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根据中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2024年12月底发布的周报显示，流感病毒阳性率正快速上升，其中99%以上为甲流。最新的流感周报则表明，虽然上升速度放缓，但比例依然不低。尤其是接下来马上将迎来春运高峰。

根据中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2024年12月底发布的周报显示，流感病毒阳性率正快速上升，其中99%以上为甲流。最新的流感周报则表明，虽然上升速度放缓，但比例依然不低。尤其是接下来马上将迎来春运高峰。

每到流感季，如何用药、如何防护的话题都会重新回到大众视野，引起新一轮讨论。作为每年都在不断变异的病毒，流感并不只是普通感冒，流感疫苗是最好的预防方式。

2024年的最后一天晚上，苏媛不到5岁的儿子阳阳突然高烧，一直飘在40度左右。她给孩子喂了退烧药也压不下来。看着孩子温度一升高就呻吟，苏媛焦心得每五分钟就量一次体温。“用耳温枪和水银体温计对腋下分别测量，再去判断，降下来一点点我们就松口气，升上去我们又紧张”。

不敢睡觉的她和丈夫一直用热毛巾擦拭脖子、腋下手心、脚心等部位试图降温。到后半夜，阳阳出现了夜惊症，突然从床上站起来，说自己看到了只有一只眼睛的大老鼠，“我安抚他，他就说‘嘘，不要说话’”。苏媛一下就被吓哭了，“他从来没这样过，特别害怕他是不是把脑子烧坏了”。

《三十而已》剧照

第二天，苏媛线上看到上海儿童医学中心已经挂到了第五百多个号，她担心“上午挂上号，要到晚上才能看上病”。于是，苏媛根据社交平台上收集的信息，下单了速福达（即玛巴洛沙韦）。接下来的几天，阳阳高烧有了缓解。

高烧的几天里，阳阳偶尔会提到自己腿疼。起初，苏媛并未在意，“我想着孩子本身不太会表达，以为他是发烧了腿抽筋”。直到3号晚上，阳阳再一次夜惊症，哭着说自己腿疼，苏媛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4号一早，苏媛就带着孩子挂了儿童医学中心的急诊，眼前的景象超出苏媛的意料：在将近200平的输液室里，年龄各异的孩子神情虚弱地躺在家长的怀里。所有座位都坐满，许多家长只好抱着孩子站着输液。苏媛马上去租了一个轮椅，才让儿子有了休息的地方。最后的诊断表明，苏媛儿子是病毒性肌炎，好在发现及时，只需吃药静养。

对于儿科医生和家长来说，流感季是一个大挑战。梁宇是郑州大学第三附属医院的儿科医生。据他的观察，从2024年11月开始，因流感前来就诊的孩子慢慢增加。等到1月中旬，占到了患者的百分之八九十。根据梁宇接诊的经验，患者中学龄儿童居多，部分孩子确实烧得比较高、比较频繁，有些孩子会被影响食欲或者胃肠道不适的症状，但总体来说与往年相比没有太大区别，“整体来说，发展成为病毒性脑炎或其他重症的几率较小。”他提醒家长，如果遇到像苏媛儿子这样腿疼的情况，则需要注意。

成年人中招甲流也不轻松。武莉今年38岁，是一名瑜伽老师。从2024年12月开始，她的瑜伽班上陆续有学员因得了流感请假。武莉预感自己迟早也要来一遭，但并未放在心上，“想着也是个感冒，熬过去就好了”。

12月23日中午，她发觉有点头疼，下午开始持续低烧。当晚武莉用了之前备在家里的甲乙流咽喉试纸，测出来都是阴性。因为温度没超过38度，武莉没选择吃药。但头疼得让她难以忍受，“有点像无麻醉开颅一样，感觉脑袋随时要爆炸，想把头砍下来”。

《恋爱先生》剧照

熬过了第一晚，第二天更难受，除了依旧头疼外，武莉浑身都开始疼，“全身的肉都像烂了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动一下就哪里都疼”。她也开始咳嗽，“从肺到气管都在喷火”。下午5点，武莉烧到了40度。她吃了一粒布洛芬，等待退烧。又再次测了咽喉试纸，显示还是没有中招甲、乙流。

接下来的几天，咳嗽、低烧、流鼻涕都在继续，吃饭、说话也都没有力气。“每天下午2点，我就像准备后事一样，准备好水杯、纸巾、退烧药，然后躺上床等着发烧。等到早上，人感觉又好了，来回反复”。第四天晚上，武莉又烧到了39度。此前，武莉几乎每年12月都会感染病毒性感冒，但从未烧到40度，持续时间也没有这么长。她决定去医院看看，“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流感，有没有炎症感染，怎么还没有好”。

令医生也感到惊讶的是，武莉的血项一切正常，连白细胞都没有异常，于是武莉又领了退烧药，回去继续观察。到了第五天，开始有痰堵在武莉的嗓子口，咳也咳不出来，夜晚还会被自己的痰鸣音给吵醒，憋得很难受。一直到第7天，武莉仍然低烧，去医院检测才正式测出来甲流。直到现在，生病以来20多天，武莉瘦了6斤，仍然觉得提不起力气。

根据中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2024年12月底发布的周报显示，流感病毒阳性率正快速上升，其中99%以上为甲流。最新发布（2025年1月6日-1月12日）的流感周报则表明，虽然上升速度放缓，但南北方病例依然不在少数。

2025年1月7日，重庆市儿童医院，呼吸道传染病患儿增多。（视觉中国供图）

北京协和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医生田欣伦告诉本刊，普通感冒和流感的区别在于，流感的全身症状较多，呼吸道局部症状相对少见，通常会出现中高热（38.5°C以上），伴全身酸痛、头痛、乏力明显，严重时可能引发肺炎、心肌炎等并发症，也可导致慢阻肺病急性加重、支气管哮喘急性发作，尤其对老人、孩子和慢性病患者威胁更大。普通感冒的全身症状较轻，主要是流鼻涕、打喷嚏、咽痛、咳嗽，有时会有低烧，但一般不会全身酸痛或极度乏力。

田欣伦提到，用流感检测试纸在早期可能很难检测出来，原因在于流感检测试纸的原理在于通过检测体内的抗原确认是否感染，刚感染时病毒在体内含量较低，抗原检测的敏感性有限，因此较难检测出来。“如果是医院的核酸检测，虽然最快也要两个多小时，但核酸检测在症状初期就能发现”，田欣伦说，“甲流的抗原检测和核酸检测相比，正确率在50%左右。”

田欣伦表示，很多人并未意识到流感的凶猛，但实际上，高风险人群（如老年人、婴幼儿、孕妇及慢性病患者）尤其值得注意。简真的妈妈今年67岁，2024年12月底感染甲流后，马上去了医院检查、服药。家人原本以为没事，但在第三天早上，简真妈妈一声咳嗽过后突然感觉胸非常痛、冒虚汗，因为有基础心脏病病史，简真不敢掉以轻心，马上测了血压和心率。然而，血压测不出来，心率则是忽快忽慢。她赶快把母亲送到了就近的医院接受治疗。医生解释，这是室上性心动过速，幸亏来得及时，问题不大。

在等待治疗的过程中，“突然有一位老人被进了重症抢救室，老人进来之后就七八个大夫都用进去了，里头特别乱，听着医生喊的话都听不懂，反正那种跟电视剧里演的那种紧急抢救似的”。事后，简真才得知，老人是爆发性心肌炎。早上刚和儿子来医院看完病，是甲流，没有大碍，“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老人突然不适，又掉头送了回来”。简真看到这个场面被吓到腿软，“从来没想过甲流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

孩子突然高烧当晚，苏媛就马上给孩子服用了奥司他韦，但烧并未退去。第二天，苏媛给孩子服用了网上购买的速福达（即玛巴洛沙韦）。对于她来说，该怎么吃药也是一大难题。“抗病毒药物最好的服用时间是前48小时，但有时医院里人太多不敢去，我又怕自己误判耽误了孩子的治疗。”《儿童流感诊疗及预防指南》(2024患者与公众版)表明，我国批准玛巴洛沙韦用于5岁以上流感患者的治疗。苏媛纠结之下，决定只给4岁10个月的儿子服用正常药量的一半。

据钱江晚报报道，1月9日，杭州全城九州大药房的只有三家店有玛巴洛沙韦。据央视新闻报道，北京、河南郑州等地的玛巴洛沙韦在很多药店也是供不应求。原北京和睦家康复医院药房主任冀连梅告诉本刊，奥司他韦和玛巴洛沙韦治疗甲流的疗效没有区别。奥司他韦从1999年正式上市，作用原理在于阻断已经复制的病毒，玛巴洛沙韦则相对更新，在2018年正式上市，原理在于阻断病毒的复制。

《白色城堡》剧照

冀连梅介绍，通常一款新药的验证除了需要经过三期人体临床试验外，还有一个5年的新药观察期。玛巴洛沙韦在中国和美国都没有批准5岁以下的儿童使用，之所以不推荐5岁以下儿童使用，是因为存在较高的耐药风险。日本是最早上市玛巴洛沙韦的国家，2018年2月上市。在2018/2019年日本流感季时，曾大规模使用玛巴洛沙韦。

随后就出现了对此药耐药的病毒，且儿童发生耐药的比例显著高于成人。在接下来的2019/2020流感季，日本儿科学会在《流感治疗指南》中明确警示：12岁以下儿童需谨慎使用玛巴洛沙韦。

在2023年11月日本感染病学会修订的《关于玛巴洛沙韦使用的新建议》中也建议，在12岁以下儿童中使用玛巴洛沙韦需谨慎。“这份建议里提到，现有研究显示，玛巴洛沙韦在甲流和乙流儿童中的疗效均与奥司他韦相当，但在6岁以下儿童中，耐药病毒的检出率可达20%至60%。当检测到耐药病毒时，发热以外的症状缓解时间和病毒排毒时间都可能延长。”

而在美国食品药品管理监督局玛巴洛沙韦的2024年12月最新版本说明中，提到了5岁以下的儿童有40%出现了耐药性，5-12岁的儿童里有16%出现了耐药性。

所谓耐药性，冀连梅解释，指药物阻断病毒复制时，病毒可能变异产生对这一药物耐药的病毒，而耐药病毒仍然可能具有传染性。这意味着，如果患者吃了玛巴洛沙韦产生了耐药病毒，这一病毒可能导致患者的流感复发或者症状加重，也可能传染给他人，那被传染了耐药流感病毒的人吃玛巴洛沙韦就无效了，“因此耐药的结果会是所有人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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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尚未有针对中国儿童的临床试验数据。冀连梅建议，应该严格按照说明书上的适应症年龄来谨慎使用玛巴洛沙韦，“因为玛巴洛沙韦是处方药，家长最好在医生的指导下给儿童用药”。冀连梅表示，她更建议的是接种流感疫苗，“这个是预防流感的基础措施”。

本刊采访的多位甲流患者及家属几乎都并未接种甲流疫苗。北京协和医学院群医学及公共卫生学院副院长冯录召告诉本刊，我国常年的流感疫苗接种率在2%-4%左右，并不算高。相比之下，2023/24 流感季，美国流感疫苗接种覆盖率（6个月以上的人）为 47.2%。

经过这几年的科普，公众大多已经知道，流感流行毒株每年都可能变异为新的毒株。于是，许多人因此认为流感疫苗没有必要。科兴控股生物技术有限公司新闻发言人刘沛诚介绍，流感疫苗的研制会主要针对每年世界卫生组织（以下简称为“世卫组织”）预测和推荐的毒株。“世卫组织建立了一个全球监测网络，参与这个网络的国家会设置一定数量的哨点医院，哨点医院从病人处分离到病毒，最终将病毒序列信息汇总到世卫组织处”。

刘沛诚表示，基于这一机制，世卫组织可以了解到全球各时段流行的毒株是什么。“在北半球，季节性流感冬春季高发，因此北半球的疫苗生产用流感毒株通常会在每年2月份公布（南半球毒株则通常在9月份公布），各个疫苗公司再基于此进行流感疫苗的生产”。

根据中国疾控中心1月最新发布的公告显示，今年的流行毒株A(H1N1)pdm09 亚型流感病毒，为A/Victoria/4897/2022 的类似株，也是2009年流感大流行的毒株H1N1的后代。A/Victoria/4897/2022就是世卫组织推荐在2024/2025年北半球流感季节使用流感疫苗抗原组分之一。也就意味着，WHO今年对流感疫苗的预测很准确。

每年的流感疫苗确实也可能会存在预测不准的情况，刘沛诚解释，一是世卫组织的推荐有时差。“比如2009年的甲流大流行，这个毒株当年4月份才被关注到，但各家疫苗公司都是根据2月底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毒株而制备，面对新的毒株只能重新研制疫苗”。另一方面，也可能存在局部地区的流行毒株与其他区域不一致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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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感疫苗的保护效果在40%-60%左右（与没有接种流感疫苗的人相比，接种疫苗的人流感发病率降低的百分比），刘沛诚表示，这并不算太高，除了可能与毒株预测不准外，也与流感的属性有关。“比如说甲肝从感染到发病，潜伏期长达2-6周，这时候的易感人群如果接种疫苗，是有时间产生抗体的。但是流感潜伏期为数小时至4天，发病速度快。”这也表明，流感疫苗需要提前接种。

刘沛诚解释，流感疫苗的作用在于预防流感、减少感染，即使感染了，疫苗也可以减轻症状、缩短病程，并显著降低重症和死亡的风险。“美国CDC这两年的宣传会这样解释流感疫苗的效果：接种疫苗可以使流感由Wild变成Mild。中国有人把它翻译成‘由猛兽变萌兽’，就是说你有可能仍然会感染，但是会很温和。”

尤其针对高危人群而言，流感疫苗的保护非常重要。这两年，冯录召与同事基于2016年至2018年北京流感疫苗接种记录及住院电子病历做了一项研究，结果显示，接种流感疫苗的老年人在一年内发生急性心血管事件的风险降低了24%，研究还发现，流感疫苗对急性心血管事件的保护作用可以持续至少1年。“包括有多种慢性病的老年人患者，接种流感疫苗对他们的健康收益也很大”，冯录召说。从卫生经济学的角度来说，流感疫苗的接种也可以减少全国的医疗负担和医疗成本。

接种率较低的原因比较复杂，冯录召介绍，有个概念叫“疫苗犹豫”，指在疫苗供应充足的情况下，大家不愿意接种或者延缓接种。2019年，世界卫生组织就曾把疫苗犹豫作为一个全世界非常重要的公共卫生问题。“自新冠疫情后，很多人感受到新冠疫情防感染的效果没那么好，可能对疫苗犹豫的程度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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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很多人也并未意识到流感的严重性。“有些人还是倾向于把流感当成是普通感冒，实际上流感每年造成的疾病负担挺重的”。冯录召2018年进行的一项研究显示，中国每年因为流感导致的呼吸道疾病的超额死亡可以达到8.8万。而在实际中，这个数字可能更高，“一是因为有很多人没有去诊断，二是流感导致的死亡常常表现为病症导致的死亡，比如肺炎、急性心血管事件，但最终归因时不会登记成流感”。

我国的流感疫苗属于自愿、自费接种，冯录召表示，这意味着流感疫苗并不在免疫规划疫苗之内，因此供应体系也不像后者那样完善，“比如成人预防接种门诊设置得较少，很多和连儿童门诊在一起，并不会天天开放，便利性或者说可及性还不够，尤其很多人也会认为，自费自愿属于可大可不打”。目前，已经有部分城市把老年人、中小学生接种流感疫苗作为地方的工程项目或者作为民生实事项目。

流感疫苗的优先接种人群是婴幼儿、60岁以上的老人、慢性病患者等高危人群。不过这并不是说其他人就可以不用打，“只有疫苗接种率达到足够高才能起到延缓传播的免疫屏障的作用”，冯录召说。北京从2007年开始为中小学校学生实行免费接种，“曾有研究将学生和老师接种率超过50%和未达到50%的学校进行对比，发现前者会减少90%以上的流感暴发”。

来源：创意民工