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老辈子人的印象里,北京的冬是十分漫长的。而且,伴随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强冷空气,北京冬春季节的气温也很低。近些年,北京的冬似乎在向暮秋或初春看齐,冬季不再显得过于漫长且寒冷了。行走在冬日里,从矗立着四座牌坊的成贤街(亦名“国子监街”)起步,慢慢悠悠地逛到什刹海,
高申
在老辈子人的印象里,北京的冬是十分漫长的。而且,伴随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强冷空气,北京冬春季节的气温也很低。近些年,北京的冬似乎在向暮秋或初春看齐,冬季不再显得过于漫长且寒冷了。行走在冬日里,从矗立着四座牌坊的成贤街(亦名“国子监街”)起步,慢慢悠悠地逛到什刹海,确实算是一种极佳的体验。
赏雪景享雪趣 本报记者 方非摄
什刹海在地安门外大街以西,元代水面与通惠河相通,明初逐渐淤塞,形成三个相连的水面,附近有不少名园、王府、古庙,如今是游览胜地。
什刹海,绿柳参差,青山隐约。到了冬天,白雪皑皑,积雪云端,别有一番意趣。
白米斜街位于什刹海东南,这里曾有一座皇家米仓,“白米”两字便由这座米仓得名,清末洋务运动的代表人物张之洞的故居就在这条街上。据说当年他家有一副对联:白雪远山,图开大米。斜阳新柳,春满天街。
远处的山脉被白雪覆盖,宛如展开了米芾的一幅秀润的山水画。夕阳的金辉洒在嫩绿的柳条上,闪闪发光,街道洋溢着浓郁的春天的气息。
楹联中的“大米”,意指北宋著名画家米芾。因其子米友仁亦善画,为区别两人,称米芾为大米,米友仁称为小米。这副楹联巧妙嵌入“白米斜街”之名,构思精妙而文采飞扬。
制图:琚理 赵云龙 康剑
《后海夏韵图》 李小可 2010年
国子监
廊庑里散发的书香
成贤街上的牌坊,以及居于路北的国子监内“琉璃牌坊”,塑造出了这片街区的“脸面”。探孔庙,访国子监,我每每会被这四五张“面孔”所吸引。有了它们的静候,有了它们的关注,这趟探访才会显得“有里有面”。“里”,当然是中国传统儒家文化,而这“面”,则是矗立在街巷与庙坛中的牌坊。
我喜欢在游客不多的时候,或雨中,或雪后,在孔庙、国子监这样的古建筑群落里徘徊。某个冬雪之日,我把沏着香浓红茶的保温杯,以及一本由文化学者赵珩先生所写的《彀外谭屑》放进背包,然后独自一人来到国子监。地上的雪尚未融化,走起来“噗嗤噗嗤”的声响。进入辟雍,我随意翻开书的一页,展现的一段文字竟是:“记得那天是旧历除夕前一日的下午,大雪初霁。彝伦堂和辟雍四周均为大雪覆盖,整个国子监寂静无声,只有东西廊庑灯火通明。我踏着积雪绕辟雍一周,灯火折射在雪地上,呈现出一种温暖,加上廊庑里散发的书香,于寂静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特殊感受,至今挥之不去。”赵珩先生的话,把我的内心所想,几乎不留余地地说了出来。妙哉,妙哉!
自东向西走过成贤街,迎面邂逅的,便是安定门内大街。南行不远,过交道口,从鼓楼东大街一路往西,身边的风景,便切换为南北锣鼓巷的临街区域了。
就像每个读者都有自己心目中的“贾宝玉”“林黛玉”“哈姆雷特”一样,每个与南锣鼓巷有过交往的人,也必定会有自己心目中的“南锣鼓巷”。
遥想当年,我头一回钻进南锣的帽儿胡同,正巧撞见个老妪,跟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数落晚辈。但见这挨训的小孩儿,正在攀爬院前的汉白玉门墩。听他奶奶吼完,便一猛子栽了下来。老太太三两步迎了上去,一把抄起这孩子的手,转眼就不见了。我在一旁看得发呆,似乎这样的情景,也曾出现在自己的童年。忽然,一个声音自耳畔响起,显得十分苍老:“小伙子啊,你知道前面的小院,是谁的家吗?”我回过神,瞧见一位很有些年岁的大爷,正在我身后的墙根底下歇晌。“不知道啊,大爷。”“这是前清那会儿,皇后娘娘婉容的府邸啊。要不要进去瞅瞅?”老人很是热情,以致我没得犹豫。走进院子,经过垂花门,便是栽种了不少绿植的正房院落。院子当中,有两挂葡萄架。架子上的葡萄,早已见不着果实。架子底下,有个宽口的大鱼缸,里面游动着几尾鼓眼泡的金鱼。把着缸边望望,鱼冒出个头,也回望了一眼我。见没吃的东西投下来,便不再搭理,一股脑儿地埋进水草中去了。
南锣于我,如在梦中。后来,与青年作家侯磊闲聊。他的南锣记忆,居然与我出奇相似。
钟鼓楼
钟声飘飘然送到远方
鼓楼东大街的西侧尽头,便是鼓楼。来到钟鼓楼,就算走到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中轴线北端点了。其实,钟鼓楼是两座单体建筑放在一起的混称。在国内的庙坛、佛寺、宫观等诸多地方,钟楼与鼓楼都是分开设置,而且是一东一西。北京的钟鼓二楼,比较罕见地呈现南北排列。
攀登鼓楼前,其实是要有所准备的。比如,要系紧鞋带,活动活动腿脚,再开始扶着高梯爬楼。爬到二层,待气息平缓了,便可以好好参观一下这楼内的二十多面牛皮大鼓了。当然,还有楼外的风景。居高临下,举目四望,目力所及的各个角落,皆是和谐有序的古城风景,或许也是一首首曼妙的都市乐章。
在鼓楼上,我能听到的擂鼓之声,大都是在进行民俗表演时发出的。而作为报时功能的鼓声,留在了文化学者朱家溍先生的童年记忆里:
“每天吃过晚饭的时候,先擂鼓、后撞钟……鼓的节奏是由慢而快,听起来和戏台上演‘击鼓骂曹’所打‘渔阳三挝’的点子很相近,当然只是由慢而快的三通鼓,不能有‘夜深沉’曲牌的伴奏的一段……这鼓的声音沉重、宽厚,有很大的气势,好像夏天酝酿下雨的时候,远方隐隐有隆隆的雷声,现在回忆起来只有用这个比方才能恰当地形容鼓楼大鼓的音量和音色。”
下了鼓楼,又上钟楼。现而今,听这大钟鸣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遥想当年,也就是这钟楼还在鸣响报时的那会儿,古老的北京还处于军阀混战的岁月里。关于这钟的记忆,朱家溍先生如此说道:“我们形容某一种大的声音,习惯用‘声若洪钟’,我听钟楼的钟声,感觉只有这个‘洪’才是最恰当的形容词,‘声洪’就是说这个声音不仅仅是大,而是说这个大的声音发出震动的音波,嗡嗡的起伏,飘飘然送到远方。”
银锭桥与什刹海
一种如入化境之美
从钟鼓楼出发,沿着地安门外大街路西一路南行,右侧第一条胡同,是著名的烟袋斜街。沿着斜街逛到头,眼前出现的,就是银锭桥了。这座南北走向的汉白玉单孔石桥,初建于明正统年间。由于此桥形似一个倒扣着的银锭,故被称为“银锭桥”。
我于银锭桥上观风景,大多是在什刹海水面刚刚结了一层薄冰之时。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时候,主要是游人会稀少一些。其实,能见到桥下的薄冰,说明天已凉了。或暮秋之后,或初春以前,银锭桥与什刹海总有一种如入化境之美。曾经居住在柳荫街十三中宿舍的刘心武,在《银锭观山》一文中写道:“如果现在趁着日落之前来到桥上,将会看到湖上结着一层晶亮的薄冰,反射着珍珠色的天光;两岸簇簇垂柳尽作鹅黄色,或深或浅,参差交错,如眉的柳叶袅袅飘落,在冰上跳起芭蕾舞。”
沿着前海的堤岸一直走。或许,会在不经意间,走过著名文化人郁达夫先生的寓所。郁达夫先生一家,在前海北岸住过一段时间。有关这段经历,郁达夫先生在《北平的四季》中这样写道:
“北国的春,来得较迟,所以时间也比较得短……北方春天的最值得记忆的痕迹,是城厢内外的那一层新绿,同洪水似的新绿。北京城,本来就是一个只见树木不见屋顶的绿色的都会,一踏出九城的门户,四面的黄土坡上,更是杂树丛生的森林地了;在日光里颤抖着的嫩绿的波浪,油光光,亮晶晶,若是神经系统不十分健全的人,骤然间身入到这一个淡绿色的海洋涛浪里去一看,包管你要张不开眼,立不住脚,而昏厥过去。
“北平市内外的新绿,琼岛春阴、西山挹翠诸景里的新绿,真是一幅何等奇伟的外光派的妙画!”
郁达夫先生的文章,完成于“卢沟桥事变”发生前的一年。那时候,日本侵略者策划的“华北五省自治”,已经使古老北平的上空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乌云。一批在北平的文化人,把北平之美书写出来,让每个国人都感受到北平的重要性。我读郁达夫,如同阅读老舍先生的作品,始终会带着一份淡淡的感伤。而这感伤,并不是自怨自艾。它是一种对冬去春来的时空感怀,对于似水流年的人生感慨,更是对一座古城的眷恋与期望。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