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太元十年(公元385年)夏,长安城的蝉鸣裹着血腥气钻进平佛寺的窗棂。姚苌站在佛殿台阶上,望着阶下那抹明黄身影,喉结动了动。苻坚的玄色衮服已被血浸透,发冠散落在地,沾着草屑的鬓角还凝着未干的冷汗——这位曾让北方六合归心的前秦天子,此刻像只折断翅膀的凤凰,瘫在青石
太元十年(公元385年)夏,长安城的蝉鸣裹着血腥气钻进平佛寺的窗棂。姚苌站在佛殿台阶上,望着阶下那抹明黄身影,喉结动了动。苻坚的玄色衮服已被血浸透,发冠散落在地,沾着草屑的鬓角还凝着未干的冷汗——这位曾让北方六合归心的前秦天子,此刻像只折断翅膀的凤凰,瘫在青石板上。
"陛下,这便是姚某要的'禅位诏书'。"姚苌的手按在腰间剑柄上,声音发涩。他身后的士兵们举着火把,将佛殿前的古柏照得影影绰绰,恍惚间,姚苌仿佛又看见二十年前那个在长安街头纵马扬鞭的少年苻坚,那时他的铠甲比阳光还亮,说要"混一六合,以济苍生"。
一、王猛死后的裂痕
九年前的冬夜,王猛病逝于长安。临终前,这位"功盖诸葛第一人"的氐族宰相攥着苻坚的手,指节发白:"晋室虽僻陋,然正朔所在,愿陛下勿图之。鲜卑、羌虏,我之仇雠,终为人患,宜渐除之。"
苻坚跪在榻前哭到呕血,却终究没听进这最后谏言。王猛死后,他自恃"英武过人",既未除鲜卑慕容氏、羌姚氏等"新附豪强",又执意南征东晋。淝水之战的溃败像一把利刃,将前秦的锦绣山河割得支离破碎——慕容垂在河北称燕王,姚苌在关中扯旗反秦,就连最忠心的苻融(苻坚之弟)都在襄阳战死。
此刻跪在姚苌面前的苻坚,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投鞭断流"的雄主。他望着姚苌身后那面"大秦"残旗,突然想起王猛临终前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对未来的清醒。而他呢?他亲手放虎归山,养痈成患,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
"姚苌,你可知今日杀我,是背了怎样的因果?"苻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我在太极殿受你朝拜时,你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要贴上行砖......"
"住口!"姚苌突然暴喝,剑穗上的红绸被风卷起,扫过苻坚的脸。他想起三天前在五将山截住苻坚时,这个曾经让他仰望的天子竟主动解下玉玺,说:"社稷事重,卿可取之。"可当姚苌真的捧起玉玺时,苻坚又冷笑:"你以为拿了块石头就能当皇帝?你看看关中百姓,他们念的是'苻天王',不是'姚天王'。"
二、慕容垂的叹息
平佛寺外的槐树上,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掠过。慕容垂站在树影里,手里攥着半块冷掉的胡饼——这是他从长安逃出来时,街边老妇塞给他的。他望着佛殿内的场景,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大人,这就是天下的结局?"随从的声音带着哭腔。慕容垂没说话,他想起十年前在邺城初见苻坚时的情形。那时他是被前燕废黜的吴王,穿着粗布麻衣跪在太极殿外,是苻坚亲自扶他起来,说:"孤闻卿有王霸之略,何忍困于腐鼠?"后来他助苻坚灭前燕,苻坚赐他金印紫绶,封为"冠军将军",连他的母亲都接来长安养老。
"陛下待你不薄啊。"慕容垂喃喃自语。他记得去年冬天,他在长安城头看雪,苻坚派人送来狐裘,附信说:"北地苦寒,卿善自珍摄。"可如今,那个会为他披狐裘的人,正倒在血泊里;那个他曾说要"生死相托"的帝国,正在土崩瓦解。
"当年王猛在时,每有大事必召我入府商议。"慕容垂摸出怀里的旧玉佩——那是苻坚亲手赐的,"王猛说,'燕赵多奇士,君当为国家柱石'。可王猛死后,苻坚眼里只剩那些鲜卑贵族,连我这个'旧人'都要防着......"
三、历史的注脚
姚苌最终还是没敢在平佛寺动手。他命人将苻坚押回新平郡(今陕西彬县),关在一座佛塔里。苻坚在塔中写了最后一封信,托人带给远在五原的儿子苻丕:"勿以朕死为念,当速图恢复。"写完便拔剑自刎,时年四十八岁。
消息传到后燕邺城时,慕容垂正在校场点兵。他捏碎了手中的酒盏,鲜血混着酒液滴在军报上。帐外,士兵们正高唱着《破阵乐》——那是苻坚当年亲自谱的曲子,如今听来,竟像极了前秦的挽歌。
"传我将令,即日起,后燕与姚秦为敌。"慕容垂的声音像生铁铸就的,"当年苻天王待我如子侄,今日我必为他讨个公道。"他望向北方,那里有王猛曾规划的"阡陌纵横",有苻坚曾梦想的"四海归一",而如今,只剩一片狼藉。
多年后,史官在《晋书》里写下:"坚之败也,非天亡也,人谋不臧耳。"而民间茶肆流传着更直白的评说:"王猛在,秦不亡;王猛死,秦自乱。"
平佛寺的古柏依旧岁岁枯荣,只是再没人记得,那个夏日的黄昏,有个穿玄色衮服的男人倒在这里,他的血渗进青石板,渗进佛殿的砖缝,渗进历史的褶皱里——那里还藏着另一个人的叹息,像一声闷雷,滚过三百年的光阴。
来源:烽火说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