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弟弟张明站在我家客厅中央,一身名牌,手上的金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神色轻松地说着这话,仿佛只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预报。
车轮上的亲情
"哥,给我买辆新车,我的旧车送给嫂子开。"
弟弟张明站在我家客厅中央,一身名牌,手上的金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神色轻松地说着这话,仿佛只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预报。
嫂子王芳正从厨房端出一盘刚炒好的青椒土豆丝,听到这话,她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眉头紧锁。
"你哪来的脸。"她放下盘子,语气冷得像东北的三九天。
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连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都显得刺耳起来。
我看了看弟弟那张略带不屑的脸,又看了看嫂子气得发抖的双手,赶紧打圆场:"先吃饭,有啥事吃完再说。"
张明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自顾自地坐到了饭桌前,用筷子夹起一块我最爱吃的红烧肉,塞进嘴里。
我是九十年代东北一家国营纺织厂的工人,赶上了那场席卷全国的下岗潮。
四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已见斑白,肩上扛起了一个家的重担。
那时候,单位发的最后一个月工资和遣散费加起来不到三千块,我揣在兜里,沉甸甸的,像是托着整个家的未来。
如今,我在社区当保安,月入两千出头,踏踏实实过日子,虽然清贫,却也安稳。
而弟弟张明,却是不走寻常路,初中没毕业就南下打工,后来又回来开了家装修公司,如今在市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只是,他似乎忘了当初是谁把他从乡下的泥坑里拉出来的。
记得那年,我刚领了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和遣散费,站在厂门口,看着那座陪伴了我二十年的厂房。
红砖墙面已经斑驳,大门上"光荣纺织厂"的牌子也掉了漆,可在我心里,它依然是那个曾经给我带来骄傲和尊严的地方。
厂里的老李头经过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张,咱们厂散了,你有啥打算?"
我摇了摇头:"再说吧,先顾家里。"
就在那天,我收到了弟弟从老家寄来的信,说是想继续读高中,可家里揭不开锅了。
那封信纸都已经泛黄,字迹歪歪扭扭,却字字如刀,剜在我心上。
父亲去世早,留下母亲一人拉扯我和弟弟。
母亲是个庄稼人,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直到我工作后才第一次坐火车来城里看我。
那时候,张明才十二岁,跟在母亲后面,怯生生地看着车站的一切,眼里满是向往。
"大哥,城里真好啊,街上的霓虹灯可真亮堂。"他仰着小脸对我说。
"好好读书,以后你也能在城里生活。"我摸了摸他的头。
没想到,这个承诺这么快就要兑现了。
我把遣散费的大部分都寄了回去,只留下几百块钱应急。
"你别惯着他。"王芳当时说,手里捏着我们的存折,脸上写满了担忧,"咱们自己日子都不好过。"
"爹临走前把他托付给我。"我只回了这一句,便把钱寄了出去。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北风呼啸着穿过城市的每个角落。
我找了份建筑工地的活,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透了才回来。
王芳也没闲着,白天在厂里做缝纫工,晚上还接些零活回来做。
有时候我回家,看见她在昏暗的灯光下伏案缝制,手指已经被针扎得伤痕累累,心里就一阵阵地疼。
"你看你,手都成啥样了。"我心疼地说。
"没事,家家都不容易。"她笑了笑,继续低头干活。
就这样,我们省吃俭用,把弟弟从乡下接到了市里读书。
那时候,他还是个羞涩的少年,见了生人就低着头,说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哥,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你和嫂子。"他站在我家门口,怯生生地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读书就行,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那几年,我们夫妻俩起早贪黑地工作,省下每一分钱来供弟弟上学。
张明确实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还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变了。
他开始嫌我们家的条件差,嫌我们的朋友圈子小,甚至嫌我们的衣着打扮土气。
"哥,你们能不能换套像样的家具?这都啥年代了,还用这种老古董。"他指着我们客厅里那套用了十多年的沙发说。
"还能坐人,干嘛要换?"王芳不满地回道。
"那我同学来家里玩,多丢人啊。"他撇了撇嘴。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事。
第二个月,我加了夜班,攒够钱买了套新沙发。
看着弟弟欣喜的眼神,我心里甜滋滋的,只觉得再累也值得。
高中毕业那年,张明没考上大学,他自己决定先去南方打工。
"南方机会多,我想闯一闯。"他收拾行李时说,眼里闪烁着雄心壮志。
我和王芳送他到火车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既欣慰又担忧。
"一个人在外面要多加小心啊!"王芳不停地叮嘱,声音都哽咽了。
"知道了嫂子,我会常打电话回来的。"他挥了挥手,跳上了南下的列車。
头几个月,张明确实常打电话回来,说工作辛苦但有奔头。
后来电话越来越少,一个月打一次,再后来变成了三个月一次。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打来电话,说要回来创业。
"哥,我想开个装修公司,但手头资金不够,能不能支援我点?"他在电话那头说,语气里带着急切。
我没多想就答应了,第二天就去银行贷了款。
银行利率高得吓人,我和王芳又得省吃俭用好几年才能还清。
"你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吗?"王芳忧心忡忡地说。
"他是我弟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没出息。"我固执地回答。
就这样,张明的公司开起来了,起初很艰难,接不到什么大单子。
他常常愁眉苦脸地来我家吃饭,一边吃一边向我借钱周转。
"哥,再借我五千块,下个月一定还你。"他总是这么说,可那个"下个月"好像永远都没到来。
王芳为此没少和我吵架:"你就知道往火坑里跳!他都多大了,还靠着哥哥姐姐?"
"再等等,他刚起步,需要时间。"我总是这样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转机出现在第三年,张明接到了一个大项目,一举扭亏为盈。
从那以后,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很快在市里站稳了脚跟,还买了房子和车子。
而我们,依然住在那套老旧的单元房里,每天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
张明变了,他开始出入高档场所,认识了一群"上流朋友",说话做事也越来越有"派头"。
他很少再来我家吃饭了,每次来都是匆匆忙忙的,好像我们家的空气会玷污他的名牌西装似的。
"哥,你们也搬到好点的小区住吧,这地方太老旧了。"他有一次提议道。
"我们住惯了,不想折腾。"我笑着回绝了他的好意。
其实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贷款还没还清,哪有余钱去买新房子?
这些年,我和王芳节衣缩食,把大部分积蓄都给了弟弟,自己却连一次像样的旅行都没去过。
每当看到电视里播放的旅游节目,王芳就会憧憬地说:"等咱们老了,一定要去海南看看大海。"
我总是笑着点头:"一定,一定。"
心里却不知道这个承诺何时才能兑现。
那天的饭桌上,张明喝得醉醺醺的,一个劲儿地向他那些生意伙伴炫耀:"我这新车才提的,六十多万呢!旧车也值二十万,送我嫂子开,她一个厂里缝纫工,也風光風光!"
在场的人笑着附和,觥筹交错间满是酒精和铜臭的味道。
王芳坐在角落,默默地夹着菜,眼圈却渐渐泛红。
她偷偷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说:"咱们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跟弟弟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王芳一言不发,直到进了家门才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说那种话?好像我们欠他的一样!"她擦着眼泪,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我叹了口气,给她倒了杯水:"别生气了,他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就会护着他!"王芳把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当初要不是你一个劲儿地帮他,他能有今天?"
我沉默了,心里五味杂陈。
是啊,这些年我对弟弟的付出,他知道多少?
那些夜以继日的工作,那些东拼西凑的学费,那些冒着风险的银行贷款……
这一切,在他眼里是否只是理所当然的兄长责任?
第二天,张明醒酒后又来到我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提买车的事。
"哥,我是认真的,这车你买了,我开新的,旧车给嫂子开,多好。"他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道。
王芳听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的活计,直直地看着他:"你知道你哥下岗那年多不容易吗?"
张明一愣,显然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向这里。
"他把遣散费给你交学费,自己却跑去建筑工地当小工,一天干十几个小时。"王芳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年冬天,他手上的冻疮裂得像是开了花,回家还得用热水一点点泡开。"
张明的表情变得困惑:"不可能,我上学是靠的助学金和自己打工..."
"助学金?"王芳冷笑一声,"那点钱够干什么?你那些学费、生活费,哪一分不是你哥的血汗钱?"
"后来你创业第一桶金,也是你哥偷偷去银行贷的款。"王芳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怕你有压力,一直没告诉你,那些年的高利息,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张明震惊地看向我:"哥,这是真的吗?"
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你还记得你高中时嫌我们家沙发旧,你哥二话不说就去买了新的吗?"王芳继续说道,"那个月他接了三份工作,天天累得像条狗一样,就为了让你在同学面前有面子。"
我轻轻碰了碰王芳的手,示意她别说了。
"就连你南下打工时的路费,都是你哥偷偷塞给你的,他自己当时连件像样的冬衣都买不起!"王芳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
张明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王芳冷冷地说,"因为你哥从来不会告诉你这些,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满足你的要求,从不计较回报。"
"够了,芳芳。"我终于开口,声音有些疲惫,"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
张明站起身,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三天,张明消失了,电话也打不通。
我有些担心,却也没多说什么,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地上班。
王芳对这事也有些后悔:"我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没事,让他自己想想也好。"我安慰道。
这三天里,我时常想起小时候的张明。
那时他才七岁,我已经工作了,每次回家都会给他带些小玩意儿。
他总是兴奋地跑到村口等我,老远就喊:"大哥回来啦!"
那个纯真的笑容,如今早已被岁月和现实磨平。
第四天清晨,我刚走出单元门,就看见弟弟的那辆旧车停在楼下。
张明坐在驾驶座上,眼睛有些发红,看见我,冲我摆了摆手。
"上车,哥,我送你上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有些诧异,但还是上了车。
一路上,他问我:"以前工厂离家远吗?"
"单程一个半小时。"我随口答道,回忆起那些年每天天不亮就要出门的日子。
"那得多早起床啊..."他声音低了下去,握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车窗外,城市正在苏醒,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泛黄,秋风吹过,卷起一地落叶。
"哥,那些年...你为啥不告诉我?"他突然问道。
我笑了笑:"有啥好说的,你是我弟弟,帮你是应该的。"
"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回报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血浓于水,谁跟谁计较这些。"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轻声说道。
到了单位门口,张明把车停好,却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
"哥,今天我能跟你一起上班吗?"他问道,眼里带着恳求。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头:"行啊,不过可别嫌枯燥。"
那天,张明跟着我走完了整个社区巡逻路线。
十几个小时下来,他的腿都站酸了,脸上的汗水混合着灰尘,狼狈不堪。
"哥,你每天都这样?"下班时,他靠在墙上,喘着气问我。
"习惯了。"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家吃饭去。"
那天晚上,张明一反常态地主动帮王芳洗碗擦桌子,还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嫂子,这里有二十万,是我欠你们的一部分。"他诚恳地说。
王芳愣住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不用了,我刚才说那些话也是气话,你是你哥的亲弟弟,我们不图你回报。"
"我知道,但这是我应该做的。"张明固执地把卡放在桌上,"这些年,我太自私了。"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钱不钱的无所谓,你能明白这个理,就够了。"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难得地坐在一起,翻看着老照片,讲述着各自的故事。
张明看着照片里年轻时的我,眼里满是愧疚:"哥,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们操心了。"
第二天,我回到家,发现院子里停着一辆旧自行车。
"这是啥?"我好奇地问王芳。
"你弟弟买的,说是以后接送你上下班用。"王芳笑着回答。
我摸了摸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心里一阵暖流涌过。
那天晚上,张明又来了,开的还是那辆旧车。
"新车呢?"我好奇地问。
"卖了。"他淡淡地回答,"那钱用在这儿,比攒在银行里有意思多了。"
原来,他跟社区几个同样下岗的老工人一起,正在为小区的老人们修建一个活动室。
"这些叔叔阿姨都是我小时候看着长大的,他们年纪大了,该有个活动的地方。"他解释道。
我心里满是欣慰,这才是我记忆中那个懂事的弟弟啊。
周末,我们一家人坐在那辆旧车里,开往郊外。
途中,我们路过了我曾经工作的纺织厂。
厂房已经改建成了商场,只有大门口那块斑驳的石碑还依稀可见当年的痕迹。
"哥,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村里种地呢。"张明望着窗外感叹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笑着回答,"你有今天,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车子继续向前,驶过一片金黄的稻田,秋收的季节,农民们正在忙碌着。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透过车窗洒在每个人脸上,温暖而祥和。
"哥,我一直以为自己靠的是本事。"张明忽然开口,眼里闪烁着泪光,"直到前几天,我才明白,是你们在我身后默默支持,是你们的爱和牺牲,成就了今天的我。"
王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你能明白就好。"
车轮滚滚向前,载着我们驶向远方。
这辆车虽旧,却承载着最珍贵的东西——亲情。
而那些年的艰难时光,如今想来,不过是生活长河中的一道浪花,终将在家人的相互扶持中化为温柔的回忆。
天空中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了红色,像极了当年厂里的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人这一辈子,起起落落,坎坎坷坷,能有亲人在身边相互扶持,便是最大的幸福。
车子驶过一座桥,桥下的河水静静流淌,倒映着天空的晚霞,美得让人心醉。
张明把车停在河边,我们三个人并肩站在岸边,看着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流水,一时无话。
有些情感,不需要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能传达千言万语。
而那辆停在身后的旧车,见证了我们这个普通家庭的悲欢离合,也承载着我们对未来的希望和期许。
生活还将继续,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我们还会面对各种挑战和困难。
但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将永远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和最温暖的港湾。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