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都在露台上边晒太阳边打牌,家里的脚步声格外清楚,她头也不回就知道高庭走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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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庭妈妈在厨房切奶奶的卤牛肉,准备吃饭的时候带去给高庭爸爸下酒。
人都在露台上边晒太阳边打牌,家里的脚步声格外清楚,她头也不回就知道高庭走进来了。
她就装作不知道,等着高庭开口。
高庭走到厨房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走了进去,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妈,我明天去接潘潘回来过年。”
高庭妈妈拿菜刀的手停了一下,继续切,就当作没听见。
他又说一遍,更加坚定:“妈,我明天接潘潘来过年。”
高庭妈妈拿刀的手再次顿住,肉切了一半,刀卡在肉里。
到她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脾气,对高庭苦口婆心地说:“上次你们定亲的事情,你自己也都看见了,不是我跟你爸不同意你跟潘潘结婚,是她爸爸,她爸爸说了什么你自己没听见吗?
儿子,我们从来没要求过你什么,创业也好,你创业亏了,你爸替你兜着,你找对象,我们也从来没要求过条件。
我们对潘潘什么样你应该都清楚,可是现实就是这样的,她家里情况就是这样!你是我儿子,我不希望你再去沾这种人家了!这是为你好!”
高庭也料到妈妈会这么说了,但他有备而来:“妈,我知道你担心她爸爸的再来找麻烦,这些我也考虑了,我也实话告诉你,我和盛丰做局,让盛建兴倒欠我180万,他所有的工作股份,也全都被盛丰控住了。上次是我太心急,太冲动了,没有准备好,是我的问题,和潘潘完全没关系,这次我是真的准备好了,我真的想和潘潘结婚。”
可高庭妈妈听了更加脸色难看,甚至如临大敌一般:“高庭!你是不是疯了?什么叫你做局让他欠你180万!”
妈妈说这话的时候还把他往厨房里面用力拽了一把,就怕被外人听见。
高庭解释说:“妈,我有数,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但你相信我,一切合法合规,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那么细,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定亲那种事情了。我保证。”
他语气极其诚恳,但妈妈始终紧闭双唇,不回答,还有转过去继续切牛肉。
高庭叹了口气,并没有放弃,依旧好声好气地恳求:“妈,上次的事情,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去撞盛建兴的车,才被记仇报复连累你们和潘潘。
亲戚那边,上次我也去解释过了。我知道面子上不好看,但日子毕竟是我和潘潘过的,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我们之间很稳定感情很好,我不想因为这些外力就放弃,那是本末倒置!
妈,亲戚那边,我知道上次提亲都替我出力了,我都会去感谢去赔礼的,你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高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当妈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对潘潘有多认真,可她始终还是觉得,无论高庭做了什么准备,就算是拿到断绝父女关系的协议也好,父女就是父女,血脉斩不断,只要盛建兴哪天发疯了,找来了,高庭始终是一身麻烦!
而且盛建兴那天的行为,太可怕了,一个可以这样去毁自己亲生女儿的人,还有人性吗?
这样的人要是发起疯来,会怎么伤害自己的儿子?
妈妈也叹了一口气,还是劝他:“高庭,我不是说潘潘不好,我也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可是啊,事情不是你想的真的简单的。
她爸爸那样的人,没那么好打发的!我们不是说潘潘不好,我们是不想你惹上这种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可高庭还是坚持说:“妈,我们能不能不要因为对将来不确定的担忧,去放弃眼前的人?退一万步来讲,真到了那时候,为了潘潘,我愿意低头。我既然选择跟她在一起,这些就该我面对。”
妈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惊讶的嘴唇微张,心里复杂极了——她太了解自己儿子了,能说出这个话,他是真的把自己全投进去了!
“妈,”他上前一步拉住了妈妈,“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我想带潘潘回来过年,明年我想结婚。”
高庭妈妈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小到大,他们一直很尊重高庭,他也确实是个懂事省心且上进的孩子,他以这样恳求的姿态说这番话,作为母亲,她没法拒绝。
叹了口气说,有些凝重:“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吧。我和你爸商量商量再说。”
这至少是松口了,高庭也不敢逼的太紧,也让了一步:“好,我等会也会和我爸说的。”
他转身准备走,刚转过去,又想起什么,对妈妈说:“潘潘说,让我代她说声对不起。”
妈妈看着他走出去,转身重新拿起刀,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潘潘之前发来的消息,想起之前种种。
她其实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
她是做母亲的人,也是女人,客观来说,她对潘潘是有心疼和同情的,可偏偏,当事人是自己儿子!
她想来想去,她掏出手机,给潘潘发了一个微信消息。
“潘潘,今天有空吗?阿姨想和你聊聊。”
11点半的时候,高庭妈妈打包了家里带的一些卤牛肉,请大家一起去附近的饭店吃饭。
饭店路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高庭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没什么笑脸,心里堆满了事情。
他父母走在后面,妈妈小声地和爸爸说着高庭和潘潘的事情:“我约了潘潘下午过来,你儿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搞得好像我在棒打鸳鸯一样。
潘潘是好的,但我总还是不放心,下午我先和她单独聊聊吧。先别让儿子知道。”
高庭爸爸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对老婆说:“他真想结就随他吧,日子毕竟是他们过的。至于潘潘那个爹怎么处理,等下你和潘潘聊,我去找儿子聊聊。”
夫妻俩看着眼前的儿子,正商量着呢,杜小漆突然闯入视野,来到高庭身边——她人生地不熟,唯一最熟的就是高庭——由于冲的太快,小半个身子撞在他胳膊上。
高庭双手插兜,本能地用胳膊抵了一下,人没摔倒,他看清是谁,第一时间就拉开了距离,这个时候看见杜小漆,更烦了。
“不好意思,刚才我听几个叔叔说了,刚才让你尴尬了。”
她指的是当众问他未婚妻的事情。
高庭回头看了自己老爸一眼,有些不满,怎么连这种事都拿出来说,说到底潘潘是自己人,跟外人有什么可说的。
可父母并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看到俩人走得挺近的。
高庭妈妈感慨说:“其实我早看出来了,这个杜总,对儿子也有点意思的。”
高庭爸爸却说:“我也看出来了,但是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高庭妈妈反问,“人家不是挺优秀的吗?”
“就是因为太优秀了,眼里只有自己了,我跟她做生意我知道,合作可以,结婚就不合适了。”
高庭妈妈也没说什么,心里还是在想潘潘的事情。
这孩子确实很好,性格好,礼数好,又温柔体贴,就是可惜,要是没有那样的爹就好了。
对于杜小漆,高庭也是和自己老爸一样的态度,除了合作,没什么想谈的,更不愿意拿潘潘的私事出来讨论。
于是答非所问地随口说了句:“前面就到了,你和我几个叔叔先进去吧。”
他说完就放慢了脚步,很明显是在等爸爸,他有话要说。
杜小漆走到饭店门口,却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回头去看高庭——他今天很不一样,平常和他谈公事的时候,他自信又有野性,思路清晰,寸步不让,但今天,却好像愁云满目,心里堆满了事情。
她原本就对高庭有些好感,刚才高庭进去和妈妈说话的时候,两个打牌的叔叔趁他不在,也漏了几句话出来。
一个对高庭爸爸说:“大哥,你劝劝他,就算是天仙也别要了,那都什么人家啊,谁沾谁倒霉。”
另一个叔叔看了高庭爸爸一眼,怼说话的那位说:“现在年轻人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谁还挺我们这种老头子的。你老实打牌吧,手伸那么长干嘛,高庭又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大哥,你说是吧?”
高庭爸爸笑嘻嘻说:“谁知道呢,孩子大了,也不跟我们住一起,他自己也有事业了,我们老了,哪里管的动,他自己高兴就好了。来,洗牌洗牌。”
三言两语,这话题就被高庭爸爸揭过,但杜小漆听进去了,她大概猜到几分——高庭家里人,对他女朋友很不满。
她想起上次见到潘潘的模样,一个柔柔弱弱的花瓶。
也对,富贵人家都会反对这种捞女。
八成也是仗着自己年轻漂亮想要傍高庭吧。
可她不一样,她看中的并不是高庭的钱,她是喜欢这个人身上的那股劲儿,就像草原上的雄马一样,越是难以驯服,越是吸引她!
因此当听见叔叔们这番话后,她也难免动了心思,既然高庭和现在这个女伴没有结果,拿自己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他了——她觉得女追男没什么丢人的,有些女人扭扭捏捏惺惺作态,不过是不够优秀不够自信,又或是故作姿态罢了。
她自诩是敢想敢做的人,在感情上亦是如此,她也相信高庭在足够了解自己后,会发现自己的亮点,也会发现,女人不是只有漂亮的脸蛋和身体才值钱。
于是她又从饭店门口折返回去,拽住了高庭的手臂:“快走吧,吃饭还不积极呢。”
高庭皱了眉头,抽出了手,没再说什么,自顾自走了——杜小漆今天毕竟是合作伙伴,他不好臭脸太难看,而且她在,有些话就不方便和爸爸说了。
他一想,还是等饭后吧。
饭桌上,大部分时间就听见杜小漆和自己爸爸在那畅聊自己品牌的未来规划,愿景之类的。
但高庭今天并不想聊这些,他甚至觉得,杜小漆过于自我了,自我到已经忽视身边人的情绪和需求了。
一顿饭下来,几位叔叔对于她年纪轻轻去做国潮创业这事儿称赞不已,也非常看好她公司将来的发展。
于是杜小漆顺势就把话题引到了一直沉默的高庭身上:“我是小本生意,比不了高庭的,我还想着他能带带我呢,这不都求了他小半年了。”
她以前总是高总高总地喊,好像今天吃这顿饭俩人距离就拉近了似的,开始喊他名字,又故意在这饭桌上提起他拒绝合作的事情。
几位叔叔不明就里,当然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阿庭,这么好的项目,还有犹豫啊?我听人家说,现在国潮兴起,是大趋势了,你可别错过。”
“是啊,再说杜总有能力,你们俩合作,稳赢的。”
高庭却油盐不进:“杜总,这事儿我们上次不是聊了嘛,有钱赚我当然愿意了,就是给我多少股份,你想好了吗?我可一直在等你答复呢。”
这话将问题又抛给了杜小漆,她眼珠一转,居然笑着对高庭说:“高总你要价太高了,我给不起呀,要不这样吧,你看我这人能值多少股份?”
这话有些人说是露骨,但杜小漆说出来,却是极度自信,听的在做的老一辈都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杜总真会开玩笑。”
高庭眼神冷冷的,也说:“是啊,看不出来,杜总这么会开玩笑。”
说着还提了一杯敬她,算是给了她面子了。
没想到杜小漆并不因为他婉拒而难堪,反倒是将这种行为视作是自己勇敢的表现,笑着和他碰了杯。
高庭象征性嘴唇碰了碰饮料杯——他是准备今天要开车回去接潘潘的,根本不打算喝酒——低头看手机,潘潘没回消息,这顿饭吃得一点儿滋味都没有,反倒更加心烦了。
但这些场面落在高庭妈妈眼里,却有了新的想法……
潘潘是11点左右收到高庭妈妈的消息的,她原本以为,上次的道歉没有等到她的回复,对方一定不想再联系自己了。
但今天高庭回去,潘潘也猜到他肯定会和父母谈起自己,所以他妈妈来消息,她有些意外,却也没有那么意外。
她回复说:“阿姨,很感谢您还愿意见我,我随时都可以,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等你们消息。”
“那下午你过来一趟吧。”
高庭妈妈又补充说:“我想单独和你谈谈,你快到了给我消息,别告诉高庭。”
“好。”
潘潘回了消息,又捏着手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她提前设想了今天谈话的可能性,好的坏的,可无论怎么样的,她觉得自己都该去面对。
她握着手机的手,用了力气,下了决心似的站起来,去衣柜里翻出了定亲那天,因为戴在身上而没有被带走的那些黄金——一个纯金的项圈坠着百福锁,一对金手镯。
她做了一切能做的准备,才打车出发去了高庭家里。
高庭饭后也没收到潘潘的消息,虽然也并没有特别的事情,但没几天就除夕了,走过前三个除夕的经历,他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饭后往家里走,杜小漆还是和他并肩走着,她找的话题他一个都不感兴趣。
想要找自己爸爸聊聊潘潘的事情,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等回到家里,爸爸和几个堂叔叔继续打牌,高庭不想再跟杜小漆啰嗦,于是也加入进去。
拉了一张椅子,背对着大门方向,上了牌桌,这下杜小漆没人说话,索性也就站到他身后看牌观战。
潘潘是下午1点半到的,她很遵守和高庭妈妈的约定,快到他家门口了,就给他妈妈打了个消息,然后就准备一直站在他家门口的桂花树下等。
高庭家里的房子大,一层造的高,她站在桂花树下就听见了露台上热闹的声音。
都是陌生的声音,但他们会时不时地,催促高庭几句。
她这才得以知道,他就在那里。
她于是往大桂花树下的景观石头上站了站,就看见他背对着大门方向,坐着正在打牌。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她心里就安定了不少,可随之而来的,就是些许落寞,明明都看见他了,却没办法靠近。
这时虽然是冬天,可这天的天气却格外地好,潘潘穿了一身雪色的大衣站在大桂花树下,眯起眼睛,仰起头来,就这样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
当然我看见了一直站在他左右的那个女孩的背影。
一开始潘潘并没有太多注意这个背影,只觉得或许是亲戚吧。
可渐渐她也认出来了,是上次见过面的杜小漆。
这天的牌局,乃至整个露台都只有她一个年轻女性,她也并不看别人的牌,只站在高庭身后。
高庭一把王炸全关的时候,她也兴奋地在朝他背后趴去,心口贴在了他的后背,然后为他欢呼鼓掌。
潘潘不是小孩子了,她能看明白,杜小漆对高庭的想法。
当然她也看到了,高庭冷着脸,回头拂掉了她搭在他肩头的双手。
她没有去深究,为什么这么特殊的日子,杜小漆会在他家里。
高庭为她所付出的那些,她心里很清楚,她不会那样卑劣地去揣测他。
可这画面映在潘潘眼里,依然是刺目的。
可她离他那么远,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的热闹。
没多久,高庭妈妈快步走到露台边缘,朝下面看了一眼,看到了潘潘。
她也并没有告诉高庭,自己默默走了下来。
她打开了大铁门的小门,走出来,随手关上,并没有想邀请她进去的意思。
潘潘也就识趣地隔着小路站在桂花树下,一步也不靠近。
高庭妈妈脸色有些为难,也有些沉重,径直走到了桂花树的另一侧,那里看不到高庭,高庭就算转过身来,也看不到潘潘。
潘潘明白了他妈妈的意思,也跟着绕到树后去:“阿姨。”
高庭妈妈沉默了半晌,看着她沉静乖巧的模样,多少有些不忍,但还是开了口:“高庭回来和我说,他想带你回来过年,我没有同意。你别看他看起来蛮成熟的,但其实还是小孩子脾气,认准了一件事就算强求也要做到底。
所以我想,和你谈一谈。这到底是你的想法,还是他的想法?”
对于高庭妈妈说的这些,潘潘并不意外,心里却还是有些难受,她看了一眼紧闭的铁门,心里隐隐作痛,但还是礼貌地对他妈妈说:“阿姨,我知道上次的事情,平白无故让你和叔叔遭罪了,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高庭并没有和我说要来过年的事情,但是,但是如果您问我的话,我还是想说,我爱高庭,我是想和他在一起的。”
她说这话时,鼓起了好大的勇气,脸颊发烫,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眼里带着一丝坚定,也带着一丝乞求地看着他妈妈。
高庭妈妈听后,上下打量了她的模样,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
“潘潘,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结婚和恋爱不一样。你爸爸的情况你自己也看见了,结婚是两个家庭的结合,是结一辈子的亲。
我实话实说,你爸爸真是让我害怕了,我是做父母的,我虽然也很喜欢你,但是天下没有父母愿意让自己儿子一辈子有个这样甩不掉的岳父。
你爸爸那天说的话你自己也听见了,他说,你和高庭同居这么久,就算结不成婚,也得让高庭给钱……这是多恨他,多恨你呀。
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做家长的,不是你不好,实在是我们怕了,不愿意再淌这趟浑水了。”
潘潘听见这话紧紧闭着眼,盛建兴的原话更难听,高庭妈妈说的已经非常委婉了,可是再次提起她还是觉得那种灭顶的羞耻快要将她击垮了,只有紧紧闭着眼睛,才能强忍着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冲动。
高庭妈妈看见她这样,也有些不忍,可事已至此,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她就必须做这个恶人,今天狠心一些为高庭斩断这份孽缘,可以让他摆脱一辈子的纠缠。
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没什么可犹豫的。
她目光望向露台,也引导着潘潘看过去,那里新开了牌局,杜小漆始终陪伴在高庭身边。
“你也看到了,高庭虽然比你大6岁,但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到了40都能找20出头的,可女人的青春一旦过去也就没有了。
你过年也该27了吧,别把时间再浪费在高庭身上了,纠缠到最后,最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这话很残酷,却是事实。
以高庭的条件,他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他妈妈是想告诉自己,你看,甚至不用他去找,都会有人找上门来。不是高庭已经相中杜小漆了,而是说,找上门的都是这种条件的。
相比之下,人家事业有成,学历家庭,样样都比潘潘优秀,她这样的条件,凭什么强求呢?
潘潘的心像被刀剜了一下,可这就是现实啊,她早知道的现实。
在这现实面前,她只能远远地仰望着他,甚至叫门都进不了。
她眼底已经潮了,可一直忍着没掉眼泪,却也说不出话来了。
高庭妈妈觉得这对她来说确实很残忍,所以她一直将话说的很委婉,潘潘是个聪明人,她听一句,就能明白剩下的。
“潘潘,你和高庭相爱一场,我知道你们之间一直很要好,你要是真爱他,就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
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也别恨他,恨我吧。”
潘潘再也忍不住,落了一滴泪,她立即低头擦掉。
再抬头看着高庭妈妈,想起之前备婚种种,她颤着声摇了摇头说:“阿姨,我不怪你,也不怪高庭。我一直都很感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我…”
她有些哽咽,高庭妈妈听见这话也挺动容,过去拉住她都手,轻轻抱了抱:“我知道你是好孩子,现在一定很难受,但一辈子还很长,以后你还可以再遇见更好的人,你们会在一起更久,那时候对你来说,高庭就什么都不是了。
潘潘,别怪阿姨狠心,好吗?”
她流着泪,还是摇头。
不知是回应不怪她,还是回应离开高庭。
高庭妈妈见她始终没有给明确的答复,于是又补充说:“我们相识一场,分开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就来找我,我也会帮你的,好不好?”
潘潘用力擦掉了自己的眼泪,看着高庭妈妈有些急切地想要让自己离开高庭的模样,心里痛极了。
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父母离婚时的场景,想起了妈妈离开的时候——之前备婚的时候,虽然就差改口了,可她真的一点点将高庭的妈妈当作自己的妈妈在看待了。
她感激她,也尊敬她。
可这一刻,深埋在心底都往事也被唤醒。
为什么?
父母都不要她?
为什么?
大家都那么急切地想要丢掉她?
为什么?
没有人愿意接受她?
潘潘终于崩溃地哭出了声,可高庭妈妈却抱住了她,轻轻捂住了她的嘴,眼里带了恳求:“潘潘,别这样,别哭了好吗?”
她不想让高庭听见。
潘潘用力忍住了,缓缓蹲下,把头埋进臂弯里,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她来之前明明就设想过所有结局了,可还是会心痛如绞,快要被击溃了。
她用尽全力控制住了情绪,重新站起来,把手里提着的袋子交给高庭妈妈:“阿姨…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是之前遗留的黄金,我一直想找机会还给您…”
高庭妈妈缓缓接过,她并没有去查看里面的黄金,依然心疼地看着潘潘,她以为潘潘这是答应了。
可潘潘却说:“阿姨,对不起,高庭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现在就草率地答应您。请您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高庭妈妈愣了一下,一时也想不明白该不该同意。
潘潘以为她不愿意,于是又乞求说:“今年过年我不会来打扰您和您的家人的,我也会和高庭说的,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高庭妈妈也于心不忍,而且潘潘要是真不答应,闹起来,她也没办法,于是就说:“好吧,今天你先回去吧,厂里要开年会,我们和高庭都顾不上你。”
她抹了泪,点点头,向高庭妈妈鞠了一躬:“抱歉,一直没有正式向您道过歉。”
这一句话把高庭妈妈也惹得心里有些酸,她是心疼潘潘的,可她为了自己的儿子,不得不这么做。
潘潘抬头又看了一眼露台,高庭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高庭妈妈于是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拍拍她的后背,温柔说:“走吧,我送你。”
那天阳光格外的好,高庭家所在村里那条小溪流潺潺流着,波光粼粼。
潘潘顺着小溪独自一人走了好久好久。
不知道时间,也不觉得累。
最后她徒步走到了便民的公交站,抬头朝远处的住宅看过去,家家户户门头都贴了春联,红红火火。
也有人趁着好天气,全家一起大扫除。
她隔得远,却仿佛已经听见遥远的热闹声了。
可惜他们在河那边,高庭也在那边,只有她独自在河的这边。
她想起他在露台上的背影,掏出手机,调整好情绪,终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高庭立马放下牌走出去接:“喂?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说一下,我还是想去参加水肺集训。你今天不要连夜赶回来了,我晚上的飞机。”
她尽量让语气平稳,她早就说过,走到走不下去,她不会怪他。
她仍然想让他和家人一起,过个好年。
高庭顿了一下说:“马上除夕了,或者换下一期去呢?今天是不是有点赶?”
“不会,我想去。你在家里好好陪家人吧。不用管我。”
他觉得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来:“你去几天?”
她笑了笑,格外温柔:“我的水平你知道的,可能一期,也可能要很久。”
他有些担忧,不放心她:“要不这样,你改个时间,正月里我也没事,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哦,你也没学过这个,教练说集训要上课,水肺下水时间也久,你陪我会很无聊,好好陪家里人吧。”
“潘潘…”
她缓缓垂下头,有些舍不得他的声音,眼泪又流了下来,却还是笑着对他说:“高庭,这一年你也累了,停下来休息休息吧。你已经陪了我很久了,没关系的。”
和她在一起,他也一定很累了吧。
停一停吧。
他总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还想再劝她,可潘潘已经结束了话题:“不说啦,车到了。明年见。”
她挂了。
高庭握着手机,听着忙音,竟然有一丝茫然无措。晚上开年会的时候,高庭心不在焉,趁着人多,他彻底甩开了杜小漆,趁着自己老爸发奖金的时候,独自一个人出去抽烟。
又给潘潘打了电话,她没接。
他心里始终觉得不安,这是他和潘潘在一起的第四个除夕,他难道又要借口让她一个人?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当晚还是一杯酒都不喝。铁了心了,等年会结束,他就连夜开车回去。
就算是潘潘要去参加集训,起码除夕,他想陪着她。
年会结束后,杜小漆喝了不少,她几次来敬高庭,高庭都滴酒不沾。
最后高庭让运营的负责人去送杜小漆,自己送父母回家。
等到了家,他车也没下,就对父母说:“爸妈,我今天先回去了。”
妈妈给爸爸使了个眼色。
高庭爸爸原本就准备找个机会和他谈谈,于是就说:“你先下车,回家再说。”
高庭想了想,耽误不了太久,他也确实想和爸爸谈谈他和潘潘的事情。
于是一家三口就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
高庭爸爸虽然喝了点酒,但是人很清醒:“你先把你整盛建兴的事情,给我说清楚。”
高庭想了想,没隐瞒,简单把事情说了:“爸,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和盛丰也没想赶尽杀绝,只是有个把柄在手里,以后好控制。”
父母对看一眼,妈妈不懂这些,眼里是对高庭爸爸的求助和疑惑,她希望他来做个判断。
高庭爸爸沉默了一会,问高庭:“你现在有没有让盛建兴知道是你在整他?”
“还没。”
高庭爸爸思来想去,欲言又止好几回,直到高庭妈妈催促了,他才说:“你有没有想过,他要是知道是你和盛丰合起伙来坑他,他会怎么发疯?
你上次只是把他车撞了,人家能连带着亲生女儿一起来毁你,你这次做这么狠,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高庭却说:“他要是手脚干净,我们也抓不住他的把柄。公章是他偷的,这是事实,合同也是他签的,盛丰要没收他股份,让他一无所有,合情合理合法!
我的180万可以不要,但他要想保住饭碗,就得听盛丰的。”
高庭爸爸却说:“你别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他跟盛丰毕竟是亲戚,一家人,人家家里矛盾过几天说不定就好了,到时候你呢?
我劝你,不如就到此为止,别出面,别让盛建兴知道是你,让盛丰出面控制事态比你合适。”
但高庭听不进这话,只是坚持说:“爸,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和盛丰会处理的。至于我和潘潘的事情,下午我和我妈也说过了,明年,我还是想结婚的。”
此时谈话的氛围已经有些不愉快了,高庭又提起这茬,妈妈干脆就回房间拿出了下午潘潘还回来的黄金袋子,丢到高庭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
高庭缓缓打开,他当然知道这套首饰之前一直放在衣柜里。
“怎么回事?”
妈妈我不瞒他:“下午潘潘来过了,我和她已经把话都说开了。这是她自己主动带来还我们的。是什么意思不用我说了吧?”
高庭大脑飞转,她下午来过?
他怎么会一点儿都没注意到?
他想起下午杜小漆积极的示爱,担心她误会,如临大敌,乱了阵脚。
“妈,你和她说什么了?”
“我说我们真是怕了,不想再沾这种人家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说她不怪你,这件事情谁都没错,你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摊上这么个爸爸吧。
反正我告诉你,潘潘已经答应我了,过段时间,她会自己和你说清楚的。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高庭一把扔了那套首饰,又气又急:“妈,你怎么能对她说这些话!”
“那不然我怎么说,你看看你为了她在做什么!180万,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和盛丰搞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搞砸了呢?
你事业刚起步,一切都好,我们家也一直顺顺当当的,为什么非要去招惹这些?
我是你妈,我难道看着你这样下去?盛雪阳是好,可光这一点,就足够否定她这个人了!我告诉你,天下做父母的,谁都会这么选的!”
高庭着急地要命,可现在和妈妈争执也没有意义了,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不敢去想她是怎么离开的。
高庭没再费口舌,抓起衣服就走:“我要回去了。”
“高庭!”妈妈在身后大喊,“你别犯浑!”
父母拦不住高庭,妈妈恨铁不成钢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老高,你看看他,着了魔一样。”
高庭爸爸虽然面带担忧,却说:“算了,由他去吧。”
“你这是什么话呀,我不是为他好吗?”
“你再为他好,不是他想要的,都没用!”他叹了口气,“他既然这么喜欢,就随他吧。他这个年纪了,我们做父母的,有些地方已经插不上手了。”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往泥坑里跳吗?”
“跳就跳吧,他自己都想的清清楚楚了,你还拦他干什么,大不了,脏了我们替他洗洗。人家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们家运气好,还能拿出几个钱来,能帮他就帮吧。至于那个盛建兴……”
妈妈说起这个就紧张起来:“老高,我真是怕他出事儿啊,这事儿你不能再由着他了。”
爸爸拍了拍妈妈的手,安慰说:“我有数我有数,你放心。”
门外头,高庭脚还没迈出家里的院子,就开始给潘潘打电话,她没接他就一个接一个地打。
车开上高速,临近除夕,高速上一辆车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在独自飞驰。
可她却已经关机了。
高庭心急如焚,却什么都不敢想。
不敢想她听见他妈妈说这些话会有多伤心。
不敢想她是怎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离开的…
不敢想!
不敢想!
他一脚油门下去,飞奔回他们的小家。
开门准备进去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有些怕,怕和当初一样,她会把行李都收拾好,就给他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定了定心神,旋转门把手,推进去,还好,一切都没改变。
她的鞋,她的鱼,她的花…
和她相关的生活痕迹都保留住了。
高庭短暂松了一口气,鞋也没脱,直接进屋找人,门口钥匙挂钩上,她那把红色樱花小金鱼的钥匙扣不在,房间里也黑着灯。
她不在家。
高庭这才去回想她今天电话里对自己说的话,她说她要去参加集训了,今晚的飞机。
他冲进卧室,一把拉开衣柜,她的行李箱和潜水的装备都不见了。
真的,走了?
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颓然地后退,跌坐在床上。
手里捏着那台联系不到盛雪阳的手机,翻出她的下午的来电时间,又循着这时间,在手机端调出了自己老家的监控画面。
门口的监控正好对着外面,能拍到小溪和那棵大桂花树。
他看见她一身雪色大衣,提着一个小袋子,缓缓地来到他家门口,面对着紧闭的铁门呆呆地张望,却没有敲门,也没有进来,而是后退到小路对面的桂花树下,静静地等待。
等待的过程中,她一直侧身仰头,甚至站在石头上踮脚张望——监控里拍不到她到底在望什么,可高庭却知道,她是在望,露台上的自己。
可他始终背对着她,一次都没有回过头,甚至他想起那时候杜小漆的那些示爱举动,她是不是也都看见了?
他点了暂停,缓缓垂下头,深深吐着气,心里憋闷极了。
缓了一会儿,他才点开监控,继续看——他看到妈妈走出来,把她拉到桂花树的另一侧,并没有让她进来。
他妈妈对她说了些什么,让她从最初的紧张窘迫,慢慢伤心落泪,可是妈妈没让她哭出声,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自己也忍住了。
最后,画面里,她把那个装着黄金的袋子还给了他妈妈,被他妈妈送到了路口。
一直到这个时候,潘潘都停下了脚步,朝阳台上远望着,可妈妈始终像“卫士”一样守在门口,似乎生怕潘潘反悔,要亲眼看着她走远似的。
他不敢想,在那一刻仍然望向露台的她,究竟该有多无助绝望。
他的双手和头都缓缓垂下,原本挺阔的后背也弯了,甚至在微微颤抖。
他想起她电话里平静地说出的那些话,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越收越紧,痛的想要流泪。
【高庭,这一年你也累了,停下来休息休息吧。】
可他还不想停,永远都不想停。
【你已经陪了我很久了,没关系的。】
不是这样的,他根本就没她说的那么好,他做的还远远不够。
他们在一起三年了,三年四个除夕,他都没在她身边……他都没有保护好她。
车祸流产的时候,方琳讹诈她的时候,盛建兴对她动手的时候,妈妈将她赶走的时候,他都不在……
往事斑斑,全都攻向心脏,愧疚、心疼、遗憾、不舍、害怕……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快被这些淹没了。
她给了自己那么多机会,忍着痛来到自己身边,走了那么远……
他明明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要好好保护她的,可每一次他都没做好……
他从未有过地恨自己年少轻狂,将一切都想得如此简单。
也前所未有地恨自己,为什么一次次地背对她……
他又给她打了电话,依然是关机的。
他给游泳馆打,临近除夕,游泳馆关门了。
他根本找不到她,只能独自呆坐在这个全是她生活痕迹的家里,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患得患失和孤独——她一个人的时候,是否也长期处于这样的孤独和惊恐之中呢?
夜越来越深了,飞机飞过夜空,看不见星辰云雾,只有一望无垠深邃的黑暗。
潘潘的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靠着窗,看着窗外的黑色,耳机里反复比放着莫文蔚的《慢慢喜欢你》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骑的单车,还有他和她的对白
女孩的白色衣衫男孩爱看她穿
好多桥段,好多都浪漫,好多人心酸
好聚好散
好多天都看不完……”
来源:辰星文摘分享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