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云南怒江傈僳族女孩余秀梅在 2024 年高考志愿表上郑重填上 “云南农业大学乡村振兴专业” 时，她的班主任老李盯着志愿表沉默了许久。这个曾以 “考上大学就能摆脱背篓” 为口头禅的老教师，忽然意识到时代正在发生某种深刻的转变 —— 那些年复一年在黑板上画着 “

当云南怒江傈僳族女孩余秀梅在 2024 年高考志愿表上郑重填上 “云南农业大学乡村振兴专业” 时，她的班主任老李盯着志愿表沉默了许久。这个曾以 “考上大学就能摆脱背篓” 为口头禅的老教师，忽然意识到时代正在发生某种深刻的转变 —— 那些年复一年在黑板上画着 “城市摩天大楼” 的励志图景，似乎正在被另一种更具生命力的愿景所取代。从 “跃出农门” 的单向逃离，到 “反哺故土” 的双向奔赴，高考所承载的乡村人才观念，正在经历一场静悄悄的革命。

在贵州黔东南的苗寨里，至今流传着 “一根扁担挑出两个大学生” 的故事。2008 年，苗族父亲龙正明用扁担挑着粮食步行 30 里山路，为参加高考的儿女换取报名费。“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让孩子走出大山，再也不要像我们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 龙正明的话，道出了改革开放后几代农村家长的共同心声。数据显示，20 世纪 90 年代至 21 世纪初，农村大学生的留城率高达 92%，“农转非” 户口曾是无数家庭梦寐以求的 “身份勋章”。

这种 “逃离情结” 有着深刻的现实土壤。1998 年，湖北黄冈某乡村中学的毕业生王强记得，班里考上大学的 3 个同学中，没有一个人愿意提及 “回乡” 二字。“那时农村太苦了，人均耕地不足 1 亩，辛辛苦苦干一年，收入不如在广东工厂打两个月工。” 城乡发展的巨大鸿沟，让高考成为名副其实的 “独木桥”，桥的另一端是城市的霓虹，这端则是被汗水浸透的农田。

教育资源的倒挂更强化了这种观念。2005 年中国教育统计年鉴显示，农村高中生均图书拥有量仅为城市的 1/5，实验设备达标率不足 30%。当城市学生在多媒体教室学习编程时，许多乡村中学的英语课还停留在 “老师念课文，学生背单词” 的原始阶段。这种硬件差距带来的录取结果差异，让 “跳出农门” 成为乡村孩子改变命运的唯一选项。

观念的固化甚至形成了某种代际传递。在河南信阳的调研中，68% 的农村家长认为 “考大学就是为了离开农村”，仅有 7% 的家庭会鼓励孩子毕业后回乡发展。这种集体潜意识下，高考被异化为 “身份转换器”，而不是 “能力提升器”，乡村人才培养陷入 “培养一个，流失一个” 的恶性循环。

2012 年国家专项计划的出台，犹如投向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乡村人才单向流动的格局。这项要求重点高校每年拿出 5% 招生名额定向招收贫困地区学生的政策，在十年间累计录取超过 80 万人，其中 90% 来自农村家庭。更具深意的是，2024 年新修订的高考政策中，明确将 “劳动素养” 和 “乡土认知” 纳入综合素质评价，这种导向性变化标志着高考正在从单纯的 “城市人才筛选器”，转变为 “城乡人才导流器”。

政策的细化展现出精准施策的智慧。在四川凉山，“专项计划 + 定向培养” 模式让彝族学生阿说木呷毕业后回到家乡担任农技员。“以前觉得考上大学就是‘鲤鱼跃龙门’，现在明白龙门的另一边也可以是家乡的田野。”2023 年该州专项计划录取生中，有 37% 选择了涉农、师范、医疗等基层急需专业，较政策实施初期提升 23 个百分点。

地方层面的创新同样可圈可点。浙江推出 “乡村振兴人才专项通道”，将高考录取与基层服务挂钩，考生只要承诺毕业后在乡镇工作满 5 年，即可享受降分录取政策。2024 年该省通过此通道录取的 2000 名学生中，91% 来自农村家庭，这种 “定向培养 + 服务期” 模式，从制度上保障了人才的回流。

数字化赋能让政策红利更精准抵达。在甘肃临夏，教育部门开发的 “乡村人才升学导航” 小程序，整合了全国 200 余所高校的专项计划信息，通过大数据分析为农村学生匹配适合的专业和院校。2024 年该州专项计划报名人数同比增长 65%，信息不对称问题得到有效缓解。

观念的转变往往始于个体体验的积累。湖南湘西的土家族姑娘向玲，2019 年通过高校专项考入中国农业大学，毕业后放弃北京企业的高薪邀请，回到家乡创办了 “十八洞猕猴桃” 电商品牌。“在大学实验室里研究水果保鲜技术时，我突然意识到这些知识最该用在哪里。” 向玲的选择不是个例，2024 年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的调查显示，35% 的返乡大学生认为 “乡村发展空间大于城市”，这一比例较 2015 年提升了 28 个百分点。

乡村产业的升级为观念转变提供了物质基础。在江苏泰州的 “田园综合体” 里，2022 届农业大学毕业生张伟管理着 300 亩智慧农田，“我用区块链技术追溯水稻生长过程，每亩地效益比传统种植高 3 倍。” 这样的现实图景打破了 “农村 = 落后” 的刻板印象，让高考不再是 “逃离” 的唯一理由。数据显示，2024 年农村地区数字经济规模已达 5.2 万亿元，催生了 2800 万个新就业岗位，为返乡人才提供了广阔舞台。

文化认同的重建是观念转变的深层动力。在福建宁德的畲族聚居地，当地中学将畲族银饰锻造、山歌演唱纳入校本课程，高考中增设 “民族文化传承” 加分项。这种对本土文化的重视，让学生在走出大山后仍怀有乡土情结，2024 年该地区畲族大学生返乡就业率达 45%，高于全省平均水平。“根扎得深，才能长得高。” 畲族老教师雷美凤的这句话，道出了文化认同对人才留存的关键作用。

代际观念的碰撞加速了转变进程。当 “95 后”“00 后” 大学生带着新思维回到乡村时，他们的父母正经历着从 “反对回乡” 到 “支持创业” 的态度转变。在浙江丽水，“95 后” 返乡青年陈琳创办的 “云上梯田” 民宿品牌，带动周边 200 多户农户增收，她的父亲从最初的 “考出去还回来，书白读了”，到现在逢人就夸 “女儿的本事在农村更有用”。

当高考 “独木桥” 逐渐演变为 “立交桥”，乡村人才培养呈现出多元发展态势。在山东潍坊，“中职 — 高职 — 应用型本科” 贯通培养体系，为不愿离开家乡的学生提供了 “技能 + 学历” 的双轨路径。2024 年该市中职毕业生升学率达 75%，其中 68% 选择涉农专业，“我们培养的不是‘跳出农门’的人，而是‘建设农门’的人。” 潍坊职业学院院长的话，揭示了职业教育定位的转型。

“定向委培” 模式实现了人才供需的精准对接。在江苏泰州，政府与职业院校合作开设 “乡村振兴班”，学生毕业后定向服务乡镇基层，学费由政府补贴。2023 届毕业生李哲如今在老家担任乡村规划员，“我学的是村镇建设专业，在城里难找工作，但回到家乡就是‘香饽饽’。” 这种 “招生即招工” 的模式，让高考志愿填报与职业发展无缝衔接。

数字技术正在打破地域限制，构建新的培养生态。在甘肃临夏，“智慧教育” 项目让乡村中学接入北京四中的直播课堂，学生通过 VR 设备就能 “走进” 农业大学的实验室。某教育科技公司的数据显示，使用智能教学系统的农村学校，学生对涉农专业的认知度提升 40%，这种沉浸式体验让 “建设农门” 的观念在潜移默化中形成。

社会实践的嵌入让教育更接地气。广东佛山推行的 “校企村” 三方合作模式，将高考后的暑假实践与乡村建设结合，学生在企业实习的同时，需完成一个乡村服务项目。2024 年参与该项目的 1200 名大学生中，有 312 人毕业后选择返乡创业，这种 “未毕业先服务” 的模式，提前建立了人才与乡村的情感连接。

高考观念的转变正在重塑乡村人才生态。从单一的 “筛选功能” 到复合的 “培养 — 输送 — 回流” 体系，高考作为人才杠杆的作用日益凸显。2024 年中国社科院的研究表明，当一个村庄的 “回流人才” 比例达到 15% 时，该村的产业创新能力和治理水平会出现质的提升，而高考观念转变带来的人才回流，正是触发这种质变的关键因素。

“金字塔型” 人才结构正在形成。顶层是通过高考选拔的研究型人才，如农业科学领域的博士；中层是应用型人才，如通过专项计划培养的基层公务员；底座则是技能型人才，如职业院校输出的农技员。四川成都的实践表明，这种结构下，乡村人才留乡率可达 65%，比单一依赖高考输送的模式高出 30 个百分点，实现了人才与乡村的可持续发展。

观念转变带来的是发展逻辑的革新。过去 “乡村为城市输送人才” 的单向模式，正在转变为 “城乡人才双向流动” 的共生关系。在浙江丽水，“绿谷精英” 计划对返乡创业的大学生提供最高 100 万元补贴，2024 年该市返乡创业大学生带动就业超过 2.5 万人，其中 75% 从事农产品电商、乡村旅游等新业态，这种 “城市学习 — 乡村实践” 的模式，让高考成为连接城乡的双向桥梁。

长效机制的构建需要多方协同。政府应完善专项计划的动态调整机制，高校需加强乡村定向生的职业规划指导，社会力量可参与建设乡村实习基地。广东佛山的 “校企村” 三方合作模式颇具借鉴意义：企业提供资金，高校输出技术，村庄作为实践基地，形成 “培养 — 就业 — 服务” 的闭环，这种多元共治的模式，为观念转变提供了制度保障。

当夕阳染红余秀梅家乡的梯田，她正在笔记本上记录当天的实习心得：“今天跟着农技员学会了无人机植保，原来现代农业这么酷。” 这个曾梦想 “考出去看看外面世界” 的傈僳族女孩，如今最大的愿望是 “用所学让家乡的梯田更绿，乡亲们的钱包更鼓”。从 “逃离农门” 到 “建设农门” 的观念转变，不仅是个人价值的重新定位，更是乡村振兴的人才密码。正如教育部某司局负责人所言：“当高考的价值取向与乡村发展同频共振，教育公平就有了更深刻的内涵，乡村振兴就有了最坚实的人才根基。” 这或许正是高考制度改革最动人的注脚 —— 它不仅要为乡村孩子打开看世界的窗口，更要搭建让人才回流的阶梯，让每一份通过高考积累的智慧，都能在故土的大地上绽放出最绚丽的花朵。

来源：农学谷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