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再不找个婆姨,你就真成老光棍了!"父亲的话如同一枚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姻缘的捉弄
"再不找个婆姨,你就真成老光棍了!"父亲的话如同一枚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那是1992年的春天,我二十七岁,在县城机械厂当技术员,刚刚评上助理工程师,正是人生的黄金时期。
窗外柳絮纷飞,单位里的婚恋风也刮得正旺,不知不觉间,厂里同批进厂的同事几乎都成了家,只剩我还"光着膀子"。
父母不顾我的反对,张罗着相亲,说是看中了供销社的姑娘,周日就要登门,还特意从老家带来了半斤老参,准备见面时送给对方家长。
"儿啊,你都二十七了,再不娶媳妇儿,好姑娘都让别人挑走啦!"母亲一边收拾家里的杂物,一边念叨。
我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心思却飘向了那双眼睛,第一次见时,清澈中带着笑意,像是早春解冻的小溪,温柔又灵动。
那是老同学小刘的姐姐,我去他家避风头时不期而遇的人,只一眼,就深深烙在了我心里。
可惜那次见面太短暂,她出门上班去了,我连她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清楚。
彼时的我,哪里懂什么姻缘?只知道逃,逃离父母的安排,逃离车间里师傅们的调侃,逃离邻居大妈们"大龄未婚"的指指点点。
每每想起相亲,我就头疼,总觉得那些被安排好的姻缘就像厂里的生产定额,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妈,我不相亲,我有工作,我的婚事我自己会处理。"我嘴上硬气,心里却慌了神。
母亲长叹一口气:"你爸都跟张科长打了包票了,这次你要是再逃,咱老李家的脸往哪搁?"
我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的小屋,从枕头下摸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这是我的"避难日记",记录着每次逃避相亲的"壮举"。
转眼周六到了,厂里放假,我偷偷收拾了换洗衣物,趁父母午休时,悄悄推出我那辆心爱的二八大杠,直奔小刘家。
骑车的路上,春风拂面,路边的杨树抽出了嫩芽,一派生机勃勃。
小刘家在县城东边的职工宿舍,六层楼房的四楼,两居室,虽然面积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咚咚咚",我轻轻敲门,生怕惊动了邻居,毕竟,这已经是我第三次"避难"来小刘家了。
"来啦!"门内传来小刘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我就知道是你,又逃婚来啦?"
小刘穿着一件褪色的蓝格子衬衫,笑嘻嘻地看着我,眼中满是调侃。
"少啰嗦,收留我一晚上。"我从背包里掏出两盒"熊猫"牌香烟,塞到他手里,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你小子,又逃婚啊?这都第几回了?"小刘笑着拍我肩膀,把我让进屋,"躲我这儿,管饭不管媳妇。"
我刚要反驳,屋内飘来一阵饭菜香,香得让人直流口水。
小刘姐姐站在厨房门口,围着一条碎花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冲我点头微笑。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发丝间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我一时语塞,只觉得心跳加速,仿佛又回到了初中毕业那年,对隔壁班班花偷偷仰慕的感觉。
"这是我姐,刘蕙芳,芳字是那个芬芳的芳,刚从技校毕业,分到你们厂电气车间。"小刘介绍道,"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李工。"
"刘师傅好。"她声音温柔,带着一丝腼腆,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常听小刘提起你,说你是厂里的技术尖子。"
"哪里哪里,都是同事们抬举。"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想小刘这小子,背后都给我吹什么牛啊。
"别谦虚了,你那篇关于数控车床优化的论文,厂报上都登了,我还剪下来了呢!"小刘在一旁笑道。
我这才仔细打量蕙芳,她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虽然不是那种一眼惊艷的美女,但有种特别的气质,眉眼间透着股机灵劲儿,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饭马上就好,你们先坐。"蕙芳说完,转身回了厨房,留下一缕淡淡的发香。
那天晚饭,我们聊得甚欢。
桌上有青椒炒肉、醋溜白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紫菜蛋汤,虽然都是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比厂食堂的饭菜强多了。
"这菜是你姐做的?手艺真不赖!"我一边吃一边称赞,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合胃口的家常菜了。
"可不,我姐可是'全能型',不光烧得一手好菜,技术上也是把好手。"小刘一脸骄傲。
饭桌上,蕙芳谈起电气技术时眼睛发亮,那股认真劲儿让我着迷。
她讲述参与新型数控机床调试的经历,专业术语脱口而出,丝毫不像其他姑娘那样扭扭捏捏。
我才知道她是厂里新来的技术骨干,虽然年轻,但已经参与了最新进口数控机床的调试工作,这在我们厂可是"香饽饽"。
"蕙芳,你是哪个技校毕业的?怎么一来就能参与那么重要的项目?"我好奇地问。
"省工业技校电气自动化专业,我是专业第一名毕业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李工你别叫我蕙芳,叫我小刘姐就行,厂里都这么叫。"
"哎哟喂,装啥呢,人家是厂技术科的骨干,你叫人家'小刘姐',人家多掉身价啊!"小刘在一旁打趣道。
吃完饭,蕙芳去洗碗,我帮着收拾桌子,心里直感叹:这哪是普通姑娘?简直是我理想中的伴侣啊!
既懂技术,又贤惠能干,还不矫情,这样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你怎么不早说你姐这么优秀?"等蕙芳进了厨房,我悄悄问小刘。
"说了你也不信啊,你小子不是最讨厌相亲吗?"小刘挤眉弄眼,"我姐可是单身,比你小两岁,你要有意思我帮你牵线啊!"
"去你的,谁说我对你姐有意思了!"我佯装生气,心里却泛起了涟漪。
夜深了,小刘打地铺,让我睡他的床,说什么客随主便,我哪好意思,执意要睡地铺。
躺在地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火车汽笛声,我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蕙芳认真讲解技术时的模样。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等我起床,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急促而密集。
"李小波,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是父亲的声音,洪亮而愤怒。
我一下子惊醒,完了,被找到了!
"谁呀,一大早的。"小刘揉着眼睛去开门。
门刚开,我父亲就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满脸焦急的母亲。
"爸,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尴尬地从地铺上爬起来。
"还不是你们厂小王告诉我的!说你每次逃婚都躲小刘家!"父亲气呼呼地说,"你这孩子,二十七了还这么不懂事,人家姑娘和家长都等着呢,你倒好,一声不吭就跑了!"
"李叔,婶子,别生气,坐下喝口水。"小刘赶紧打圆场。
就在这时,蕙芳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已经换上了整洁的工作服,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清爽大方。
"叔叔阿姨好,我是小刘的姐姐,刚煮了稀饭,要不要一起吃点?"她礼貌地问道。
父母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姑娘。
"这是..."母亲疑惑地看着我。
"这是我同学的姐姐,在我们厂电气车间工作。"我赶紧解释。
蕙芳端出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和刚出锅的油条,香气四溢。
母亲的态度一下子软化了,她看着蕙芳麻利地张罗早饭,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
"闺女,你多大啊?家是哪里的?"母亲习惯性地打听起来。
"阿姨,我今年二十五,家在郊区双泉公社,爸妈都在县纺织厂工作。"蕙芳不慌不忙地回答,声音温柔有礼。
父亲的怒气也消了大半,他尝了口粥,连连点头:"味道不错,比你妈做的还香!"
母亲白了他一眼,但也笑了起来。
吃完早饭,蕙芳要去上班,临走时,她轻声对我说:"李工,下周车间有个新设备调试,缺人手,你要是有空,可以来帮忙。"
说完,她塞给我一张纸条,转身下楼去了。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我心里竟有些不舍。
"走吧,回家。"父亲催促道,"人家张科长家还等着呢!"
回家的路上,父母数落我的不是,我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蕙芳的音容笑貌。
到家后,父亲一字一句地告诉我:"下午两点,张科长家,必须去!"
我没有反驳,因为我知道,再怎么逃,也躲不过今天这一关。
母亲在一旁抹眼泪:"儿啊,咱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啊!看看隔壁老王家儿子,比你小两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我低头不语,手却不自觉地摸向口袋。
趁父母不注意,我悄悄掏出蕙芳给我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和一行工整的字:"有空来电气车间找我,机床还等着调试呢。下周三下午,办公室没人。"
看到这行字,我的心跳突然加速,难道她也对我...?
父亲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下午,必须按时到!听见没有?"
但我的心思早已飞到了电气车间,飞到了那个明眸善睐的姑娘身旁。
中午,我坐在自己的小屋里,手里把玩着那张纸条,心里天人交战。
去张科长家相亲,父母脸上有光,家族里也好交代,可我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一方面,我不喜欢被安排的感觉;另一方面,蕙芳的身影已经悄悄潜入我的心头。
时针指向一点半,父亲在外面喊:"小波,快点,该出发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却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爸,我有对象了。"
"胡说八道!哪来的对象?"父亲一脸不信。
"就在咱厂,电气车间的刘工程师,就是今早你们见到的小刘姐姐。"
"你说啥?那姑娘?"父亲惊讶地瞪大眼睛。
母亲也愣住了:"你们啥时候处上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们...我们还在了解阶段。"我支支吾吾地说,心虚得很,但又不知哪来的勇气。
"那也不行!人家张科长都约好了,不去像话吗?"父亲态度依旧强硬。
"爸,我真的有心仪的对象了,这次相亲去了也是浪费人家姑娘的时间。"我坚持道。
最终,在我的坚持下,父亲无奈地打电话给张科长,说我生病了,改日再约。
电话那头传来张科长失望的声音,我心里过意不去,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轻松和期待。
接下来的三天里,我心神不宁,工作上也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地瞟向电气车间的方向,希望能偶遇蕙芳,却总是失望而归。
终于,周三到了。
下午三点,我鼓起勇气,拿着一沓图纸,假装有工作需要咨询,来到了电气车间。
车间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忙碌地穿梭,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数控机床旁的蕙芳。
她穿着工作服,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正低头调试设备,专注的样子格外美丽。
"刘工程师,打扰一下。"我硬着头皮走过去。
看到我,她脸上浮现出我熟悉的微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李工,你来啦。"
"嗯,来请教个技术问题。"我假装正经地说,心跳却快得像擂鼓。
"办公室里说吧,这儿太吵了。"她领我进了一间小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她先开口了,声音轻柔。
"怎么会?我一直在找你这样的人。"我脱口而出,随即脸红了,"我是说,找你这样懂技术的人请教问题。"
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李工,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点点头:"记得,就是上周在小刘家。"
"不,是去年冬天,厂技术交流会上,你做报告,我坐在最后一排。"她说。
我愣住了,完全没有印象。
"那时我还在实习,听说厂里来了个技术能手,特意去听了你的报告,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她的声音透着真诚。
原来,她早就认识我了,而我却浑然不知。
我们聊了很多,从技术到生活,从家庭到梦想,仿佛认识多年的老友,又像初识的恋人,话题源源不断。
后来我才知道,这场"偶遇"其实是她和小刘精心设计的。
她早在技校时就听小刘提起过我,来厂后远远见过几次,却一直没机会认识。
"每次想找机会认识你,你却总是匆匆走过,眼里只有图纸和机器。"她笑着说,"要不是小刘出的主意,我们可能到现在还是陌生人。"
"什么主意?"我好奇地问。
"他知道你每次逃婚都来他家,就故意让我在那天回家做饭,说不定能碰上你。"
我哭笑不得,原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但心里却充满了感激。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了秘密约会。
工作日的傍晚,我们会在厂后的小路上"偶遇";周末,我会借口加班,其实是去找她。
每次见面,她都会带一本小笔记本,记录下我们讨论的技术问题和解决方案,认真的样子让我越发着迷。
那本笔记本成了我们感情的见证,里面有严肃的技术讨论,也有稚嫩的情感表白,密密麻麻的字迹中,藏着我们青涩的爱情。
一个月后,我决定带她回家见父母。
那天,我特意去街上的国营商店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作为见面礼,花了我大半个月的工资。
"爸,妈,我带对象回来了。"我站在家门口,紧张地介绍道。
蕙芳站在我身旁,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捧着一盒精心准备的点心。
父母一开门,看到是蕙芳,先是一愣,继而露出惊讶的表情。
"就是她?小刘的姐姐?"父亲上下打量着蕙芳。
母亲倒是热情地拉住蕙芳的手:"快进来,快进来!"
起初,家里气氛有些拘谨,父亲话不多,只是时不时地打量蕙芳,似乎在评估这个未来儿媳的分量。
母亲则絮絮叨叨地询问蕙芳的家庭情况、工作情况,甚至连做饭洗衣的技能都没放过。
蕙芳不慌不忙,一一作答,举止得体,谈吐不凡,渐渐赢得了父母的好感。
晚饭时,蕙芳主动帮母亲做菜,切菜、炒菜一气呵成,动作麻利,颇有家庭主妇的风范。
母亲在一旁连连点头,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饭桌上,父亲终于开口了:"小刘啊..."
"爸,她叫蕙芳,不是小刘。"我赶紧纠正。
"哦,蕙芳啊,听说你是技校第一名毕业的?"
蕙芳点点头:"是的,叔叔,我在电气自动化专业还拿过省级奖学金。"
父亲眼睛一亮:"那你跟我们小波在技术上有共同语言啊!"
"是啊,我们经常一起讨论技术问题,小波在机械设计方面很有独到见解。"蕙芳看了我一眼,眼中满是赞许。
母亲则关心更实际的问题:"闺女,你家里几口人?父母做什么工作的?"
蕙芳耐心地介绍了自己的家庭情况,父母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家庭条件一般,但勤劳本分。
晚饭后,父亲把我叫到一边:"这姑娘不错,懂事,有才华,比那些只会打扮的姑娘强多了。"
母亲也偷偷对我说:"儿啊,这次真是开窍了。这姑娘贤惠能干,比供销社那个强多了!"
听到父母的认可,我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送蕙芳回家的路上,夜色温柔,街道上的路灯在我们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你父母挺好的,很朴实。"蕙芳轻声说。
"他们就是太急着抱孙子,整天催我结婚。"我有些无奈地笑道。
"那你愿意满足他们的心愿吗?"她突然问,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她脸红了,低下头:"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
我握住她的手:"如果你愿意,我们明年就结婚。"
她轻轻点头,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三个月后,我们举行了简单而温馨的婚礼。
厂里的同事们都来了,小刘作为"红娘",喝得最高兴,一直嚷嚷着要我们快点生个"小工程师"出来。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充实,我们白天在厂里各忙各的,晚上一起研究技术,讨论问题,有时争得面红耳赤,但最终总能找到共识。
那本记录技术问题的笔记本渐渐变成了我们的"家庭日记",记录着我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1994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取名"李想",寓意着我们对未来的期望与憧憬。
看着襁褓中的儿子,我突然明白了父母当初催婚的心情,那是一种传承的渴望,是生命延续的本能。
如今,每当有人问起我们的相识经过,我总会笑着说:"是她把我'拐'回了家。"
而蕙芳则会白我一眼:"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望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我心中满是感激和爱意。
原来我不是在逃婚,而是在奔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有些姻缘,就是这样捉弄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我常想,如果当初不是因为逃婚,我和蕙芳或许就不会相遇;如果不是蕙芳和小刘的"设计",我们或许就不会相识。
命运真是奇妙,它用看似偶然的方式,让注定要在一起的人相遇、相知、相爱。
站在人生的路口,有时我们以为自己在逃避,其实是在奔赴;有时我们以为是意外,其实是蓄谋已久的巧合。
每每想起这段姻缘,我都会心生感慨:人生最美的风景,往往在转角处等着我们。
而我,很幸运地在逃婚的路上,遇见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来源:怀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