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祝火》分为AB两部分，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对照叙事，这是这篇小说最典型的特点。A部分主要内容是，小时候的“我”和祝火是好朋友，祝火一无是处，可他有个魔术打火机，会变手掌燃烧的魔术。“我”心生嫉妒想学，祝火不仅烧伤“我”的手，还用一个故事敷衍“我”，说他的家族都是
陈小手的短篇小说《祝火》发表于《收获》2024年第6期，是一篇让人读来眼前一亮的小说。
《祝火》分为AB两部分，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对照叙事，这是这篇小说最典型的特点。A部分主要内容是，小时候的“我”和祝火是好朋友，祝火一无是处，可他有个魔术打火机，会变手掌燃烧的魔术。“我”心生嫉妒想学，祝火不仅烧伤“我”的手，还用一个故事敷衍“我”，说他的家族都是火神后裔，天生有抗火能力。来到B部分，小说写到“我”和祝火人至而立，在“我”的婚礼上，多年未见的我们再次相逢。“我”回顾祝火穷困失意，他爸烧伤严重，多次找“我”借钱求助，“我”均推脱婉拒。婚礼结束，“我”揶揄他家人不都是火神后裔，他爸怎么会烧伤？祝火的解释让“我”恍惚，一切竟皆因“我”而起。
《祝火》的故事内容大致如此，这种拉开时空来写的对照结构见于陈小手的很多短篇之中，形成了一种对照叙事，也成了他比较有标识性的一种风格。《祝火》在层层对照和诸多细节的往来互文中，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有关嫉妒与欲望、虚伪与真心的故事。
“祝火”二字，既是小说的题目，也是小说主人公的名字。在小说中，这两个字大有深意。祝这个字，作为甲骨文的字形，是会意字，左边的示旁表示祭祀、祈祷的意思，右边兄则像一个人跪在神前拜神、开口祈祷。正因为此，这个字在我们熟知的向某人表示庆贺的意思之外，还有祷告、向鬼神求福的意思。从这个意义看祝火这个名字，它深层的隐含意则是“火的祝祷（者）”。整个小说的内容便是祝火向“我”送祝福，以及他对自己和父亲能重新获得“火”的身份（摆脱困境）的祝祷（他的现实挣扎）。
这种祝祷终究是徒劳的，从他们祝氏家族的名字便已预示了结果。祝火的远祖叫祝融，高祖、祖父、父亲的名依次为祝燚、祝焱、祝炎，从燚、焱、炎，再到火，火在不断递减，似乎意味着他们身上神秘的力量在不断递减，他们从身怀神力的“火”神慢慢蜕变成为生活所困，不断挣扎的凡人，甚至因为“火”神的前情背景，让他们作为“人”的挣扎更加悲痛惨烈。
在小说的具体叙述中，AB两部分的很多细节都有着对照互文、补充阐发的作用。比如小说A部分，祝火掉进了冰窟窿，被“我”救上来后，他说，“你再不救我，我就熄灭了”，“熄灭”既指祝火如果得不到施救可能会落水而亡，也指他仿佛是火的具象，水火不容情势危急。饶有意味的是，在B部分，再次用到“熄灭”一词，是“我”婚礼之后去祝火家，看到祝火父亲身体严重烧伤变形的样子，听到他嘶哑的声音，“我一声怪喊，慌不择路跑出来，整个人惊惧窒息，像快熄灭了一样”。这应当是作者有意识的对照性用词，在这种重复中，“我”和祝火在不同时空的感觉一瞬贯通，整个小说的叙事也在这一瞬贯通，“我”对祝火的态度也就在这一瞬的“熄灭”后大有改变。
又如祝火所念的避火术咒语，是一首“粤语儿歌”，对“我”来说，“粤语发音很难，我老是咬舌头。学了半天，终于学会了，一股陕西味”。在陕西生活的祝火，为什么口里念的咒语会是粤语？小说中，作者通过祝火给出的解释是“粤语上古就有，他先祖祝融就是那么说话的”。实际上，在小说中，粤语对于说陕西话的主人公来说，除了古老，同时也意味着陌生（包括时间与空间上的双重陌生）与艰难（难以听懂、难以学习），更意味着他对“玩火魔术”的不可僭越，被烧伤是他早已预兆的结果，他却依然一意孤行。这种对照凸显了作者在写作时选用细节的用心和考究。
《祝火》的对照，还体现在作者一开篇，就为整个小说建立了叙事难度，而在AB部分的碰撞交合中，所有离奇的、矛盾的、让人匪夷所思的谜团都得到了呼应和解决，最后，形成了一种水到渠成浑然一体的文本效果。
小说开头写道：“祝火怕水，他从不洗澡，也不碰水，身上总有股焦臭的味道。他说他对水过敏，水落到身上又烫又痛，跟硫酸一样。喝水怎么办？祝火不喝水，只喝自家酿的高度白酒。他十岁出头，酒量如牛，喝完只觉浑身火苗燃烧，他说他享受那种感觉。”
在这样的情节设置之下，怎么继续往下写，非常考验作者的叙事逻辑。作者在这一点上，实现得很好，尤其A部分，叙事逻辑非常严密。祝火解密玩火魔术的过程，即是小说叙事逻辑严密的具体表现。包括：（一）他家祖传的药膏为什么治不好“我”的烧伤？（二）什么是原火？它从哪儿来？怎么灭？（三）祝火他们家祖辈的任务和使命是什么？（四）祝火父亲那个神秘的打火机有什么用？（五）祝火说打火机是祖上传下来的，可是在古代，哪来打火机？等等。
这些问题，作者都在严密的情节设置与内容发展中很好地予以解决。这也使得《祝火》拥有了很强的说服力，展现了一种虚构的力量，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因此有了真实的生命力。
除此之外，《祝火》A部分有高度的诗意和象征性，B部分则有鲜明的散文性和现实性，小说前后两个部分的叙事风格，形成鲜明的对照。整篇小说A篇“天马行空”B篇“扎根现实”，A篇“写意轻灵”B篇“写实沉重”，两部分既对照又呼应，既割裂又融合，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状态，全无阅读的滞涩和阻碍，反而充满叙事张力和内在力量。这种AB对照既体现了作者的写作技艺，也彰显了青年写作者不断摸索不断创新的勇气。
来源：文艺报1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