"我啊?"李向东挠了挠头,"我想上北大,学物理。高中时候我物理最好了。"
他说着,脸上浮现出自豪的神情,像个孩子一样。
"我高一时候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全市物理竞赛呢,拿了二等奖!"
"是嘛!真厉害!"吴红梅眼睛一亮,"我想学中文!要是能进北师大就好了。"
"你一定能行的。"李向东认真地说,"你写的那些思想汇报,队长都说好着呢。"
吴红梅笑了,两个小酒窝在脸颊上若隐若现。
李向东看得有些发愣,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此刻的吴红梅,在晨光的笼罩下,美得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向东,你说,要是咱们都能上北京的学校,是不是就能经常见面了?"吴红梅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向东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当然好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吴红梅突然叹了口气:"不过,我爹妈都在上海,我要是能回上海就好了。"
李向东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吴红梅很想家。
每次收到上海家里的来信,她都会在宿舍的角落里默默流泪。
她妈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父亲在一家工厂做工人,工资不高。
红梅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学习就好,父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没事,等上了大学,寒暑假都能回家看看。"李向东笨拙地安慰道,"再说了,大学四年很快就过去了,毕业后你可以申请回上海工作。"
吴红梅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但嘴角却微微上扬:"嗯,你说得对。"
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知青点都沉浸在即将可能上大学的喜悦中。
队里对李向东、陈建国和吴红梅三人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干活儿时总是不自觉地照顾着点。
"向东,这活儿太重,你歇着吧,让大力干。"队长老张拦住正要搬麻袋的李向东,"你得保护好手,以后可是要拿笔杆子的人!"
李向东有些不好意思:"队长,我还没上呢,现在还是生产队的一员,应该干活。"
一旁的张大力撇撇嘴:"就是,队长您也太偏心了。这才刚听说能上大学,就变'大学生'了?真去了北京,不得把咱们都忘了?"
"大力,你咋说话呢?"队长瞪了他一眼,"向东这孩子本分,不会忘了咱们的。"
张大力悻悻地走开了,但眼神中的嫉妒和不满却清晰可见。
李向东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理解张大力的心情。
张大力也是北京知青,文化程度比他低些,但干活卖力,是队里的老实人。
只是这上大学的机会没轮到他,心里有怨气也是正常的。
一天傍晚,生产队开会,队长宣布了一个消息:上级临时通知,名额从三个减到了两个。
"啥?减少了?凭啥啊?"知青们顿时炸开了锅。
会场一下子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向东、陈建国和吴红梅三人身上。
三人的脸色都变了,各怀心思。
"这个,咱们队上研究了一下,"队长咳嗽了一声,"李向东和陈建国表现更为突出,所以——"
"等等!"李向东突然站了起来,"我不去了,我愿意把名额让给吴红梅同志!"
全场哗然。
队长皱着眉头看着李向东:"你小子想清楚了?这可是上大学的机会啊!"
李向东的声音有些发抖,但很坚定:"我想清楚了。红梅比我更适合上大学。再说了,我还年轻,还有机会。"
他的心跳如擂鼓,但目光却异常坚定。
那一刻,他想起了吴红梅的笑容,想起了她在寒冬里为他缝制的棉袄,想起了她对回家的渴望。
这个决定,他一点都不后悔。
会后,吴红梅拉住李向东的手,眼睛红红的:"向东,你为啥要这样?"
李向东别过脸去,不敢看她的眼睛:"没啥,就是觉得你更适合。"
"不行,我不能接受!"吴红梅坚决地说,"这个名额是你的,我不能要!"
李向东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看着吴红梅的眼睛:"红梅,我这么做是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说完后,他感觉脸上发烫,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膛。
吴红梅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逐渐变成了感动。
她眼中含着泪水,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我也喜欢你,向东。"
那一刻,李向东感觉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两人相视而笑,北大荒的星空下,一段纯真的爱情悄然绽放。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向东和吴红梅的感情迅速升温。
两人经常一起去地里干活,一起在河边散步,一起在月光下谈天说地。
队里的老社员们都笑眯眯地看着这对年轻人,偶尔还会打趣几句。
"小李,你跟红梅啥时候办喜事啊?"老刘婶子逮住李向东,眨眨眼问道。
李向东红着脸摆手:"刘婶,您就别取笑我了,我们还年轻呢。"
"年轻咋啦?你看我跟你刘叔,当年才十七八岁就定了亲。你现在都二十出头了,该考虑婚事了!"刘婶子笑眯眯地说。
李向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却甜滋滋的。
他和红梅确实谈过未来。
红梅说等她大学毕业后,如果李向东能考上大学,他们就在北京结婚。
如果李向东考不上,她就放弃分配,回到北大荒和他在一起。
"傻丫头,"李向东摸着她的头说,"我一定会考上的,你等着瞧!"
吴红梅笑着点头,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1977年秋天,陈建国和吴红梅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北大荒,去大学报到。
送行的那天,全队的知青和社员都来了,场面热闹而伤感。
李向东站在人群中,看着吴红梅穿着一件新买的蓝布上衣,显得格外精神。
这半年来,他们俩已经是公开的恋人关系了。
队里人都说他李向东傻,为了姑娘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
可李向东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得多。
"向东,"吴红梅拉着他的手,走到一边,"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在北京等你,等你明年考上来。"
李向东点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考上的!到时候咱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嗯,"吴红梅眼中含着泪水,"我每天都会给你写信的。"
李向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红梅,这个给你。"
吴红梅打开一看,是一个用木头雕刻的小鸟挂坠,做工虽然粗糙,但很精致。
"这是...你做的?"吴红梅惊讶地问。
李向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偷偷跟老刘学的。不太好看,但...但我想让你带着它,就像我一直陪着你一样。"
吴红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踮起脚尖,在李向东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引来周围一阵起哄声。
李向东的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车子启动了,载着陈建国和吴红梅渐渐远去,消失在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
李向东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
北大荒的秋风有些凉,吹在脸上,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
他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和红梅再次相聚。
一开始,吴红梅的信件来得很勤。
每周一封,详细地描述着她在北师大的学习和生活。
李向东每次收到信,都会反复读上好几遍,然后仔细地回一封长信。
"向东:
北京的秋天真美,校园里的银杏叶子黄了,铺了一地金黄。每当我在落叶上行走,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时,就会想起咱们在兴农大队的那条小路。记得吗?每到秋天,那条路上也会落满叶子。那时候,你总是走在我前面,替我趟出一条路来。向东,要是你在就好了,咱们可以一起在未名湖边散步,一起看那满地的金黄..."
"向东:
期中考试我考得还不错,班里排名第三。老师说我有写作天赋,鼓励我多写点文章投稿。我已经写了一篇关于知青生活的小说,打算投给《人民文学》。里面有个叫'小李'的人物,你猜是谁?嘿嘿,可别骄傲哦,只是借鉴了你的一些特点而已..."
"向东:
今天下雪了,北京的雪没有北大荒的大,但也很美。看着窗外的雪花,我就想起了你。你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天冷了,别冻着。我好想你,向东。你的复习进行得怎么样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的,你那么聪明..."
李向东把每一封信都小心翼翼地保存在一个旧铁盒里,闲下来的时候就拿出来读一读。
为了能在次年的高考中取得好成绩,他省下了点煤油钱,每天晚上挑灯夜读。
队长看他这么用功,特意安排他做一些不太累的活计,好让他有更多时间学习。
"小李啊,你可得争口气,明年一定要考上!"队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咱们兴农队要出两个大学生,那多光彩!"
李向东点点头,心里暗暗发誓:为了红梅,为了自己的未来,他一定要成功!
然而,到了年底,吴红梅的信开始变少了。
从每周一封变成了两周一封,然后是一个月一封。
内容也从细腻的生活描述变成了简短的问候。
李向东有些担心,但他理解吴红梅学业繁忙,也就没多想。
直到那年春节前,他收到了一封与以往不同的信。
信封薄薄的,只有一张纸。
李向东的手有些发抖,不知为何,他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向东:
收到这封信,你可能会很吃惊。我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要坦白告诉你。这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个人,他是文学系的高材生,已经发表了几篇小说。我们一起参加文学社的活动,慢慢地有了感情。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我不能欺骗自己的心。我很感激你当初为我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但我不能因为感激就维持我们的关系。希望你能理解,也希望你能原谅我。
红梅"
李向东看完信,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呆坐在宿舍里,直到天黑也没动一下。
宿舍的其他知青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他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向东,咋了?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张大力关切地问道。
李向东摇摇头,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口袋:"没事,就是...有点累。"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伤痛。
那晚,他一个人偷偷溜出宿舍,来到了生产队的小河边。
北大荒的冬夜,寒风刺骨,月光却格外清澈。
李向东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任凭寒风吹打着他的脸庞。
他掏出那封信,反复地读着,希望能从字里行间找出一丝转机的可能。
但最终,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把信撕成碎片,扔进河里,看着它们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很快在脸上结成了冰碴。
"红梅,"他喃喃自语,"为什么..."
那个春节,是李向东过得最难熬的一个春节。
他没有参加任何队里的庆祝活动,独自一人躲在宿舍里,反复读着那封信,想找出一丝转机的可能,但最终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春节那天,队长和几个老社员来宿舍看他,硬是把他拉出去一起吃了顿饺子。
"小李啊,啥事儿都别往心里去。"队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嘛,感情上的事,来得快,去得也快。"
李向东勉强笑了笑,喝了一大口白酒,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队长,我没事。"他擦了擦眼角,"就是...有点想家。"
队长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都知道李向东和吴红梅的事,也猜到了大概发生了什么。
北大荒的冬天漫长而寒冷,但再长的冬天也有结束的时候。
春天来了,冰雪融化,大地苏醒。
李向东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整天笑呵呵的大男孩,而是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干活和学习,几乎不与人交流。
但他学习的劲头更足了,每天晚上都要看书到深夜。
"向东,别太拼了,身体要紧。"陈建国的妹妹陈小芳心疼地说。
陈小芳比李向东小两岁,是去年新来的知青,温柔贤惠,对李向东一直有些好感。
"没事,我不累。"李向东对她笑了笑,但笑容不达眼底。
陈小芳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给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天冷,喝点暖和暖和。"
李向东感激地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感觉心里暖了一些。
1978年夏天,高考恢复后的第二年,李向东以优异的成绩被北京大学物理系录取。
当录取通知书送到兴农生产队时,全队上下都为他欢呼。
只有李向东自己,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梦想实现了,但那个一起分享梦想的人,却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临行前,陈建国回到生产队探望老同志们。
他已经在北京上了一年大学,变得更加精神、干练了。
"向东,恭喜啊!"陈建国用力拍了拍李向东的肩膀,"咱们又要做校友了!"
李向东勉强笑了笑:"是啊,没想到吧。"
两人找了个僻静处,坐在田埂上聊天。
陈建国掏出一包"中南海",递给李向东一支。
"抽烟了?"李向东有些惊讶。
"在北京染上的。"陈建国笑了笑,"上大学了嘛,总得学点新东西。"
两人点上烟,沉默了一会儿。
"红梅的事,我听说了。"陈建国叹了口气,"挺遗憾的。"
李向东深吸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都过去了。"
"那小子不咋地,仗着自己发表了几篇小说,神气得很。"陈建国撇撇嘴,"红梅眼光不行啊。"
李向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们...过得好吗?"
"谁知道呢,校园里传言不断。"陈建国看了李向东一眼,"不过,你也别太在意了。到了北京,新环境,新同学,会好起来的。"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我妹妹小芳挺惦记你的,临走前还特意叮嘱我多照顾你。"
李向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小芳是个好姑娘。"
"是啊,比那些见异思迁的强多了。"陈建国意有所指地说。
李向东点点头,眼神望向远方的田野。
青纱帐般的玉米地随风摇曳,宛如大海的波浪。
两年前,他和吴红梅曾在这片田野里一起干活、一起笑闹。
如今,那些记忆已经变得那么遥远,却又那么清晰。
北京大学的校园,比李向东想象中还要美。
古老的建筑,参天的大树,还有那闻名遐迩的未名湖,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
开学第一天,李向东提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宿舍。
他的舍友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尖子生,有的是高中应届毕业生,有的像他一样是恢复高考后考上的知青。
大家很快熟络起来,交流着各自的经历和故事。
"李向东,你是知青上来的?"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子问道。
"是啊,在北大荒待了三年。"李向东笑着回答。
"佩服啊!那边的条件有多艰苦,咱们都听说过。能在那种环境下坚持学习,还考上北大,真不容易!"
李向东谦虚地摆摆手:"运气好罢了。"
适应了校园生活后,李向东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中。
物理系的课程很有挑战性,但这正合他的胃口。
他喜欢钻研那些抽象的理论,享受解决复杂问题时的成就感。
渐渐地,他在系里崭露头角,成为了教授们都赞赏的好学生。
只是偶尔,当他独自一人在未名湖边散步时,还是会想起吴红梅。
她就在不远的北师大,或许此刻也在某个角落里看书、写作。
北京不大,却大到可以让两个人永远不相见。
有时候,他会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故意绕道经过北师大门口,远远地望一眼,然后匆匆离开。
他不是期望能碰见红梅,只是想看看她生活的地方,仅此而已。
1980年春天,物理系举办了一场与化学系的联谊活动。
李向东本不想去,但架不住舍友们的热情邀请,最终还是参加了。
"向东,别整天闷在宿舍和实验室了,出来透透气吧!"他的室友王明拍着他的肩膀说,"化学系的姑娘可水灵了,说不定有你的缘分呢!"
李向东笑着摇摇头:"去就去吧,别整天想着给我介绍对象。"
活动上,他认识了化学系的女生刘敏。
刘敏是南方姑娘,说话轻声细语,却透着一股坚韧和聪明。
她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梳着齐耳短发,清秀而不张扬。
在一群打打闹闹的同学中,她显得格外安静,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看书。
李向东被她身上那种专注的气质吸引,鼓起勇气上前搭讪。
"你在看什么书?"他问道。
刘敏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量子化学导论》,我们下学期的课程。"
"哦,物理和化学果然是近亲。"李向东笑了笑,"我们上学期刚学过量子力学。"
就这样,两人聊起了共同感兴趣的学术话题。
刘敏对化学的热爱让李向东想起了自己对物理的痴迷。
两人一见如故,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李向东,你为啥选择物理啊?"一次,刘敏好奇地问道。
李向东想了想:"可能是因为物理能解释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吧。万事万物都遵循着某些基本法则,这种确定性让我感到安心。"
刘敏点点头:"我懂。我喜欢化学也是类似的原因。看似混乱的变化背后,其实都有规律可循。"
两人的友谊逐渐加深,李向东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次与刘敏的见面。
她身上那种温柔又坚定的气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刘敏从不追问他的过去,但她似乎能感觉到李向东心里的伤痕。
她用自己的方式,慢慢地帮他愈合。
一次,李向东陪刘敏去校外买书,路过一家小饭馆。
"我饿了,咱们进去吃点吧。"刘敏提议道。
这家饭馆很小,但干净整洁,墙上贴着各种菜名,价格也很实惠。
"你想吃什么?"李向东问道。
"随便,你来点吧。"刘敏笑着说。
李向东点了几个家常菜,两人边吃边聊,气氛轻松愉快。
突然,门口进来一对男女,女的正是吴红梅,男的应该就是那个"文学系高材生"了。
李向东的心猛地一跳,手中的筷子险些掉落。
刘敏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吴红梅似乎也看到了李向东,愣了一下,然后勉强笑着点了点头,拉着那个男生快步走到了另一边的座位上。
李向东僵硬地回了个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但胃口已经全无。
"是你以前的...同学?"刘敏轻声问道。
李向东点点头:"嗯,一起在北大荒当过知青。"
"哦。"刘敏没有多问,只是把一块红烧肉夹到他碗里,"多吃点,这个很好吃。"
李向东看着碗里的肉,突然感到一阵温暖。
他抬起头,对刘敏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谢谢。"
这一刻,他意识到,过去的伤痛正在慢慢愈合。
大三那年,李向东终于鼓起勇气向刘敏表白了。
在未名湖边,他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刘敏,我、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刘敏笑了,眼睛亮亮的:"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说呢。"
就这样,李向东和刘敏开始了恋爱。
校园里的日子平静而美好,两人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一起在校园里散步。
李向东渐渐放下了过去的阴影,开始憧憬未来。
毕业那年,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
北师大中文系的一位年轻作家在创作时突发脑溢血,不幸去世。
这位作家就是吴红梅当年移情别恋的那个男生。
李向东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情复杂。
他不认识那个男生,但想到吴红梅此刻的悲痛,心里还是感到一阵难过。
"你要去看看她吗?"刘敏温柔地问道。
李向东早已向她坦白了自己的过去,包括为吴红梅放弃上大学机会的事。
刘敏没有吃醋,只是心疼地说李向东太傻了,但也正是这种真诚打动了她。
李向东摇摇头:"不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
就在毕业前夕,李向东在学校图书馆门口意外遇见了吴红梅。
四年不见,她变了很多。
曾经那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如今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哀伤。
两条粗辫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齐肩短发,显得干练却也少了几分灵气。
看到李向东,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勉强笑了笑。
"向东,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李向东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在图书馆前的长椅上坐下,沉默了一会儿。
北京的初夏,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图书馆前的法国梧桐郁郁葱葱,斑驳的树影落在两人身上,像极了北大荒那条小路上的光影。
"我听说了那个消息,很遗憾。"李向东最终说道。
吴红梅的眼睛瞬间湿润了:"谢谢。"
"你还好吗?"
"还行吧。"吴红梅擦了擦眼角,"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又是一阵沉默。
李向东看着她消瘦的侧脸,感慨万千。
这个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姑娘,如今坐在他身边,却恍如隔世。
"向东,当年的事,我欠你一句道歉。"吴红梅突然说道,"我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
李向东摇摇头:"别这么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可是,你为我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李向东打断她,"再说了,我不是最终还是考上了吗?"
吴红梅看着李向东,眼神复杂:"你变了,比以前更...成熟了。"
李向东笑了笑:"大概是因为物理学教会了我接受现实吧。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们无法改变的事情,唯一能做的就是调整自己的心态。"
"听说你找到了新的女朋友?"
"嗯,化学系的,叫刘敏。"李向东点点头,"她很好。"
吴红梅微微一笑:"那就好。我为你高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各自的近况、未来的打算。
吴红梅说她准备留在北京,找一份编辑的工作,继续写作。
李向东告诉她,自己可能会去上海或留在北京,还没完全决定。
最后道别时,吴红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埋藏在心底的问题:
"向东,你有没有后悔过?后悔当初为我放弃那个机会?"
李向东望着远处的未名湖,思考了片刻,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那是我当时能做出的最真诚的决定。虽然结果不如人意,但过程本身就很珍贵。"
"可是,我辜负了你——"
"红梅,"李向东温和地打断她,"生活从来不是等价交换。我们给予,不是为了得到回报,而是因为那一刻我们认为值得。"
吴红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李向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张纸巾。
"别哭了,都过去了。"他柔声说,"我们都要向前看。"
吴红梅擦干眼泪,勉强笑了笑:"你说得对。谢谢你,向东。"
两人在图书馆前告别,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李向东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某种意义上,他们的青春就此告别。
1982年夏天,李向东和刘敏一起毕业了。
李向东被推荐留校任教,而刘敏则准备去上海的一家研究所工作。
"异地恋会很辛苦的。"刘敏有些担忧地说。
李向东握住她的手:"没关系,我可以申请调到上海去。"
"可你不是一直想留在北大吗?"刘敏惊讶地看着他。
"比起事业,我更在乎的是咱们能在一起。"李向东认真地说。
刘敏感动地看着他:"你真的确定吗?"
"当然。"李向东坚定地点头,"有些机会错过了还可以再来,但有些人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刘敏扑进他怀里,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
"傻瓜,哭什么?"李向东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怕耽误你。"刘敏抽泣着说。
"怎么会?有你在身边,我才能更好地工作和生活。"李向东柔声说。
两年后,李向东成功调到了上海交通大学任教。
他和刘敏结婚了,在上海郊区买了一套小房子。
生活并不富裕,但充满了幸福和希望。
工作之余,李向东偶尔会收到从北京寄来的学术期刊,里面有吴红梅发表的文章。
她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作家,专门写知青题材的小说。
李向东会认真阅读这些作品,从中感受到那段共同经历的青春岁月。
"这是谁寄来的?"刘敏好奇地问道,看着丈夫手中的文学杂志。
"一个老朋友。"李向东笑了笑,"以前在北大荒认识的。"
刘敏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温柔地说:"晚饭准备好了,吃完饭再看吧。"
李向东感激地看着妻子,心中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1995年,李向东已经是物理系的副教授了。
一天,他在办公室收到了一本新出版的小说集,是吴红梅寄来的。
扉页上写着:"向东:青春无悔,此情可贵。红梅敬上。"
李向东翻开小说,发现其中有一篇讲述了一个知青为了心爱的姑娘放弃上大学机会的故事。
故事的结尾,那个姑娘最终回到了男主角身边,两人有了美好的结局。
这是吴红梅笔下的理想结局,也是她对过去的一种弥补和告慰。
李向东轻轻合上书,望向窗外。
春天已经来临,校园里的樱花盛开,年轻的学生们在树下嬉戏、交谈,就像当年的他们一样充满活力和梦想。
他想起了北大荒的点点滴滴:清晨的露珠,傍晚的晚霞,冬天的大雪,以及那个在井边与他初次交心的姑娘。
那些青春的记忆,那些纯真的感情,那些为了爱情做出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人生中最珍贵的财富。
李向东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敏,今晚我想早点回家。"他柔声说,"我想和你一起看看儿子的作业,然后...给你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刘敏好奇地问。
"一个关于北大荒的故事,关于青春、梦想和...选择的故事。"
放下电话,李向东再次翻开那本小说,轻轻抚摸着扉页上的字迹。
人生的道路上,我们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通向不同的未来。
当初如果没有放弃那个机会,如果没有经历那段伤痛,如果一切都按照他原本想象的方向发展,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呢?
或许,命运的安排总有它自己的道理,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在每一个十字路口,遵从内心,做出最真诚的选择罢了。
来源:人间小透明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