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风云岭的雾,浓得化不开,吸进肺里带着股铁锈般的潮腥。新四军班长李铁柱抹了把脸上的露水,心头沉甸甸的。身后跟着六个“累赘”:卫生员小梅,脸色煞白,背着药箱的手直抖;大嗓门通讯兵赵亮,此刻蔫得像霜打的茄子;左臂裹着渗血绷带的侦察兵“猴子”,眼神却还贼亮;被罚到炊事
风云岭的雾,浓得化不开,吸进肺里带着股铁锈般的潮腥。新四军班长李铁柱抹了把脸上的露水,心头沉甸甸的。身后跟着六个“累赘”:卫生员小梅,脸色煞白,背着药箱的手直抖;大嗓门通讯兵赵亮,此刻蔫得像霜打的茄子;左臂裹着渗血绷带的侦察兵“猴子”,眼神却还贼亮;被罚到炊事班扛大锅的“老马”马长顺,闷葫芦一个,腰间却总别着把磨得锃亮的铁饭铲;再加两个刚入伍不久、枪都端不稳的新兵蛋子。队伍被打散后,这支“老弱病残”的归队路,走得比蜗牛还慢。
“班长,歇会儿吧…实在…实在走不动了…”小梅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
李铁柱刚想训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何尝不累?可这鬼地方,多停一秒就多一分危险。“再坚持……”话未落音,前方浓雾里猛地爆出一串尖锐的枪响!紧接着是鬼子叽里呱啦的狂叫和杂乱的脚步声,正朝着他们藏身的乱石坡急速逼近!
“隐蔽!”李铁柱低吼,一把将小梅按进石缝。众人慌忙趴下,心提到嗓子眼。
只见一个穿着国军黄呢子军装、浑身是血的身影,踉跄着从雾中冲出,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身后,七八个鬼子兵端着刺刀,饿狼般紧追不舍!为首鬼子狞笑着,眼看刺刀就要捅进那国军的后背!
“砰!”
李铁柱的驳壳枪响了!子弹擦着那国军军官的胳膊飞过,精准地钻进追得最凶的鬼子眉心!那鬼子哼都没哼,直挺挺栽倒。
枪声如同炸雷!追击的鬼子瞬间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打懵了。那国军军官也猛地扑倒在一块巨石后,惊魂未定地看向枪响的方向,眼神里全是警惕和惊疑——土八路?
“打!”李铁柱没工夫解释,趁着鬼子愣神的瞬间下令。猴子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右手甩出一颗手榴弹!轰隆!炸得碎石乱飞。赵亮和老马也开了火,子弹嗖嗖乱飞,虽没准头,声势却足。两个新兵蛋子吓得闭眼乱放枪。
鬼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侧击打乱了阵脚,慌忙寻找掩体还击。双方隔着乱石坡,子弹打得火星四溅,雾气被搅得翻滚不休。
“这边!快过来!”一个清脆焦急的女声突然从侧后方响起!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猎装、扎着大辫子的姑娘,灵巧得像只山猫,从一块巨岩后探出头,朝他们使劲招手,“这边有路!”
李铁柱当机立断:“带上那‘黄皮子’!撤!” 猴子一个翻滚,冲到那国军军官身边,不由分说架起他就跑。众人跟着那猎户姑娘,一头扎进浓雾弥漫、怪石嶙峋的山缝里。身后鬼子的叫骂和乱射的子弹徒劳地追着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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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缝尽头,是个仅容数人藏身的天然岩洞。众人挤进来,个个呼哧带喘,汗水和雾气混在一起。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李铁柱对着猎户姑娘抱拳。
“我叫山雀!”姑娘抹了把汗,眼睛亮晶晶的,“你们是打鬼子的?那…那个穿黄皮的也是?”她警惕地瞥向角落里的国军军官。
那军官背靠岩壁,撕下衣襟草草包扎着胳膊上的擦伤,脸色因失血有些苍白,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洞内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李铁柱身上:“国军情报处少尉,沈砚。多谢援手。但,”他语气陡然转冷,“你们为何出现在这?”
“新四军,李铁柱,带掉队的弟兄归队。”李铁柱不卑不亢,“倒是沈少尉,怎么被鬼子追得这么紧?”
沈砚沉默片刻,手指下意识按紧了胸口一个不起眼的补丁:“一份鬼子增兵布防图,关乎整个战区。必须送到我们的人手里。”
“布防图?!”赵亮失声叫道,随即被李铁柱瞪了一眼。
“哼,”角落里,一直闷声不响的老马突然冷笑一声,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铁饭铲的铲刃,“你们的人?怕是早被鬼子包圆了!刚才追你的,是鬼子的特遣队‘黑狼’,鼻子比狗还灵!你一出风云岭,就是活靶子!”他曾在江湖混迹,对鬼子一些特殊部队有所耳闻。
岩洞内气氛瞬间绷紧。新四军、国军,隔阂像无形的墙。小梅看着沈砚还在渗血的胳膊,医者的本能让她想上前,又犹豫地看了看李铁柱。猴子则死死盯着沈砚按着胸口的手,侦察兵的直觉告诉他,那东西烫手。
“吵什么吵!”山雀突然脆生生地打断,叉着腰,“管你们是‘青天白日’还是‘红五星’,现在鬼子就在外头满山搜!想活命,想送东西,就得拧成一股绳!这风云岭,没人比我熟!”她的话像块石头,砸破了僵持的冰面。
李铁柱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沈少尉,图重要。命,也重要。这风云岭,鬼子设了卡,单凭你,或单凭我们,都插翅难飞。想活命,想送图,只有一条路——合作!”
沈砚眼神剧烈挣扎。他看着洞外越来越近的鬼子搜索队的吆喝声,又看看眼前这群衣衫褴褛却眼神坚定的士兵,还有那个泼辣的山雀姑娘。最终,他紧绷的肩膀颓然一松,手指离开了胸口:“怎么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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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雀的路线刁钻古怪,贴着悬崖,钻着兽道。沈砚的伤口疼得钻心,小梅默默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衣襟内衬,示意他伸出手臂重新包扎。沈砚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冰凉的布料触到伤口时,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忍着点。”小梅声音很轻,动作却麻利。沈砚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和那双因疲惫却依旧清澈的眼睛,心底那点戒备,莫名松动了一丝。
刚绕过一道险峻的山梁,下方山谷突然传来刺耳的哨音和狼狗的狂吠!一队鬼子发现了他们!
“被撵上了!进前面石林!”山雀急道。
风云岭腹地,一片嶙峋的怪石阵,如同天然的迷宫。众人刚冲进去,鬼子的子弹就追着屁股扫了过来,打得石屑纷飞!
“分头引开!老马,护好沈少尉和小梅!猴子、赵亮,跟我左边!新兵蛋子,跟着山雀右边!”李铁柱嘶吼着,战术安排脱口而出。
混乱瞬间爆发!李铁柱带着猴子和赵亮,利用石柱掩护,边打边撤,吸引了大半火力。子弹在石柱间尖啸碰撞,猴子右臂的绷带瞬间被血浸透,他闷哼一声,靠在一块巨石后,用牙咬着扯开绷带,单手给步枪上膛,眼神狠得像狼。
另一边,山雀带着两个吓破胆的新兵在石缝里乱钻。一个鬼子兵狞笑着从侧面石笋后跳出,刺刀直捅山雀后心!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老马,竟如鬼魅般抢上一步!他手中那把磨得锃亮的铁饭铲,像面小盾牌,硬生生格开了致命的刺刀!巨大的力道震得鬼子兵虎口发麻,刀都差点脱手!
鬼子兵惊呆了,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油腻炊事服、拿着饭铲的老兵。
“看铲!”老马眼中精光爆射,手腕一抖,那铁饭铲竟被他使得如同短刀,带着破空声,闪电般横扫!铲刃边缘磨得锋利无比,精准地切开了鬼子兵的喉咙!血箭飙出老高!鬼子兵捂着脖子,嗬嗬倒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走!”老马看都没看尸体,一把拽起吓呆的山雀和两个新兵,钻进更深的石隙。动作行云流水,哪还有半分伙夫的样子?
沈砚看得心头剧震,这不起眼的老兵,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下意识握紧了贴身的胶卷(布防图已翻拍成微型胶卷),这份情报,或许真有希望送出去!
激战持续。李铁柱那边压力越来越大。赵亮的大嗓门变成了痛苦的呻吟,他腿部中弹,倒在地上。李铁柱和猴子拼死掩护,子弹快打光了!
“班长!接住!”混乱中,沈砚的声音传来!一个沉甸甸的日式手雷划过一道弧线,被李铁柱稳稳接住!是沈砚从刚才被老马干掉的鬼子身上摸来的!
李铁柱毫不犹豫,拔掉保险销,在石柱上猛地一磕,延时两秒,奋力朝鬼子最密集的方向甩去!
“轰!”一声巨响!气浪夹杂着碎石和鬼子的残肢断臂冲天而起!追兵攻势为之一滞!
“撤!去鹰嘴崖汇合!”李铁柱趁机背起赵亮,猴子咬牙断后,三人借着爆炸的硝烟,跌跌撞撞冲向约定的最高点——鹰嘴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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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嘴崖,三面绝壁,仅有一条狭窄的“鹰脊”与主峰相连,易守难攻。残存的五人(两名新兵在石林混战中牺牲)终于汇合于此。人人带伤,弹药所剩无几。山下,鬼子的包围圈正在合拢,狼狗狂吠声此起彼伏。
“没退路了。”李铁柱看着崖下翻滚的云海,声音嘶哑。
沈砚靠在一块岩石上,剧烈咳嗽着,胸前的军装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刚才一颗子弹擦过了他的肺叶。他颤抖着,从贴身处摸出那枚小小的胶卷,塞到离他最近的山雀手里:“姑娘…拜托…送到…东边…二十里…柳树沟…找…磨坊…说…‘南山菊开了’…” 他每说一个字,嘴角都溢出血沫。
山雀攥紧那枚带着体温的胶卷,重重点头:“放心!包在我身上!”
“想送信?晚了!”一个生硬的声音从“鹰脊”入口处传来!几个鬼子兵端着刺刀,在一个曹长的带领下,狞笑着逼了上来!他们堵死了唯一的退路!
绝境!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老子跟你们拼了!”重伤的猴子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李铁柱按住。
“老马!”李铁柱突然低喝一声,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老马,“护着山雀!送她走!”
老马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他看了看那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鹰脊”,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鬼子,最后目光落在山雀紧握胶卷的手上。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抽出了腰间那把沾着鬼子血的铁饭铲。
“班长!你们呢?”小梅哭喊。
“我们?”李铁柱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他端起仅剩两颗子弹的驳壳枪,和挣扎着单腿站起的赵亮、举起刺刀的猴子并肩站到了最前面,像三堵伤痕累累却寸步不让的墙,死死堵住了“鹰脊”的入口,将身后的悬崖和老马、山雀、沈砚挡得严严实实。“给山雀姑娘,开条路!”
“八嘎!杀光他们!”鬼子曹长挥刀怒吼!
最后的冲锋开始了!狭窄的“鹰脊”上,血肉横飞!李铁柱甩出最后两枪,撂倒两个鬼子,随即被刺刀捅穿肩膀!他狂吼着抱住那鬼子,一同滚落万丈悬崖!赵亮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扑向敌群!猴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刺刀捅进一个鬼子的肚子,也被乱刀刺中……
就在这惨烈搏杀吸引所有火力的瞬间!
“走!”老马一声低吼,如同苍鹰扑食!他左手铁铲格开侧面刺来的刀锋,右手竟一把抄起瘦小的山雀,夹在腋下!脚尖在湿滑的岩石上几点,身形如鬼魅般飘忽,竟踩着“鹰脊”边缘那些不足半掌宽的嶙峋怪石,朝着主峰方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险之又险地“滑”了出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鬼子兵被这超出常理的突围惊呆了!等反应过来调转枪口,老马和山雀的身影已消失在主峰茂密的丛林之中!只留下“鹰脊”上弥漫的血腥和鬼子气急败坏的嚎叫。
沈砚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看着李铁柱他们消失的悬崖方向,又望向老马和山雀突围的密林。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视线开始模糊。他艰难地抬起右手,对着李铁柱坠落的方向,缓缓地、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他的手无力地垂下,脸上却凝固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慢慢闭上了眼睛。鹰嘴崖的风,呜咽着,卷走了最后一丝硝烟。
三天后,一份关乎战区安危的关键情报,静静地摆在了八路军指挥部的案头。没有人知道,它曾沾满风云岭的硝烟与热血,由一只山雀衔着,飞越了生死绝地。而那座染血的鹰嘴崖,在云雾深处沉默伫立,如同七座无名的丰碑。山风过处,松涛阵阵,似有金铁交鸣之声隐隐回荡,诉说着那段在绝境中淬炼、于烽火里交付的不灭信诺。
来源:我家的机敏小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